好事難道非要磨上一磨,老天才甘心呀!
圓圓的杏眸這次真的真的很危險地眯在一起了,數年未曾爆過的脾氣眼看便要重出江湖。
她受夠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成親之日,好不容易拜罷了天地,好不容易要被牽入洞房了,干嗎這些討厭的人又要來斜插一杠!
用力吸了幾口氣,紅蓋頭下的圓臉就要燃起熊熊大火來。一只溫暖的大掌適時握住了緊握的小拳,阻住了她沖天的火氣。
「別怒,且看他們要做些什麼。」十年的淬煉,早已使她坦然迎對一切。
「討厭的一群人!害我人不得洞房。」
「你急了?」這倒新奇。
「才不是呢!是這巾子太厚,罩得我不太舒服。」很悶的。
「那不簡單?揭了它不就成了?」溫溫的笑意來自于她的頭頂。
「你不介意新娘子的容貌被一大群男子瞧到?」古有訓,婦人不可于陌生男子面前拋頭露面喲!
「正好讓他們眼晃一下,滿足我一點男子的虛榮心呀。」他才不在乎什麼禮教。
伸手拈起紅巾一角,輕輕朝上一掀,漸漸展露在他鳳眼中的,是他愛戀了十幾年的紅顏容貌。巧笑倩兮,迷了他的鳳眼。
「快看,快看!紅巾掀開了!」大廳內一陣騷動,人人踮腳伸頸,爭相一睹傳說中的棋大老板芳容。
「哇,果然好漂亮!」
「天哪,真的很年輕耶!」
「誰說新娘子有三只眼的?你看這美麗的杏眸多有神!」
一陣陣低呼,全沖向從未見過的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棋姑娘。
「好討厭,他們干嗎那樣看人家嘛!」紅唇微啟,一面低聲抱怨給身邊的男子听,一面大大方方地朝四周的眾人點頭致意。
「哪一個不想見識到棋大老板的真面呢?」尉遲聞儒輕輕一笑,「誰叫你故意裝得那麼神秘?」
在南京城那十年,眾人皆知聞棋書坊的棋姑娘如何有才能,真正見過她容貌的人卻少之又少。一來她外出必蒙面紗;二來等培養出自己的幫手後,便更懶得親自出面了,除非是極重要的合作商討,否則鮮少露面的。
「我那是體貼你耶!」她才不信哪一個男子肯大方地讓外人對自己的女人評頭論足。
「是,你是體貼我。」嘆一口氣,不想在今日這種場合與她唇槍舌劍一番。其實呢,還不是因為這小女子的愛玩天性?
「只要你明白就好。」阿棋扯一扯他的紅袍,「到底哪些人是來鬧場的?」她個頭嬌小,望不到重重人牆後大廳人口處的騷動人流。
「你不想知道的。」老天真愛捉弄人,今日是他成親的良辰吉日,前來湊熱鬧的,真可謂是該來的不該來的今日全部到齊了。唉!
「就算不想知道,也要勉強看他們一眼呀!」免得以後報仇時找錯了人。
一時,廳內靜悄悄的,眾人皆止了交談,一起望向今日的新娘子,屏息靜候。
「不知是哪幾位朋友前來喝杯喜酒呀?奴家有失遠迎,請進前來吧。」既然躲不開,便見上一見好了。
尉遲聞儒微一頷首,大廳人口處攔住不善來客的眾侍從便將通道給清了出來,不再阻止來客。這十年,為了保護阿棋安全,尉遲聞儒下了不少功夫,縱然他身懷武功,盡量陪在阿棋身後,但以防萬一,他還是親自訓練了十余名侍從,暗中保護阿棋。
畢竟,身處商海之中,險灘暗礁數不勝數,他不能冒——點風險。在前幾年聶老二不幸遭人暗算受傷之後,他更是增了十分的警覺。
一個,兩個,三個……八個人,有十幾歲的稚齡幼子,也有五六十歲的白頭老兒。
哪一個跟她有仇啊?
這些人又都是何方神聖?恕她小女子眼拙,一個也不認識。
「這兩位老者是我那兩位不材的的兄長,身旁是他們的二兒三孫。」尉遲聞儒一嘆,「至于左側那位白衣先生,是咱們十年前書坊的齊先生。」
十年前為書坊一事,他與兩位兄長便再也不曾有過任何瓜葛,兄弟情分早已斷得干干淨淨了。今日見面,沒有任何舊情可敘,心中,不免還是有一些難受。
這些人,畢竟曾是他的親人們哪。而今,卻一眼也不曾看向他,似是從沒有他這麼一個三弟。
唉,「奇了,我跟他們應沒什麼大仇大恨吧?」阿棋小聲地問,「可他們好像也不是來恭喜咱們的哎!」不會是故意來找碴的吧?
「你果然忘了。」尉遲聞儒又是一嘆,「半年前你命春喜先至京城,收購城內所有大小書坊。」只為了十年前的誓言。
「啊,好像有這麼一回事。」阿棋不好意思地討好一笑,「那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春喜共花了一萬三千兩銀子買下了那五間尉遲書坊,」有時候,阿棋的散漫及迷糊讓她的八大管事直呼受不了,個個耳提面命讓他時刻提醒她書坊事務的責任,害他被迫也知曉了不少的經營之道,「卻用了三萬一千兩銀子買下了同一條街的一小間書坊。」價錢相差懸殊,人家自然不滿,不趁機來鬧場才怪!
原來那五間尉遲書坊還沒倒閉呀?她以為最遲五年前就該完蛋了。
「好了,不要再閑扯其他了。」早點了結閑事,早點人洞房多好,「眼下,人家找上門砸場子來了,你看著辦。」他要袖手做壁上觀,免得被戰火波及。
「我現在是你妻子了耶!」阿棋嘟唇意思意思地抱怨兩聲,「竟然不替我出頭。」
「好了,姑娘,您就先別抱怨了。」一旁的慶夏白這個不入狀況的主子一眼,也沒什麼好聲氣,「你瞧沒瞧見那幾位都快要用眼光砍死你了?」太沒禮貌了吧,人家大老遠地前來鬧場,沒功勞可還有苦勞呢,總不能老將人家晾在一邊吧?
「死慶夏,連你也不幫我!」狠狠瞪了自己的屬下一眼,阿棋笑得甚是無害,「幾位,有什麼事盡避請講。今兒當著這麼些位朋友,決不讓您吃虧。」
「你——」
尉遲念儒恨恨咬一咬牙,肥胖的手指顫顫點上眼前一身紅服的女子,「我要你還我五間書坊來!」
「什麼五間書坊?」阿棋細聲細語,「我搶了你的還是燒了你的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喲!
「我要將所賣予你的五間書坊盡悉收回,銀子原數還你!」氣抖抖地亮出一張銀票來,不屑一顧地朝笑眯眯的新娘子用力一砸。
「喲,今日奴家大喜之日,多謝您的大禮了。」伸指輕輕一拈,夾住眼前的薄薄一張紙,隨意瞥了一眼,便兩手一合一張,將紙一下撕成了兩片,再隨意地一扔,依然笑眯眯地,絲毫不在意廳內眾人的驚訝低呼。
「你、你膽敢撕了我的銀票!」心也差一點隨那張可憐的銀票一起被撕裂。
「春喜,將那五間書坊還他。」大不了她再將它擠挎。
「姑娘,怕是不行耶。」一旁的春喜笑盈盈地從袖中掏出精致的小銀算盤來,手指拔得飛快,「我買過五間書坊共花銀一萬三千兩,重新裝修花銀七千兩,添制新器具耗銀九千兩,再加上聘請人工費、利息損失,共合計現銀四萬五千銀。這五間書坊現在身價為白銀四萬五千銀,一萬三千銀怕是贖不回去了。」
「哪,這位老先生,您听到了吧?五間書坊現值四萬五千兩,算了,我少收一點,您給一個整數便可以了。剛才是一萬三千兩,你再拿二萬七千兩來,五間書坊您盡避拿走。」阿棋也笑盈盈地,挑眉細細欣賞那張由爆紅到青白交錯的胖臉。
一旁的尉遲聞儒並不出言阻止,只笑睨了她一眼,要她不可玩得太過。
「四、四萬銀?!」打死他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銀子來呀!咽咽口水,看了一眼同他一樣目瞪口呆的兄長及子佷,決定退而求其次,「不然、不然你們要加錢給咱們。」
「哦?為何呀?」站得有些累了,索性靠進身邊男子的懷中,回頭沖他討好地一笑,要他多包涵一下。
尉遲聞儒搖搖頭,大掌纏上懷中人的蠻腰,不在意地沖廳內驚呆的眾人歉意地一笑。
「喂!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講!」賤女子果真是賤女子,大庭廣眾之下也膽敢與男人親密如斯!
「奴家哪敢不听呀?」不就是要與那一間三萬一買下的書坊一較高下嗎?「春喜,那間馮氏書坊為何用了三萬一千兩呀?」
「回姑娘,馮氏書坊內有珍本六十七套,印刷鉛版十四套,更有干了幾十年的老師傅數人,加之馮氏書坊在書市中信譽極好,奴婢本開價六萬兩千兩銀子,是馮老板主動降價一半的。他說他極佩服棋姑娘的才干與為人,這書坊本就是閑來打發時間的,棋姑娘若喜歡,盡可拿去。因此馮老板只收了書坊的成本而已,不肯收另外一半。」有間無意地瞥听呆了尉遲老少們一眼,嘲弄之色不言自露。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阿棋點頭一笑,「改日我定當前去拜訪這位馮老板。」話鋒一轉,「那尉遲書坊為何才給人家一萬三千兩呢?」
「回姑娘。」春喜嘆一口氣,「這一間書坊奴婢原本不想收的。書坊雖有五間,但五間書坊所有的待售書籍也值不上五百兩銀子,加之書坊年久失修,坊內員工又少,」跟隨姑娘闖天下的屬下許多便是從那五間書坊中出來的,例如張先生,王先生,「奴婢算了一番,這五間書坊也就值三千余兩銀子。」笑盈盈地再瞥听呆了的尉遲一門一眼,春喜講得憐憫十足,「不過呢,這書坊畢竟姓尉遲,與咱們公子爺說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于是奴婢看在公子爺的面子上,斗膽多給了一些。是他們自己非要賣的耶!」
記明白了哦,若不是看在她家姑爺的金面上,她才沒那個好心,肯做賠本買賣呢。
「哪,這位老爺子,您听明白了吧?」一旁听得快睡著的新娘子勉強提起精神,「春喜,回頭自己扣自個一萬兩的花紅。」當她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呀?
「喂,姑娘,奴婢是看在公子爺的面子上耶!」春喜立刻吸吸鼻子,講得十分可憐。嘻嘻,沒道理她和主子演得如此賣力,那尉遲一門的卻閑閑置身一旁看戲。
「公子爺?」尉遲念儒呆呆重復一句,在目光觸到某人後,一下子靈光大開,「三弟!三弟,你忍心看這兩個女子如此羞辱咱們兄弟嗎?這五間書坊本是三弟你的呀!今日你要為你的親兄長們討個公道!」
此言一出,廳內又是一片喧嘩。眾人俱覺今日沒白來,除了瞻仰了傳說中的棋姑娘的真面目,還免費看了一場好戲。
一下子,眾人的焦點全聚在了那位「三弟」兼今日的新郎官身上,看他如何動作。
「兩位兄長,十年未曾見了。」嘆息地狠睨懷中偷笑的小女人一眼,將她摟得死緊,算是給她一點懲罰。
「三弟,你要為咱們做主啊!你如今不是這賤女子的相公嗎?你要好好管上一管,免得讓她丟盡了咱尉遲一家的臉面!」話不思索,沖口而出。
「請你講話禮貌一點。」淡淡地一笑,俊臉一下陰沉了許多,「阿棋是我妻子,可她不是我的奴僕,更不是什麼‘賤女子’。我能娶到她,是我三生的福氣,怎會是丟臉?」
「可、可她畢竟是咱們尉遲家的賣身奴婢啊。」而今他眼前這個威儀十足的男子,可真是十年前那個棋痴三弟?
「早已不是了。」沉穩的男子中音響徹廳內每一個角落,男子眷戀地凝中懷中的心愛之人,「十年前我已用五間書坊外加兩萬兩白銀從你們手中換出了那一張賣身契,你們該記得的。」
「可、可咱們終究是一母同胞啊。」
「也早已不是了。」尉遲聞儒輕輕一嘆,「若你們曾顧念兄弟情分,便不會不顧我死活地強行要回那五間書坊,更不會順便掠走那借來的兩萬兩銀子。我一無千頃良田,二無七間綢緞鋪子,只有幾間小小的磚房,我用什麼來生活,我拿什麼來償債——你們從不曾為你們的三弟設想過吧?」既然他們從不曾顧念過他,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他們呢?只是,心中的苦澀,仍是未曾消失過。
終究,他們曾是他童年記憶中的兄長們啊。
一雙溫暖的素手悄悄覆上他的。
他垂眸,迎上懷中人兒的深情,笑了。
「你、你——」再也啞口無言,卻又不甘心如此敗陣,便擇口大罵︰「小賤婢!你有什麼資格嫁入我們尉遲一門?別人稱你如何有才識,我卻知你是什麼樣的賤女子!這聞棋書坊這般威名赫赫,但你要陪多少男人睡過,才能有如此規模呀?」
望一望廳內眾人驚愕的表情,尉遲念儒猙獰一笑,「你不守婦德,在外拋頭露面,同那麼多的男人你來我往,勾三搭四!你一雙玉臂被多少——」
「啪!」輕輕的脆響從他臉上響起,他一怔,不由止了滿口的噴臭,「你,你竟敢打、打我?!」
笑眯眯地接過慶夏遞過的手帕,輕輕擦一擦素手,阿棋聳一聳肩,「我也不想打呀!」可惜了這麼一方上好的絲帕。
「你、你——」
「我什麼呀?」阿棋天真地一笑,「我不守婦德?我勾三搭四?你有什麼證據呀?」
「我、我就是知道!」尉遲念儒不敢上前一步,「你敢說你沒同男人上過床?你敢說你至今仍是完璧之身?」打死他也不信!
「哦,若我是呢?」
「那、那我就從此再不出現在你們面前!」
「唉,看來我若是真拿不出一點證據來,今日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嘍!」撇一撇紅唇,阿棋慢慢又踱回尉遲聞儒身前,「可以嗎?」
「這些年你不就在等這一天?」微微一笑,尉遲聞儒拉起她的左手,將寬大的紅袖微微向上一掀,露出一顆鮮紅欲滴的紅痣來。
「守宮砂!」
廳內,眾人的目光全聚在阿棋手臂上。
「人家棋姑娘果真是貞潔女子啊。」
「是啊,以一未婚女子身份行于商海之中,可敬可佩!」
「偏有那些宵小鼠輩在背後造謠生事!」
「卑鄙無恥至極呀!」
嗤聲不絕于耳,眾人目光均瞥向廳中那一撮無事生非的卑劣小人。
「你、你明明和他,你們不是——」
「我愛她,可我也尊重她。」將心愛的女子緊緊擁在懷間,十余年的激情盡悉不再壓抑。
「你、你們——」不正常!
「我什麼?」靜靜轉身,平靜地望向那幾人,阿棋嘆息一聲,「我是賣身為奴的卑賤女子?我是不該拋頭露臉的懦弱女子?我是不該撐起書坊經營的女流之輩?我是丟盡祖宗臉面的無德奴婢?還是——這位尉遲念儒老爺想納卻納不成的小妾呢?」
大廳內無人出聲,只靜靜听她輕輕自語。
「可就算我是賣身為奴的低賤女子那又怎樣?我哪一樣比爾等自詡孔盂之徒的男人差?女子無才便是德嗎?哼,我偏不服氣!我偏要做一番事業給你們看一看!我偏要你們這些瞧不起女人的自大狂看仔細了,不管走到哪里,我阿棋便是阿棋,我一樣能同你們一樣,昂首挺胸地活在這個世界之中!」圓圓的杏眸不由泛紅,這些年,她走得好辛苦。
「尉遲,你後悔娶我嗎?」她是一只不肯向男權低首的驕傲蒼鷹啊!
回答她的,是纏上她身軀的一雙暖暖手臂,以及——
「我愛的,便是飛翔于天宇的美麗蒼鷹。」
一切,都值得了!
她咬緊唇,轉身,將所有感激與委屈全埋進這個令她眷戀不已的溫暖懷中。
靜默許久,然後,掌聲四起。
「我不服——」
驚愕,使眾人停息了掌聲,眾人又都望向新的焦點。
尉遲一家已悄悄溜走了,同他們一起來的那位白衣中年男子卻沒走,而是抖抖地站在那里,陰鷙的目光直直瞪向今日的新娘子。
「我不服!我的才能哪一點不如你?!我的經營之道又哪里比你不上?!可為什麼短短十年間,你從一無所有到擁有聞名天下的聞棋書坊,而我卻連區區五間小小的書坊都經營不下去!我不服!」他不服啊,他堂堂的男兒為什麼比不過一名小小的女子?!
「齊先生。」阿棋平靜地回視他,「記得那年書坊要刻印《昌黎先生集》,你讓書坊贏利了多少?」
「七千兩。」他仰頭回答。
「咱們原先計劃贏利又是多少?」
「兩千五百兩。」齊先生一哼,「我將珍藏本加印了一倍,普通版本以每本五百兩價錢賣出,我辛辛苦苦刻的書為什麼要白送與人?曾有一名舉子為求一書而當了石硯呢!」商人,自當重利。
「你只想著贏利,從不為他人著想,久而久之,還會有多少人肯送錢給你?」阿棋搖一搖頭,隨手一指廳內各處懸掛得滿滿的賀幛賀聯,「你知這些喜禮是誰送的嗎?
齊先生也搖了搖頭。
「都是聞棋書坊的老顧主們千里迢迢托人送來的,而我根本不認識其中的幾位。你知他們為何送我這些?」她自負一笑,「因為聞棋書坊以‘誠信義禮’為銘,我是商賈,我自然要贏利;可我更是人,要講誠信、講義禮!哪一位顧主沒有困難的時候?我幫他一把,即使不求回報也可會成為朋友。若你只顧賺錢,看不到別人的難處,一心只往錢眼鑽——試問,久而久之,還有誰願買你這刻薄小人的賬呢?」聞棋書坊如今能坐大明書市頭把交椅,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言盡于此,齊先生,恕我不送了。」呵,好困!
廳內眾人連連點頭,深為這位棋姑娘而折服,不由全涌過來,誠意給予兩位新人衷心的祝福,將那位齊先生遠遠拋到了腦後。
「二哥曾想收你為妾?!」竟敢瞞他!
「五間書坊外加兩萬兩白銀換一張破紙?!」也沒告訴她呀。
「互相抵消?」他提議。
「一言為定。」她點頭。
呵呵,今日是他們的大喜之日耶,何必再去翻十多年前的爛賬呢?
有志一同地,他和她漾起開心喜悅的笑,迎上涌過來的大把賓客。
呵,好困喲。
唉,他的洞房花燭夜,還要等多久喲!
***
本嚕,咕嚕。
忍不住申吟一聲,他勉強著睜開眼,一片漆黑告訴她,此時仍是深夜。可她好餓!只得掙扎著探出一只手來,胡亂模索點燈的火石。
「干什麼呢,你不是累壞了?」溫溫的笑意發出她的頭頂,連帶她身下的胸膛也在微微振動。
「我餓啦,要吃棋子糕嘛!」
她咕噥一句,繼續模索。
「好了,我拿給你吃。手放回去,乖乖的不要再亂動了。」他又不是聖人,可以放任佳人亂模。
「尉遲?你怎會在這里?」
張口吞下香甜的棋子糕,含糊不清,神志依然陷在睡夢之中。
「不喜歡我摟著你?」這倒奇了,這小女子明明粘得緊。
「喜歡呀,可我怕你又要我背棋譜嘛。」
「說到這,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那麼聰明的阿棋卻總也學不會圍棋呢?」
「我故意的嘛!因為尉遲老爺說了,如果阿棋也痴于棋術的話,就沒有人可以幫他養他兒子一輩子了,還說阿棋便也吃不上棋子糕了。可阿棋就是要吃棋子糕嘛!這是秘密哦,我誰也沒告訴過喲。」
「原來如此啊!」原來爹爹早已為他盤算了一輩子的生活。想來,問他要不要換棋童,是故意探他心意的。
「阿棋就那麼乖乖听話?」
「阿棋本來就很乖呀,是尉遲老惹我生氣的。」
「我?我惹你生氣?冤枉啊,大人。明明是她總在惹他啊。
就是你,又怎樣?就是你——你?!
「尉、尉遲?」伸手,觸模到暖暖的臉龐。
「是我。還餓不餓?」依然是溫溫的笑意。
「不餓了。」悄悄移動一子,卻听到一聲微微的喘息。她好奇,又動一下,喘息聲更大。
「你——還累不累?」尉遲聞儒咬牙抱緊懷中的小女人。曬,她而今是他名正言順、名副其實的妻子了。
「累?」她微怔了一下,爾後全身的酸痛無力盡悉出現,「好累哦。」
「那就乖乖給我睡覺,不要再動來動去!」心愛的女子正寸隙不留地貼在他的身上,這種誘惑實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為什麼?」她慢一拍地問,依然動來動去。
「難道你要我再吃你一回?」他咬牙申吟,「除非你想更累!」老天,肖想了十幾年的圓潤身子此時正被他摟在懷,要他忍,實在是——可惡!
圓臉一下子燃了起來,她趕緊躺回原位,偷偷吐吐粉舌。嘻,幸好是黑夜,看不見她的紅臉。
「尉遲——」她睡不著,怎麼辦?
「怎麼辦了?」不要再用這種懶懶的語調勾引他了行不行?
「咱們成親了嗎?」幸福來得太快,宛如夢中。
「現在正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他柔聲說道,明白她的心情,他也是一樣宛如夢中啊。
「尉遲——」
「又怎麼了?」拜托,不要再理他了!他會忍不住的。
「我有沒有講過我喜歡你?」她賊賊地笑,貼上了他顫抖的胸膛。
「你——講過。」他體貼她,可她為什麼不體貼一下他呢?干嗎非要引得他把持不住?
「那我問你話,你會不會說謊?」
「當然不會。你想問什麼?」尉遲聞儒大掌用力將懷中的嬌軀緊緊攬住,努力壓抑狂渴的靈魂。
「那天,在紅袖樓——」
「老天!」他粗喘著一笑,「不是告訴你了,沒有事發生的。」
「可那里真有許多美人耶!」她偷去了一回,「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手指,劃來劃去,在某人胸前。
「我只喜歡一個名叫阿棋的笨棋痴!」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甜密的痛苦,狠狠吻向懷中人兒的紅唇,將所有的情意一股作氣地吻過去,「她長得不漂亮,她很任性,她只會給我找麻煩,她只會惹我生氣,她只會——讓我意亂情迷。」
深深的吮吻,熱切而大膽的動作,只因為懷中的人兒。
「尉、尉遲——」
「你又想怎樣?」天哪,他快死了。
「你、你真的也是頭一回?」她快陷入夢中了。靜默,再靜默。
「呵呵,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立刻纏上他僵硬的頸子,主動獻上熱吻,她妄圖混過去。
「阿棋。」他干巴巴地一字一字努力說出來,而不是亂吼出來,「這事關男人的尊嚴,開不得玩笑。」
言罷,他重回豐潤的嬌軀,繼續他的探索。
喘息聲再起。
「尉、尉遲——」
「你到底要說什麼?」為什麼他平生頭一遭的男人之夜這般坎坷?!
「你、我很開心啊。」她也干巴巴地笑,「我只是好奇喔,真的是好奇!」
「好奇什麼?」他索性停下未完的探索,靜候她再吐驚人之語。
「為什麼你的第一次卻像已做了千百回那般熟練?」她一口氣講完。
我的老天爺——
「如果你愛一個人長達十幾年,也肖想吃她吃了十幾年,你會怎樣?傻瓜,難道你不知道有書可讀有夢可做,你可以在心里千遍萬遍地來狠狠吃她嗎?!」他也一口氣吼完,然後拒絕再答復任何問題,用力地吻住她的紅唇,將她牽往愛的夢境里。
一室,再也無語。
曾經有人問他︰「你貴為棋中聖手,卻娶了一位絲毫不懂棋藝的棋中白痴為妻,你不後悔嗎?」
他笑了,笑得淡然、笑得幸福,更笑得自負,「可我偏愛這個棋中白痴呀,那又怎樣呢?」
是啊,那又怎樣呢?他今生後世也不悔。
因為,他愛棋,早已成痴呀!
早已,愛棋成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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