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悅嬰 第七章

有些什麼東西真的不太一樣了。

領著她心愛的小別花糖,嘴里再含上一顆桂花糖,她悠閑自在地走在偌大的府邸里,沒有任何目的地飄過來飄過去,只圖散散久不勞作的腿腳。

「馮姑娘,你除了吃桂花糖便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好不容易才從老爺府里逃月兌出來的管家老爺,有點眼紅地瞪著她的逍遙自在,很不是滋味地道。

「桂花糖好甜的啊。」她答所非問地笑嘻嘻瞅著他,突然啊了聲。

「怎麼了啊?」

「我突然發現耶——」細細眯著的鳳眼兒上上下下地打量過管家老爺,她甚至還圍著他背手轉了個圈,弄得關飛莫名其妙地瞪著她。

「你發現什麼了啊!」

「管家老爺,您的玉樹臨風——」她再繞上一圈,細細眯著的鳳眼兒眨也不眨。

「你到底要說什麼啊,馮姑娘!」他快被她詭異的眼神惹得發火了。

「不再玉樹臨風了的管家老爺,您可以小聲地告訴我一件事嗎?」她湊近他,用好小聲好小聲的聲音問道。

「什麼事?」白白的面皮在听到那個「不再」後很恐怖地抖了抖,管家老爺怨恨地朝著故意戳人痛腳的女人再瞪一眼。

「這才不過幾天啊,您怎麼就——模樣變化這樣的快啊?」本想說那個「老」字,但瞥著人家恐怖的眯眼狠瞪,她笑嘻嘻地改口,「是不是因為——」她曖昧地哦了聲。

「你不知道就不要胡亂瞎想!」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不解似的眨眨眼,她依然笑嘻嘻地,順手再將一塊桂花糖丟進嘴里,「我只是想問問你,關爺的老家里真的那麼會折磨手下人啊?」哈哈,這就證明了她沒猜錯哎——嘻嘻。

「馮、姑、娘!」白白的面皮這次真的漲成豬肝的顏色了。

「啊,我又沒被‘親親娘子’嫌棄,你朝著我喊有什麼用?」快樂地頓頓也來湊熱鬧的小別花糖,她笑得心無城府極了,「不再玉樹臨風了的管家老爺,您小心身體啊,再這麼氣下去,遲早會被親親娘子踹下床的啊——」

她突然用力地關上嘴巴。

「馮——姑——娘!」他要惱了哦,他要惱了哦——

「關飛,你在這里做什麼!你不知道花廳里快亂成一團了嗎!還不快去!」

滿懷的心火突然被一盆冷水澆上,不再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一下子蔫了下來。

「爺。」恨恨地一瞪笑得無辜偏又賊兮兮的小女子,他大踏步地走開。

「不再玉樹臨風了的管家老爺,您千萬保重啊!」走得很遠了,他還听到那油滑輕浮的笑音隨風吹到耳邊來,真是——後悔啊!

「你非要惹他生氣嗎?」慢慢地走過來,高大的男人一向威嚴正直的臉龐上竟然含著淡淡的笑,走近她,他伸手替她撢撢沾了草沫的雪白羅裙,揚眉︰「他已經快被我大哥整瘋了,你再踢他痛腳,他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我可替你擋不了的。」

「原來真的是如此啊。」她喃喃道。

必騰岳驚訝地望她,心中一動。

「啊,關爺。」她突然看他一眼,月兌口問道︰「今日府上不是有貴客登門嗎?您不在花廳里作陪,怎麼跑出來了?」

「什麼貴客,我又做什麼陪?」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自越來越認識這總笑嘻嘻地小女子以來,他也越來越習慣拿眼瞪她,「我大哥三弟又不是旁人,哪里需要我時刻伴著?倒是你——」他突然傾身,吸了吸鼻子,墨色的濃眉又習慣性地蹙了起來︰「你又喝酒了?」

「呵。」她應付地彎起細白的唇角,小小地後撤——軟腰上突然的阻力讓她只得站在原地,任他拿漆黑的眼瞪地。「七先生說是貴府上的喜酒哩,所以我就陪著小飲了幾杯,同喜啊,同喜!」她笑著抱拳。

「說什麼醉話呢你。」他無奈地搖頭,嘆了聲,攬在地軟腰上的手掌做用力將她的身子按人自己懷里,輕笑著附上她小巧的圓耳,小聲道︰「等一下我用完了晚膳去找你,你不許再跑去鬧關飛啦,知不知道?」唇,有意無意地吻上她的耳垂。

她側身一躲,掙月兌了他的親近,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忍不住騰起紅紅的熱氣來。

「記住了?」他並不再去踫觸她,只將手重新背到了身後,笑望著她少有的嬌羞。

細細眯著的鳳眼兒含怨似的瞥他含笑的臉龐一眼,她反手拉上一旁小別花糖的馬韁,轉身走開。

他靜靜望著她的背影,含笑的唇角也忍不住上彎了幾分。

「啊,好漂亮的小馬啊!」

嬌貴細女敕的女兒嗓音,突然從他背後傳了來,他的眉皺了皺,有了不妙的感覺。

☆☆☆

翠亭,關家兄弟表兄家的異母妹子,正值二八芳華,容顏嬌麗,出身尊榮,向來是想如何便如何的天之驕女,無人敢折其纓的高貴嬌娃。

所以,當出身尊榮的高貴嬌娃看上了她的小別花糖,要騎一騎一試自己多日來學習的成果時,她想也不想地便垂首彎腰退到一旁去,細細斂起眼眉,不再看自己的小小馬兒被套上生平第一次的束口轡頭、玉制馬鞍,被人硬生生地按住騎跨上去。

向來自由自在的小馬兒啊,向來無拘無束的——

「你若真的心疼小別花糖,就去給爺說一聲啊。」

不知什麼時候,皺著眉的管家老爺湊近她,不贊成地盯著她唇角的澀意,哼了聲︰「我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從來心里有話也不肯說出來,總憋著心事不怕老啊?」

「怪不得曾經玉樹臨風英俊到沒有天理的管家老爺如今不再玉樹臨風了哩。」吸口氣,她勉強揚起笑眯眯的臉來,細細眯著的鳳眼兒有意無意地瞥了另一端的某個人一眼,果然見他繃緊了白白的面皮。「如果管家老爺真的懂得那句話的意思的話,您現在還會是玉樹臨風的英俊相貌啊!」

「馮姑娘!」白白的面皮抖了再抖,關飛狠勁地瞪她,「沒有人告訴你不該說的不要說嗎!」

心里,則是甚驚!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有些慌亂的眼復雜地也望向另一端,在撞到兩道淡淡的視線後忙又狼狽不迭地撤了回來,「可是剛才您也說了啊,總憋著心事會老的啊。」她笑嘻嘻地朝他扮個鬼臉。

「馮姑娘!你現在就盡量地耍你的嘴皮子吧!遲早有一天,等你吃到了苦頭看你後不後悔!」有點惱羞成怒地狠瞪了她一眼,關飛轉身便走。

「我現在就已經嘗到了苦頭啊——」她似乎並沒在意關飛的惱怒,而是突然苦笑了聲。

她的美好的、偉大的、崇高的——浪跡天涯海角、老吞砒霜坐化火堆風吹散——的理想啊,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哩——

甚至,她隱約覺得,她已堅持了二十年的固執也在漸漸地消失掉啊——

「真不知道我當初哪里來得那麼大的膽子那麼大的決心啊——」苦惱地伸手抓抓自己隨便纜在腦後的及肩頭發,她笑得很難看,「我這二十多年看到過的紅塵齷齪還少嗎?明明知道男人是信不得的,明明知道女人之于男人的意義只不過是泄欲的工具而已啊,卻還這麼的——」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啊!

可是回頭想一想這些時日來所經歷過的事——

「那麼男人之于女人的意義又在哪里呢——他對我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呢——他真的是可以被信任的嗎——唔,他當初的確是為了才不得不接納我的,可是現在他竟然告訴我,他因為我才產生了——好頭痛啊!」受不了地申吟了聲,她有些站不穩了,便索性抱膝坐了下去,埋頭繼續喃喃自語。

「男人的承諾——我看過多少男人的承諾?當想要討取歡心索要一時的歡愉時,千般誓言萬種應允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吐出來,可一旦心想事成了,一旦厭惡了,哪里還記得當初曾經的誓言——從來沒有承諾真的被認真地實現出來啊——他的承諾,我可以相信嗎——啊,他又哪里對我說過什麼承諾啊——」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卻突然熱了起來。

我已經決定了,這輩子我不會娶妻,所以,有沒有名分對你來說,是一樣的,這樣,你明白了嗎?

這——便是承諾嗎?

好惱啊!

她向來是最最固執最最堅持己見的啊,脾氣又臭又硬得讓母親們大喊受不了,恨不得將她當作球隨便地丟給別人去頭疼——

她于是爽快地親手替她們解決了這個難題,自己將自己踢出了樓子——原本以為這一下她終于自由終于可以隨心所欲了啊,哪里知道她這一腳踢得太用力了點——竟然將自己踢到了一個男人懷里——

她該說她是好命苦,還是該說她——

「到底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我到底應不應該相信他的話?!」

啊——好想大大聲地尖叫一聲啊!

但——

熟悉的馬兒嘶鳴突然傳進她埋在臂彎的耳朵里。

她原先並不以為意,本能地揮了揮手,想趕開又要來同她玩鬧的小別花糖,她現在正在思考對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哩,它先自己去玩——

一愣,她立即抬起頭來,順著馬兒的嘶嗚——痛苦的嘶鳴看過去。

她心愛的小別花糖,正被那位出身尊榮的高貴嬌娃用力地舉著馬鞭狠勁責打!

心一縮,眼立刻紅起來,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她想也不想地奔向小別花糖。

手臂,卻突然被緊緊地抓了住。

回首,關飛凝重地朝她搖了搖頭。

她遲疑了下,轉頭望向另一端,關家的三兄弟正在低頭交談著,視線雖也因為這不尋常的馬兒嘶鳴而看了過來,三張相似的臉龐上,卻竟也是相同的——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

她咬牙,努力吸氣,試著平息心中的怒火,試著對小別花糖的慘叫也——無動于衷——可是,可是,可是——

似銀蛇閃亮的細細皮鞭痛快淋灕地抽打在幼小的馬兒身上,道道的血痕在棗紅色的馬身上竟也是那樣的觸目驚心,漸漸微弱了的慘然嘶鳴,直覺投到她身上來的信任眼神——

她抬手,撥開關飛緊抓在自己臂上的手掌,不顧他的低喊,大步地跑了過去!

「小姐!馬兒雖是牲畜,卻也是一條生命!請小姐高抬貴手,饒過它吧!」張開雙臂,她鳳眼微斂,身軀也恭敬地彎起,垂首,她卑謙地求情。

「你是個什麼東西?」出身尊榮的高貴嬌娃暫時頓住斑舉的馬鞭,姿態高傲地睨著她卑微的身形,嬌女敕的嗓音吐出的卻是極不屑的冷嗤,「這里是我騰岳哥的府邸,連他尚且都不說什麼,哪里論到你這個賤婢在這里指手畫腳?與我滾開!」

「奴婢自然不敢污了小姐您的貴眼,可這小馬卻是奴婢所有的,倘若小姐厭煩它了,奴婢將它趕快的牽走也就——」

銀光閃過,啪地一聲響,她還沒等反應過來,左頰上火燎的刺痛已傳入了腦海深處!

她怔了下,眼角瞄到了一旁的關飛正在焦急地與她舉手示意,她不理,只慢慢抬起頭,清亮的鳳眼直直看向揚揚得意的高貴嬌娃,淡淡地道︰「小姐消氣了嗎?奴婢可以將馬牽走了嗎?」

「你這個賤婢!」手中的馬鞭再次高高舉起,高貴嬌娃顯然更是火大了。

她卻依然不躲不閃,雙臂照舊展開護在小馬的身前,清亮的風眼依舊直直看著這驕縱的少女。

「找死!」馬鞭帶著銀輝,朝著她的臉又狠狠揮了過來!

不知誰喊了她的名字,她卻不理,依然不閃不躲,直直地看著邡馬鞭朝著自己揮過——

而後,在鞭尾掃到她面龐的前一瞬,鞭尾被突然伸來的一只手緊緊地抓了住。

「騰岳哥!」嬌娃嗔怪地跺起了精致的小馬靴。

「翠亭,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我不!我同哥哥告過假了,他說我可以住在你這里的!」

「我等一下正要去找表兄,你如果樂意住我這里,我就不奉陪——」

「騰岳哥!你非要趕我走才開心嗎?」嬌娃嘟起嬌麗的小臉,松開了手中的馬鞭,拿小指斜斜一指關騰岳身後被擋住了的女子,嬌聲道︰「那好,你與我狠狠地鞭這個賤婢一頓,我就爽快地跟你回去!」

「你不是已經打過了?」關騰岳微皺了墨眉,沉了沉臉色,「你不是也說了,這里到底是我的府邸,就算給我一個薄面,你就饒了她吧,如論怎樣她都是我的人。」

「不過一個賤婢罷了,騰岳哥你何必這麼護著她?」

但嬌娃還是懂得看人臉色,知道凡事該適可而止的道理,遂撒嬌般地拉住必騰岳的手臂,笑盈盈地道︰「那好,看在騰岳哥的面子上,我就放這賤婢一次,不過若再如此的膽敢與我不敬,看我不拿鞭子抽死她!」

「你是誰,哪一個敢惹你生氣?」淡笑了下,關騰岳道︰「好了,你今天也玩盡興了,可以讓我送你回去了嗎?大哥他們也正在等你一起走呢。」

「好啊,我也很久不曾去騰岳哥爹娘那里走動了呢,天還早,我順便去拜見了騰岳哥的爹娘,再回去好了。」

眼珠一轉,她又指向踉蹌發抖的小棗紅馬,「這馬雖然長得難看,可我也算看著順眼,就與我牽回去吧!」

「翠亭,你若真的喜歡小馬,我倒還有幾匹,等改日我親自挑選最好的一匹送去給你,好不好?這匹馬你也看到了,脾氣暴躁,還沒讓人好好教過,你要它做什麼?」暗自再皺下眉頭,關騰岳和顏悅色地主動拉起嬌娃的縴縴玉手,舉步要走。

「我不!我就要這一匹!」嬌娃卻將腳釘在原地,說什麼也不肯移動,「就因為它還沒給人好好教過我才要呢,我那些教過的馬都太沒意思了!」

「翠亭!」

「騰岳哥,一句話,你給不給吧?你若不給,我就回去向母親哥哥說去,說你好小氣,看不起人,連一頭畜生也舍不得給人家!」

「你——算了,你喜歡——我給你了,行了吧!」

嬌娃歡呼了聲,輕揮玉手,讓侍侯的奴僕前來牽馬。

一道矮小的身影卻挺胸在小馬身前攔著,冷冷地看向前來牽馬的人,不肯移開身子。

牽馬人厭惡地瞪了她一眼,很聰明地斜開身軀,將這事擺在嬌娃的面前。

「騰岳哥,你家的奴才都是這麼笨的嗎?竟然連主子的話也敢違抗?!」

「下去。小姐的話沒听見嗎?」蹙眉,關騰岳自剛才攔住嬌娃的馬鞭後第一次地正眼看向面頰帶血的女子,冷聲道︰「這里是什麼地方,由得你說話嗎?關飛,還不過來將她帶走!」

遠處的關飛早就等得著急,一見主子下令,忙飛也似的跑過來,抓住馮嬰一只手臂便往旁帶。

但——

「這馬是我的。」淡淡的女音,並不怎麼悅耳,甚至因為面頰帶傷的原因而有些含糊不清,卻極是的響亮︰「關爺還記得吧,這馬您已經賞給我了。」

必飛受不了地暗罵一聲,用力,卻依然無法拽得動這執拗起來便什麼都忘了的女子。

「一個賤婢而已,竟然敢如此的同主人家說話?你放肆!」嬌娃馬上如關飛所料想的變了臉,冷冷地一哼︰「不要說是一頭牲畜,便是這萬里的江山,也全是我家所有!你是什麼東西,竟然膽敢這樣的不知好歹?!這馬我是要定了!內侍,不必牽這不討人喜歡的東西了,拿刀與我砍了賞你們晚上加菜!」

本要牽馬的奴僕立刻高聲地應了聲,手往腰間一抽,竟真的抽了把明晃晃的短刀殺氣騰騰地走了過來!

「這馬是我的!是我看著它在母馬體中孕育,是我親自將它接生到了這個世間,是我一點一點地喂它長成了現在的模樣!憑什麼你說要便乖乖地給了你?!這萬里江山也全是你家所有?就算這萬里江山都是小姐你家的,可那也是你的祖先浴血奮戰而來,同你有什麼關系!你能有今日站在這里指手畫腳的權力,也不過是你投胎投得幸運而已!假若你投胎成了一頭牲畜,如今你也不過是遭人鞭打刀殺的份!」馮嬰用力咬牙,站在馬前巍然不動,那要殺馬的侍從見她神情堅決,竟然一時被嚇了住,訕訕地退到一旁,不敢再欺上前去。

「你!」

「我雖是人家的奴婢,可也是靠自己雙手穿衣吃飯!你不過是靠著祖上的——」

啪——

馬鞭抽在上的清脆聲響,讓她愣了下,暫時停了話語。

啪——

背後傳來的火燎觸覺,讓她慢慢轉過瞪向嬌娃的冷冷視線,呆呆看向了從她肩頭飛掠而過的細細銀光。

啪——

啪——她一動不動,愣愣地看著那蛇似的銀光由肩頭繞過,清脆地抽在她的背上,耳邊似乎還有焦急催促的熟悉話音,她卻恍然未聞,只呆呆地瞅著銀光輕盈地舞過她的肩頭,結實地抽上她的後背。

很奇怪,這一刻,她竟然絲毫沒感覺到一點點的疼痛。

好奇怪啊。

張開細白的唇瓣,她想問一問那不停揮鞭的男人是如何辦到的,這鞭子竟然能從她的身前揮出,繞過她的肩頭跑到她的背後,好奇怪啊!

迷惑的鳳眼,慢慢望過去,視線里,近處卻只有兩只著黑靴的大腳——

她何時坐下來了?她怎麼不知道?

迷惑的鳳眼再往遠處看去,見到的是不再玉樹臨風了的管家老爺正拼命地與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白白的面皮上是明白的惱火,似乎想跑過來罵她一頓,見她望過去,立刻張大了嘴,朝她大聲地喊叫。

啊,或許不是在罵她,而是在狼狽地朝她解釋吧!解釋什麼啊,她其實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啦,只是平日里想多捉弄捉弄他,多看一會兒他的美人兒臉而已——她真的是很喜歡看美人的哩!

笑嘻嘻地想朝管家老爺再扮個鬼臉,卻怎樣也扯不動似千斤重的嘴角,只好歉疚地眨一下自己的鳳眼兒,算是賠罪——

慢慢地收回視線,已不見了那由肩頭繞過的蛇似的銀光,她疑惑地回頭,看到她的小別花糖正靜靜地躺在她的腳邊,純摯的大眼調皮地看著她。她笑了聲,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塊桂花糖攤在掌心遞過去,它卻不再歡歡喜喜地來舌忝她的掌心了。

眼,輕輕凝著從小別花糖頸子上潺潺不息涌出來的鮮紅液體,她低嘆似的啊了一聲,舉起手,將那顆桂花糖送進了自己的嘴唇里。

「我就說啊,人是不能相信承諾這回事的,小別花糖你也不能相信我曾許給你的話耶!我說要好好地養大你,等你長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飛縱小溪長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無拘無束,任你去自存逍遙,只當你是——可你看,你看,我食言了不是?就說啊,承諾是從來不存在的呢。」

手,溫柔地撫上小別花糖的純摯大眼,她含糊地笑,唇中的糖漸漸融化,她卻再也吃不出曾經最愛的甜甜滋味來。

耳中,突然傳來熟悉而陌生的男人話語,極是的威嚴︰「明晨之前不準起身,好好給我反省!看看你到底錯在了哪里!」

錯在了哪里啊——她錯就錯在不該忘掉了自己二十年的堅持,錯就錯在她不該相信了一個男人的承諾,錯就錯在——她丟掉了自己的心。

「女人之于男人來說,便是泄欲的工具嘛!」鮮紅的液體淌到了她的身前,映出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她目不轉楮看著她笑嘻嘻的臉,無限感慨地嘆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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