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琦,今天這個男主角好酷喲,可惜劇本里只有他背對鏡頭的戲,真是暴歿天物。」
助理阿若用手上的廣告劇本將嘴掩住,在費琦的耳邊寨察牽筆著O
「是嗎?」費琦一笑置之,繼續整理自己的頭發。此刻,她正掛心著,今天要來幫她做造型的岩也,不知道到了沒有。
「費琦,快點把衣服換上。」斐麗手上拿了一件麥倫尚未發表的舂裝。
「斐麗,為什麼不和少中去巴黎,這樣好嗎?」
「沒有人盯著妳這個問題兵,太冒險了,如果妳哪天心血來潮,理了個大光頭,廣告怎麼辦?為了大局著想,所以我決定留下來。」
「少來了,妳才沒有這麼偉大呢。」費琦一邊說,一邊走進服裝問,將印滿南美圖騰,充滿異國色彩的薄紗洋裝套上。
費琦一從攝影棚的服裝間出來,阿芳便對她擠眉弄眼的︰「就是他,就是他。」
岩也手上提了兩個小箱子,向費琦走來︰「要開始上將了嗎?」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和黑色的牛仔褲,其實很簡單的,不過他是個英挺的男孩子,這樣就夠醒目了。
原來,阿芳將造型肺誤以為是今天的男主角了。
「梁剛他軋戲,現在還月兌不了身。請造型師先幫費琦上妝吧。」導演說。
「謝謝你上一次借我穿的T恤,我已經洗好了。還給你。」費琦將哈瓦那T恤遞給岩也,心理有一點怕被視穿的緊張。
「妳真的將它洗得好干淨,就像全新的一樣。」岩也接過費琦手上的T恤,衷心佩服地說。
「沒那麼夸張吧。」費琦低下頭優笑著,害怕被地察覺到自己心虛的神色。
岩也開始為費琦整發和上妝。
費琦很緊張。她感覺,所有工作人員對岩也的表現,都有一點虎視耽耽的。
畢竟岩也是她推薦的造型師,年輕又沒什麼名氣,她必須替他承擔部份的成敗。而她最擔心的,還不是造型失敗,而是岩也因為資淺,會受到別人不公平的對待。
岩也神色自若的工作著。
因為他的輕松,因為他的利落,因為他的風采,吸引來很多工作人員的圍觀。
他將費琦覆在前額的頭發修剪成瀏海,吹整成一波波像流水一般,不馴卻流暢的弧度。
「她的頭發看起來,好像自己會動耶。」工作人員在一旁竊竊私語著。
費琦從鏡子里,也看見自己的頭發,在岩也的指縫間流動了起來。
上妝時,岩也從化妝箱里拿出了正紅色的口紅。
「這個顏色不會太俗艷了嗎?」」直跟在費琦身旁的阿芳說。其實應該說,她是一直追隨著岩也。
岩也笑了笑。他並不用唇筆,而是用自己的手指沾取唇膏,輕柔地涂抹上費琦的唇。
可能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岩也的動作讓費琦微微一顫,不小心將微啟的唇緊閉了起來,一瞬間,輕含住岩也的食指。
「對不起。」費琦覺得困窘,下意識將瞼娜開。
結果,反而讓岩也手上的紅色唇膏,沾染到了她的右臉頰。
「對不起。」岩也從容地,伸出干淨的掌背,將沾染在費琦臉頰上的紅漬,輕輕摩娑下來。
岩也溫柔的撫模讓費琦失措。顏料的紅漬是抹掉了,她卻清楚地感覺,一股莫名的悸動,又將自己的臉給染紅了。
費琦閉上了眼楮,倒抽一口氣,怪自己怎麼會被一個孩子,弄得心慌意亂,像一個沒見過場面的小女生一樣。
岩也並沒有為費琦的嘴唇再描繪上任何唇線。火艷的紅,因為信手涂來,不但沒有像轟炸似地侵略過費琦的唇,反而軟化了費琦線條過于明顯的唇,讓它顯得飽滿而慵懶。
阿芳對岩也崇拜的眼神更夸張了。
接著,岩也在費琦的睫毛刷上寶藍色的睫毛膏,臉上其它部位的妝,則以低調處理。因為白淨單純的妝,會讓費琦的頭發顯得更具張力和醒目。
造型做好了,導演和廠商的嘴角,都拉出了滿意的弧度。
來探班的麥倫,看見自己那件充滿異鄉色彩的藍紫色薄紗洋裝,穿在造型好的費琦身上,顯露出一種意興闌珊的性感姿態,也禁不住點頭。
一切都很圓滿,幾乎可以開拍了,唯一的缺憾是,男主角連人影都還沒看到。
導演和費琦只好先討論拍攝時的細節。
而其它的工作人員,並沒有讓坐在一旁的岩也閑著。
「岩也,我男朋友老嫌我不會打扮,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發型和化妝上的建議?」管服裝的小艾說。
「妳的額頭比較高,剪一點瀏海會讓妳看起來更可愛。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我現在可以幫妳剪。」
「真的?」小艾感動地都快哭了。
「那,我也要!」大伙兒將岩也團團圍住。
一伙人有說有笑的,費琦沒想到岩也的人緣會那麼好,她的擔心原來是多慮了。
在岩也的巧手下,現場所有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改頭換面了,然而,廣告的男主角依舊沒有出現。
導演火大了︰「只是要拍他一個背,竟然得花那麼多時間等他,把他換掉。」
「那要延期啦?」望著一屋子好不容易才扛進來的道具,全無用武之地,工作人員都覺得冤枉。
「我覺得剛剛那個造型肺型蠻好的,體格不錯,人夠高、背也寬,問問他願不願意借拍一下,酬勞就比照梁剛的。」廠商提議。
罷剛所有免費受惠的工作人員,也都樂觀其成猛點頭。
「我不是演員,不會演戲。」出乎大家意料,岩也毫不考慮地拒絕了。
「只是一個背面的鏡頭,不需要你做任何表情的。」導演也覺得岩也可以勝任。
「是啊,是啊,這個角色不需要演技,男主角只需要有一副寬闊、強壯、堅實的肩膀。」阿芳極力慫恿著岩也,腦中已經開始幻想,岩也赤果著上身性感的模樣。
岩也還是搖頭,連一點猶豫也沒有。
所有的人都很失望。
「就算幫我一次忙吧。」費琦突然說。
她對這種事情一向都是置身事外,態度很冷淡的。她一說話,大家都很驚訝。
望向被大家包圍的岩也,費琦只是覺得,他是今天最佳的男主角,應該沒錯吧。
「卡!0K,可以收工啦。」導演說。全場響起熱烈的歡呼。
岩也從床緣旁站了起來,維持著剛剛的姿態,背對著費琦和大家,望向布景窗,穿回了他的黑襯衫。他沒想到,短短的廣告片要花那麼長的時間完成它;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會像上次一樣,坐在床緣邊,再一次擁抱費琦。
「表現的不錯呀,沒想到你那麼快就能進入狀況。」導演拍拍他的肩膀。
「對呀,像這種床戲,通常專業的男女演員,都要培養一陣子的默契才行,你們剛剛表現地很自然吶。」阿芳說。
听見阿芳的話,斐麗突然想起上次寶琦徹夜未歸的事。
她望向費琦,只見她垂著頭,收拾著包包,雙頰飛上一陣脂粉掩不住的紅霞。
「晚了,我請大伙兒一塊去吃晚飯吧。」導演說。
「岩也也去。」阿芳拉著他。
岩也微笑著搖頭。
「難道,你不希望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嗎?」費琦走近,決定又要動之以情。
「當然希望啊。」岩也看看費琦,又低下頭看著他今天帶來,都不見打開的藤箱︰「而且,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費琦好奇地打開箱子,發現里面躺了兩個便當。
「你幫我準備了便當?」曹琦將其中一個,感動地捧在手上。
岩也有些不好意思︰「妳說過我的早餐很好吃,我想讓妳當當我做的便當。」
「哇,有栗子燒肉、煎毽魚、炒青菜、花式壽司……還有……甜點綜合水果塔。看起來好棒。」費琦已經迫不及待地掀啟便當。
「費琦走。」麥倫在門口催促著。
望著冷掉的兩個便當,岩也只能優笑︰「便當已經涼了,妳還是和大伙兒去吃飯吧。」
「我想吃你做的便當。」費琦用手拎起一個花式壽司,仰頭將它一口塞進嘴里。
「嗯。」她邊嚼著,邊笑著,邊點頭。
岩也看著費琦吃地津津有味,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走﹗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慢慢享受美味的便當。」費琦收拾好藤箱,拉著岩也,準備閃躲過眾人的目光。
——用愛做的便當,是永遠不會變涼的。
這一幕,落進斐麗的眼中,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又想起,那一方鏤露的屋頂,那一晚在她記憶中不曾褪色的月光。
「費琦呢?」麥倫和大家尋找著費琦的蹤影。
「走吧。」斐麗強挽著麥倫的手,推促著大伙兒,走出了被兩個便當逐漸溫熱起來的地方。
在攝影棚邊的公園里,費琦好胃口地吃完一整個平常她可以吃上三天份的便當。
她坐在秋千上,滿足地搖搖晃晃,感覺裝滿食物的自己,可以馬上被香甜地搖入夢鄉。
「將來你的小孩,一定不能成為一流的模特兒。」費琦說。
「為什麼?」覺得自己不算難看的岩也,不服氣地問。
「如果他的爸爸,每天都做這麼好吃的飯引誘他的話,他的身材一定很難不走樣。」
「其實,我的苗條特餐也做得很棒喲。」想起從小學起,就開始吃自已做的菜的母親,她的身材,一直都被那些精心配制的菜肴保持地很好,岩也驕傲地說。
「你什麼菜都會做嗎?」
「嗯,我從小學四年級就開始洗手做羹湯了。」
「那麼……你會做一種印度口味的隻果咖哩飯嗎?」費琦問,這是Paul的最愛。
「會呀,我可以做給妳吃。」岩也很認真。
「不……不是,我不是想吃,我是想學。」
「哦?」岩也若有所思︰「那,我也可以教妳呀。」
想起就算學會了,要做給誰吃呢?費琦突然覺得沮喪了起來。
她抓住秋千的鐵鏈,一腳將自己與地面蹬開,但是她的力道不夠,秋千只是左右擺蕩了幾下,就虛弱地停了下來。
岩也從自己的秋千上跳下來,從後面抓住費琦的,用力地推了一把︰「其實,我最愛吃的,就是咖哩飯。」
「真的?」費琦說的話,因為秋千的上下晃蕩,忽遠忽近。
「這是我母親做得最好的一道菜。」雖然媽媽很少做飯,但是,出自母親手中那種特殊的咖哩味道,對岩也而言,就像永恆的味道一樣,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這麼說,如果我學會了,就可以做給你吃。」費琦用腳將秋千煞住,異常興奮地看著地,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地上的化妝箱。
「岩也,可以讓我看你的化妝箱嗎?」費琦說。
岩也慷慨地將手上的箱子遞給她。
那原本是一只棗紅色的皮制化妝箱,因為年歲的關系,已經褪成了深咖啡色。
早該換了的,但是打從岩也有記憶開始,它一直就陪在有母親在的地方,箱子里盛裝的,不只是化妝品或美發工具而已,還有親情,還有回憶……
「岩也,乖。」母親從棗紅色的化妝箱里,抽出一只扁梳,溫柔地梳著岩也小時候細密柔軟的頭發︰「媽媽是個明星,有不得已的苦衷,待會兒有個叔叔要來,他會讓媽一炮而紅的,然後,媽就有錢帶你上美國去找爸爸了。你知道嗎?美國還有很好玩的秋斯奈樂園喲,里面有小朋友最喜歡的米老鼠和唐老鴨……听話,等一下就喊我姊姊,知道嗎?」
每一次,岩也總是很懂事地點頭。
當他每一次點頭,腦中想的,其實不是美國、不是爸爸、也不是米老鼠或唐老鴨,他只想母親開心、只想母親高興、只想母親怏樂。
其實,與母親相依了十六年的時光里,岩也喊她做姊姊的次數,實在要比喊媽媽的次數多。直到後來母親往進了醫院,她已經完全以為,自己是岩也的姊姊而不是媽媽了。
只要她開心,岩也其實從來不介意喊她做什麼;就像他根本也不在乎,很少出現在熒光幕上的母親,到底是不是別人眼光中的明星一樣。
至少,在他的心中是,這就夠了。
費琦小心翼翼地將岩也遞給她的化妝箱打開,她用眼楮四下搜索著,幾乎要整個頭探進箱子里。
「妳在找什麼?夾子?梳子?卷子?」岩也也好奇地湊近了自己的化妝箱。
「奇跡。」費琦抬起頭,很認真地說︰「我在尋找奇跡。」
「奇跡?我的箱子里,並沒有奇跡這件東西啊,吹風機倒是有一台。」岩也說完,從他的箱子里拉出了一只白色的迷你吹風機;就像魔術師從帽子里拉出一只兔子一樣。
「我懷疑你是一個喬裝成美發師的魔術師。」寶琦說。
「為什麼?」岩也的手上還抓著那一只像兔子的迷你吹風機。
「每當你打開這只箱子,從里面拿出一點什麼後,就能創造出截然不同的風景,你讓自卑的人變得有自信,讓失意的人變得神采奕奕。那種感覺,就好像你的箱子里裝滿的,都是能創造奇跡的魔術道具一樣。」
「其實,如果有能力,我一直是很想成為一名心理醫生。」岩也說。
費琦听到「心理醫生」四個字,心里掀起了一陣奇怪的變化。
「後來,我發現,當一名用心的美發師,也可以像一個稱職的心理醫生一樣。」岩也將吹風機有條理地放回了箱子里,那種心情和姿態,就像從前,每一次為母親收拾好凌亂的箱子一樣……
棗紅色被攤啟的化妝箱,像一朵嬌媚的花!盛開在母親臥房的化妝台上。
那天岩也一放學回家,習慣性地先探進母親的臥房。
母親的新戲明天就要開拍了,她安靜地坐在化妝台前,從鏡中專注地看著自己,一綹一綹梳著她綢緞般的黑發。
今天打工的地方發薪水,為了給即將上戲的母親加一加油,連學校制服都還沒月兌下,岩也便迫不及待地沖進廚房。
「媽,來吃飯了,我今天做了妳最愛吃的麻婆豆腐和椰汁雞。」久久,岩也沒有听見母親的回應。
「媽……」走進房間,他發現剛剛還很光潔有序的梳妝台,如今一片狼藉,母親最心愛的美發箱,那一朵嬌媚的花,凋謝似地翻落在地上,所有梳子、卷子、鏡子………一桌一地地流落異鄉。
背對著他在梳頭發的母親回過頭來︰「看也,你覺得,我這樣好看嗎?我想,看到我這麼漂亮,導演一定會後悔沒讓我接戲的,你說,是不是啊?」
岩也愣住了。
母親那一張秀麗的臉,被不勻的厚粉,堆砌出一座座起落的疙瘩;藍色眼影、桃色口紅、黑色眼線,毫無方向感地在上面爬行。
發膠、粉料與細發,則在她的頭上,交織成一張又一張糾結黏膩的網。
「嗯。」岩也微笑著點點頭,心里卻像在滴血似地,緩緩走近母親的身後,接過了她手上的梳子。
「讓我再幫妳整理一下,好不好?」岩也接過了母親手上的梳子,笨手笨腳,微微顫抖地,試著為母親梳一個象樣的發型。
這一梳,就是一年、兩年、三年……岩也就再也放不下那一把梳子和那一只化妝箱了。
他試著幫母親找回美麗、找回自己、找回尊嚴、找回被疼惜的感覺;就像他現在在替人們做的一樣,就像一個心理醫生為人們做的一樣。
接受完MissRight雜志的采訪,費琦繞到熱帶魚專賣店,為她那一缸日光燈魚添置飼料。
從專賣店出來後,她又轉進對街的貓咪寵物店,抱了一大包貓咪飼料和貓用玩具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遇見了哈瓦那,穿過了岩也的T恤後,她總覺得,自己家里面也好像養了一只貓。而那只貓和那些魚一樣,同樣也需要自己的關心、豢養和照顧。
五點半,是下班的時間,馬路上的車,以繁殖的速度遽增著。費琦抱著一大袋貓食和魚飼料,站在斑馬線前等著過馬路。突然,一台熟悉的黑色BMW540掠過眼前,然後被前面的紅燈攔截而下。
一瞥間,費琦彷佛看到了少中。
——斐麗不是說少中有些事情要處理,還要多待在巴黎一個禮拜,所以,她今天才要來我家住的嗎?怎麼會?
因為好奇,費琦趨身向前。
紅燈狂閃,綠燈亮了起來。BMW像劍一樣地飛馳而過。
這一次,費琦彷佛又瞥見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是和少中一起去巴黎的伊蓮。
像被投了一顆煙霧彈一樣,費琦的腦中一片迷茫。
月亮是畫面里唯一的亮光。
似有若無的喘息聲,是唯一能听見的聲響。
屏幕中,只有一個微啟的窗口,朦朧的白色窗妙,則被微風掀動地,像在婆娑起舞一樣。
鏡頭拉大,籍著月光,窗前的床緣邊,隱約可以看見一封情侶,熱烈相擁的身體曲線和光華。
背對著鏡頭的男人,果著寬闊的上身,將頭滑過女人探露的頸項和肩膀。
面對鏡頭的女人,也是果著肩,光著臂膀,將頭緊靠在男人堅實的肩膀上。
因為男人的親吻和撫弄,女人微啟著唇、貶動著寶藍色的長眼睫。
「我愛你。」男人用一種需要的聲音說。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我愛你嗎?」女人說。
「Idon'tcare.」男人微喘著回答。
「Youdon'tcare.ButIcare.」女人一把推開男人,站了起來。
對街高樓上Care洗發精廣告的巨幅招牌,突然亮起閃耀的霓虹燈光。
幽暗的屋子被瞬間照亮。
站起身的女主角,穿著一件充滿異國風情的藍紫色低胸薄紗佯裝。
她的頭發像流水一樣,在淡紫色的霓虹燈下,閃耀著流動起來的美麗多態和迷人光澤。
她義無反顧,用一種找到自己、珍視自己的表情,走出了男人所在、逐漸暗淡下來的臥房。
「真美﹗」坐在費琦家米色沙發上看電視的斐麗,看完這一台播的Care洗發精廣告,又轉到另一台去,想踫踫運氣,看看可不可以再看到同一支廣告片。
她抽了一根費琦擺在桌上的戴維杜夫,卻找不到煙灰缸。
「費琦,妳的煙灰缸呢?」斐麗拉長脖子,對剛洗完操在房里喂魚的費琦喊叫著。
「不就在那兒嘛。」穿著白色T恤的費琦轉過身來,指一指放在斐麗前方桌上,一個貓爪造型的煙灰缸。
「天哪,妳竟然偽裝成一只貓在喂魚,妳是想讓牠們消化不良啊。」斐麗看見費琦身上的哈瓦那。
「他們會愛上彼此的。」費琦幸福地微笑著。
「神經!兩種動物南轅北轍,門不當戶不對的,他們不要傷害對方就好了,還巴望著他們會愛上彼此。」
「妳小時候沒看過卡通『流氓與小姐』嗎?他們原本也是兩只門不當戶不對的狗呀,結果,還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費琦把玩著手上今天才買回來的貓咪玩具。
「哎呀,我跟妳扯這些阿貓阿狗的干嘛。妳用的這個是什麼怪里怪氣的煙灰缸?我送妳的那個法國Baccarat高級水晶煙灰缸呢?」
「擱在陽台上。」費琦指一指陽台。
「完了!這下子,連妳最後一點值得驕傲的品味,可能都被妳那一屋子談戀愛的貓和魚,共謀起來吃光光了。」斐麗對費琦搖頭。
「我可不是隨便將妳的煙灰缸擱在陽台喲,我是把它拿來當燭台用,比當煙灰缸還浪漫吧,妳自己看。」費琦要將斐麗拉到陽台。
突然,電話響了起來,斐麗比費琦動作更快︰「喂!你打錯了。」斐麗喀一聲掛掉電話,好像跟電話有仇似的。
「找誰呀?」
「打錯了啦。」
「可是……」費琦覺得事有蹊蹺。
電話又響了起來。這次斐麗一把接起來,連喂都沒有,就將它掛斷了。
「妳……」
「一定是剛剛那個人又打錯電話了。」
「那妳也可以好好地告訴人家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家耶,如果剛剛那通電話是找我的呢?」
「這個時候,除了我會打電話給妳,還有誰會打給妳呀?而我現在人在妳家,所以,放心啦,不是找妳的。」斐麗滿嘴歪理。
「哦——我知道了,是少中打來的對不對?你們吵架啦?」
斐麗無言以對。
「真厲害,連相隔了大半個地球都能吵架。」費琦想到今天在街上瞥見的那一幕,試探性地問。
「不多點時間陪我就算了,他竟然還真敢多待在巴黎幾天。幾通問候的電話,就想搪塞我嗎。」斐麗很凶悍。
費琦掙扎著該不該告訴斐麗,今天看到少中的事。
「不是要帶我到陽台看什麼的嗎?」斐麗若無其事的樣子。
費琦將陽台的蠟燭點燃︰「妳看,這樣欣賞夜色很芙吧?」
「咦?妳家對面好像要開一家店耶,現在還在裝璜。」
透過淡淡的燭光,對面一樓雅致的小白屋,散發出平和寧靜的氛圍。
「它的門口掛了一張秘密花園的巨幅電影海報,我猜,它一定是一家浪漫的咖啡廳。店里只放和電影相關的音樂、海報和書。主人是一個有品味的中年男子,常常穿著一件干淨的白襯衫和深色牛仔褲,對所有中西電影了如指掌。」一直想開咖啡廳的斐麗,陷入無可自拔的想象。
「或許,它是一家美發屋啊。」費琦說。
「這麼有格調,怎麼會是美容院嘛。」
「現在的美發屋,都設計地很有風格、很浪漫的呀。」這家店讓費琦想到「近來好嗎」。
「對!對!是一家浪漫的美發屋,老板是一個年輕英挺的大男孩,有寬闊堅實的肩膀,他不但會幫客人上最美的妝,剪最性感的頭發,還會請客人吃自己做的便當。」斐麗越說越起勁。
費琦臉都紅了,推了推斐麗,制止她再胡謅下去︰「哪有這種美發院﹗」
「不過,他真的很可愛耶,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有一個男人會為我做便當。」斐麗收斂起打趣的表情,一臉認真地說。
「妳當然不需要男人為妳做便當啦,老公動不動就帶妳上五星級飯店吃飯,如果真有人替妳做便當,妳會吃嗎?」費琦說。
「我……」
斐麗還沒說完,門鈴突然響了。門外站著的,是一百朵怒放的紅色玫瑰花。
「請問,杜斐麗小姐在喝?」戴著棒球帽的花店老板說。
「她就是。」費琦將斐麗推出來。
「有一位黎先生,好像是從巴黎打電話來訂花的,他要我們送花和代為傳話。」花店老板清了清喉嚨,不太好意思說接下來的話。
費琦和斐麗都很期待地等著。
「愛妳!不管海角天涯。」他一口氣說完,臉都紅了。
費琦看見斐麗的眼楮逐漸紅了,她慶幸自己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話,或許,她今天只是看「走眼」了。
斐麗將花甩在桌上︰「情人節、生日、吵架,他總是會派人送來一大束怒放的鮮花。」
「好浪漫,不比便當差吧。」換費琦笑她。
但是,紅著眼的斐麗並沒有笑︰「為什麼,他總是不能自己將花送到我的手上?為什麼每一次,我都要透過別人的嘴巴,才能知道自己仍然是被愛的?」
一陣晚風襲來,吹熄了陽台上點燃的蠟燭。
斐麗走近,又將它點亮,閃動著瑩光的雙眼,像在天空眨眼楮的星星一樣︰「我想,會不會對街要開的,其實是一家精致的家具店。老板人很樸實,平常並不多話,他用自己的雙手打造和設計所有的家具,然後,只賣給懂得和需要的人。」
斐麗很認真地幻想著,手中捧著那一個盛著蠟燭的水晶煙灰缸。
那種虔誠的眼神,好像是在許著一個希望它會真正實現的願望。
對街掛著秘密花園海報的白屋,它安和平靜的神情,並沒有因為任何人的幻想而改變。
在費琦和斐麗的心中,它真的就像一座秘密花園,里面埋藏著許多名字華麗的種子和幼苗。但是,沒有一個人會料想到,最後花園里到底會長出什麼樹,開出什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