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心情的逐漸放松,馬麗也較能由內心去感受眾人的關懷。不需言語,也能以較平靜的心態去看待薛敦敏。
他雖博愛,但那是他善良的內心付諸行動的表現。也許當年敦敏對她也是基於同樣的心態,但她私心的希望,現下的敦敏對她不是同情、沒有憐憫,而是真的愛她。
不過她還沒有想好當敦敏從日本回來時,她該如何和他談開這一切。
懊如何告訴敦敏?馬麗發呆地想著——
敦敏,對不起,我太鑽牛角尖,誤會你了。或者是,敦敏,你該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這樣好像也不太好,她皺眉。還是說,都是我太不信任你了。
這樣也好像不是很恰當的說法。
唉!好煩!解鈐終需系鈴人,系鈴人很想將心中的結給解開,無奈卻不知從何下手。怪不得前幾天柳風連罵了她幾聲的笨。大概吧!她真的是笨,所以老想不出來。
她看著桌上的報表,才驚覺到自己就這麼胡思亂想的虛耗了一個上午,真是浪費光陰。
日籍的另一位副總山本司已經注意了她一個上午,只見她又是笑又是皺眉,還外加幾次的嘆息,他看了也不禁擔心。
對這女孩,他像看待自己的女兒一般,不過听說他們夫妻近來有些誤會。
「馬麗。」他喚起她的注意。
馬麗聞言立即抬頭。看到一雙擔心的眼眸,她不禁吐了吐舌頭,看來又害了一個人為她擔心。
「一起去吃飯吧!」山本和善的邀請她。「吃完飯,你帶我去買燒仙草。」
馬麗看著他,忍住笑同意。
前一陣子,她買了一杯燒仙草當午餐,但因為心煩沒吃,就把那燒仙草「轉送」給山本,沒想到這個老日本人竟愛上了這種黑黑稠稠的甜點,成天只想在午茶時間偷溜出去買來吃。
若讓人知道「紅花」百貨的副總上班時間外出,只為了一杯燒仙草,一定會讓人覺得很好笑。
就像現在,兩位副總經理相偕外出,引來許多員工的側目,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兩位副總同時出馬。
想到此,馬麗又不禁笑了出來。
山本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逕自叫了三杯加了豐富佐料的燒仙草,坐在店內角落準備大快朵頤。
他伸手招呼馬麗落座。「我在學台語。」山本口齒不清的說道。
「我知道。」
每周二晚上所有的日籍主管都要上台語課,因為她去旁听過,所以知道這件事。
「可是他們听不懂。」他指著忙碌的燒仙草老板娘。
「慢慢說,他們會懂的。」她想不出來,為何山本今天會說這件事,他不是早就習慣買東西時商家的答非所問。
「如果以後換副總,也會听我慢慢說嗎?」
換副總?馬麗抬頭以詢問的眼光看著山本。
「你知道的,肚子大,生小孩,所以有代理的人。」山本比手劃腳的解釋,太有學問的中文他不會講。
馬麗想了想,也對。她生產期間務必要找人代理她的職務,只是不知道爺爺會指派誰來接任。
山本見她沉默,以為她在擔心工作不保,急忙安慰她︰「別擔心了,我支持你。」他拍胸脯保證。
馬麗急忙搖手,「不是的。」
山本想了想又問︰「先生不讓你工作?要你在家帶寶寶。」他自以為是的想了想。
不知道該如何和山本應對,她只好沉默。
山本忽然比著她的肚子,「太小了,看不出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果然是看不出來,但說太小嘛,才四個月該要多大?像個排球嗎?
「先生工作去開會,你也可以去。」山本熱心的獻上一計,鼓吹馬麗也去玩。
「我?」她比了比自己。
「你工作太累了。」他嫌中文表達不明確,乾脆改用日語解釋,反正他本來就是日本人。
「你的工作壓力太大了,所以營養都沒有吸收,去度個假、安心的放松,讓自己長胖一些,才有健康的寶寶。」山本以一個長輩的身分建議她。
「可是……」她當然想去度個假,可是眼看著再一個多月就過年了,公司勢必很忙,加上敦敏又還沒回來;況且她又挺個大肚子,教她往哪兒去呢?
「沒關系。」山本拍拍她的手,「到紅花山形屋去吧!」
「紅花山形屋!?」她想起來了。這地方在山形縣,是日本「紅花」創辦人的老家所在,而山本就是娶了日本紅花集團的ど女為妻。
「我可以去嗎?」她有些興奮,山形縣有許多日本和歌詩人的紀念館,如齋藤茂吉,吉本芭蕉等。如果可以到此一游,一定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
山本點點頭,「我可以安排的,利用此次的年假去好好休息吧!人不是鐵打的,要去紓解自己的心情。何況那里的庭園造景很美。」
山本想到紅花山形屋便忍不住自豪,想當初它還是恭迎當今天皇造訪山形時的用餐場所。天皇陛下還不只一次的夸贊紅花山形屋的典雅氣派呢!
馬麗很高興,「我去十天就會回來,麻煩您幫我安排了。」
山本欣然的同意。可以幫這個女孩找回笑容,他覺得自己好像日行一善。
※※※
馬麗答應去日本後,卻又陷入了不知如何向家人開口的窘境。
如果現在開口說要去度假,不知爺爺及敦誠哥會不會以為她是鴕鳥,想臨陣月兌逃,畢竟敦敏還沒回來,可當他一回來,發現她又不在,就算他再好的脾氣也會發火,她不安地想著。
可是她又好想去。此時不去,再來的半年她可能哪兒都去不得,畢竟肚子愈來愈大,到哪兒都不方便。
她愈想愈煩躁,來回不停的踱著方步。
薛容若悠然的來到了馬麗的起居室。「我可以進來嗎?」他出聲驚醒馬麗,其實他早就進來了。
「爺爺!」馬麗嚇了一跳。爺爺很少來這兒的。
薛容若坐在椅子上。這張椅子真舒服,一定是敦敏那小子不知花多少錢買回來的古董,看來他真的太放縱那傻小子了。
「听說你想去紅花山形屋度個假。」他好整以暇的問道。
一抹慚愧的神色爬上了馬麗的嬌容。「對不起,爺爺,我知道我不該這時候說要去度假……」
薛容若舉起手,阻止她再往下說。「不需要對不起,是敦敏那小子沒把事情交代清楚,弄得大家白誤會一場,是他不對。」
「不,是我不好。」她急於為敦敏辯白︰「是我自己沒問清楚就想太多,鑽牛角尖,和敦敏無關。」
「傻孩子!」薛容若的語氣中有無限疼惜。他看著馬麗由一個黃毛小丫頭蛻變成一個美麗優雅的女子,早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孫女。
「敦敏不會對你沒感情的。依我了解,他雖然很博愛,但充其量只能說他心軟、善良吧!他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在很多方面,其實他不但是一只長了毛的烏龜,還是一只有嚴重潔癖的長毛龜呢!」
馬麗訝異於爺爺竟會說出這番話。他不僅在表達敦敏並非真的博愛,而且還在暗罵敦敏的……龜毛?
薛容若又繼續說︰「你去山形度個假仔細想一想也好,我們也好久沒人到紅花總部去敦親睦鄰了。你藉這個機會去度假順道拜會他們那邊,代表我私人去,你不反對吧?」
馬麗又無語。近來太多的關懷每每令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其實人與人之間有許多的關心是潛藏在心中的,平時不輕易表現出來,也不容易去發覺。
但只用點心,就會很容易的發現周遭的人是用自己的方法在表現出他的關心。
「去休息休息,好好的把自己的小孩養胖,回來後如果不想再當副總經理也沒關系。」
「爺爺。」馬麗眨眨眼,忍住了即將落下的淚。
「傻孩子,不想當副總就告訴我,沒人逼你做。」薛容若疼惜的說。「公司也需要有人做一些幕僚的工作,或是學校董事,及慈善基金會的執行工作等,又不是只有一種選擇。」
馬麗沒想到,爺爺居然知道自己不想當副總的事,而且也願意成全她。
「您真的對我太好了,爺爺。」
「別哭了,別哭了。再哭下去,寶寶生下來也會很愛哭的。」
薛容若不好意思了起來,向來外人總說他嚴肅,從來也沒人在他面前夸獎他對人好,他真不習慣。
「那如果我不當副總後,誰來接這個位子?」雖然她不做,可是她也不希望因此而亂了公司的行事步調。
「叫敦敏那渾小子接吧!和你和敦誠比起來,他真的是太閑太輕松了。看看這些東西!」
薛容若只要看到敦敏的「私有財產」就會生氣。因為敦敏的最大嗜好就是收藏藝術品和古董,讓家里到處堆了滿坑滿谷稀奇古怪的畫、書法、碗盤、花瓶。
包令人驚奇的是,他把這些碗盤拿來吃飯、裝菜。薛容若更在年度的蘇富比拍賣目錄中看見了一些他送給馬麗的「用品」。
「看看這些東西,他就是太閑沒事做,才會把家里擺得像恭親王府,把辦公室改得像奧塞美術館。沒看過有哪一個秘書可以這麼奢侈的,他該為他的收藏品付出一些努力了。」薛容若雖說得氣憤,卻也有些得意。畢竟收藏藝術珍品的眼光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就安心的去度假吧!這里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他交代馬麗。
就這樣,馬麗被爺爺及山本司的熱情送到了日本紅花山形屋去度假。
※※※
薛敦敏結束了二周的經營報告會議才剛回到家,立即發現馬麗不在。
他心急的沖入廚房,顧不得手上抓一個木雕的日本小女圭女圭,「祥嫂,祥嫂!」
祥嫂慢吞吞的從冰箱門後現身,「做什麼?」
「馬麗呢?」薛敦敏臉色鐵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你又沒把你老婆交代給我!」祥嫂一臉的不以為然。
「可是你成天都在家里,馬麗去哪里你怎麼會不知道?」他著急的道。
「我就是不知道啊,」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小姐出國十天就回來了。
「求求你,告訴我吧!」薛敦敏抓著木雕女圭女圭,拱手拜托著。
祥嫂眼尖的看見這個女圭女圭,她立刻說,「這女圭女圭和小姐長得好像。」
「當然像,就是因為很像我才買的。」當初他看見這女圭女圭時,立刻二話不說的買下來,準備回來在馬麗面前邀功。這下馬麗不見了,他的好心情也隨之消失了。
「祥嫂,」他再度哀求︰「求你告訴我吧!」
祥嫂是心軟的,禁不住他哀求三兩聲,她告訴他︰「我只知道她出國十天就回來,不過去哪兒我可不知道。」
出國?不知道去哪一個地方?他想也不想立刻抓著女圭女圭就要出去,「謝謝祥嫂,我去找丁小雨。」
祥嫂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
她衷心的希望敦敏能把馬麗帶回來;畢竟世間本無事,何必庸人自擾?
※※※
薛敦敏坐在丁小雨富書卷氣的書房中。
丁小雨瞅著一眼哀求的薛敦敏,轉頭不理他。
「求求你,我的好大姐,你就告訴我吧!」
「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要我告訴你什麼?」丁小雨覺得他真是「生番」。
「如果你不知道,那世界上就沒有人知道了,拜托你告訴我,」薛敦敏企圖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對丁小雨動之以情。
無奈,丁小雨不為所動,因為她也真的不知道馬麗去哪里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就看在我肚子里你未來女婿的份上,別再為難我了。」丁小雨覺得有些煩,這幾天她就要生了,馬麗不在,她心里也是很著急。
「你和她最好,你一定知道的,你只是不告訴我。」他瞪大了眼,像極了鬧脾氣的小孩。
「我知道什麼啦,我只知道柳風去找了她之後,她就決定出國度假十天,其他的我啥也不知道。」丁小雨壞脾氣的叫著。
「柳風去找她?」薛敦敏吃了一驚。
丁小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嘴快又惹禍了,她連忙換上一張笑臉,「沒什麼事的。」
薛敦敏壓根兒不相信會沒事,他立即盤問丁小雨︰「柳風找馬麗做什麼?」
丁小雨開始結巴說不出話來。
「你快說呀!」薛敦敏顧不得禮貌地吼她。
「喂,你不可以對我這麼凶,我是孕婦!」
聞言,薛敦敏才稍作讓步,但他仍是咄咄逼人的要丁小雨說。
丁小雨在他的脅迫下才說︰「柳風說他要娶孫曉蓉了,叫你帶馬麗去參加結婚儀式,紅包大包一點,他還說以後我們吃蛋糕可以打對折。」
「還有呢?」薛敦敏不相信只有這些。
「還有?還有什麼?喔!他還叫馬麗要把你看緊一點。柳風說,也只有你才看得上她那個笨女孩。」丁小雨狡猾的說。
薛敦敏握緊拳頭的下定決心。這個柳風,下次見到他時非狠狠的揍他幾拳不可,竟敢說他的馬麗笨。
「馬麗根本不用把我看緊,我本來就緊緊的在她身邊。」
「真惡心。」丁小雨回她一句,隨即把眼光調回敦敏手中的小女圭女圭上。
「John,那個女圭女圭長得好像馬麗耶!」她驚呼。「你要拿那個來給我兒子當定情物嗎?」
丁小雨伸手抓住女圭女圭仔細品玩。「哇,真是愈看愈像耶。」
「當然啦,就是很像,所以我才買的。」他沒好氣的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馬麗出國度假去了,問題是,她上哪兒度假呢?竟沒有人能回答他。
丁小雨一邊把玩著女圭女圭,一邊若有所思的說︰「雖然沒人知道馬麗去哪里,不過我想你大哥一定知道。」
大哥?為什麼?
丁小雨看他一臉疑惑便點醒他︰「你想嘛,公司的副總出國十天,他這個秘書長怎麼可能不知道?」
對喔!薛敦敏往自己頭上一拍。怎麼都沒想到向大哥探消息?他粗魯的抓回女圭女圭,轉身就走。
「喂喂,你真沒禮貌耶!」丁小雨看他根本沒听見自己的話,只好自言自語的說︰「好吧!看在馬麗及我未來的媳婦兒份上,原諒你好了。」
※※※
薛敦誠坐在薛敦敏的辦公室中,閑適的翻著行事歷,根本就當面前的弟弟是隱形人。
以前他總覺得在「畫廊」中辦公太不像話,如今才知道,其實這里的感覺也很不錯,他愈來愈喜歡這里。
「大哥!」這是薛敦敏第十五次叫薛敦誠。
薛敦誠望向他,好不容易終於有反應了。
「大哥,請你告訴我——」
薛敦敏伸手阻止他,「這幅畫買了多少錢?」他指著「睡蓮•水的風景」。
「六百萬。」敦敏挫敗的低語。
「美金?」薛敦誠揚眉。如果買六百萬美金,那就賺太多了。
「英磅。」他搞不懂大哥在想什麼。他為了馬麗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大哥卻一派優閑的在欣賞名畫。
「喔——」薛敦誠拉長了尾音,在心里快速的換算成台幣。果然是一筆大數目。會拿出這些錢買一幅畫的「個人」,怕也只有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薛家少爺了。怪不得爺爺老在罵敦敏,真是活該。
「大哥——」薛敦敏再度想吸引薛敦誠的注意力。
「如果我告訴你馬麗的下落,你怎麼謝我?」薛敦誠的眼光仍然停留在「睡蓮•水的風景」上。
「什麼都可以,隨便你。」薛敦敏根本不相信這個心不在焉的大哥會說出什麼正經話來。
「那我要這幅畫。」薛敦誠興奮的表示。
薛敦敏立刻跳了起來。「不行,這幅畫不行。」
「為什麼不行?」薛敦誠閃著雙眸質問。
「這幅畫是要送給馬麗的。」
「喔——」薛敦誠又拉長尾音,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原來是要送馬麗的。你可真是一擲千金只為博得佳人笑啊!」他嘲弄地道。
薛敦敏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看他這樣子,薛敦誠決定放了他。「那就除了這幅畫之外,那兩幅畫都歸我。」他指向另外的「鳶尾花」及「水蓮池塘」。
薛敦敏沒意見的點頭同意。
「另外再接下新的工作。」
「新工作?大哥,你好像有些得寸進尺了。」薛敦敏不高興的指出。
「怎麼?馬麗不值得?」他又想捉弄弟弟。
薛敦敏第一次知道,原來大哥這麼會討價還價,還真是個生意人。他在心里偷罵。
「如何?」薛敦誠徵詢他的意見。
「好,什麼新的工作?」
「紅花百貨副總經理。」薛敦誠邊說邊從口袋掏出東西放在桌上。
「紅花……」薛敦敏錯愕的望著他。
薛敦誠頷首,「因為爺爺覺得馬麗當副總太累了,何況她又挺個大肚子太辛苦了,想讓她接任貴華中學的董事,而你——你太閑了,需要多一點的工作刺激,才不會讓『虹雲藝術館』提早二十年成立。」
薛敦敏擺出老大不高興的臉。
「我說錯了嗎,」薛敦誠一臉無辜,「爺爺說你那堆財產剛好可以成立一個藝術館供人參觀。」他說完,把一張直飛日本的機票丟給敦敏。
薛敦敏接住後一看,「搞什麼飛機?我才剛回來——」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你的意思是馬麗到日本去了?」
薛敦誠不置可否的欣賞著剛剛才變成他的那兩幅名畫,「那丫頭住在哪個飯店,你得去問爺爺,是爺爺安排她去的。」
爺爺安排的?薛敦敏的腦筋快速轉了好幾圈。怪不得大家都不擔心馬麗去哪里了。因為連薛容若這最疼馬麗的人都不擔心了,表示她一定在安全的地方。
「她住哪個飯店?」光知道她在日本也沒有用,日本那麼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不知道。」薛敦誠聳聳肩,「听說在山形縣,你去問爺爺。」
又在敷衍他!薛敦敏不高興的拿了機票往外走去。
※※※
「爺爺。」薛敦敏已經求了不知多少次了。
但薛容若只顧著盯著電腦螢幕,毫不理會他的存在。
「爺爺!」他又換個位置,整個人擋在薛容若面前。
薛容若好不容易才正眼看他,不過是憤怒的眼神。「你除了在我面前晃啊晃的,就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嗎?」
「爺爺,你告訴我馬麗去哪里了。」
薛敦敏心想,他這輩子哀求人最多的次數,恐怕都集中在這一天了。為了馬麗,他拜托了祥嫂、丁小雨、大哥、爺爺,所有周遭的人他都求了,就只為了得知馬麗的下落。
「你這次開完會沒有去拜訪紅花總部?」薛容若答非所問的反問他。
「沒有,會一開完我就等不及要回來了。」說等不及實在不足以形容,他簡直是飛奔回來的。
「真是可惜呀!」薛容若搖搖頭,「紅花的創辦人在山形縣有一座別館『紅花山形屋』,那可是連當今天皇都稱贊的美麗庭園,嘖嘖嘖,沒去真可惜。」
薛敦敏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馬麗在紅花山形屋?」
薛容若沒有正面回答。「你也該去拜訪紅花山形屋,和日本紅花集團的人交流交流了,都要接紅花百貨副總經的人了。」
薛敦敏听懂了爺爺再明白不過的暗示上且刻擁抱住他,「謝謝你,爺爺。我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去日本。」
「記得帶馬麗回來。」薛容若低語。
「知道了,爺爺。相信我吧!」
※※※
拜會完紅花山形屋,薛敦敏無心欣賞這座庭園,立刻馬不停蹄地上藏王高原。
踩在及膝的深雪中,他真的搞不憧,大冬天的,馬麗居然上雪山賞雪?平地的雪都積了五十多公分高了,何況……
紅花山形屋在昨夜的一場大雪後,今晨醒來一開窗,二樓竟成了一樓,薛敦敏真要被打敗了。
此刻,他還得換二班電纜車上山頂,據紅花山形屋的人說,馬麗昨天上山賞雪了。
薛敦敏心想,等他見到了馬麗一定要罵她。大冬天的上雪山,真是有毛病!原來孕婦會莫名其妙的突發奇想。
山上的雪積得更深,一個個的樹冰成了藏王高原特有的奇景,滑雪場上已經緊集不少滑雪的人潮了。
版示板上顯示著,現在山上的氣溫是零下十度,積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高,但暴風雪已過,目前沒有危險。
他無奈地塞在纜車內,看著像老牛般緩慢上升的纜車,底下的景物愈來愈渺小,然後看不見,最後只剩下一片茫茫白雪。
他慶幸自己身上穿了許多保暖的衣物,否則這種氣溫,真是會冷到骨頭都僵化,冷到心髒在發抖。
還好,他除了自己穿得多之外,還幫馬麗拿了一件可以御寒的披風來,他知道馬麗是最禁不得冷的。
所以他才更納悶馬麗是哪根神經接錯了線,居然在寒冷的冬天上雪山賞雪。不過,零下十度的氣溫不知道能不能讓她清醒一點。
他握了握放在口袋中那個酷似馬麗的木雕女圭女圭,肯定的笑了笑。
※※※
馬麗才在山頂站了一會兒,便感受到了滑雪聖地刺骨寒風的威力。她模模自己的耳朵,幸好還在。
她也想不懂自己怎麼會那麼沖動,竟然昨晚就出發,準備今天清晨上山賞雪,結果居然又睡過頭到了中午才上山。
而打從自上山市下了新干線後,白天零度的氣溫令所有的路面積雪成冰,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好在有善良路人及時扶住她,否則她和寶寶可不知該怎麼辦。
來到山上的人不是成群結隊就是儷影雙雙,像她自己這樣一個人上上的還真是找不到第二個。
她苦笑一下安慰自己,其實她嚴格說來不算一個人,至少她肚子里還有寶寶在陪她。
來了這里她也反覆思考了許久,她承認自己是沒有安全感,但她對敦敏的信任實在也不足,她應該對他要很有信心才是。她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和肚子里的小寶寶。
她開始習慣每天都和肚子里的寶寶說話,談敦敏、談詩、談心里的事等等,把寶寶當作是無所不說的密友。
她看著巨大的樹冰,看著遠處的山峰頂端不化的皚皚白雪,感受到大自然造化的奧妙。
看著從她身旁走過的人,她不禁開始想念起敦敏來了,如果此刻他也在她身旁,也許她就不會感覺到仿佛像要化成冰一般刺骨的寒冷了。
她慢慢的踱步回休息站。
站內人聲沸騰,要去滑雪人的和剛滑完下來的人交織成一片忙碌的人海,加上看雪的人及休息喝熱飲的人,把這座冰冷的雪山點綴得熱鬧非凡。
馬麗慢慢的向內走,刺骨的寒風今她的腳步有些沉重。四個多月的肚子蓋在大衣下面雖然不甚明顯,但對她而言卻也是一個負擔,看著嬉鬧的人群圍在櫃台旁,她心想,看來連要買杯熱咖啡都不容易了。
認命似的,她又慢慢向內移動,至少屋內比較溫暖。外面的低溫真的今她受不了,仿佛心髒都要停了似的。
當她走到屋內時,居然在那麼多人之中發現一個想都沒想到會看見的人。
那人微笑的端著一杯熱咖啡,頷首舉杯的邀她過去。他沉穩的態度,仿佛已經等待她千年萬年般,她不自覺的走向他,停在他的面前。
打從她在門外沉思時,薛敦敏就想叫她,但念頭一轉決定給她一段沉思的時間,於是他轉身買了杯熱咖啡。
熱飲有助於暖和身子。
當馬麗站定在他面前後,他把熱咖啡交到她手上,看著她喝下之後露出滿足的笑容。這個笑靨是他看一輩子也不會厭倦的。
「寒冬帶著寶寶上山賞雪嗎?」他邊說邊將披風披在她身上。
馬麗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流穿越心頭,頓時所有的寒意都完全消失。不僅是那杯熱咖啡,也是因為敦敏幫她搭上的披風,更重要的是,敦敏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他來找她了。他真的到零下十度的山上來找她了。
她很激動,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對不起,我太任性了……大冬天的……上山……」
他微笑的低頭吻住她的唇,然後捧著她的臉。「別說了,我都明白的。」他隨即摟住她。「冬天的雪景很壯觀吧!寶寶的意見如何?」
馬麗滿足地靠在他懷中,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體溫。她用力的吸取著他身上的味道,「小寶寶說冬天的雪景非常壯觀,不過爸爸上山來看他,才是令他最高興的事。」
薛敦敏神情滿足的說︰「請告訴寶寶,爸爸等不及媽媽帶寶寶度完假回家,決定要提前回去了,好不好?何況小雨阿姨昨天生了一個哥哥。爸爸想帶媽媽去看小雨阿姨的小扮哥了,不知道寶寶說好不好?」
馬麗抬頭看著他,「小雨生了?」
「是啊!是個男的。她希望你可以早點回去看她的寶寶。」薛敦敏說著,並從口袋拿出那個木雕女圭女圭來。「哪!傍你。」
馬麗看著女圭女圭,一臉的不解。
「我在東京閑逛時看到的,跟你是不是很像?」他說得很不在乎。
馬麗仔細看著女圭女圭,果然是很像自己。她知道,敦敏心中其實不像口里說的那麼不在乎。她再一次撲進他懷中,「我真的好高興你來了。」
薛敦敏也緊緊環住她,「你們母子倆在爭著讓我抱嗎?我很難取舍的。」他還是一副戲謔的口氣。
「寶寶說你的雙手夠長,可以一次把我們母子抱住。」
薛敦敏聞言不禁笑了。他拉起馬麗的手放在自己唇上,「你知道我的真心的,是不是?我不博愛,我只愛你和寶寶而已。」
馬麗的眼淚掉了下來。認識敦敏十多年,第一次听到他說愛,怎麼不令她感動呢?
薛敦敏握緊她的手,肯定的望著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接口。
他們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能意會。
薛敦敏擁著她,朝下山纜車處行去。「走吧!雪景看得夠了,該回家去了,大家都在等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