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想娶曉蓉?」
(是呀,我覺得她這樣嫁給一個不愛她的人,那她的未來肯定不幸福,我想幫她。)
「你是秀逗還是腦袋燒壞了?」丁小雨真不敢相信,她換帖的學弟薛敦敏竟告訴她,他想娶那個……呃,叫什麼曉蓉的女人?
(我說了,只是幫她嘛。)
听他說得一副雲淡風輕的口氣,丁小雨在心里默數一到十,忍下了破口大罵的沖動。
「薛家大少你說得根輕松,你想娶那個叫什麼蓉的女人?你是不是同情心沒處施舍啊!請救助衣索匹亞的難民好嗎?還是你願意投資祖國建設,捐錢給寺廟嘛!廟內的大梁還會工整地刻上您薛敦敏的大名。」
即使丁小雨故意說得很正經,電話另一端的薛敦敏仍然听出了她的嘲諷。
打從認識以來,這個學姊叫他本名的次數絕不超過五十次,而他們已認識超過十五年了,即使沒有影像傳真,薛敦敏也知道丁小雨很不爽他方才說的話。
「嘿!你不說話當啞巴呀!」丁小雨怒氣未息,她真想打醒他這顆豬腦袋。
「你是不是三個月一次的博愛癥候群又發作了!同情她,借她錢就好丁,干什麼娶她?你是嫌你錢太多,想當個散財童子發送離婚贍養費啊!」
(我不——)
「你閉嘴,錢太多拿來給我嘛,我肚子里的寶寶很缺人贊助成長基金的,給我啦!我會銘感五內,牢記在心的。」
薛敦敏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本想打斷丁小雨的話,但沒有成功。
「我鄭重警告你,你不準娶那個什麼××蓉,還是多多龍,否則我們朋友做到這里。你最好也別忘了你還有個老婆,真正的薛太太——馬麗。如今她還在台灣替你守護一切。」
丁小雨氣憤至極,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她確定這個學弟一定是被那個女的迷昏頭了,她要好好的提醒他,他怎麼可以對不起馬麗呢?
(小雨,我只是在想而已。我當然沒忘記馬麗。)
他當然不敢忘記。如果沒有馬麗在台灣幫著爺爺打理公司,他哪里有這等好命在劍橋念書?之前又怎能夠在紐澳待了六年,說來說去,都要感謝她這個賢內助。
盡避他覺得自己的婚姻是一出鬧劇,但是,傷害馬麗肯定是他這輩子絕不會做的事,他相信。
「想想就是一種罪惡,你還準備付諸行動嗎?」丁小雨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我問你可不可行嘛!)
薛敦敏試著用開玩笑的口氣膘過去,但是沒成功。
「當然不可行,你這個大白痴!」丁小雨破口大罵。什麼淑女風度、什麼氣質,什麼鬼東西,都閃一邊涼快去吧,眼下沒有任何一件事比罵John也就是薛敦敏來得重要。
即使隔著大片海洋,或者說,隔著歐亞大陸板塊,在地球的另一端——英國劍橋,薛敦敏還是清楚地接收到還在台灣的丁小雨的怒氣。他不禁慶幸自己在地球的另一邊,否則早被她捕來宰了。
(丁小姐,我是說趙太太。)薛敦敏清清嗓子,試圖以優美的嗓音引起丁小雨的注意。(請別因為在下區區的小事,污染了你肚子內寶寶良好的教養。胎教、胎教,別忘記了。)
「你別轉移我的注意力。」丁小雨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總之,你學位也拿到了,別再找理由待在劍橋不走,英國政府不歡迎你,事實上,常鬧鬼的國家也沒有什麼值得留連忘返的。冬天也到了,下午三點就天黑的城市灰不拉嘰的。總之你快點給我滾回來,否則我一定去在你爺爺和馬麗面前搬弄是非,讓你天天活在水深火熱中。听懂了就快滾回來。」
喀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薛敦敏呆望著電話半響,他相信丁小雨是說到做到的。好吧!回台灣好了,反正英國也沒啥好留戀。
※※※
放下了電話,馬麗就這麼呆坐在沙發上。
她試著理出一個頭緒來——敦敏「可能」要回來了;他也「可能」要娶曉蓉。問題是,即使三年內不常見面,她仍是他名義上的老婆。而且,他並沒有說要和她離婚,又怎麼能娶曉蓉?
馬麗揉揉太陽穴,把眼鏡放下,梳洗後回房間躺在床上,細細地回想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據小雨說,那個名叫曉蓉的女孩因為家里欠了一大筆錢,所以要嫁女兒還債。由於對方是個對曉蓉很好的男人,所以當初曉蓉也頗樂意嫁他。但豈料不到半年,事情又有了變化。
小雨又說曉蓉因為不知該怎麼做,就找敦敏幫忙。而敦敏的同情心是最易泛濫的,他當然會幫忙,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電話。
馬麗苦笑著,自己又何嘗不是敦敏施舍同情心下的結果?
扒上棉被,馬麗的思緒回到很久以前……
※※※
柄中時,馬麗功課很好,也常代表學校參加校外的各種比賽。
和敦敏的認識,就是在一個不知是演講還是作文的比賽中。她拿了全市冠軍,薛敦敏則是第二名。
當時,他就在領完獎後叫住她︰「你叫馬麗?」
馬麗看著這個上下打量她的男生。
她當然知道他叫薛敦敏,大家都叫他John,他家里環境很好,是個人人捧在手心的公子哥兒,念的是昂貴的貴族學校。
馬麗只是不明白,這個有錢人家的少爺為什麼這麼打量她?
不是听說念貴華中學的都是一些家里很有錢的人嗎?這樣的人什麼沒見過,需要這樣看她嗎?真是莫名其妙。
她轉身想開溜,冷不防的,手臂卻被人抓住。她回頭看著抓住她的人。
「下次比賽,我一定要贏你。」
馬麗看著薛敦敏晶亮的眼眸進出自信的光彩,再听到他如洪鐘般的宣言,她不禁低下頭來。唉,有錢人家的少爺說話果然不一樣,這麼有自信。她不禁覺得自己像只丑小鴨,一只戴獎牌的丑小鴨。
接下來的幾次見面,薛敦敏再也沒和她說話,可是她知道薛敦敏看著她,因為她也看著他。
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要勝過她,但在國中三年的比賽中,不論是演講、作文、英語朗誦、即席演講,甚至書法比賽,薛敦敏都只能屈居第二。他始終沒有勝過馬麗。
在國中最後一次的演講比賽後,他在會場外攔下了正要回家的馬麗,「恭喜你了。」
馬麗訝異的看著他。恭喜她?那個一心要贏她的才子恭喜她?她不禁懷疑是自己的幻听。
「三年的大小比賽都讓你贏了,不該恭喜嗎?」薛敦敏笑著問她。以前心中或許有許多不服氣,但此刻,他希望自己是有風度的。
「嗯,謝謝你。」馬麗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和有錢人家的少爺說話,而且听說這個人自視甚高,在學校是有名的才子。就是這樣,她才不知要和他說什麼,更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攔她下來有什麼事。
像是看出她的緊張,薛敦敏笑著請她去附近的麥當勞喝飲料。
馬麗遲疑著,但薛敦敏卻拉著她的手直接進店。等他拿著飲料回到她身旁時,她還驚魂未定。「輕松點。我沒這麼可怕吧?」薛敦敏笑道。
怎麼有人會怕他呢?他想不通,在學校他都被學姊罵好玩,一點尊嚴也沒有,怎麼這個馬麗看到他卻像看到校長一樣恭敬。
他模模頭,並沒有長出惡魔角來。還好,不嚇人。
馬麗低頭專心地喝飲料,仍不發一語。
「你高中想念什麼學校?」
听到他的問話,馬麗抬起頭來,望進一對閃爍的眼眸中。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眼楮了,她心想。
「嗯?」薛敦敏等著她的答復。
「我不念書了。」馬麗低聲說出這句話。
「啊?」薛敦敏以為自己听錯了。「你是說,你不念書、不念高中了?」他要再確定一次。
怎麼可以這樣?他薛敦敏豈不是要輸給馬麗一輩子,沒有機會會贏回來!
「我媽身體不好,沒辦法再工作供我念書,我畢業後找工作做,這樣我媽就不會太辛苦了。」
「全校第一名的馬麗要去找工作?」薛敦敏沒有掩飾自己的訝異。「國中畢業能找什麼工作?」他真是不敢相信。
「工廠的女工、人家的佣人……很多工作可以做的。」
薛敏敏又再一次瞪大眼楮。這真的是和他同年齡的馬麗嗎?
他模模馬麗的額頭,再模模自己的。還好,兩人都沒發燒。
他坐下來,看著端坐面前的人。「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馬麗看著他,表情仿佛覺得他問了個十分可笑的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麼會想去做女工,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成績會考上很好的學校?」
馬麗點頭,表示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繼續讀書?」薛敦敏不敢相信有這麼笨的人。
別人是想念還考不上好學校,這個人成績這麼好竟會不再念書?
「我家沒有錢。」馬麗坦白地道。事實上也是如此。
「念高中不需要很多錢的。」
薛敦敏心想,自己念一學期的學雜費加住校吃飯等費用,最多十萬塊就能打發。而他去年過年的壓歲錢就收了不只三十萬,念書要花什麼錢?他不懂。
「對你來說是不需要花什麼錢,對我而言卻是一筆大數目,我花不起。」馬麗淡淡地說。
看著馬麗這麼平靜,薛敦敏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還是馬麗太笨。
「可是,你不念書,太可惜了。」
馬麗什麼也沒說,只是搖頭望向窗外。
薛敦敏心里想,自己一定要幫她。只有她繼續念書,他才能贏她以雪恥。如果她不念書,那還有什麼搞頭,他一輩子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永遠沒有機會佔上風。這怎麼可以?
薛敦敏想著想著心中已經知道要求誰幫忙了。
※※※
就在即將舉行畢業典禮的那一周,馬麗被叫進校長室。
她很害怕,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叫來,她想自己應該沒有做錯什麼事。可是,她還是怕。
薛容若看著進來的小女孩,緊張與不安都寫在她的臉上。他問過校長後,他知道這個女孩的父親早逝,只依靠母親當鐘點女佣養活她們母女倆。
他還知道她母親得了重癥卻沒錢治療。而她,第一名畢業的學生竟要去工廠當女工來養活她母親。
如果敦敏有這麼懂事就好了。薛容若暗忖。敦敏那小子,逼著他幫馬麗,叫他一定要讓她再念書,否則他薛敦敏永遠都是她的手下敗將。
薛容若當然听過馬麗的大名。
在薛家,馬麗二字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因無他,只因薛家小少爺三年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將。所以家里的人都想見識這個能贏了他的人到底是何等三頭六臂。
然而,敦敏在面對比賽時所注入的心血,大概只有家里的人才了解。他利用所有的空閑時間勤練書法、朗誦英文、寫文章、練習說話,都只為一個目的——勝過馬麗。
結果,三年了,敦敏一次也沒佔過上風。他曾氣得捶胸頓足,大罵評審無眼,但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輸給了馬麗。
薛容若覺得很有趣,原來跟前這個身材瘦小、一副營養不良的女孩就是讓敦敏趕了三年的馬麗?他真的覺得有趣,而且太有趣了。
校長向馬麗介紹他。「這位薛先生是貴華中學的董事,他希望你轉到貴華中學去念書。所有的學雜費、獎學金,當然你母親健康他也會一並顧慮到。」
馬麗有些茫然。有人要提供獎學金讓她念書?而且是那所很貴的貴華中學?那里的人听說都是很厲害的人,而眼前這個像阿公的人竟然要贊助她念書?
她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自己這輩子與念書無緣了喔,這麼好的事從天而降?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她悄悄捏自己的大腿。哎喲,好痛!
薛容若看著跟前這個少女的表情變化,又看到她在捏自己,不覺笑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在作夢嗎?」
見心事被看穿了,馬麗連忙低頭。
薛容若笑道︰「我希望你念完書後就到公司來工作。這樣或許太早了一點,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會栽培你念書直到念不上為止,我也會照顧你母親的生活。唯一只希望你在學業完成後,可以到我的公司來工作。」
听完長者的話,馬麗一听既有書可念,又可以照顧母親,畢業後還有工作,她當然二話不說的立刻點頭。
「你還有沒有什麼問題問我?」
「沒有。」馬麗搖搖頭。她高興還來不及,還有什麼問題。當然沒有。
薛容若又說道︰「在七月初你要參加貴華中學的考試。教導處會直接讓你上暑期輔導及住校。你母親也會在暑期送到醫院接受治療,這樣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意見——沒有?當然沒有。馬麗又搖頭。
薛容若點點頭,滿意地笑了。他指向站在旁邊的一位年輕男子︰「他叫薛敦誠,以後你的獎學金及生活費都由他負賞,他是我公司里的執行秘書長。」
薛敦誠?怎麼和薛敦敏的名字這麼像?馬麗皺皺鼻子,站起來對著薛敦誠行一個禮。「我是馬麗,以後要請您多照顧了。」
「好說,好說。」
其實薛敦誠有些嚇一跳。這就是讓弟弟扼腕三年的馬麗?
比他小十二歲的弟弟敦敏一向眼楮長在頭頂上,臭屁得不得了,但是只要一提起馬麗,什麼臭屁通通都不見了。而那個馬麗竟是眼前這個小不點?
他不禁懷疑自己有個笨蛋弟弟,這麼不起眼的女孩都贏不了,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
※※※
薛敦誠帶著馬麗到貴華中學報到。
馬麗不愧是馬麗,在入學考試的六千多名考生中又拿了一名,
比國中部直升的薛敦敏成績還要優秀。這下貴華中學也等於是挖到寶,便宜撿了個優秀學生。
本來薛敦誠應該帶著馬麗及敦敏一起來的,但是敦敏老馬識途,早就辦完手續四處哈拉去了,只好他一路帶著馬麗。
每到一個單位,大家只要听說馬麗,立即有人圍過來著,想知道這個人是什麼三頭六臂。
馬麗很不習慣別人注視的目光,她很緊張地拉緊薛敦誠。
花了一上午,把該辦的事,該買的校服、鞋子、衣物文具、棉被等打點妥當,送馬麗進宿舍安頓好後,薛敦誠才發現馬麗始終拉著他的衣服不放。
「你很緊張嗎?」薛敦誠好笑地問。
馬麗搖搖頭,「我不是緊張,是害怕。」
「沒什麼好怕的,又不會有人吃了你。」
馬麗點點頭。
薛敦誠突然發現,馬麗很靜、不多話。
「另一個人,不知道是誰?」馬麗比著宿舍房內的另一個床位問道。
薛敦誠走到門口看了一下名條,又走回來。「丁小雨,大你一歲,是我弟弟的換帖。」
換帖?是好朋友的意思吧!馬麗想想,抬頭問︰「你弟弟也在這里念書啊?」
薛敦誠驚訝地看著這個女核。怎麼?她竟然沒發現敦敏的名字和他只差一個字?她竟然不知道敦敏是他弟弟?
「我弟弟就是薛敦敏。」
「薛……啊,那個薛敦敏是你弟弟?」
看著張大嘴巴、瞠目結舌的馬麗,薛敦誠覺得又荒謬又好笑,回去說給爺爺听,爺爺肯定笑翻了。如果說給敦敏听……嘿——
可想而知,敦敏大概會臉發綠、腦充血,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馬麗覺得很糗,她早該想到的!看他們長這麼像,名字又只差一個字,她早該聯想到的。怎麼會反應這麼慢,真是笨喲!
薛敦誠揉揉她的頭發,告訴馬麗︰「我可以想見你的住校生活會充滿了歡樂。」說完他一點也不掩飾的大笑,並走了出去。
充滿歡樂,也許吧!不過歡樂的大概會是那些有錢同學而不是自己,馬麗心想。
自己明明是個丑小鴨,何苦來念這個貴族學校?
從剛才注冊進來,校園內停滿了各式各樣叫得出與叫不出名的豪華轎車。每個學生都是家人手中的一塊寶,再看看學生間彼此熟稔的樣子,只要不是白痴,也知道這里「新來的人」並不多。
而她,就是新來的!新來到這個有錢人家的貴族世界。
有錢人到底不一樣,馬麗整理好衣服後放進衣櫥。相形之下,覺得自己的便服寒酸了許多,馬麗學校的制服倒像是大家氣派的。
真的好奇怪!原來自己也有擠進這種地方的一天,真的還很像是在做夢。
「嘿,你還好嗎?」有人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冥思。
馬麗一看,是個充滿自信的耀亮女孩,就像每一個有錢人的樣子,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一種貴族氣質。
「你怎麼啦!冥想時要閉上眼楮端坐著才安全喔!站著冥想容易變夢游的。」
丙然是一張聰逸靈巧的秀臉,丁小雨暗自贊賞著。怪不得John二年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光看這張臉就知道她比他聰明上三百倍,那笨蛋,只有眼楮被蛤仔肉糊住才看不出這女孩的特殊。
馬麗的臉驀地熾熱了起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有錢人說話。
「你怎麼啦?回魂了嗎?」丁小雨打趣著。
看著對方低頭,丁小雨走向窗戶旁,「這里很熱鬧,對不對?」然後她回過頭來,聳聳肩。「注冊的時候,大家就會比,誰家開來的車豪華,誰家的排場大,誰穿來的衣著華麗,誰用的行李物品高級。可是,別理他們,你看我,二手空空,穿著牛仔褲和T恤還不就來了。他們哪,虛有其表。」手指向窗外一整操場汽車展似的高級轎車。她下了評論。
馬麗很詫異。可是她自己不也是有錢人嗎?原來不是她馬麗一個人覺得這些有錢人很……奇怪。嗯,原來有錢人也會覺得有錢人奇怪。
看著馬麗一會兒訝異一會兒笑的表情,丁小雨覺得有趣極了。
「喔,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說話?看你一會兒低頭沈思,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你怎麼了。」
「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別緊張,還不都是人,沒什麼了不起的。」丁小雨笑了笑,「我叫丁小雨,我知道你叫馬麗。」
這時有人敲門,丁小雨走去開門。門一開,薛敦敏提著行李走了進來,他東西一往地上扔,便不客氣地朝一旁馬麗已整理好的床鋪躺了下去。
「你動作太慢了,我都進來大半天了。」丁小雨睨了他一眼。
床上的人揮揮手,說不出話來。
「軟腳蝦,走這麼點路你就不行了,還敢和我打睹?真是沒用。」丁小雨邊說邊把床上的薛敦敏拉了起來。「起來啦,這是馬麗的位子。」
像是被電擊到一般,他彈跳了起來。「馬麗和你住?」他不可思議的叫著。
「你那是什麼鳥表情?和我住有什麼不好?我還會好好的照顧她呢!」
「可是,她才一年級……」
「一年級怎麼樣?你不也一年級,大驚小敝!」
「但是,學校向來是同年級的住一間……」
「本來學校的規矩是同年級的學生同住,但如果有董事特別要求的話,很多事都可以再商量的。」
听到這里,薛敦敏不禁問︰「是你家的人安排的,還是我家的人安排的?」
丁小雨斜睨他,「你想呢?」
薛敦敏想肯定是家里的人安排的。
他生命中的克星一個是丁小雨,另一個是馬麗,而今天卻藉由他自己的手把這二個人放在他身邊。唉,自作孽,不可活,這話一定是在說自己。
他有些喪氣地問︰「馬麗呢?」
「在這邊呀!你是沒看到啊!」丁小雨指向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的馬麗,不禁罵起這個學弟︰「喂,你坐得可舒服,可是你是坐在人家的床上那!不會不好意思嗎?」
「不會呀。」他狀似無辜地一笑。「我想馬麗一定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看到他無辜的表情,像受到蠱惑一般,馬麗搖頭。
「馬麗?」
听到丁小雨的大聲吼叫,再看她手叉腰、一副準備潑婦罵街的樣子,薛敦敏立刻腳底抹油的溜了。
「你就是這樣,這家夥總是柿子挑軟的吃,他吃定你了。」
馬麗只是微笑。馬麗對聲如洪鐘的丁小雨,她有無限的欽佩。
原來人前一派自負的薛敦敏在學姊的面前,也是一個平凡的高中小男生。看清這點,她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有錢人也不過就是一些平凡人嘛!
※※※
一大早,教室中鬧哄哄的。放完假的第一天上課始終是如此。同學們互相討論暑假到哪里去玩,女生們更興致勃勃的討論流行秋裝,及暑期中又采購了哪些行頭。
站在門口,馬麗知道自己是在這個班級,丁小雨已經告訴她了,可是她卻站在門口不敢走進去。
也許是里面那些人的情緒影響她,讓她覺得自己是他們格格不入,也一直提不起腳走進去,就這樣,她在門口站了十分鐘,教室里面也沒有人發現。
「你怎麼了,不敢走進去?」薛敦敏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打從老遠,薛敦敏就看見有一個小不點站在教室門口,他猜想是馬麗,果然不出所料,真是她。
好不容易看到熟人,馬麗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走吧,我帶你進去,他們不敢吃掉你的。」
牽起馬麗的手走進教室,薛敦敏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仿佛本來就該如此,不過馬麗倒是害羞的垂著臉。
走進教室,馬麗可以感覺到薛敦敏的人緣非常好,每個人都紛紛和他打招呼。
「John,你暑假上哪兒去了?」
「John,坐這兒啦,咱們坐近一點。」
「John七月底時在日本的成田機場看到你,叫你怎麼沒反應?」
不顧同學們此起彼落的問話,薛敦敏帶著馬麗一起在教室正中的位置坐下來。
「坐這里……會不會……」馬麗很擔心的問。
「你別擔心,這里很自由的,坐哪個位置自己高興就好,又沒有得罪其他人,別擔心。」
有了薛敦敏的笑容做保證,她這才安心下來。
這時,有人眼尖的發現薛敦敏陪著新同學進來。
「有新同學呀?」
這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不習慣這麼多的注目,馬麗的頭垂得更低了。唯一的新同學——馬麗。
馬麗向大家點點頭,就坐了下來。
「這位新同學很神氣喲,連話都不屑和我們說。」同學之中有人誤把她的害羞當神氣,隨後又有人應聲附和。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馬麗,當然神氣啦。」
「不是听說馬麗家很窮的,怎麼有錢進來念書?」
一個名柳風的男同學走近馬麗,「小姐,你知不知道念一學期要多少錢?你有這個錢嗎?」他還順勢比個錢的手勢。
早知道有錢人是勢利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欺負人。馬麗只覺得自己好委屈,早知道就不來念這個什麼鬼學校了,貴族學校又怎麼樣,學生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
眼見同學的話難听,馬麗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薛敦敏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心緒,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站起來扶起馬麗,像是給她一股堅定的力量般。
薛敦敏像是在昭告天下般的說道︰「柳風,別為難人家,有個優秀的同學在班上,你是怎麼著,眼紅啦?」
「我只是實話實說。」柳風不甘心自己成了薛敦敏第一個攻擊的。
「馬麗是我爺爺贊助的學生,以後要栽培進公司做干部的,請問您閣下有意見嗎?還是您覺得我們薛家付不起這麼點學費?」
面對薛敦敏晶亮的黑眸,全班都鴉雀無聲。大家當然知道他薛家財大勢大,舉凡石油化工、建築營造等產業,薛家大都有一份,而這些動輒百億以上的集團產業掌控著台灣經濟的命脈,甚至在國際上也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因此薛家栽培幾個人也不算什麼。事實上,薛家也曾提供獎學金讓好幾個人赴美、日、英留學深造,這些人回來後也都繼續在薛家的公司工作。只是,沒听說薛家有從高中起就栽培的學生,更別說是女孩子了,這個馬麗還是第一個。
可想而知,馬麗一定是極受薛家爺爺重視的人。
再看到薛敦敏這麼護著她,大家更肯定這種想法。基於不能得罪薛家少爺的原因,就在薛敦敏的昭告天下之後,大家便很習慣地把馬麗視為他的附屬品。有什麼事找不到他,找馬麗就是了。但也許因為馬麗安靜的個性,她常成了眾人忽視的,但她不在乎,仿佛如此,她才覺得自在。
寶課對她而官,仍是不需放太多心思的部分。薛家爺爺薛容若安排她沒事時除了照顧母親外,還需到薛家大宅和薛敦敏一起上外語課程,或者到公司參與會議簡報。當然,只有參加權沒有發言權。
馬麗吸收得很快,就像海綿一樣。
比起吊兒郎當的薛敦敏,她更讓薛容若滿意。
就拿學校的功課來說,馬麗總是第一名,而薛敦敏三年從沒追上過。
在公司的暑假見習中,馬麗已經能參與會務提報,針對各種提案提出意見時,薛敦敏仍是一知半解。
薛容若不禁搖頭,馬麗強過敦敏多了,甚至可能比「金頭腦」的敦誠還強上一些,看來幫助馬麗,是敦敏這輩子提出最有建設性的一件事。
※※※
斑三那一年的五月,馬麗的母親逝世了。
臨終時,她拉著薛敦敏的手,要求他要照顧馬麗。薛敦敏答應了,他答應會照顧馬麗一靠子。
馬麗的母親在得到他的保證後,安心地走了,留下了哭得肝腸寸斷的馬麗。
喪禮莊嚴而平靜的舉行。
馬家幾乎沒有親戚到場,只有薛容若帶著一批高級主管來悼念。遺體火化後便放在八里山上的靈骨塔。
想著母親一生的際遇,馬麗不禁又哭了。這些天,她兩只眼楮已經哭得比核桃更腫,連冷敷都沒有用。不得已,薛敦敏只好幫她戴上太陽眼鏡。
從頭到尾,薛敦敏極少說安慰她的話。
他只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扶住她的肩頭,給她力量,就像以前每當她受委屈時,他總在旁邊支援她一般。
看著她哭,他心里有許多的不舍。馬麗才十八歲,就要承受這件成為孤兒的殘酷事實,他不敢想像,如果今天換作是他,他是不是禁得起。
他已經要求爺爺讓馬麗住進薛家宅邸,反正那房子太大,人又不多,多住馬麗一個沒什麼差別。
直到儀式結束回到天母的薛家宅邸,馬麗的眼淚始終沒停過,而薛敦敏也始終陪在她身邊。
馬麗搖頭,她吃不下,根本沒有心情吃飯。「那你先洗澡,想睡再睡,我會吩咐管家留晚餐給你。」
看著馬麗憂傷地坐在床上,薛敦敏心想,還是要留給她一些自己的空間才是。於是,他下樓用餐。
「這幾天你不用去學校,多留意她的情緒。我想等畢業典禮後送她到日本去念書。」飯桌上,薛容若說道。
「去日本?」薛敦敏抬頭看著爺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爺爺的意思是希望她遠離這個地方,別再勾起傷心的回憶再加上她的日文一向都不錯。之前她不是也通過一級測驗,可跳過語言學校的部分直接上大學。」一旁的薛敦誠代替爺爺回答。
「那我呢?」想到馬麗要被送到日本去,薛敦敏的心里有說不清的苦澀,不過他的日文一向沒認真念好。
「你也想去日本嗎?」薛敦誠好笑地看著弟弟。他知道這小弟上日文課向來不太專心,連作業都叫馬麗幫他寫。這會兒難道他還想去日本?那他可能得先念語言學校了。
「你們安排我去哪里?」薛敦敏有自知之明,反正他一定不可能去日本的,他想知道自己被安排到哪里去。
「你去澳洲吧。」
「澳洲?爺爺,去澳洲念什麼東西?抱無尾熊嗎?」
「澳洲的觀光事業很有前景,你去那里念書,順便研究紐澳開發的可行性。」
看著爺爺,薛敦敏開始懷疑爺爺是故意整他。
薛容若看著孫子。「你要一輩子輸給馬麗嗎?」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麼說。」
「爺爺的意思是,如果你和馬麗都去日本,對你本身並沒有幫助。你的英文比較好,可以往英語系國家發展,甚至到歐洲去看看我們都不反對。看看別人國家的狀況,回來後比較有不同的看法。馬麗也是,她的個性比較拘謹,和有禮的日本人在一起也許會比較自在。」
薛敦敏不得不承認爺爺的指派和大哥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但他一時很難去接受這個事實。
「你怎麼了?你不是是喜歡四處亂跑,現在給你機會,你反而不想跑了?」
面對爺爺的詢問,他無言以對。
「喂!你是不是舍不得馬麗?」薛敦誠打趣的問。
看著嘻皮笑臉的大哥,他真的有一股想打他的沖動。他這麼三兩句就把自己的心事給說中了。即使自己舍不得馬麗也不能說出來,又怎麼可以讓這個討厭鬼知道!
「別擔心,寒暑假爺爺會要求她回來,你只要想見她,就可以自由的飛去看她,這點機票錢,家里不限制。請自行取用。」
「大哥,你真讓人討厭。」說完他便大口吃起飯,仿佛這些東西全部和他有仇似的。
薛容若看著這兩個孫子。難道敦敏真的喜歡上馬麗?這樣也好,馬麗強過敦敏這小子太多。如果有她做孫媳婦兒,也不枉費自己栽培她這麼多年。
至少馬麗听話又乖巧,在公司見習時也很有主見的。以後應該會是敦誠的得力助手。那時候,他就更有理由逼著敦誠去娶老婆回來了。這個主意不錯。每個人都受惠。
「爺爺,您怎麼這麼高興?」薛敦誠看見爺爺的嘴角微翹。
「你看到我高興了嗎?」薛容若故作無事狀。
「爺爺,您是不是想到敦敏和馬麗?」
「我想到了你。」薛容若沒好氣的說著。
「我沒怎樣啊?」薛敦誠一臉的無辜。
「听說你和幾個人想組織『不婚男子俱樂部』?」
靶覺到山雨欲來的態勢,薛敦敏又在一旁落井下石。「是啊!爺爺,哥哥常在我面前說呢,還拉我一起參加。」
這小子,真是白疼他了,怎麼會有這種弟弟?「這些只是好玩嘛!爺爺。我才三十歲,現代哪有人這麼早結婚的?我真的只是消遣而已,時候到了,我一定會結婚的。」邊向爺爺解釋,薛敦誠還一邊瞪了正洋洋得意的弟弟一眼。
薛敦敏只是還他一個「你能奈我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