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無言問情 第二章

想不到這次師父還挺好心的,突然大發慈悲願意救那凶大嬸,不過如果師父沒打算要救,恐怕他也要硬求,求到師父答應為止才肯罷休了。誰教那凶大嬸居然有辦法生出像瑞雪這樣溫柔的女兒,教一向憐香惜玉的他怎麼能忍不下心來看瑞雪失望的模樣。

不過,不曉得是不是他太敏感,他總覺得師父肯救凶大嬸是因為瑞雪是……啞巴?而非因她們本身的因素。

啞巴……跟師父有什麼關系嗎?或許,瑞雪還跟師父有關系呢!師父身上總背負著一堆秘密,什麼也不說。就像他們會被那群人追殺也是因為師父太隨性,將盤踞于烏干達山的山賊們的頭頭給打傷;因他們要師父投入他們陣營,一起打家劫舍,師父怎肯?打傷也就算了,誰知身為頭頭的身子骨怎麼那麼虛弱,熬不到隔日,當晚便氣絕身亡,那票山賊們心有未甘,誓言以命抵命,于是他與師父只好開始過起「亡命天涯」的日子了。

其實他很清楚師父根本不把那票山賊放在眼里,可是也得體諒他這個學藝不精的小徒弟啊!這一年來過得是心驚膽戰,隨時得擔心受怕那票山賊不知何時會蹦出追殺他們。他是很明白有師父在身邊,自己是絕對不會受傷的,但心靈上的恐懼,師父卻顧不了。唉,誰教生怕膽小,再加上學藝不精,只好每天提心吊膽嘍,怕得自己都快出身精神異常了。

問秋低嘆口氣,認命地端著盛熱水的盆子往房間去,師父正利用針灸替凶大嬸暫時阻擋毒素在她體內迅速擴散,但那也只是拖延戰術,頂多拖個半個時辰罷了,他心閽是清楚這凶大嬸救不活了,可——他眼角瞄向佇立一旁心焦如焚的瑞雪,不由得深深嘆口氣。

瑞雪怎麼辦呢?看得出來她與凶大嬸母女便感情濃厚,萬一凶大嬸真的撒手……安慰的話,他已經想好了,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從來沒安慰過女孩子,只希望瑞雪能別那麼難過才好。

將濕熱的毛巾擰吧鋪平在凶大嬸額上,他坐在床畔盯住已呈現半昏迷狀態的凶大嬸。

「師父,要熱毛巾干啥?」既然用針灸阻撓毒素都只是拖延,熱毛巾還能干嘛?當然在瑞雪面前他是不能說的,但是他在心底真的有此強烈的感慨,才兩個時辰而已,凶大嬸已昏迷不清了,她還能活多久,怕是連師父也不敢斷言。

「紅芙毒乃極陰之毒,在屬性為陰的女體之內通行更是快速,使用熱抹布是祈望能藉由外物來提升她體質的熱氣,不要讓毒素擴散得太過。」他把最後一根銀針插入她的眉中,頭也不回地道︰「問秋,帶瑞雪出去逛逛。」

「不,我不要出去!我要和娘在一起。」瑞雪蹲在床沿旁飛快地比劃,用她那清澄的大眼望著他。

瞿鋈眉一皺,試著了解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要?」

瑞雪用力點頭。

「瑞雪,你就跟我出去逛逛嘛!」問秋拉起她,用一對美目渴望地凝望她。每到一個城鎮總來去匆匆,從未好好地游上一回,現今有這機會,身旁又有俏佳人陪伴,說什麼也要說動瑞雪陪他出去走走。況且目前這種情況,瑞雪在現場只怕會更難過,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

「可是娘的狀況還未好轉,我實在放心不下。」瑞雪拍拍問秋的背,像個大姐安撫愛玩的小妹一樣。

問秋一怔,雖然看不懂瑞雪比什麼,但依她的動作來揣測,她是不肯了,而且還將他當弟弟一般安撫——哇!連瑞雪都當他是長不大的孩子,實在太傷他的心了!苦著一張俏顏,問秋縮在角落捧著摔成碎片的玻璃心暗自神傷。

「雪兒,你就跟她出去吧,娘有話要同這位公子說說。」微細的聲量伴著虛弱的氣息,鳳儀半張著眼眸,迷?且毫無焦距地看向女兒站立處,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同瑞雪說話,還是在夢囈。

瑞雪撲到床邊,盯著娘渙散的眼神,心中不由得緊緊一糾,淚水不由自主地就嘩啦啦流滿面。

「去吧,嗯,听話。」鳳儀扯起硬的嘴角,給她一個鼓勵性的微笑,代表她的情況還好。

但看在瑞雪眼里,卻明顯地看出娘親已經逐漸被毒素所侵蝕,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流失當中。

「雪兒,你就和問秋出去吧。」瞿鋈柔聲相勸,瞄眼角落的問秋。

問秋立刻精神抖擻地飛奔而來,掩不住溢奮之意地盯住瑞雪瞧。

瑞雪看看瞿鋈,再看看娘親,沉吟了下,終于點頭。

「太棒了!」問秋忍不住雀躍萬分,執起她的玉手便往門外沖。「快,我還想去瞧瞧這城里還有什麼有趣的新鮮古玩呢。」

直到他們走遠,瞿鋈才掉轉視線回到鳳儀黃濁的病容上。

好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最末,還是鳳儀先開口︰

「不必您說,我大概也明白自己的身體……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她幽幽嘆口氣,原想伴雪兒一直覓得夫婿之後再零星劃自個兒的生活,沒想到……她居然等不到那時候;早上才說過的話題,卻在下午一語成汗地實現了。

最可憐的莫過于雪兒了,幸好弟弟明德過幾日會來探視,屆時他若得知自己的死訊,一定會接雪兒回黎家,雪兒也就不必孤零零地一個人了。

「只怪在下學藝不精,遺憾無法替大娘解毒。」

瞿鋈不經意地一抬眼,忽瞥見廚房里的兩塊牌位,「莫斯」兩個字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眼簾。

「莫斯……」他喃喃地,心里卻揚起驚濤駭聲。

「莫斯……」鳳儀听見了,昔日與丈夫的濃情蜜意瞬間涌上心頭。十年了,整整思念夫婿十年了,現在她就要去陰曹地府會他了。

莫斯,你要等等我啊,別再拋下我一個人了……

她看向他,有感而發地沙啞道︰「我與莫斯因武相知相惜,卻也因武惹來一場殺戮,所以我不願教雪兒武功,怕她會步入我的後塵,只希望她能平平凡凡過完一生。」她輕笑。「公子大概听不懂我在說什麼吧」不要緊,那不是重點。今兒個有幸與你相遇,求請代賤妾照顧雪兒一段日子,待舍弟來找,再將雪兒托付給他好嗎?」

瞿鋈沉默,冷淡的眼眸升起一陣溫情。

「瞧公子可是外地人?若會耽擱到公子的行程就罷,只是……雪兒不會說話,我十分擔心她。」鳳儀忽地感到呼吸困難,眉間摺疊起來。「雪兒……雪兒……我實在放心不下雪兒啊,雪兒……有勞……有勞公子了——」

瞿鋈將她身上的銀針統統迅速取下,手指按在她手腕上靜察脈動,封住她身上的幾個穴道,再把已冷卻的毛巾給弄濕擰吧,重新鋪在額上。

「你認不得我了嗎?那麼,你還記得跳崖而亡的規蓮荷嗎?」他靜靜地看著鳳儀漸漸舒緩的氣息,因他的話又顯得激動。

鳳儀睜大眼!

「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規蓮荷?」都已塵封十年的往事,她沒想到會舊事重提,思緒一轉,她驚訝地叫出︰「你是……你是瞿鋈?」

怎麼會?事隔十年,她竟遇上當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還被他所救?不,她不能接受!不願雪兒拋頭露面就是不要他們再度相遇,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無法阻止他們的再度相遇,而且——瞿鋈居然還記得莫斯,那麼也應記得當年被他一刀刺喉的小女孩了。當年,他年紀輕輕便心狠手辣,如今她更不敢奢望十年後的瞿鋈會是如何的心懷仁慈。

瞿鋈淡笑,扯開上衣,露出左胸上的一道刀痕。

「記得嗎?這是莫斯送我的。」

「可恨,泯滅人性的你居然還活著!」她咬牙說,想嘗他幾掌,卻發現自己欲振乏力,全身發軟。

「勸你不要運氣,否則紅芙毒會更加猛烈地傷害你。」他看著她,整肅衣物。「我找了你們好久,締造于被我找到了。」

「你找我們?你究竟想怎樣?」鳳儀氣極反消,悲地回視他。「莫斯以他和雲兒的性命做為補償還不夠嗎?雪兒被你傷害得還不夠嗎?規蓮荷已經得到她要的結果了,我與莫斯順了她意地天人永隔了,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還不夠嗎?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雪兒才十九歲,你這個魔鬼就不要再靠近她了……十年前,你讓她成了啞巴;難道十年後,你還想要她命喪黃泉嗎?」

為什麼她黎鳳儀會走到這種地步?自小就是隨心所欲,要什麼有什麼的天之驕女就連和莫斯的婚事遭反對,她仍然得償宿願地與莫斯結為夫妻,琴瑟和鳴地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就因為他和規蓮荷的出現,將美滿的生活全盤打散,讓她從此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若不是雪兒支撐著她生存的力量,她早就倒了……

現在,他又出現了,為什麼她和雪兒始終擺月兌不了這個魔鬼呢?

「我會帶走雪兒。」他淡淡地說︰「在我找了你們十年之後,你想我會放過你們嗎?」

「魔鬼!你真的是魔鬼!」鳳儀撫住胸口,微弱的心跳分歧開她的意志力及專注力,她感受到自己恐怕等不到雪兒回來,要她遠離這個惡魔了——「雪兒……不,我要等雪兒回來……」

瞿鋈不耐地一甩手,平靜的口氣多了些許煩躁。

「別淨扣些罪名給我,你當莫斯都沒錯嗎?那麼哪來的規蓮荷?他雖對你專情始終,但你可知他在與你相戀之前便有婚約在身?對象便是規蓮荷!盡避未婚夫婿再無情,可憐的規蓮荷仍然痴心,但愛得深,便恨得更深,她恨莫斯糟蹋她的一片痴心、見異思遷,故才因愛生恨痛下殺手,引發那場殺戮。別老以為可憐的只是你一個,你只是沒瞧見規蓮荷身後的苦痛罷了。」

莫斯……是規蓮荷的未婚夫婿?鳳儀聞言一呆。她明白那場殺戮是因情感而起的,但她卻始終不知道莫斯與規蓮荷之間的感情是怎生的糾葛。

「會嗎?莫斯是這種喜新厭舊的男人?」她喃喃自語。當初她只認為規蓮荷是個處心積慮的女人,處處想算計莫斯,始終沒懷疑過自個兒夫婿的人品,豈知,原來這一切的罪惡,莫斯才是罪魁禍首。「你到底和規蓮荷……是什麼關系?為何……在她死了十年之後仍不放過我們,仍要鍥而不舍地誅滅莫斯的血脈?」

「什麼關系?」他昂起頭,語氣有那麼一點點苦澀︰「恐怕你得去問規蓮荷才能知道答案了。」

「你——」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突地涌來,鳳儀護住胸口,痛心疾首地低喊︰「原來,我愛了一輩子的人竟是如此教人心寒,而恨了一輩子的人才是真正令人憐憫的人……天啊,為何要在我臨死之前才讓我得知這件事?為何不就讓這件事石沉大海就好了?為什麼?」眼一翻,她整個人昏死過去。

???

「莫斯,我要把你當初給我的傷痛加倍地還給你!」規蓮荷青絲披散,眼光凶殘,清秀的臉龐上有著猙獰。「瞿鋈,動手!」她喊。

十八歲的瞿鋈高舉起利刃就要往才九歲的小瑞雪刺去,一接觸到那對天真純潔的眼眸,竟下不了手,有些遲疑。

「不要殺我好不好?阿爹、娘,救我!」小瑞雪淚眼汪汪地朝父母喊。

辨蓮荷聞言唇角揚起冷笑,更抓緊了小彤雲的衣領。

「蓮荷,咱們的恩怨何必牽扯到無辜的小孩?快將她們放了!」莫斯喊,將驚駭成分的妻子緊摟在懷中。

「你就大發慈悲地放了她們吧,她們都還小,根本不懂咱們大人的事,以她們要脅,算得了什麼呢?」鳳儀眼淚狂墜,手絹緊絞著手指,手指都泛白了。

「你閉嘴!」規蓮荷吼,看著心愛的男人摟著另一個女人,使她怒不可遏。「你得到莫斯的愛,你當然不懂我的痛!如果莫斯拋棄的是你,你還能這麼雲淡風輕嗎?莫斯,你這個自私的男人,我要你體會什麼叫生不如死的痛苦!」

話罷,她將莫彤雲奮力往空中扔去,余光瞥到莫斯欲施展輕功接住女兒,立刻由袖口囁出一根毒針往他射去,也施展輕功躍升;就在莫斯閃避毒針的同時,規蓮荷一掌打傷莫彤雲,莫彤雲中掌之後又自高空摔下,當場死亡,渾身血肉模糊。

「啊——雲兒!」鳳儀心如刀割,痛喊出聲。

莫斯緊擁著她,不肯讓她奔上前,眼角漾出一顆淚。規蓮荷已經發狂了,無法以正常人的反應來分析她下一步的行動,他不能再讓鳳儀冒險。

當年他情負蓮,也是不由自主,奈何與鳳儀情投意合,只好辜負對他一往情深的蓮荷,豈知一向溫柔敦厚的蓮荷竟然會反目成仇,利用十年的時間去學那旁門左道的武功,以自身的性命做為賭注,以求短期人能學成上乘武功。

她果然辦到了,現今他只能眼睜睜看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卻無能為力,讓昔日的一念之差漸漸蝕毀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莫斯,只要你肯回來我身邊,我可以放過你和黎鳳儀這僅存的小女兒。」規蓮荷眼底仍有對莫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走到小瑞雪身邊,她用力扳起小瑞雪的臉,小瑞雪因這力勁弄痛下巴而哭了。「瞧,她體內還有你的血緣呢,只要你回來,我可以疼她像疼咱們的孩子一樣。」她輕輕一笑,手指劃過小瑞雪白皙的臉頰,對哭聲充耳不聞。

「回到你身邊?」莫斯搖搖,口氣有絲嫌惡︰「你變成這副模樣,有哪個男人敢回去你的身邊?我只恨!恨當初你怎會與你結緣,怎會留你在身邊,又怎會疼你若妹,如今才讓你有機會摧毀我所有的一切!」

「疼我如妹?」規蓮荷睜大眼,咬牙。「要不是那個賤女人的出現,咱們早就在一起了,也不會在這兒劍拔弩張的!莫斯,你一向都我愛你的,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你還狠得下心拋棄我,去選擇這個有錢人家的女兒?我始終不願承認你是個貧慕榮華富貴的人,因為你曾對我是那樣地信誓旦旦——」

盡避起先他果真疼她如妹,可長處相處下,兄妹般的情誼早已升華為男女之情,他們曾經以天地為證,互許下彼此最終的依歸,成為未婚夫妻,但……一切的盟約全在黎鳳儀的出現而化為烏有,這教她如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青天霹靂?

鳳儀看向莫斯,規蓮荷的一言一語使她不得不懷疑莫斯與她之間到底曾存在著什麼關系。

「夠了!」莫斯一揮手,妻子看他的目光讓他不安。「我現在只想告訴你,我愛的人只有鳳儀!放了瑞雪,她不該是你盛怒下的犧牲品,咱們的事自個兒解決,不要牽扯到無辜!」

他始終未對妻子吐露他與蓮荷為未婚夫婦的實情,只大約描述他們有段感情,可已經是過去式,規蓮荷卻不肯放手,一直糾纏著他……

「哈哈……」規蓮荷發出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熱情消逝,陰寒盡現。「你終于說出口了!只有黎鳳儀才令你眷戀是不是?」

她靜默了會,眼光淡淡掃到瞿鋈臉上。

「瞿鋈,動手!」她怒道。

「不要!」鳳儀和莫斯一同喊出,卻阻擋不了瞿鋈那利刃刺下的決心。

小瑞雪想喊出聲,卻被一塊冷硬的東西塞住,她只感到一股致命的疼痛由喉間漾散……她在瞬間失去知覺,僅存眼前的男孩沉沒入一片血泊當中。

……

「大嬸,你醒醒啊。」

血流如注的小瑞雪和摯愛的夫婿在眼前逐漸模糊,鳳儀張開通紅的眼眸盯著面前的兩名美如天仙般的出色的女孩,思緒有片刻茫然。

「娘……」瑞雪緊握住娘親冰冷的手,拿出手絹輕拭她臉上的淚痕。

鳳儀撫上臉,才發現自己淚濕了一臉。是剛剛那場夢讓她又想起深埋心中的那股疼痛,所以就連昏迷中她仍淚流不止。莫斯……他辜負了規蓮荷,所以他用自己的性命來償還。在瑞雪被瞿鋈刺喉昏硤過去後,規蓮荷又想殺了她,莫斯為免規蓮荷繼續痛下殺手,于是選擇自戕。規蓮荷在痛哭一場之後,也選擇跳崖自盡,永永遠遠追隨莫斯而去。

在那一瞬間,她恍然,原來規蓮荷要的就是莫斯曾愛過她的證明罷了,不在乎給予她的痛苦有多少,莫斯曾愛過她就好……愛過就好……

而小瑞雪命在旦夕,她強忍悲傷,急急忙忙背起小瑞雪想爭取這一簇僅存的希望,幸虧在前往城鎮看醫的途中有位姑娘精通醫術,瑞雪就這麼被救活了,但卻從此再也無法听見她美妙如銀鈴般的聲音——

「雪兒……」她輕撫女兒的臉頰。我得之不易的生命,在十年後,仍逃不了當初的命運嗎?

「娘,你身體感覺還好嗎?會不會覺得難受?那位公子去買些藥草,等會兒就回來了。」她將棉被再往上拉些,正值春暖花開時節,娘的身體卻冰冰冷冷。

鮑子曾說過紅芙毒仍極陰之毒,難不成這代表毒素已運通娘全身了嗎?不,不會的,娘不會忍受就此拋下她的……

雖是這麼告訴自己,但淚水仍忍不住滴下,她實在無法欺騙自己。

「別哭,雪兒……答應娘……要堅強,要勇敢面對以後……」鳳儀愛憐地看著女兒。

瑞雪點頭,抹去淚水。

問秋看看瑞雪又看看凶大嬸,心想她們母女倆想必有些話想說,他一個陌生人杵在這兒也著實不妥,便悄悄退了下去;退出房間前,他瞥見大嬸正跟瑞雪說些什麼,瑞雪則一臉驚訝。

走出木屋,吸了吸鼻頭,木屋的腐朽味兒使他原本敏感的鼻子更加不舒服。想不通她們怎麼有辦法在木屋里生活這麼久,而且木板的腐朽味兒這樣難聞,就算平常人進去不到半刻鐘也也會覺得難受。

瞿鋈回來,問秋連忙迎上去。只看見師父一臉冷淡,背著藥籃子,手上沒任何藥包,有些納悶地問︰

「師父,你不是說要買藥草嗎?怎麼兩手空空?還是你放在藥籃里——」他手探向藥籃子,瞿鋈輕輕一閃。

「那只是敷衍之辭,讓雪兒比較安心罷了。」

問秋一怔,頓時感到萬分遺憾,復雜地看眼師父。

「從來,沒這麼心疼過一個女孩子,更沒瞧過師父想救人,卻救不成的——」嘆口氣,問秋再度發揮好管閑事的本性。「師父,大嬸一死,瑞雪便舉目無親了,那麼她該怎麼辦?瑞雪不會說話,又孤苦伶仃,很容易被欺負的,既然咱們親眼目睹這些經過,實在沒道理就任由瑞雪孤零零地度過未來,我想——咱們可不可以帶她一同離開,跟隨咱們一同上山下海尋找師父所要的藥材呢?」

眼楮期盼地注意著師父的反應,不冀望師父會答應,但——師父既然難得一次地「善心大發」肯救大嬸,那麼應該會幫到底,所以,請將瑞雪也一並帶走吧。想想回「四季織」的一路上有美人兒陪伴,那實在是件好差事。

瞿鋈望眼木屋,薄唇輕抿著。

「瞧她那副細皮女敕肉,怕是長途跋涉會受不了。」

「那咱們可以雇輛馬車啊!」問秋屏息以待,腦袋迅速翻轉任何可行的方法,就是希望瑞雪可以與他們同行。「或者,咱們的休息時間增長,步行時間減短,盡量別讓瑞雪太勞累就是了。」

「那麼,要走多久才回得了四季織啊?」瞿鋈懶懶地說,唇畔含著一抹輕忽的笑。

問秋睜大眼,挖挖耳朵。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錯了?怎麼他覺得師父語氣中有些玩笑的成分?怪怪,跟了師父這麼久,也沒听過他說什麼笑話,一張臉老是嚴肅得人懷疑他到底懂不懂得笑,現在倒懂得微笑了——

但是,剛剛他也沒說什麼好笑的話啊,師父的心情居然看起來挺不錯的。是因為瑞雪嗎?難道……眉一挑,他賊賊地笑起來。師父是在色了嗎?看見人家標致的姑娘也忍不住動心了?

「呃,我想師父應該不會在乎時間長短才對喔。」唉,雖然他也很喜歡瑞雪,不過秉著尊師重道、孫融讓梨的偉大情操,還是讓給師父好了,說不定師父這不苟言笑的個性會改變點,以後的日子也比較好過。嗯,為了將來著想,他還是忍痛「割愛」吧。

「我想,你還是去雇輛馬車吧。」一甩袖,瞿鋈瀟灑地走進木屋。

問秋傻在原地,尚在努力消化師父留下的話。

蓖馬車?師父的意思是——答應帶瑞雪一起走了?他吃吃笑了起來。師父終于也開通了。願意接受小徒弟的建議,很好。想想,多個瑞雪這麼柔順溫婉的師母也不錯,光是用來欣賞也覺得舒服。

問秋帶著大大的笑容趕緊飛奔到城鎮上最近的租車店鋪,以免師父臨時反悔,那會令他遺憾終生的!

???

鳳儀葬在十里坡上,與莫斯、莫彤雲的冢並列。

瑞雪將最後一張冥紙放入火堆中,看著煙霧迷漫、燻糊了墓碑上的字跡。這樣,娘在九泉之下就不會孤寂了,有阿爹和姐姐作伴,她應是比在人間還快活吧。

「娘親,公子說願意帶我一同離開這兒,因為不忍心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你的意思呢?你曾說過不願帶我回黎家是怕外公無法給予我全心全意的關心,所以我也不打算回黎家了。那麼,雪兒將與公子一同離去,重新過生活,絕對不會讓娘親擔心了。你最末與雪兒說的那席話,雪兒會銘記心中,永遠不敢有絲毫忘卻的。」她在草地上磕三個響頭,淚眼汪汪地注視良親的墓碑。往事歷歷,和娘親生活的片刻鮮明如昨,而她卻必須接受昨天還談笑風生的娘親,今天已化為一壞黃土了——

「瑞雪,就別傷心了,大嬸在天之靈看見你這麼難過,恐怕也走不開,無法安心地到本文極樂世界成仙了。」問秋扶起她,遞去昨天上午同她買的手絹。

瑞雪向他微頷首,輕按去淚珠。

「雪兒,」瞿鋈上前拉過她,把她略顯凌亂的發絲整一整。「咱們還不夠熟悉,所以回去四季織的路途上,咱們首先要學習的就是與對方相處。問秋,你認識了,我叫瞿鋈,經營一家染布房,就叫‘四季織’,平日我都走訪各地,研究藥草。」

瑞雪點頭,此時才真正地看清他的長相。兩道濃眉襯著他的單眼皮,看起來顯得冷酷而無情,薄嘴唇,臉色很不搭配地蒼白如紙;不像問秋那樣晶瑩剔透的白皮膚,而且很不健康,像身患病癥的蒼白……

略皺起細眉,她看向問秋。

問秋正一臉迷地望著她,瞧見她也看他,才如夢初醒地眨眨美目,長手纏上她的肩膀,笑著問︰

「怎麼一直看我?有什麼想告訴我嗎?」

瑞雪一呆,有些不知所措。怎麼問秋的所作所為都這麼隨性呢?她是女孩子啊。娘自小教導她,女孩要舉止得宜、品德兼備,將來嫁與夫婿才會得寵一生,可問秋卻與她十九年中所見的女孩完全不同樣兒……瞄眼瞿鋈,想是問秋長期與男人相處,莫怪她的一舉一動都我行我則無節制了,嗯,她得身體力行來教育問秋,讓她明白男人和女孩是不一樣的。

瞿鋈不發一語地將問秋攀在她身上的長手拍掉,淡淡地掃眼問秋;問秋立刻識趣地聳聳肩,躲上位在五公尺遠的馬車。

原來,瞿鋈也有在教導問秋女孩該有的舉止啊。瑞雪看著扁著一張嘴上馬車的問秋。可是——恐怕是偶一為之吧,男人雖然重視女子的舉止規範,但不代表他們就會教,相反地,男人通常就只會要求而不會教育;就像她阿爹,也是將她與姐姐自小的一舉一動皆交由娘親所制,包括思想。「雪兒,你的手語我和問秋都不太懂,所以會有一陣子的模索期,希望你不會介意。」瞿鋈領她走向馬車。「以後我會常帶你回來祭拜令慈,你就把我當作大哥一樣吧。」

「謝謝你。」

「你的意思是——謝謝我。」

瑞雪揚眉,頗訝異。他沒有疑問,直接說出她心里所想的。

瞿鋈淡笑,扶她上車屋;問秋掀開布簾探出頭來,順勢拉她上去。

瞿鋈坐定後,起程。

???

夜半時分,瞿鋈由睡夢中醒來,只手按住右月復,另只手伸向藥籃里拿出布盒,將里頭十余顆的白色藥丸塞三顆到嘴里,須臾,右月復的疼痛明顯減輕。

吁口氣,他靠著車廂板看向席地而眠的問秋及瑞雪。車廂偌大至可容九人,所以三人並排睡覺並不會覺得太過擁擠,還仍顯得寬敞得很。車輪轆轆,車夫仍在前頭不停地趕路。

他拉開與前頭相隔的一方小木窗向車夫道︰

「阿財,你找個地方停下先休息吧,等明早再起程。」

「是。」阿財望望四周,停在一棵大樹下。

瞿鋈提著藥籃下車,找塊平坦干淨的大石頭,將今天買的藥草盡數取出,試著搗碎和其他藥草混合。

「唔……」問秋披著一件披風跳下車,半眯著睡眼。「師父怎麼不睡呢?身體又不舒服了?」

「嗯。你怎麼不睡?」

「是想睡,不過怕睡熟了把瑞雪枕頭抱,那可不好嘍。」他瞄眼師父。「瑞雪像累壞了,一天里頭要她承受這麼多的變動,難怪她一副吃不消的模樣。」

靜了一會兒了,他見師父似乎沒開口的意願,便聳聳肩,自討沒趣地凝望天際。

師父還是一樣沉默寡言,沒因瑞雪的加入而有所改變,甚至扯到瑞雪的話題他也不會多說一點,原以為師父會多嘴一點點,結果……唉!而瑞雪又不能說話,看樣子,這一路上他又得自言自語了。不過他確信瑞雪會是個好听眾,起碼比起師父算好的了,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四季織近半山腰,到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去給瑞雪買一件薄被,免得受凍了;現在雖然是秋季,但在山上仍會冷。」瞿鋈看他一眼。「既然是你要求要讓她和咱們同行的,那麼你就得好好照顧人家,別讓大娘在黃泉之下仍無法放心。」

「知道了。」問秋抖著聲音回答,拉緊披皮。

奇怪,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怎麼會覺得不寒而栗呢?他瞄瞄四周,身體更往師父那里靠攏點。凶大嬸才剛過世,可能還不放心瑞雪,說不定就一路跟著他們來了……

這麼一想,他更覺毛骨悚然,一口牙在那兒打得嘎嘎作響,忽然覺得前頭那有半人高的草叢里似乎有人躲在那兒。是凶大嬸嗎?他是信鬼神之說啦,可是這不代表要看見啊,尤其是已經去世的人,相見還是不如懷念的好。

拉拉師父的衣袖,企圖轉移注意力,以免自個兒胡思亂想,結果嚇到昏倒那可不好了。

「師父,你說,你瑞雪的感覺怎樣?」唉,真是沒話找話說了,師父會回答才怪。

丙然,瞿鋈瞄眼他,手邊不停地調制藥草,沒回答的意思。

他吞吞口水,眼角瞥向那草叢。

「師父,那票山賊興不興跟蹤這一套啊?」但願是山賊或是幻覺,千萬別蹦出凶大嬸啊。

「跟蹤?」瞿鋈挑起眉,終于肯停下手邊的工作了。「你是瞧見什麼了嗎?」

問秋拼命點頭,食指怯怯地比向草叢處。

「那兒……像有人啊。」

瞿鋈循線望去,立起身子往草叢處走去。

「啊,師父你千萬別沖動啊。」問秋幾乎是哀號了︰「有些東西最好是敬而遠之——」

一抹白影突地馬車廂下來,瞿鋈定楮看去——

是瑞雪。

「瑞雪!」問秋跑到瑞雪身邊,一臉怯懦地將視線淨往草叢掃。「怎麼不睡覺呢?是我和師父的談話聲吵醒你嗎?」他的音調狂抖,讓人真擔心會不會連身體也被抖散了。

瑞雪搖搖頭。

「是我睡不習慣。怎麼了?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問秋瞪著她的手勢,搔搔頭。

「讓我猜猜——你是說……睡不著?我猜對了?」他扯出笑容。「再來還有一句,你……你什麼?你……怕?你是說我怕……像在怕什麼?」

瑞雪笑,紅潤的嘴唇往上揚。

「啊,猜對了!」問秋好開心,揚起雙臂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雖然與問秋不太熟捻,但一天相處下來,也明白問秋那熱情相待且樂于助人的個性,不習慣與人太過接受的瑞雪不好意思拒絕問秋高興的熱情舉動,只有伸出手靠在他胸前,勉強隔出一些空隙,只是這一踫——

忽然一怔!連忙推開她,睜圓了大眼,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是男人?」剛才手心踫上的是一片平坦,沒有女孩家該有的柔軟,可是……問秋長得這廂清秀純淨,有可能是男人嗎?

瑞雪莫明其妙地看著她,模模自己的胸部。

「是啊,怎麼?我不像嗎?」

是不像,而且完全不像!瑞雪瞪著她……不,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把一個男人當作女孩,而且毫無懷疑。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作女孩,沒想到你竟是堂堂正正的一個男人。」

「你一定是說,將我誤當成女孩了對不對?」他擺擺手。「放心吧,我不會生氣的,從小到大老被誤認,我也早就習慣了。只要一離開四季織,這個美麗的誤會就一直纏繞在我身上,我早就釋懷了,不過呢——」他瞄向她,一臉慎重地說︰「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別再說我十八歲或十六歲,甚至十四歲,那我是會翻臉的!」

她相信他真的會翻臉,所以硬將吃驚的心情掩飾起來。二十三?她以為他只有十七歲呢,所以一直把他當小妹一樣對待,沒想到她還得喊他一聲——哥哥!

「我十九歲,那麼我是不是叫你一聲問秋哥哥呢?」

「咦——你說什麼?十九?你十九歲嗎?喔,要喊我問秋哥哥?當然好啦,那我也叫你一聲瑞雪妹妹了。」他長手伸,摟住她的縴肩往自己的胸膛靠,笑得邪惡。

瑞雪漲紅一張俏顏,沒有拒絕他的熱情;倒是瞿鋈皺起了濃眉,將兩人給隔開。

「雖然你那美麗的誤會解開了,但瑞雪可是個真正的女孩,也不可以這麼沒規矩。」他平著聲調說,卻有濃厚的警告意味。

「早知道當女人就好了。」他咕噥著,瞄見師父瞪他,連忙故作沒事地拍拍頭,聳聳肩,溜上馬車去。

瑞雪低頭輕笑,抬起頭來看見瞿鋈走到大石頭旁收拾上頭的藥草,也跟著他一起收拾。

「睡不習慣嗎?兩天後大約就可以走到下一個城鎮,問秋會給你買件薄被蓋,你就不會那麼不舒服了。」他接過藥草放入藥籃里,注視她。

「不用麻煩了,你們怎麼睡我就跟著怎麼睡,你們肯收留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澤了,不必再為我費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蒼白的臉色給吸引,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臉色這麼蒼白,著實令人納悶。

「不用猜,你一定是在說客氣話了,什麼不用費心、會好好照顧自己等諸如此類的話,是不是?」他將藥籃提上馬車。「你跟了我,就是我的責任了,不要說得那麼輕松。」

瑞雪點點頭,手絞著衣袖。他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即使語氣平淡至柔和,她仍感到一絲壓迫感,令人無法違逆,像——天生的王者。

她不常外出,市場上形形色色的人群在天寬地闊的世界里只屬滄海一粟,尤其她見到的通常只是外表,面對大眾的唯一色調便是沉默,所以她對這世界等于是陌生的,但——她從未見過有人能讓兩股完全不一樣的氣韻同時迸發出來,形于外的儒雅氣質中有股野蠻狂妄蓄勢待發,突兀的調協,使人不自覺地受吸引……

他像背負著許多秘密,頭一次,她對人產生了好奇。如今他收留了她,又更能感覺到他的冷靜和酷寒,似是沒什麼事能令他平淡的表情多些變化。他和問秋在外表上明顯地形成一冷一熱。這樣的男人,生長環境會是怎樣的呢?

雖然她不明白他收留她的動機為何,可是看得出來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而且獨裁又自傲,不像是個規規矩矩的染布房主人;再說身為一個染布房主人卻又四處研究藥草,這藥草和染料的關系天差地遠,會有什麼因素迫使他必須去研究藥草的嗎?也或許,他是純為興趣而研究藥草?

她不想去問他的動機為何,也不想問是基于什麼因素四處研究藥草,只要他肯收留她,就是她的恩人了。娘親常教誨她要知恩圖報、飲水思源,她只想秉著一顆感恩的心追隨他,論他是什麼人,就算是為非作歹、天理不容的壞人,她仍會一心一意追隨他。

她抬起眼,踫巧餃接上他淡褐色的眼瞳,一怔,想移開眼,卻因他伸來的手,圓眼睜得更大了。

他拉過她身後長至腰下的辮子,在手掌內輕撫,像是呵護一件寶貝物品。

「你是個很堅強的女孩,但是,心底若有痛,還是哭出來比較好。」他的聲音輕輕柔柔,悄悄撩動她刻意掩蓋的創痛。

瑞雪咬下唇,無法克制眼眶漸漸地濕潤。

她不想在人前哭的,那樣子的她顯得脆弱而無助。雖說喪母的傷痛一時還無法平復,但她卻也不想一路上哭哭蹄蹄地,所以一直強忍著,可是那傷痛是那麼椎心且深厚——

睡不著不是睡不習慣,而是思母心切,所以輾轉反側,輕易地因外頭的任何聲響而轉醒。

他知道,而且一直看在眼里。

于是淡淡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使她濕了眼眶。

「我答應過娘,要堅強的……哭或許是療傷止痛的方法,卻不是唯一。我討厭哭喪著臉的自己,所以我不哭;也許心很痛,但我相信自己熬得過。」他是個細膩的男人,將她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里,也許連她的反應也臆測到了,但無妨,只要世上除了娘之外還有別人會關懷她,她便心滿意足了;哪怕是微乎其微,若螻蟻般渺小的關懷。「謝謝你。」

「放我?」他的眉略擰了起來。「為什麼又謝我了?」

他的反應使她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不太高興她常道謝,可是除了道謝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表達自己對他的感謝。古人受露水之情,便泉涌以報,而他收留無依無靠的好啊,難道區區一個道謝也不需要?他就這麼不求回報?

「對不起。」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第一次覺得人心難測,令她模不著頭緒。

「對不起?」他擺手,似乎有些無奈。「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感謝了,我收留你自有用意,不要覺得自己一無進處,明白嗎?」

用處?她能有什麼用處?她沒問,可是心里淡淡飄浮著這層疑問,看了他一眼,提起裙擺爬上馬車。

瞿鋈沒跟上去,默默地站在馬車旁沉思了好久,俊逸白皙的臉孔讀不出他的思緒,只有那眼底流露出的痛楚昭示他內心的掙扎。手指輕撫過左胸腔上的刀痕,收斂痛楚,他的眼眸恢復平日的淡漠,淡漠至近無情,手撐馬車木框利落地跳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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