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鏡。
霧氣氤氳著奇怪的味道。
一些讓人迷惑的思緒無法努力去思考的恍然。
那是什麼味道?
是……藥味,很濃重的奇怪的藥味。
「踏」枯枝被踩斷,行路之人大抵因為心慌導致步伐不穩,悉悉索索的有著細小流水的聲音,這里是什麼地方——他顯然很清楚,所以也知道這里不可久留,腳步愈見凌亂,「喝」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猛然倒抽一口氣,那瞬,手臂被人掐住一拖,就拽出了草叢。
那是兩個小奴打扮的人,一身青衫,卻又不似普通的奴僕。
被抓住的人雖被嚇了一大跳,卻沒有尖叫起來,倒是少有的沉著,仔細一看,他不過是個素衫蘭衣的少年,面容倒是有些玲瓏錦繡,只是如今血跡斑斑,小有垢面,大概又是什麼名門正派之流妄圖揚名立萬偷偷模模的潛進了這里。
草叢外響起淅瀝的水聲,有人輕咳了兩聲踏步出來,少年這才發覺那人身邊有個極大的水鼎,鼎中皆是水,怪不得方才有那麼大的水聲,他一眼瞥過,就流轉到鼎邊之人身上。
明月融融,月華皎柔。
如今八月將盡,那人著一身紫衣,輕紗漫漫,這才驚覺,出現在自己跟前的那個人——只是個小女孩,一個,不過十二的小女孩,她眉眼雖淡,毫不妖艷,也並非一般嬌俏女子的玲瓏錦繡,但隨著窒息的藥味飄散出一股詭譎——妖異。
非艷,只是異。
心里猛然有些危機之覺。
「藥師。」少年掙扎了下,沒有掙月兌開,他說得似乎平靜,兩個字雖有些不甘卻沒有多大的仇意與鄙夷,或者說連他的鄙夷都分毫沒有表現出來,反使得這句話像個問句。這里是什麼地方他自然知曉,璇覆三郡之一,雖不知眼前的小泵娘是誰,定也八九不離十,如今落在他們手中,他像是抱了不活的心思,如此一想,倒更是鎮定了幾分。
那小泵娘站的遠遠,沒有動一下,那兩個駕著他的小奴也沒有動,幾乎讓少年以為那是三個木頭人。
月華依舊,甚至比方才更亮,她許是站累了身體有些搖晃,眉目微微舒展,眉心有些異樣的朱紅,她只是融融的望向月亮,斂斂而聚,隱約有些溫寧卻堪比濯傲——她沒有看他,也沒有說任何話,那是種不甚將人放進眼里的寧傲,明月之姿。
好像,她不過是高月的一部分,只是遺落在了林里,將月光收進了囊中,紫衣偏側的珠光折射出妖斂的光澤,伴隨著濃重的藥味,一切太過不真實。
「你怕死嗎?」她突然開口,臉蛋仰起還在看月亮。
少年愣了半分︰「不怕,」他輕輕道,「落在你們手中是我之失,不關任何人的事,若無命得回,只可怨天絕不怨人。」他這幾聲倒是說得凜冽如方,那不像個十五的少年的話,倒真正像個江湖新起之輩正義從容之態。
好生一副江湖正氣。
「哦,」她的話語低低,「可是我怕呢。」她微微一笑低下了頭,身子又是一晃,「喀」,她忙扶住水鼎才不至于摔倒,少年這才發覺她身體不對,雙頰泛紅,手腳無力,她——生病了?似乎是很嚴重的風寒。
「你生病了。」他出口,毫不在乎對方是可能要他命的魔教中人。
那少年眉頭微皺,目光輕斂,冥冥的有些溫厚,使他原本略顯秀意的臉上多了三分——慈。
好像,慈悲。
仿佛是極度不適這等目光,與這少年方才面露的驚恐萬分不配的目光——
那瞬,她指尖輕捻,輕身一拂,人泫然已到少年身邊,手中白光乍現,「 」一聲,頸骨刺痛,咽喉一涼!
「唔……」他眼楮睜得大大,半分聲音無法發出,那小泵娘手執銀針,三枚分刺,直斷他咽喉三處,刺中啞門穴,他根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你中了這里的熄將煙,再掙扎的話,最多是傷到嗓子,將來定叫你半分聲音也發不出。」看著少年的目光炯然變成驚愕,她滿意的咯咯一笑,帶著濃濃鼻音轉身,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仿佛不是因病而是因為衣服太沉重。「我是生病了,好難受……需要安靜一些……」她一邊走一邊細細的好像在說給他听,扶著到水鼎邊,顯然她知道自己是得了什麼病。
那少年不解之際,眼楮突然一瞪,「嘩啦」一聲,他嚇了一跳——
那小泵娘竟然將臉埋進了水鼎中,水唏哩嘩啦的沿著鼎邊淹了出來!
她的衣衫全濕了,頭發也亂了,簪著的珠花掉落了下來,她不管不顧,執意將臉埋在水中,因為身上好熱,只有水里才夠涼,才能平息那些熱度——她好像發燒了,卻用這種鬼方法降溫?她不知道這樣極可能會越來越嚴重嗎?!
他瞪著眼楮,想喊卻喊不出。
「嘩啦」她從水里探出腦袋,水沿著發跡滴滴答答落了滿地,她嘿嘿一笑,小臉上紅彤彤一片——病態的紅色!「頭好暈……」她像是發燒燒迷糊了的喃喃自語,「噗通」又將腦袋埋進了水里,她咕嚕咕嚕的冒著水泡,在下一次抬起頭時,突然從衣袖里探出銀針,狠狠往自己的手臂上扎去——
血濺了出來,一針,兩針,三針……好像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她下手得毫不留情。
那少年看得震驚——哪有人生病了不吃藥……還如此——自殘!
最後的最後,他再也抵擋不了那些迷亂的藥味漸漸失去了意識,滿手臂的血,紅色病態的臉,那半夢半醒的明月姿態,張張嘴說出了什麼話……
她說了什麼話?
他沒有再听清楚,那夜暑氣將消,比明月還要濯傲的妖女,像是一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