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閔半夏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湊到青黛的脖項深嗅，「女兒香啊……」他一副神清氣爽，陶醉的表情，趁機揩油。

青黛如大夢初醒，給他一頓爆栗子，「活得不耐煩了？敢吃你姐姐的豆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什麼樣？」以其人之道還之彼身，青黛也趁機損了他一下，幻覺幻覺，剛才他溫柔的舉動一定是幻覺。她突然狠狠瞪了半夏一眼，瞧這小子得意的那樣，怎麼會喜歡自己？他是一有時間就找自己消遣！

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青黛拍拍PP，「我們回去吧，這待久也沒什麼看的了。」

「不對不對哦，」半夏搖搖食指，「走過這片森林，沿著小道，轉幾個彎到山腳，別有洞天啊，中山古鎮，遠近馳名的。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的哦……」

青黛伸手揮了揮，瞥了他一眼，「哪有男人這麼嗦的呀，你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一定喜歡？」

「因為我喜歡，而且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閔半夏認真地說道。他牽起青黛的手，十指相扣，「牽著你的手，會覺得自己是王子！青黛，今天你是我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牽著你的手，就會有幸福的感覺！青黛思忖著這句熟悉的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听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守護天使，望著護在自己在前方開路的他，青黛心里微微冒著甜意，即使你是別人的男朋友，即使你只當我姐姐，「今天，讓我當公主吧！」

只當你的公主！

只願成為你的公主！

「那走吧！」青黛像孩子似的笑嘻嘻拉扯著他的手臂，「快走，快走！」

突然的力道讓閔半夏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左手拉住她的右手，「這樣好一些。」十指連心，輕輕淺淺地觸感都軟軟地觸動著心底那根最溫柔的弦。

青黛揚著頭眯眼微笑，「哼哼，想佔你姐的便宜就明說，不用轉彎抹角的嘛。」她甩開半夏的手，一個人蹦跳跑到前面，轉過身子倒退著走路，「閔半夏，你是……啊——」

撲通一聲，青黛被地上橫躺的樹枝絆倒，硬生生地和地面又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她無力地保持著趴地的姿勢，整張臉都埋在了泥堆里，完全沒法窺視到她現在的內心復雜的心理活動。

「上官青黛，你也太……厲害了吧！」半夏在一旁又無奈又心疼，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得意，只能在一旁悶悶地憋著。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刻嘲笑女孩子有違男人風度，可閔半夏還是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

郁結的青黛抬起頭，一張糊花的小臉皺在一團，似乎在指控閔半夏的不道德行為。真是丟臉啊，嗚嗚——痛死了啊！

閔半夏看見了她，和她的眼神！

即使那張臉沾滿塵土，卻依然美麗，微微透出一種蒼白，眼中竟有一種哀傷，還有一份驚惶。

寧靜的天地間，這美麗的女孩，與他靜靜相望。

一直以為她很堅強，這麼驕傲的女孩一旦受傷，怕是很疼吧？半夏心中涌動著源源不斷的心疼，她，該被疼惜的。

「干嘛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髒東西？」青黛偏過頭，輕輕說，「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讓我覺得自己似乎很可憐。」

閔半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跪坐在她身邊。

「姐……」

「噓……」青黛打斷了半夏的話，「你看，天很藍，草很綠，世界很漂亮……」她翻身伸伸懶腰，扭頭對他笑了，如春風般的笑。

「即使跌倒了，還得爬起來，對吧？」她伸出手，亮閃閃的眼眸如星子般燦爛，「小弟，快扶你姐起來。」

即使得不到你的愛，世界也不會因為這樣而失去色彩，對吧？青黛心里百轉千回，一天的愛能有多少？！有比天高，比海深嗎？！還是坦白一點吧，想到這，青黛悄悄吐了吐舌頭。

閔半夏扶著她站起來，撥開青黛發上沾著的樹葉，望進她的眼，「姐，似乎有些不同了。」

「呵呵……恭喜你，你見到百變魔女的又一面了。」她俏皮地轉動靈動的眸子，雙手背在身後，沿著地上的枯干蹦蹦跳跳，一下子又跑到前面去了。

越發瘦弱的身影在前方停了下來，半晌，青黛轉過身，望著隔得老遠的他，大聲吼著，「我也會脆弱，我也會傷心，我也會受傷——」

像控訴，字字針刺半夏的心，痛。

青黛背過身子，望望天，手環胸，她大喊，「閔半夏，你還在磨蹭什麼，快點過來啊，等我們走到古鎮天都黑了，看鬼啊——」

「嘻嘻，不看鬼，看相！」閔半夏快步朝她跑步，手自然地握住了她的，「中山古鎮有一位名相士啊，算命準得不能再準了，怎麼樣，想不想去試試？」他用手臂拐了拐旁邊的佳人，鼓動她去一試真假。

青黛停住腳步，瞥眼上下左右打量著他，「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別把算命先生嚇去見鬼了！」

半夏聳聳肩，張開雙臂，「我又怎麼了？」四肢齊全，感情豐沛，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更有身材，「本少爺貌若潘安，愛慕我的女孩都要排到……」

「哎呀，我們的潘安少爺怎麼有一雙襪子褪色了？」青黛驚訝地退後兩步，和他保持距離，「那我們還是不要同路了，免得我死于非命。」她努力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在轉身的瞬間便捂嘴嗤嗤地笑了起來，那個笨蛋，出門的時候也不檢查一下自己的儀表！

無辜地低頭瞅著自己的襪子，閔半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哎，有失帥哥本色啊，穿錯襪子了咧，一白一黑，這下真的黑白無常了！

「喂——」閔半夏朝著已經走遠的她大叫，「要不要去試試啊，那個算命的真的很準啊——」

「閔半夏，你是什麼龜速啊？快一點，我都看到石板路啦——」一直沖在前面的青黛站在路口，叉腰嘟嘴，似乎在埋怨半夏的速度太慢。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出了那邊林子，來到了山下中山鎮和樹林的山岔路口。

落後一大截的閔半夏左手撐著自己的右臂，有些憨憨地盯了手臂半天，然後自嘲地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呀！望著開心得東奔西跑，東模模西踫踫，對每一樣東西都好奇得不得了的她，他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出樹林，就是一條布滿青苔的石板小徑，歲月的痕跡清晰地印刻在石板路上，原本粗糙的石面早就已經被來來往往的過客磨平，迎客承送，承載了幾多情！快步跟上她的步子，半夏走到青黛身邊，小心地替她摘掉掛在她頭上的樹葉，寵溺地說，「怎麼像個孩子一樣四處亂跑？有時候覺得你很有女人味，有時候又會覺得你很幼稚，」他喃喃低語，似乎在自言自語，「我也分不清楚什麼時候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青黛像是沒听到似的，開心地去追蝴蝶去了，弄得蝶兒驚慌失措，四處逃竄，「哈哈，看你往哪跑……」

無奈地搖搖頭，閔半夏開始懷疑自己帶她來這的決定是不是錯的。遲鈍的家伙，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看到身後的他？

什麼時候，你才能看到偽裝下的我？

沿著蜿蜒的小道直下，一座古鎮慢慢盡收眼底。兩人慢慢踏在小鎮凹凸不平曲折的青石板街上，穿行于木門木窗木柱木梁的古老角樓之間，聞著空氣中飄蕩的似有似無的葉子煙味……

青黛張開雙臂，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古鎮的空氣，陶醉地眯上眼，「半夏，要是我們能在這待一輩子那該多好！」

一切都那麼自然，似乎這樣的情話本屬于兩人之間。青黛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給平靜的湖面投了多麼大一塊巨石，自顧穿梭在那些青灰瓦屋中。

迸鎮雖小，卻充滿了人情味。它的古韻，是隨鎮上居民嘰里呱啦的語言而流動在古鎮上空的。雖然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從那副悠閑自得的神態亦可以看出他們的安逸。

「這個地方好奇怪哦……」青黛環顧四周，「明明只是山腳的一個小鎮，為什麼會給人江南水鄉的感覺，似乎整個鎮就建在河流上，到處都是橋呀——」

「呵呵，就因為獨特所以才遠近聞名。」半夏輕刮她的俏鼻，「這條河的上游有一座大瀑布，水流比較急，按理說在下游建鎮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河道在中下游的時候分流，大部分的急流沿河道直下，幾條小支流蜿蜒盤，形成交錯的水網。大部分山民便沿河建屋。」

「所以河道里才會有這麼多船，對不？」青黛一下子聯想到第一次到山腳的時候看到的那些船只，縱橫的河道，「難怪——」

「恩，所以橋也多。」整個鎮有橋梁30來座，都是建于百年之前，古樸蒼勁的橋身石縫都長出了青苔，古韻十足。

「不是他物，卻有此物之神韻！」青黛感嘆著眼底的美不勝收的景致，她邊走邊想，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發現轉角的地方有個賣銀飾的小攤。青黛停了下來，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近攤邊，彎腰一看，發現了許多精致的飾品，別致十足。青黛拿起了一枚戒指，上面系著一個小鈴鐺，湊在耳邊搖搖，那清脆的鈴聲，直穿心靈深處，那叮叮當當的聲音，真的很好听。

擺攤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頭，他坐在小凳子上，專心致志地編制，沒有因為潛在買家的到來而分神，似乎不想做他們的生意。

「老人家，你這枚戒指怎麼賣？」青黛甚是喜歡，愛不釋手。她把戒指套在手指上，伸展著縴細的手指打量，「半夏，你覺得好看不？」

「還好啦，再一般的東西佩戴在你身上都好看，你讓它們更加光彩奪目。」花不醉人人自醉，閔半夏站在一旁，眼前那些閃亮的飾品根本進不了他的眼，眼眸中，只有她，只有她的神采飛揚。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這般溫柔地專注在她眼前的東西，泛濫的情感情不自禁地在她身上流淌著，或許在別人的眼里，她是自私的，是驕傲的，自以為是的，可是她心底卻是那麼善良的一個女孩。

分不清楚他是真心在贊揚還是在恭維，青黛也沒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老人翻轉的手指所吸引，「老人家，你在編什麼？」

雖然年邁，可老人家的手指卻是翻轉靈活，彩色的帶子在他手中來回翻轉幾次便成了一條精致的手鏈。青黛羨慕地盯著。

「情人結，」閔半夏也拿起一條在手中端詳，或許也被老人家的專注所感染，那條情人結靜靜地攤在他手心，若有若無地，傳來絲絲涼意，「只送有情人……他每天都坐在這，然後不停地編制，遇到真正的有情人，便會全數贈送……」

青黛放下手中的飾物，心有所思地一個人躊躇，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仰首。

那片蔚藍的天空，看上去竟是那麼地不可高攀。

「只送有情人？」青黛怔怔地回首看著，嘴角微微扯動，眉心皺成了一團，低低地道，「原來，我們不是有情人？！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為何如此失望？閔半夏望著她有些悲戚的表情，突然下定某項決心似的，他拉起青黛的手，「青黛，你先到前面去逛逛，一會我來找你，好不？」

什麼時候開始叫她青黛了？她仍然悶悶不樂，依然對那句「只送有情人」耿耿于懷，他終究還是錦葵的，他終究還是先遇到了她，他和自己……終究不是有情人。

青黛越來越覺心里煩悶，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糾纏在心頭，她一個人竟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在她察覺到的時候，已經身置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又有一些無助，青黛下意識地尋找著那熟悉的身影，竟怎麼也尋不著。

莫名其妙的悲傷席卷她，不過沒讓她感傷多久，一道身影停留在她身邊。

青黛抬頭，只見一個須發皆白，面容清瘦的老頭站在他身邊，一副鶴骨仙風的得道高人的模樣。「老人家，你干嘛擋我的路？」

「何為路？我又為何擋你路？」老人說話充滿玄機，字字珠璣。他輕晃手中的蒲扇，「小泵娘，為何心事重重？面有晦氣，印堂發黑，讓我給你看看相吧。」

江湖術士，滿嘴胡說八道……青黛無語了，這一天真的夠郁悶的，一大早就落單，然後又在樹林里折騰了半天，現在又遇到一個胡說八道的人……哎，是不是以前她做人太過囂張，連老天都看不慣了？現在就開始懲罰她了？

「老人家，我並沒有心事重重，更沒有你說的什麼印堂發黑，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好，更開心——」不想繼續打理這種無聊的人，青黛邁開步子，準備繞道而行。

白發老翁搖搖頭，「姑娘，為什麼不撥開雲霧抬頭望望天？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老人站在她面前沒有退讓，只是視線穿透了她身體般停留在了遠方，「問世間情為何物，姑娘，你戀愛了吧！」

戀愛了？誰戀愛了？！青黛緊張地四處張望。石板小道上幾乎沒什麼人，只有偶爾听到遠遠賣豆腐腦的吆喝聲，他說的應該不是自己吧？青黛如是安慰自己，繞開他埋頭走著。

「姑娘，為什麼不誠實地面對自己？」老人走到一旁的石階坐下，拿出煙斗，吧嗒吧嗒，他捶打著腿，一副落魄的孤家老人的樣，「歲月催人老……」

人老或許年邁體弱，但是時間的印記卻深刻在他們的眼楮里，老人慢悠悠哼著調子，「人老了，眼花了，但是心卻依舊清明……當你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再欺騙得了你——」

或許是他的話真的觸動了青黛的心，又或許她听出了老人的寂寞孤獨，青黛走到他身旁挨著他坐下，「你廢話真多，還有什麼廢話，趕緊說。」

「有趣的姑娘，」老人取笑她別扭的小脾氣，「女孩子就是臉皮薄……你叫什麼名字？」

「青黛。」

「青山如黛……」老人捋捋胡須，「好名字，好名字——」

而後的好一陣子，兩人都不再說話，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