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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商戰 第9章(2)

朱麗妍轉過頭,對他身體的擔心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剩了。她面如寒霜地看著他,「你倒是不失冷血商人的本色。」

呂不韋也道︰「若是平原君是來找我吵架的,那很抱歉,我現在沒心情。」說完,他就低頭看賬本。

听見他沙啞的聲音和間歇的咳嗽,她才有了絲愧疚感,別扭地道︰「你若是不舒服還看什麼賬本。」

呂不韋頭也不抬,道︰「托平原君的福,我正按照平原君的意思處理我積壓的貨物呢。」

朱麗妍听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兩個人的房間,氣氛有點微妙。朱麗妍覺得有點局促,可對面的那個人不這樣覺得吧,他旁若無人地看著賬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突然,有點生氣,也有點……有點難過。

被忽視了。自己犯賤,干什麼跑來看他啊,他明明對自己做出那種輕薄的事,為什麼還要來關心他?

咬咬嘴唇,腳慢慢後退,卻又听見那個人笑著說︰「你這人真是。你可知道我在這里等了好幾天,可你都不來探望我。」

嗯?

朱麗妍眨眨眼,看見他眼角的笑意。

這個人……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來看他,所有剛才才對她那麼冷淡嗎?

臉立刻為自己的想法紅了起來,可還是嘴硬道︰「你有什麼本事?要勞煩我來看你?」

他終于抬起頭來,笑看著她,「既然來了就坐坐吧。」

他從榻上坐起,拿起旁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來,喝茶。」

朱麗妍紅著臉乖乖在他身邊坐下,捧起他遞給她的茶,喝了一口。

看了眼他手上的賬本,一把搶了過來,小聲道︰「生病了就不要工作。」

呂不韋一愣,大笑起來,也端了茶,細細品一口,半垂著的鳳眼里,含著盈盈的笑意。

一瞬間,那雙眼楮又變得極美起來,朱麗妍看著,竟移不開目光。

莫名其妙的,朱麗妍與呂不韋喝了一下午茶,間或的吵嘴,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回到了平原君府,精神還有點恍惚,直到魏含子「啪」地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她才醒過來。

「哇,你這個暴力女!」

「什麼?」魏含子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居然敢罵我?!」

「啪、啪、啪。」又是幾下。

朱麗妍哭著抱著頭。

「吃飯!等你半天!」魏含子一拍桌子。

朱麗妍乖乖吃飯。吃著吃著,心思仍飄到呂不韋那。第一次單獨和他相處那麼長的時間,卻宛如多年的好友。雖然還是跟他斗著嘴,但明顯沒有了火藥味。

不再表現出吝嗇奸猾,也不再表現出氣急敗壞,即便是諷刺的話也說得極沉穩。

「啪!」又被打了……「吃飯也不專心!」

朱麗妍委屈地嚼著飯,突然想起了呂不韋的賬本。

朱麗妍曾經下了工夫去了解紡織業,雖然找人念竹簡給她听,但是看多了也還是懂的。那份賬本上,明顯沒有「布」、「絲」、「衣」等等之類的字,甚至連「紡織」這兩個字都沒有……

反之,出現最多的一個字是……

魏含子見她又神游太虛,剛揚起手,不防她突然用手指沾了湯,在桌上畫了起來。

「這是什麼字?」朱麗妍急促地問。

魏含子一看,「是‘鐵’字吧,雖然少了幾筆。」

「‘鐵’?」為什麼是「鐵」字,呂不韋並不是在忙衣服的事?

朱麗妍騰地站起,急匆匆往外走。

「喂,你不吃飯了?」魏含子大聲問。

「不吃了!」聲音听起來已經很遠了。

「我做的菜有這麼難吃嗎?跑得這麼快。」魏含子郁悶地自言自語。

朱麗妍來到廉將軍府。

闖進門去,還沒等廉頗說話,就開口問道︰「呂不韋後來可有找過廉將軍?」

廉頗一愣,顯然沒有轉過彎來。

朱麗妍吸了口氣,放慢了語速︰「廉將軍,我想問問呂不韋除了最早以前拜訪過這里之後,可還有再來嗎?」

廉頗想想,「沒有了,再是老夫做壽他的不請自來。」

「是嗎……」朱麗妍垂下眼。為何邯鄲之中有權勢的一大打,可呂不韋單單只拜訪只能騎馬打仗的廉頗?若說想賄賂官家的話,怎麼看第一個要找的人應該是自己啊……

「啊,不過有一點有點奇怪。」廉頗突然想到什麼。

「哪里奇怪?」朱麗妍急忙問。

廉頗見朱麗妍又急切又嚴肅,便認真道︰「老夫壽辰那日,呂不韋要老夫親自收下禮物,並催促老夫打開來看。」

「是何物?」

「是一柄鐵劍。」

「鐵劍?」

「對,並非什麼名劍。但他問老夫這鐵劍可鋒利?可實用?」

「將軍怎麼答的?」

「老夫看了看,的確成色不錯,比軍隊現在所用的劍不僅輕,而且耐用。如果趙軍能換上這樣的鐵劍,戰力怕是要提升許多。」

「將軍能把那劍給我看看嗎?」

「當然。」

廉頗拿出鐵劍,朱麗妍一看——

完全看不出和菜刀有什麼區別……專業不對口,看不出優劣,便對廉頗道︰「將軍能將這劍借在下幾日嗎?」

廉頗大笑,「這有何不可?說實在的,老夫留著也沒用,最多送給一個小兵,不如就送給平原君吧!」

原來她和小兵是一個級別呀……

從將軍府回來,朱麗妍提著劍沖進府里,下人們都驚呆了,瑟瑟發著抖,不曉得公子要砍誰。

朱麗妍狠狠地把劍插在地上,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結果她扶著劍直喘氣,「靠!沉死我了……」

倒!

找來幾個懂兵器的門客,讓他們分析分析這鐵劍。結果,無非是說這劍好啊,輕啊,好砍人啊。這些廉頗都說過,她有點不耐煩。

「那可知道這劍是哪里打造的嗎?」

門客們面面相覷,然後自動退場,換上另一撥懂冶鐵的。

「回公子,鍛造這劍的鐵,是出自郭縱的鐵礦。」

「郭縱?那個趙國冶鐵大賈郭縱?」

「是,公子。」

電光火石之間,朱麗妍想起廉頗說的話,大驚。

「如果趙軍能換上這樣的鐵劍,戰力怕是要提升許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朱麗妍被人徹底地耍了啊!

轉頭出府,來到隔壁,死命地踢門,幾乎要把門踢破。

呂連來應門,朱麗妍理也不理他,徑自闖進去,趙姬還是站在一旁冷冷看著她。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我現在很生氣,你最好別這樣看著我!」狠狠瞪回去,她朱麗妍別的沒有,就只有一身硬脾氣!

趙姬眼里竟顯出一絲慌亂,低下頭去。

朱麗妍走到內室,呂不韋還在看賬本,朱麗妍更是氣得發昏,指著他道︰「好!好你個呂不韋,早先與我爭奪紡織,不過是想掩人耳目,侵佔趙國冶鐵業!」

呂不韋扔下賬本,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啊,這麼快就知道了。」

朱麗妍指著他,手指不停地顫抖,「你!你這個騙子!無賴!」

呂不韋好笑地看著她,「商場之上,不也兵不厭詐嗎?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察吧?」

對,是要怪她。怪她太笨,竟被他耍了!當她以為自己做得不錯的時候,當她沾沾自喜的時候,他一定在背後嘲笑她吧?他肯定在笑,這個傻子,被騙了還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呢!

屈辱,難以忽略的屈辱涌上心來。輸在誰手上都可以,但就是他不行!

呂不韋還是笑著,「不過,其實我也是想把邯鄲的紡織弄到手的,但是沒想到你有本事阻止我,你還算不錯了,能打亂了我的計劃。」

「哈,這是贊美嗎?」朱麗妍憤恨地看著他。

呂不韋不以為意,道︰「你這份天真直率真是對我胃口。」他對她眨眨左眼,「你若是女人,我定當娶你。」

「轟」的一聲,朱麗妍的頭好像炸開一樣。

她該笑嗎?她該為這樣的「贊美」而高興嗎?

呂不韋還在笑著,道︰「好了好了,用得著這麼生氣嗎,我開開玩笑而已。」說著,就要起身拉住他。

「啪!」

呂不韋的頭被打偏到一邊,白皙的臉上立刻就顯出了紅色的掌印。

「你不能這樣侮辱我!」朱麗妍怒道。

如果她是女人,他說著這樣的話時,多麼輕蔑!女人如何?是女人就該被他這樣取笑?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過了好久,呂不韋啐了一口血沫,轉過頭來,臉上仍是帶著笑,但眼里寒光懾人,殺意漫天。

「你覺得這是侮辱?那真是太好了,能侮辱到大名鼎鼎的平原君,我真高興!」他說著,一把扯住她,粗魯地把她拉到他面前。

她用力掙扎,卻被他單手縛住雙手的手腕。

「平原君真是像女人啊,力氣這麼小。」呂不韋邪惡地笑著,「我說過,最恨你們這些做官的。以為自己比人高貴,就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踐踏別人!」

就因為是官,所以一旦不順自己的心意,就氣勢洶洶地來聲討,甚至打人也不曾手軟。

他曾以為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即便是互相較量著,私下也可以親昵地聊聊天。

但他好像弄錯了呢。

原來一旦觸踫到對方的利益,對方就會毫不留情地來斥責。

朱麗妍的手腕被握得發疼,眼里幾乎流下眼淚來,眼前的這個人散發著凶惡的氣息,幾乎將人連肉帶骨啃噬得一干二淨。

呂不韋突然松手,將她一推。朱麗妍跌倒在地。

「別以為你是趙相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對于做官的,我向來不手軟。」他說著,又恢復平靜,「與其到我這里來發瘋,不如去找找郭縱吧。」

他惡劣地笑,「雖然也不會有什麼用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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