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珠從小麥色的項頸滑落,在陽光下蒸騰成霧氣,被歡呼聲渲染成微熱的煙。
「夕顏,你好厲害啊,再贏他一球!」
「耶!丙然不愧是網球高手,夕顏,加油啊!」
「隊長,你這一招不行啦,想靠網球來追我們的夕顏?沒那麼容易!」
球場外沸沸揚揚的,盡是女生崇拜的尖叫聲和歡呼聲。場內,一個高挑的身影舉了舉手中的球拍,向場外的人群揚起了自信的笑容。
「哇!夕顏好帥啊,如果她是男生的話,我一定要她做我的男朋友!」人群中一個嬌小的女生大聲叫道。
「小山,夕顏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啊!」站在她身邊的夏涼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以示警告。剛剛舉起球拍的正是這兩個女生的死黨,中文系的網球天才——夕顏。陽光下的她是網球場里最耀眼的明星,又短又薄的頭發泛著酒紅色的亮光,隨著她擊球的動作晃動著,甩出點點汗滴,不算出色的臉容因為她自信的笑容而熠熠生光。四肢修長的她盡情地揮動著球拍,把對面高大的網球隊隊長打個落花流水。
這時,夕顏以一個完美的「斜抽底線」,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四周又一陣歡呼聲。那隊長投來的目光已經由愛慕變成懊惱,看著以往為自己加油的女生都「棄暗投明」了,面子怎麼也擱不下,氣過頭的他舉起球拍,一揚手,負氣地把剛撿的球胡亂地揮打出去。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球竟然以極快的速度飛向觀眾席,直直地砸向一個坐在那里的男生。而那個男生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太鎮定,竟然坐在那里,一點也沒有避開的意思,只是鏡片後的眸子緊盯著夕顏,隱隱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芒。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夕顏想都不想就飛身往那男生沖去,伸出球拍擋在他身前,竭力攔住了球,而她自己卻整個人撞上了那一排椅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全場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只有那個被救的男生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大杯裝可樂,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夕顏。
夕顏在剛撞上椅子之後,覺得渾身都很痛,但看到那雙伸過來的手的時候,她竟然覺得不怎麼痛了。那是一雙白皙得過分的手,在夕顏小麥色肌膚的襯托下,白皙得如琉璃般靈秀而脆弱,微微突起的指骨似乎帶著什麼攝人的力量,而隱著淡紅色的指尖卻泛著絲絲醉人的溫柔。夕顏在這一剎那,竟然迷醉在這雙修長優雅的手中,也許,這是一雙天使的手。
「嗨,你沒事吧?」那男生扶起夕顏坐下,抬手托了托眼鏡。這時夕顏才把眼光從他的手移到他的臉上。眼前這個男生的五官非常縴細,一副黑色邊框的眼鏡輕巧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陽光下竟然看不清他的眼楮,稍薄的唇帶著倔強,深茶色的頭發在風中飄逸著,發尾微微翹卷,好有日本美少年的感覺啊!
「嗨嗨,你還好吧?」這男生的嗓音低低的,卻特別酥軟柔和,極清的聲線壓著略略偏甜的低音,仿佛一入耳就會融化一般。
「哦,我沒事!」夕顏搖了搖頭,絲毫沒有為剛剛無禮的打量感到尷尬,只是坦然地一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夕顏,沒事吧,傷到哪里了嗎?疼不疼?」場外的小山和夏涼終于回過神來,連忙跑了過來,七手八腳地為夕顏「檢查」傷勢。
「那個討厭的隊長打不過人家就發脾氣,好爛的球品哦!夕顏,以後也別理他了!」小山狠狠地瞪了一眼場中間呆若木雞的男生,一臉鄙視。
「夕顏!」
「夕顏!」
……
那些崇拜者終于清醒過來了,都往夕顏這邊涌過來,嚇得她連忙往後退,卻被人潮一推,差點翻倒了椅子。
「你們還是快點扶她去醫務室吧!」那男生一手扶住了椅子,低聲對小山她們說。
「對哦,大家別擠啊,讓夕顏去醫務室檢查一下,麻煩讓一讓!」夏涼和小山扶著夕顏往出口走去,四周仍然簇擁著很多女生,夕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離她越來越遠。
醫務室里。
「放心吧,只是撞傷了肩膀,現在敷了藥,這幾天不要做劇烈運動,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了。」醫生把紗布纏好,對夕顏說了一些養傷的注意事項,就出去幫忙打發那一大群的崇拜者,讓她們先回去上課了。
「還好,剛剛嚇死我了,夕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英勇的,竟然飛身救人,好帥哦,像一個女俠一樣!」小山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一副少女祈禱的樣子。
「少花痴啦!夕顏,下次救人的時候也要小心啊,別再弄傷自己了!」夏涼擔心地為夕顏蓋了件衣服。
「對了,小山,你知道剛剛那個男生是誰嗎?」夕顏又想起那雙天使之手,不禁好奇起來。
「你說你救的那個男生?說真的,你救人也挺有眼光的,竟然救了一個那麼有日韓feel的大帥哥。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音樂系的洛雲吧!今年的新生,好像只有他和法律系的聿哲算是帥哥,所以大家都在議論他們啊!唉,我們學校的女生真悲哀,特別是像我這樣的美女!你啊,就只顧著你的網球和童話,都不怎麼注意男生,什麼時候才有男朋友啊!」
小山一提起帥哥就侃侃而談,怪不得夏涼經常叫她「小花痴」。
「夕顏才沒有你那麼無聊,整天只知道帥哥美女,她可是未來的童話作家,你可別‘污染’她哦!」夏涼又敲了敲小山的頭,笑著說。
「你們兩個中文系的才女真叫人羨慕啊,難為我還在合格邊緣掙扎!」小山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惹得夕顏直笑。
「好了啦,你們兩個一見面就吵吵鬧鬧,顧及一下我這個病人的感受好不好?」夕顏拉著她們的手,讓她們坐在她的旁邊。
「別扯開話題啦,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洛雲啊?我可以幫你牽線搭橋的哦,最好來一段音樂家與童話家的‘傾城之戀’,哇,好浪漫啊!」小山又開始她的花痴幻想了。
「你神經病啦!」夕顏和夏涼同時笑罵道。
醫務室里笑聲不斷,卻沒有人知道站在門外的白衫男生,微微地揚起了笑容。
這幾天,夕顏因為要養傷,不能出去打球,只能留在宿舍里寫她的童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從小就喜歡童話故事,小時候,她和小伙伴們都愛看《白雪公主》、《灰姑娘》,然而當身邊的朋友都長大了,學習不同的專業知識,開始走向社會,分化成社會不同階層的人的時候,她依然沉浸在童話世界里,與她的《小王子》、《青鳥》為伴。也許夏涼說得對,她是一個不願長大的孩子。
這天,是小山他們班的羽毛球比賽,夕顏當然要去捧場。來到球場的時候,他們已經打得熱火朝天了,夕顏無奈地看了看肩膀上的紗布,苦笑著搖了搖頭,要是平時,她早就下場去拼個夠,現在只好委屈地當一下觀眾了。
她向四周張望,想看看夏涼來了沒有,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洛雲。他依然是一身白襯衫,黑西褲,也許因為天氣轉涼的關系,他在外面套了一件毛線背心,顯得書卷味十足。
夕顏沒有走過去,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打量著他,只見他還是抱著一杯大可樂,輕吮著吸管,認真地看著球賽。在這一片喧嘩熱鬧的地方,他遺世獨立般地在一旁觀看,那感覺,澄淨、優雅,卻又孤單。
「嗨!」夕顏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上次匆匆地就走了,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夕顏,你呢?」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
夕顏的手不算漂亮,且由于常年運動和握筆寫作的緣故,讓她的掌心和中指指骨的位置長了厚厚的繭,但她的手,結實而溫暖。
「嗨,我叫洛雲。」他見到夕顏,似乎有點驚訝,愣了一下才把手伸了出來,握了握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可樂的緣故,他的手很冰涼,配著那白皙得幾近剔透的膚色,簡直就像是握著一塊白玉。真的很難想象,一個男生,竟然會有這樣的手。
「你……不去玩嗎?好像每次看見你都在觀眾席上,很少在運動場里看見你哦!」夕顏好奇地問。
「呃,我不能玩球類運動的,因為我是彈鋼琴的,怕傷到手指。」洛雲低聲說著,左手與右手交握。夕顏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在他低頭的時候,感到一種孤獨的寂寞,像遠山的輕霧一般,伸手卻踫觸不到。
「鋼琴?怪不得你的手那麼漂亮,哪像我的手啊,粗得像莊稼漢!」夕顏笑著舉起手,企圖沖散那一瞬間沉悶的氣氛。
「怎麼你們都只喜歡我的手啊!」洛雲喃喃自語,聲音輕不可聞。
「什麼?」
「沒什麼,我說你笑得很好看。」洛雲看向夕顏,她的笑容帶著一種很簡單的快樂,特容易感染到她身邊的人。
「是嗎?夏涼總是說我笑得傻傻的。」夕顏撓了撓腦後酒紅色的短發,「不知道是誰說的,常笑有益健康嘛!你也應該常常笑啊,我想你笑起來一定很帥!」
洛雲听了,真的笑了起來,微薄的嘴唇揚起,那笑容如薄荷葉,清涼而溫柔。然後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遠處是人聲鼎沸的球場,這里,卻是一片寧靜的桃源。
「夕顏,找你很久了,原來你在這里!」夏涼喊著向這邊走來,「嗨,我是她的死黨,夏涼!」她向洛雲揮了揮手,坐到了夕顏旁邊。
「你叫我洛雲好了。」洛雲簡單地介紹了一句,伸手托了托眼鏡,繼續抱著他那杯大可樂,輕輕地吮吸著。
這時,夕顏才注意到,原來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條黑色的繩子,很普通,但輕輕地晃蕩在那白皙縴細的手腕上,卻顯得特別的優雅。
突然場上傳來一陣歡呼聲,好像是小山他們那一隊贏了,然後就看到小山興沖沖地邊跑邊喊︰「夕顏、夏涼,我贏了耶!」她作勢要擁抱夏涼,被夏涼一把推開。
「你渾身是汗,別踫我!」夏涼邊說邊把毛巾遞上。
「咦,這不是洛大帥哥嗎?」小山驚訝地看著坐在夕顏旁邊的洛雲,「對了,下個星期天是夕顏的生日,洛雲,你要不要一起來啊,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啊!」
小山一副跟人家很熟的樣子,夏涼心中暗暗笑她花痴。
「我?」洛雲指了指自己,似乎有點驚訝于小山的邀請。
「我們那天會在海邊搞燒烤派對,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可以一起去啊!」夕顏真誠地看著洛雲,眼中帶著希冀。她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人,只要她認識的人,她都認為是自己的朋友,也就一腔熱忱地對人家好,也許就因為她這樣,所以她有很多的朋友。
「好吧!」洛雲看了夕顏一會兒,終于微笑著點頭答應。
「好耶,我要去把聿哲也請來!炳哈,夕顏,有兩大帥哥陪你過生日,一定很爽!」小山興奮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人家是法律系的高材生,哪有空理你這個小花痴啊!」夏涼在一旁潑她冷水。
「你別小看我,我可是美女小山耶,很有魅力的哦!」小山臭美地撥了撥額前的劉海。
「你啊,不去當演員真是浪費了,這麼會裝!」夕顏她們又開始互相調笑,這是她們熟悉的相處方式,而洛雲坐在她們旁邊,似乎也被感染到這種快樂的氣氛,一直溫柔地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