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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里佳人笑 第十五章 迂步繞

隨著十一月中旬的到來,大事不妙的感覺很快就得到了應驗。

那天,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落。窩在公寓模了一下午麻將的阿寶如往常一樣慘敗,在眾舍友的威逼之下,她只好第N次去了校外的關東煮店。

在這微雪初霽的時分,手里提了幾盒千年不變的關東煮走進校門。戴寶心回頭,再回頭,終于在走到悄然無人的木蘭路上時,因頻頻回頭而踉蹌了一下,「哎喲」一聲驚呼,摔倒在地。

惶亂的腳步聲響,面前很快出現一雙手,「你……你沒事吧。」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細細的胳膊,試圖把她拉起身。戴寶心定定望著面前的人,忽然抿嘴一笑。

望著面前隱隱透著狡黠的笑臉,昆明驀地反應過來,「你——」居然是假摔?

又來了又來了,她就這麼喜歡涮他嗎?

阿寶忍不住笑起來,反手緊緊地扣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昆明,為什麼跟蹤我?」聲音輕輕地拂在他耳邊。看上去這麼乖的男孩,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手了?從小就厭惡被男生跟蹤的阿寶有些不悅地盯緊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你……先站起來。」他低低地說,一時面紅耳赤。兩人離得很近,就這麼半坐在路上,姿勢真是有礙觀瞻。

順手接過她手里的食品袋,小心地把她拉起來。

「多謝。「她起身,態度很瀟灑自在,顯然習慣享受男生們的風度和對她禮貌的照拂。

真不公平,有些女孩,似乎天生就適合做一顆被捧在掌心里的珍珠。

經過院禮堂時,入口處貼滿了周末電影的宣傳海報。不好的記憶涌上了腦海,昆明適時地別開臉,視而不見。走出幾步後轉身一看,卻見她正在電影海報前駐足,饒有興致地觀望。

昆明隔著一段距離等她,卻避免看她的表情。

她是什麼意思?非得讓人記起之前那不愉快的往事嗎?明明他都想忘掉那件事,明明他已鼓起莫大的勇氣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怎麼她偏偏這麼不懂得變通?

是太過小心眼了嗎……昆明悵惘自問。

「昆明,你生我的氣嗎?」身後傳來輕悄的腳步聲,以及他熟悉而陌生的、她身上那清婉的香氣。

「……若是換作你,又如何?」決定不再逃避的昆明,語氣有些銳利起來。被人放鴿子、當作消遣,在想放棄的時候偏偏又听到她說的那些什麼把他比作宣紙不敢書的鬼話,恐怕,即使是神仙也做不到心平氣和。

阿寶苦笑。

臨近女生公寓樓前的時,腳步漸漸慢下來。阿寶欲言又止,抬頭,「若是……若是——」

還沒說完,忽听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喊︰「阿寶!老天,你讓我等得好苦!」嘰里咕嚕的日語來自一個穿橘色滑雪服式樣外套的俊美男孩,他走過來和阿寶用日語打招呼。

昆明很快斂起眉,內憂尚未解決,外患又起。這個男生,他記得這個東洋鬼子。精致俊美的面容在此時帶著孩子似的委屈,正在用不大流暢的普通話向她抱怨自己等了有多久。

昆明記起不久前,自己曾在禮堂前那半個小時的堅持和等待,一切看起來都顯得如此微妙——等待阿寶的男生不知凡幾,自己又算得了什麼。

「你的關東煮。」昆明靜靜遞過去,他輕輕斂起了眉,似乎已沒有力氣來掩飾自己的失望,「再見。」終究,終究無法再靠得更近。

阿寶接過來,「你——」

昆明搖搖頭,轉身就走了。

「阿寶,我好像不止一次見到他了。」北堂神色狐疑。他知道這個女孩的追求者甚多,但向來不怎麼放在眼里。這次,卻從阿寶望向那男孩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絲眷戀。

收回目光後阿寶嘆了口氣,抬眼,「你找我做什麼?」

修長的手指拈著兩張票據遞到她面前,「傾杯畫廊的書畫展,本人好不容易弄到手兩張,還望阿寶公主撥冗蒞臨。」說著輕眨桃花眼,眼神如黏在了她的身上,再也移之不去。

阿寶忍不住伸手撫額,「北堂,非得逼我拒絕你嗎?」

「阿寶。」北堂輕喃,語調一如賴皮的孩子。

「剛才忘了給你介紹,那個男孩,他叫路昆明,是我的……BF。」

「什麼?」北堂聞言色變。

「——先听我講完。」阿寶舒出一口氣,續道,「看到剛才他臭臭的表情了嗎?你該明白這是一個多麼小心眼的男人,作為新交往不久的BF,我可不想惹他發火。所以北堂,不要再做一些讓別人誤會我們關系的行為好不好?我的BF吃起醋來可是很難安撫的。」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她淺笑著轉過臉,「所以北堂,我想你應該——」

笑容微僵,她迎上了一張俊俏古怪的臉。

昆明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站在距她一米左右的地方,神色透著詭異,顯然是把方才她的話一字不漏地收進了耳朵里。

「哦……」阿寶申吟了一聲,捂住臉。又來了又來了,為什麼關鍵的時候這個人總是會從天而降?一次不夠,非得又來一次。

北堂看著阿寶捂住臉的動作以及指縫間發紅的臉頰皮膚,心下明白了幾分。不管阿寶說的話是否在騙他,眼前這男生,對她來說當真不同。起碼,她居然會因為他而臉紅。

昆明別開臉,瞟一眼那個東洋鬼子識相退去卻又帶著夸張落寞的身影,心里竟是一松。

收回目光,他輕咳︰「我……我忘記把東西帶走。」

「喔。」阿寶含糊地應了一聲。低下頭,她看到自己手里和關東煮提在一起的一袋衣物時,明白了。

昆明接過紙袋,一時沒動,低頭站在她面前。

忽然一陣風起,頭上的樹枝拂動著,落在上面的雪簌簌地灑了下來。他誰也沒有躲開,迎著寒風,本該是冰冷徹骨的,偏偏心里像燃著一團火似的,愈燒愈烈。

「好吧,昆明,若想問什麼的話就問吧。」她似笑非笑地嘆口氣,舉起一只手,「我保證,若有半句虛言,那麼我——」

「你不用起誓。」他斂眉,望著她那雙靈動俏皮的眸,靜靜問,「剛才你對那人說的話,又算什麼?」

「你說呢?」

「要我說,那只不過是你打發追求者的一個借口。」

她微怔,望進他那極為明澈的眼眸深處。是什麼時候起,這雙原本純澈的眼眸里有了淡淡的憂郁?這樣想著,她的心竟有一種仿若被一根極細的絲線纏繞收緊的揪結感,心跳也開始加快。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輕問,音線微微喑啞。

「難道不是嗎?」黑眸緊緊盯住她,有些孤注一擲的意味。

阿寶怡顏悅色,眼神漸漸變得柔和。又是一陣冷風拂來,隱隱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抬頭去看,原來是後園的梅花開了。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如此良辰美景,她實在不願與他多做爭執。

「很抱歉毀了你的清白。昆明,明晚請你看電影,如何?」轉過臉來,她向他嫣然而笑。

「這,」他緊盯著她,「又是你打發時間的消遣?」

她聞言,眼光似是黯了幾分,溫柔的神態卻始終不變,凝望著他。

在這樣的目光下,像之前無數次那樣,昆明心跳開始加快。他心里莫名地一澀,很快地,「我去。」他說,毫不猶豫,只為她那一瞬間的溫柔,「我去。」

他音線喑啞,輕道︰「你……不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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