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坐在Taxi的後座,看著窗外的街景緩緩後退,心里是死水一樣的平靜。
在距離玉璽山別墅區二百多米時,卯卯要求司機師傅停車,付了車資,便步行過去。
拿鑰匙開了院門,穿過長長的小路,再拿鑰匙打開房門進了客廳。房子是這樣大,像座寂靜的空城,沒有絲毫的煙火氣。
卯卯才一進門,便覺得窒息。
客廳里並沒有人在,樓上傳出來動人的鋼琴樂。室內暖氣開得足,十分溫暖,那鋼琴聲也輕緩得仿若催眠曲。丁卯卯听著,沉默地月兌去外套坐到沙發上。她不打算上樓,樓上的人應該是知道她回來了,卻也不打算下樓。
兩相僵持。
天都黑了,房里沒有開燈,卯卯出神地听著那首曲子,呼吸隨著溫度緩緩起伏。
之後鋼琴聲慢慢停了。
這樣的僵持,像每次她跟他吵完架一樣,到底是以他先妥協作為收場。
東寅下了樓。
黑暗里,她只能隱約看到他的影子。那黑影慢慢地朝她走過來,前無去路,後無退路,她怔怔地盯著,手指抓緊了沙發柔軟的扶手,只覺得呼吸都變得急促。
黑影俯下了身,伸臂把她抱了起來。卯卯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卻換回她更緊的懷抱。
「貓貓,你去找過寧三了,是不是?」
他的問話附在耳邊。卯卯抿起嘴角,不做聲。他總是知道她的每一步,這沒什麼稀奇的。
東寅把手探進她的衣袋里。卯卯知道他在檢查,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衣服口袋。
「小貓,你又不乖了。」東寅低低調笑,「明明已把票拿到了,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卯卯憎惡地別開臉。
僵持半晌,東寅忽地別過她的臉,低頭吻上了上去。
幾乎可稱之為廝磨,溫熱的唇一貼上來,便燙得卯卯抖了一下,伸腳去踢他,卻被他一把月兌去了鞋襪,抱起她便走向休息室。
「你放開我!」
他不答,抬手扯掉她的衣服,手探了進去。
卯卯的身體被禁錮到休息的沙發上,手別在身後,痛得眼淚一下便掉了出來。他吻去她的眼淚,臉附在她的耳邊,只听到重重的喘息聲。
「……你還想著他?」
模糊的問話,讓卯卯全身發顫。
「2月7日,這個日期還是讓你忘不了?」東寅把她的衣服月兌下來丟開,動作卻放得慢了,附過去,「貓兒,回答我。」卯卯眼淚不停。
她很少哭,每次哭都是因為被東寅逼到極限。
一旦哭了,便是沒完沒了。
蜷在沙發上的卯卯低著臉,短發遮住淚流,卻不發出絲毫的泣聲,只見眼淚一串串止不住地往下掉。
東寅手指輕輕撫到她月復部的疤痕,慢慢滑過。
他的小貓,他的小貓。自從四年前那個冬天,回憶就化作了一道道猙獰疤痕,留在她身上,印在她心里,再也……再也去不掉了……
「你為什麼?」她終于抬起頭,黑眸里迸出憤怒無望,「東寅,為什麼選那個日期。」
東寅盯著她的眼楮,一眨不眨,「它很特殊。」
「是,它很特殊!東寅,你明明知道它很特殊,為什麼還要選它?」
卯卯終于泣不成聲。
東寅坐到她身邊,把她整個人擁進懷里。他的小寵物,果著的身體,哭泣的面容。她總是被他逼到極限,退無可退。
所有的脆弱和傷口都無所遁形,被他收進眼底。
「貓貓,2月7日那天,東辰他會在天上看著。你,要不要去?」
要不要去,要不要去?
卯卯喉頭哽住,半天發不出聲音。
東辰。
這個名字,她以為東寅不會再提,自己也想把它打上封印,永不踫觸。
這些年,每逢2月7日,她丁卯卯必定會消失的。為什麼東寅會選這個日子?
終于——
終于想逼她做選擇了……
次日。
家里靜悄悄的,只听到牆上時鐘嘀嘀嗒嗒的聲響。
柯藍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爬起來去找手機,懷里一只相框掉了出來。她輕輕拿起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頭,方才接起了手機。
「柯藍。」
彼端是卯卯的聲音。柯藍一下子坐起身,「卯卯,你在外面?」
「嗯。」
「你今天有空?」
「嗯。」
彼端的應聲有些喑啞,也有些心不在焉。柯藍小心地分辨著她的情緒,「……找我有事嗎?」
那邊低咳一聲,「柯藍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家呢。」
「你感冒好了沒有?」
「放心,已經痊愈。」
彼端的卯卯嗯了一聲,說︰「你說你家的地址,我去找你。」
幣斷了電話,柯藍靜了半晌。
余光瞥到床頭的相框,她輕輕伸出手,把相框拿在手里。
相框是普通的原木質地,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顯示出一股年代久遠的氣息。柯藍盯著相框的女子,嘴里喃喃,「她……會有什麼事?」聲音低低的,仿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說些什麼,「……你也希望她好好的,是不是?」
照片上的女子微笑靜默,眉眼彎彎,猶如最皎潔的月。
見到卯卯,是在柯藍家小區的樓下。
已是隆冬臘月,小區里種了不少臘梅花,細小的黃色花朵,脆弱得像是隨時被風吹散,卻又不絕如縷地散發著逼人的香。
柯藍下樓的時候,就見卯卯停在那臘梅花樹前,低頭正靜靜地瞧著什麼。
待得走過去,就見卯卯收起了手里的東西,抬頭朝她一笑。
柯藍瞧著她一怔,「卯卯,你嘴唇怎麼了?」
卯卯一僵,一時表情極為尷尬。
她的嘴唇破了,柯藍瞧著她神態赧然,一瞬間心頭滑過一個有些荒謬也有些好笑的念頭,「……被人給咬了?」
卯卯的心事總是掛在臉上,听到柯藍的調侃,神色猶如調色盤一樣變了一輪。
柯藍不再笑她,轉移她的注意力,「卯卯,你來找我有事嗎?」見她點頭,柯藍牽起了她的手,「天色都晚了,不如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小吧坐一坐。」
「OK。」
兩人一起出了住宅區,行到一道小街上等待Taxi。不知是不是因為小街較為偏僻,一時也沒有車來。卯卯百無聊賴地模著口袋,最後模出了幾塊巧克力,遞給了柯藍。
柯藍正很隨意地望著路邊的宣傳櫥窗,見狀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吃。
卯卯便咬著巧克力,附過去隨她一起觀望。
櫥窗里是政府宣傳禁毒的知識,配了不少的圖片,內容無非是寫著珍愛生命遠離毒品等等。散漫地瞧了許久,柯藍忽然听到身邊的卯卯發出古怪的動靜。
轉頭去看,卻見她已蹲在了路邊,捂嘴欲嘔,臉色一片慘白。
「卯卯!」
急急地走去扶她,柯藍臉色也變了,「卯卯,你——不舒服?」
卯卯一時無話,只是捂著嘴,額角漸漸泌出一層薄汗。
柯藍見她臉色慘白,嘴里嘔出清水吐在了地上,一時心慌,「這是怎麼了?卯卯,要不要先去醫院?」
「不用……」
卯卯擺手制止。
「是吃壞肚子?」柯藍看一眼她手里的巧克力,有些著急,「卯卯,你總是亂吃東西。」
「不是巧克力。」卯卯面色蒼白,搖著頭。
柯藍停了停,怔怔瞧著她,「……你懷孕了?」
卯卯一呆,接著就反應過來,「什麼呀!」
她窘得滿臉通紅。這柯藍,看上去雖斯斯文文,卻總會說出一些古里古怪的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柯藍見她止了嘔吐,便伸手把她扶了起來,「車來了,卯卯,我們上車了。」
「嗯。」
卯卯心不在焉地應著。上車之前,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那路旁的宣傳欄。
柯藍眼尖,見她神色有異,便順著她的目光盯了過去。
宣傳欄上羅列的字她方才瞧得潦草,只見一些狀況極慘的照片。
現下卯卯只過一眼,臉色便又變了,匆匆地上了車。
到底是什麼讓她反應這麼強烈?
窗外華燈初上,小酒吧里的顧客還不多。
柯藍點了酒,兩個女孩坐吧台處安靜地低頭喝著,小型舞台上有一個歌手早早地就坐在那里了,歌聲十分慵懶。柯藍听他唱了兩句,下意識地抿嘴一笑,「是南旗寅的《雲梯》。」
《雲梯》這首歌是南旗寅早些年的曲目,詞曲都有些小眾,年齡小的歌迷並不是多麼喜歡,柯藍卻一直覺得這歌不錯——標準的早期南旗寅風格。
「……一只聳入雲端的梯,能否通往那高塔之上,帶著我塔上的女孩漫步雲端,觀望晚雲和月亮……」
柯藍想,那個叫南旗寅的男人,瞧上去是那樣驕傲奪目,像是沒什麼東西是他握不住的。偏偏歌里卻總透了幾分淡淡的求之不得的意味——
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塔上究竟有什麼樣的風景,讓他這般欲罷不能?
這樣想著,忍不住抬頭看向卯卯。
丁卯卯性格雖有些不拘小榜,喝起酒來卻十分細致,只是低頭淺酌。卯卯正在聚精會神地品嘗著杯里的酒,神態放松,眉眼間帶一絲小小的滿足,像是準備冬眠的貓找到了一個盈滿陽光的小窩。
這一點柯藍正和她相反,文秀的她拿過桌上的酒,很快便一飲而盡,要酒保再給添滿。
卯卯瞧著她喝酒,禁不住一笑。
卯卯並不是一個細心的女孩,可是她有一份敏感,她能覺出這柯藍也是周身藏謎,身在人群卻如鶴立雞群,有那麼點獨具一格的韻味。
「卯卯。」
「嗯?」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說?」
迎著柯藍晶瑩剔透的眼楮,卯卯方記起自己的來意。定定神,她還是心不在焉。
柯藍不再出聲,心下猜測著她的來意,只等她開口。
「那個……」卯卯停了停,像是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過半晌才續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想去看南旗寅的演唱會?」
听聞此言,柯藍微微一怔。
卯卯慢慢道︰「後天,他會在陌城開演唱會。」
柯藍點點頭,微微一笑,「這個我知道。所有歌迷都等得發了瘋。」
卯卯嘴角動了動。
她眼神淡到沒有,提及南旗寅也不帶任何情緒。她很少跟柯藍提及他,柯藍以前也不是沒有問過,見她不愛提,也就作罷。想不到她現下卻主動提了出來。
「卯卯,你想說什麼?」
卯卯一時沒回應,低頭從衣袋里拿出了什麼,遞到了柯藍面前,「這是演唱會的門票,位置在最前排,如果有興趣你就去。」
見柯藍愣愣,卯卯把票塞過去,「我這里也只有一張,你自己去,不能帶朋友了。」
柯藍把票拿到了手里,低頭很仔細地瞧著。
須臾,她抬頭問︰「卯卯,你不去?」
卯卯搖搖頭。
「為什麼不去?」柯藍把票翻來覆去端詳著,「卯卯,這票是南旗寅給你的嗎?他一定是想讓你去看的,你——為什麼不去?」
「那天我有事。」
她語氣平淡,神色漫不經心,見柯藍一臉不解,重復解釋︰「我有事要回南旗島。所以這票沒法用了,送給你。」
「卯卯,雖然不知道你和南旗寅是怎麼回事,但他把票給你,想必是想讓你去看的。你……有很重要的事?比南旗寅重要?」
柯藍的話娓娓問來,讓卯卯意識恍惚了一下。
……很重要的事?
比他更重要?
她一直不想去比較東寅和東辰哪個更重要。即使是十六七歲的時候,丁卯卯一想起他們兩個,都分得清清楚——
東寅是家人。他再怎麼可惡,也是她的家人。
東辰呢?他是守在她身邊的人。即使後來東寅去了陌城,東辰也一直守在她的身邊,是耐心照顧著她的兄長,又是教她功課的好好先生。
這麼算起來,他們都是她最親的人。
哪個更重要?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