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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上的戀人(上) 第4章(2)

猝不及防,迎面便和一個男人撞在一起。

那男人手里拿著一只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盞養心的炖盅,這一撞之下,杯盤便跌到了地上,化做了一地狼藉。

「對不起。」

卯卯率先致歉。她十分愧疚,忙俯陪他一起收拾。

男人低低地說了句沒關系,便靜了下來。

丁卯卯低頭,嗅到地上熟悉的氣味,微微一驚,「是爺爺的藥膳?」

男人點點頭。

卯卯臉色一下子變了,這可糟糕,老先生吃東西是要看準時間的。

「廚房里還有剩,我再去盛一份就好。」

男人的語調平平,听上去像是毫無起伏。盡避說著讓人放心的話,他的神色卻不見絲毫柔和。

他轉頭進了廚房。卯卯瞧著他的背影發怔,冷不防一只黑貓從窗台上躥了下來,沖進了她的懷里。

卯卯吃了一驚,呆呆瞧著那只貓。

黑貓瞧上去十分健壯,皮肉結實,四腿有力,正是照片上長大的丁丁。

那男人听到動靜又走回不,伸出手,「抱歉,有沒有被抓到?」

卯卯搖搖頭。

他伸出手,那手指細長,映著丁丁黑色的皮毛,襯得肌膚蒼白得好似透明。

卯卯腦中靈光一閃,終于記起來了——

「你是……你是東辰?」

他一怔,點點頭。

他是東辰?東寅說的,她該喊的哥哥的那個?看上去他年紀比她大了許多,喊哥哥的確是正合適。卯卯默默地瞅著他,腦筋轉來又轉去。

丁丁還認得卯卯。見原先的小主人不理它,便拿著小腦袋不住地在她懷里亂蹭,口中發出喵喵叫聲。

卯卯收拾一下混亂的心情,跟在他後面問︰「這只貓,是你的嗎?」

男人先是點頭,隨後又搖搖頭,「東寅的。我替他養。」

丙然。

卯卯抿起嘴角,「它叫什麼名字?」

「東寅喊它丁丁。」

丙然果然。

卯卯咬牙切齒,抬頭盯著這個幫凶,「丁丁是我的,以後就歸我管了。」

他只是一怔,也不說什麼,點點頭。

他神色十分靜默,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偶爾抬起眼楮,那眼神澄靜如一波秋水,這般神態行為,瞧上去似乎和他外表呈現出來的年紀十分不符。卯卯仔細地瞧著他,她覺得奇怪,這男人看上去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那鎮定又帶著幾分無知無覺的純淨,又矛盾又合乎情理。

他拿著炖盅走上樓,是要給東老先生送過去。

丁卯卯抱著貓兒,只是瞅著他的背影發怔。

「傻貓貓,一個陌生的家伙去給爺爺送食物,你居然也不懂攔住他。」東寅進門了,懶懶地解開外套的衣扣,笑得十分嘲弄,「我說小貓,你這麼笨這麼傻,我可怎麼放得下心。」

「?嗦!是你說過他叫東辰。」

「哦?」東寅頗感意外,「你都沒見過他,卻記得他叫東辰?小貓,我倒好奇了呢,這東辰有什麼能耐讓你認得出來?」

丁卯卯懶得理他,低頭撫著懷里的丁丁。

她的手撫在丁丁黑色的皮毛上,襯得越發的黑。手指上還沾了不少圓珠筆的墨水,髒兮兮的活像個乞丐……

而那個人的手不是這樣的。

那個人……瞧上去就像童話書里的小王子,面容蒼白清秀,待人溫和有禮,周身都是孤獨而矜貴的氣質……

「丁丁胖了許多,是不是?」東寅走過來,彈一下卯卯的鼻尖,笑著低下頭。

卯卯一閃身避過,瞪了他一眼。

那一瞪眼,已生了說不出的少女的俏皮,東寅瞧得心下一動。

樓梯上傳出了腳步聲,抬頭望過去,是那個叫東辰的男人走了下來。

卯卯想想自己方才的態度,覺得有些不自在,主動走過去致謝︰「謝謝你,丁丁被照顧得很好。」

他點點頭,走進了休息室。卯卯抱著丁丁從外面往里瞧,正看到他提著一只大大的藥箱走出來。

「你是醫生?」她有些明白了,「回來給爺爺看病的?」

叫東辰的男人點了點頭。

前段時間東老先生是住在醫院,後來他不願看卯卯和東寅來回往醫院里跑,不待病情好轉便搬回了東宅。現下醫生來了,看樣子情況也不太樂觀。

卯卯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抬頭問︰「爺爺他,身體如何?」

叫東辰的男人微微低了頭,「很不好。」

他聲音低低的,神色黯然。

這是卯卯見過的最奇怪的醫生。普通醫生,要麼是熱情而體貼地安慰著病人的家屬,要麼便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這個東辰,卻全不是那回事。

「東辰,你莫說喪氣話。」東寅走了過來,略帶不悅,「有我和卯卯陪著他,他總歸會好起來。」

東辰看了他一眼,不說什麼。

他脾性沉默寡言,和東寅這樣周身意興的少年站在一起,十分黯淡。

卯卯卻受了他那種沉靜的氣質吸引,不由得瞧他一眼,再瞧去一眼。

那年卯卯馬上要滿十五周歲。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東辰。

陌城的冬天。

南旗寅下了車,把帽檐拉低了幾分。

苞普通的二十多歲的大男生沒什麼兩樣,他穿的是一件破仔褲,棕色的低邦馬丁靴,配了短茄克長圍巾,周身混搭。除了過分高挑完美的身段,那身影在街道路燈上瞧上去也並沒什麼特殊。

閃身進入路邊的一家蛋糕店,南旗寅抬了抬眼。

蛋糕店叫蜜果工房,之前他來過一次,卻不是為店里的甜品。此時正值傍晚,店里臨近打烊也沒什麼客人,店員早就閃人了。

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年輕女孩,正伏在吧台上打瞌睡。

南旗寅瞧著她,輕輕叩了叩木制的吧台。

女孩抬臉,揉了揉眼楮,一笑,「你來啦。」

女孩瞧上去年紀不大,膚白如雪,抬頭一笑便令整個店堂如沐春風。她伸手關了燈,只留吧台處一盞小小的應急燈,又走過去把落地窗上的窗簾拉起來,防盜門也順便半掩。

南旗寅摘掉頭上的帽子,撇嘴笑,「干嗎這麼小心。」

「我可不想登報紙娛樂版頭條,南旗寅。」

他坐了下來,斂眉晃晃食指,「怎麼說你我也算得上是舊識,寧三。不要喊這個名字。」

叫寧三的女孩聞言,只是撇嘴笑。

「票在這里,你要幾張?」他從衣袋里拿出了幾張票,捻在手里把玩。不待寧三開口又問︰「你現在是單身?」

寧三點點頭。

「帶不帶朋友?」

「我沒什麼朋友。」

南旗寅瞟了她一眼,搖頭笑,「……還是那個日理萬機的寧三啊。」

「你少來。我現在不過是被學校開除的不良青年,外加小小蛋糕店的落魄蛋糕師傅一名,哪比得上萬人擁戴的大明星你。」

寧三笑得頗為自嘲。

南旗寅正低頭拿出香煙,香煙叼在嘴里,神態慵懶入骨。寧三瞧著他,覺得眼前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時光回到八年前,他還是那個笑得懶散嘴上無德的東家少年。

「那我只留兩張,你和她的。」

他把手里的票放到了桌上。

寧三伸手把票拿在手里,低頭仔細地瞧了一眼。待到目光落在那日期上,她卻不由得一怔。

「這個日期——」

抬頭正迎上南旗寅的目光。他神情十分平定,看樣子不打算解釋。

寧三的記憶一下子退回四年前,那時她和卯卯讀高二。自從四年前的冬天之後,卯卯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之後南旗寅便帶她來了陌城。因著那個冬天的回憶,卯卯即使多年過去,也是極少再展露她的笑臉。

寧三想問,為什麼偏偏把時間訂在這個日期?

「東寅,你……」寧三盯住他,心里說不出的怪異滋味,「你明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卯卯她都會……」

她沒有說下去,盯住這個日期,心想東寅這家伙,一定是瞞著卯卯的吧。

「東寅,你有沒通知她?」

南旗寅懶懶地叼著香煙,一直沒有點燃,只是心不在焉地咬著煙蒂,搖頭。

「東寅,你和她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是我老婆,注冊結婚一年多,你說我和她是怎麼回事?」他低頭一笑,終是按動了打火機。火光在這個灰暗的空間閃了閃,映著他俊美無比的面容。

這樣完美的面容,卻有著不完美的寂寥流動其中。

為什麼如此寂寥,卯卯已是你的妻,這個女孩讓你心心念念那麼多年,你從十幾歲就認準了她。如今終于娶到了她,功成名就,萬人擁戴,為什麼如此郁郁?

有時候,只是旁人的一提點,所有的堅定信念都會在一瞬間全盤崩落。

所以寧三並不點破,她把玩著手里的票,低頭一笑,「……不知道卯卯現在可好?」

「不算壞,也稱不上好。」

寧三猜測著話里的意思,一時前塵往事俱上心頭,月兌口而出︰「她……還想著東辰?」

香煙一動,煙灰落在了衣襟之上。南旗寅垂著眼慢慢撢去煙灰,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東寅。是我多話。」寧三立時道歉。也不去瞧他的眼楮,她轉頭朝著後室走去,輕快說道,「卯卯是不是還是那麼貪吃?好吧,我該讓她嘗一嘗我的手藝。東寅,她喜歡什麼甜品?」

南旗寅定定神,回頭笑,「這世上有什麼是那家伙不吃的?整天只知道吃,也沒個節制。」他想著她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可惜吃再多也不見長肉,一只胳膊就摟得過來。

「不過西式甜點里,她比較中意焦糖隻果蛋糕。」

他這麼有心,記得這樣清楚。寧三不由得悄然而笑,揚聲道︰「哦,正好我拿手。」

她走進了烘焙室,打開燈,細細備妥了材料工具,慢慢動手做了起來。

南旗寅透著暖暖的燈光瞧著,須臾,靜靜地閉上了眼楮。

是從什麼開始,丁卯卯心里有了東辰這個人,他並不是毫無頭緒。

卯卯是他的,是祖父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他永遠都忘不了,十歲那年見到她。仰頭看到二樓露台上她小小的身影,活月兌月兌似一只伏在屋頂上曬太陽的貓兒。

她像是契合了他的DNA而生,從頭到腳,如此合他心意。

可是她還是太小了。瞧上去比貓兒還機靈,肚里卻大概生著一堆草,笨拙得讓人生憐。

既然她這麼笨,好,就慢慢等她開竅。

可是一個不覺,這貓兒便生了異樣的心思。

還是對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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