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人,說不上有多麼的與眾不同光彩奪目,可就是讓人看著覺得舒服讓人移不開視線。
非常普通的時下年輕男孩的打扮,深藍色的羽絨外套,里面是純白的帶黑色個性印花的棉質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Nike球鞋。
如果認真來說的話,這的確是一個很清秀帥氣的男生,可是吸引力應該不至于讓整個車廂的女孩子都盯著他竊竊私語不時偷笑。
非要找出一個理由的話,只能說他有一種氣質,溫暖卻又遙遠。
劉海有些長,低著頭的時候甚至遮住了眉眼,可是又正是因為這種遮掩,對比出他的眼楮溫暖明亮得讓人贊嘆。
突然就抬起頭來,對著不知名的某一點燦爛地笑了。沒有一絲雜質的純真無比的笑容,在十二月的沒有暖氣的車廂里,一瞬間就暖和起來。
當身邊的慕言南拖長著音調咕噥︰「噢,原來丹汐你也是花痴啊!炳哈……」才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也成為那群流口水的女孩中的一員。雖然看的初衷肯定不同,可是盯著一個陌生男孩這麼久,還是不由得有種被人逮到的尷尬,何況這個人還是最八卦的言南。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美色果然不是好東西,惑人心志,現在自己雖然不算被惑,卻也意外地一時失了神。
靶嘆得不是時候,厭惡的表情沒來得及收回,于是便真的被人抓了個正著。
男生微眯著眼,疑惑地朝這邊看過來。
「刷」的一下趕緊轉過頭,幅度太大以至于頭發有力地掃到了慕言南引以為傲的好看的鼻子。
沒等他發出抱怨的噪音,慕丹汐已經先發制人地發出警告︰「你最好閉嘴,除非你想讓別人以為我有自己和自己吵架的毛病!還有,就算我掃到了你,你也不會痛的對吧?別以為我不知道……所以你給我安靜點……」
說是說得義正詞嚴頗有威懾力,但顯然像慕言南這種厚臉皮的人是不吃這套的。
「啊——」音調拖得更長,「丹汐你個小人!偷看帥哥被發現拿我出氣還不讓人說話!沒天理啊沒人性啊!拉出去槍斃啊!」
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像慕言南這種混蛋就應該暴打一頓,「呼!」長吁了一口氣,勉強壓住了上升的怒火,「不要以為不用呼吸說話可以說一溜兒就很了不起你……我是覺得那男的有點奇怪而已,你看……」
「有什麼奇怪的,還不是你發花痴的借口,耶……」言南開始還在吊兒郎當地開著玩笑,但在看清那個男孩的時候眉就微微皺了起來,回頭疑惑地看了丹汐一眼,就直接走到了男孩面前。盯著他的眼楮,一眨不眨,仿佛是要看到他的靈魂深處。
男孩只覺得有一種被近距離窺伺的感覺,可是眼前除了干冷的空氣外什麼也沒有。又瞟了一眼剛才奇怪的女生,她已收了視線看向窗外。
真是奇怪的人,還從來沒有女孩子是用近似厭惡的眼神看過自己。倒不是說自己有嚴重的王子病,只是從小到大,身邊的眼光總是欣賞或愛慕,早已習慣了,突然出現一個與眾不同的或者說對自己毫無興趣的女生,皺著眉盯了會,然後毫無留戀地收回視線,一時之間,居然是有些失望和郁悶的。
言南足足盯了男孩五分鐘,然後嘟嘟囔囔地飄回來︰「奇怪,真是奇怪……」
有點意外,看著言南近似認真的表情,「哦,我說的沒錯吧,奇怪吧?我是說那男孩……」
「嗯!他的靈魂有一部分被縛住了。這麼年輕的孩子,應該不至于會做什麼甚至于讓靈魂縛住的虧心事啊!如果不是內心受到無法忍受的煎熬,靈魂怎麼會被縛住呢?何況還是看上去這麼陽光的孩子……」
「他的靈魂被縛住了?可是我說的奇怪不是指這個啊!我是說,言南,你不覺得他和你感覺很像嗎?」
「耶?像?」言南覺得有點可笑,這丫頭恐怕忘了他是什麼物質了,「我說慕丹汐,你不會是因為覺得他和我像才厚臉皮地盯人家那麼久吧?難道……你暗戀我?」
直接就一手肘撞了過去。慕言南以為是單純的一擊,只會徒勞地從他身體中穿過,所以就是一副「你打啊隨便你」的囂張表情,無奈擺酷還沒擺完,月復部傳來尖銳無比的疼痛。
「啊!丹汐你個卑鄙小人!你居然敢念咒語打我!」
這是一對奇怪的兄妹,一人,一鬼。
而人又不是普通的人,鬼也不是普通的鬼。
慕丹汐是如今社會幾已絕跡的通靈世家,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捉鬼世家的第二十代傳人,慕言南是頭頂已經有光圈的天使進修班的高才生。
其實兩人並沒有什麼血緣關系。慕丹汐七歲的時候在兒童樂園里撿到了八歲的慕言南的鬼魂,當時的慕言南一直在兒童樂園的旋轉木馬前徘徊,好像是在等什麼人。等了一整天,可愛的小臉上寫了無助與絕望。而在這一整天的時間里,慕丹汐舉著粉紅色的棉花糖坐在旋轉木馬的對面,與以往的鬧騰相反,只安靜地看著眼前小小的近似透明的鬼魂。在兒童樂園熄滅最後一盞霓虹燈的時候,丹汐舉著棉花糖走近小表魂,咬一口,透過滿嘴的香甜說︰「喂,小朋友,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雖然是疑問句,事實上丹汐是以陳述句來行動的。
再咬一口棉花糖,然後輕輕地念了一句什麼,然後牽起了小表魂冰冷的手。
小表魂瞪大了眼楮。手心傳來的觸覺不知該怎麼形容,軟軟柔柔的,還有棉花糖的甜香……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她是這一整天來,第一個看見自己,第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人。其實是感覺不到溫度的,冷或熱是太過模糊的概念。可是當女孩拉住自己的手,當女孩說「我們一起回家」的時候,仿佛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在一瞬間結束了。
十三年來,慕言南從來沒有表白過自己當時的感覺,好像是不懂得感恩的壞小子,以一個不良哥哥的身份胡鬧著,每天會和丹汐以各種各樣奇奇怪怪雞毛蒜皮的理由斗嘴,沒有說過謝謝,沒有說你對我很重要。事實上言南很清楚,丹汐,她對于他是救世主般的存在。是她,帶自己逃離了那年恐怖孤單的冬天。
不記得那年冬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死,為什麼要在兒童樂園等上一整天,等誰,這全是無解的謎。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是不堪回首的記憶,每次思緒往那時候搜索,心里就會有種難以言說的刺痛,沒有理由,卻痛得那麼真實。
後來就干脆不去想了。過去發生了什麼那又怎麼樣呢,至少現在過得很幸福。
車門一打開冷空氣就席卷而來,雖然裹得已經像只熊一樣了,可還是很沒氣質地縮了縮肩膀,皺了皺鼻子。當然這個怕冷的小動作又被言南那個記仇的小人好好地嘲笑了一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什麼都不怕,可就是怕冷,而且程度還不輕,比如說當別人還穿著短袖的時候,自己已經穿上了長袖外套了。而不可思議的是,這世上居然還有像冬泳之類的運動,如果讓自己在大冬天里跳進冰冷刺骨的水里,那簡直還不如直接去死好了。這樣想著的時候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盡避看著言南快笑抽過去的模樣真的是極度不爽,但想也知道如果和他理論只會讓他笑得更猖狂,所以只能恨恨地把視線轉向一邊。
于是又看見了那個之前注意過的男孩子。所以說,惹人注目的人永遠惹人注目。這當然不是表揚,而是鄙視。被視線聚焦慣的人總會不自覺地做出些讓視線更為聚焦的行為,就好像那個男孩子,在人群中突兀得仿佛一個異類。已經是早上近九點,是上課上班若不加快腳步就會遲到的尷尬時間,再加上寒冷的天氣,誰也不會想在大馬路上多待一分鐘,所以都是行色匆匆,人流涌動的速度是比較驚人的。而那男孩,完全就是一個緩慢移動的點。從物理學上來說,以人群為參照物,他就是靜止的。是天生的散漫性格,還是就是喜歡被視線聚焦?反正無論是哪一方面,都是自己討厭的。
必于視線聚焦問題,這里就不能不提到慕言南。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對那類大眾焦點的人物特別感冒。公正地說,慕言南是個長相極為出色的男孩子,哦不,鬼。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那麼惡劣的人同天使扯上關系,否則自己恐怕會出現宗教信仰危機,會把天堂和地獄互相混淆也說不定。總之最不能接受的是,那小子據說還是大天使長最為看好的學生。唉,這年頭,連天堂這麼神聖的地方也開始以貌取人了嗎?
對自己而言,慕言南這張臉,除了惹麻煩之外,就沒什麼別的用處了。對,自己當年會從兒童樂園把這個「禍害」撿回家也不能排除他那張貌似善良無害天真可愛的臉,然而事實證明他那張臉與他的性格完全就是個可笑的對比。何況自己當時年紀小,識辨能力有限是可以理解的。不能理解的是,那些明明應該很有閱歷很有經驗的大小女鬼,為什麼就看不清他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呢?非要屁顛屁顛地纏在慕言南身邊不肯離開。害得自己三天兩頭地就要動用靈力同她們溝通。明是非的倒還好,說事實擺道理證明慕言南不是好鳥終會離開,無奈的是多數女鬼的心意執著得要命,于是就免不了一場大戰。這也是這幾年來自己的法術會突飛猛進的主要原因。慕言南呢,就會閑閑地待在一旁,扯一個混蛋笑容,「不好意思啊姐姐,忘了告訴你,我妹妹很凶的哦!」或者「慕丹汐,你手下留情點!姐姐她好歹是因為我啊!」真是沒一句人話。
還好他現在進了天使進修班,在家的時間少了很多,這種情況改善不少。雖然有點沒天理——哼,這種人也能當天使?不過還是感謝天使長大人能把這個「禍害」接手。
盡避在慕言南的假期期間還得忍受,就像現在,但幸虧自己這些年來忍耐力被鍛煉得很強,所以咬咬牙就過去了。
「喂!在看什麼?哦,又在看剛才的那個男孩子啊!嘻嘻嘻,慕丹汐,我的妹妹,原來也是會懷春的普通少女嘛!」慕言南一臉賊笑地飄過來,神情曖昧地讓自己又想動用暴力。
「你以為我是你嗎?就會到處亂傳情亂放電招惹麻煩回家!」剛才還相信自己能忍,結果現在就想要爆發了,沒辦法,慕言南實在是太強了,隨時都能把人氣得噴火。
「哦——」又是拖長的音調。
居然沒有反駁,這讓慕丹汐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最親愛的妹妹,哥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還有五分鐘,你即將光榮地遲到。」
丙然。
「慕言南!可以的話我真想讓你再死一次!」
寒冷的空氣中只剩余音裊裊。
倒霉的是跑得就差沒了半條命結果還是遲到了一分鐘。原本一分鐘是可以忽略不計安全過關的,如果是和藹可親的教授的話,偏偏這節雕塑課是老院長的課,那老頭什麼都好,就是視時間如生命,假如不是在上課鈴聲之前進入教室,你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不可恕。即使自己是他的得意門生被破例允許進入了教室,但還是被告知課結束後要獨自一人打掃以示懲罰。
雕塑教室和別的教室不同,這不是隨便掃掃地擦擦窗就能了事的。基本上一個人要將一間雕塑教室打掃得有個干淨的模樣,那一顆原子彈也可以造得差不多了。
這都是慕言南那個混蛋哥哥害的,哦,還有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孩子。所以說長得太好看的男孩子就是禍水,什麼紅顏禍水,這年頭完全就是綠顏禍水!
狠狠地捏著手里的泥胚,仿佛就是在捏著那兩個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