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生氣。
他為什麼會那麼過分。上下折騰,無理取鬧,簡直讓人好不安生。
也許他也一直在生氣。
當初自己一聲不吭就跑來中國,沒想到過小羽。
原來,他是那麼想跟她在一起,不惜被學校開除自毀前程。
那里有他喜歡的樂隊,有他在乎的兄弟,有他的洋妞小女友……他統統都拋棄。
傻、瓜。
她這個姐姐對他來說很重要,她知道。卻不知道,他可以為她做到這地步。
雨勢好像越來越大。
奔跑中濺起的水花,從的小腿肚又流下,白球鞋已經完全濕了。
腳步有點重,但她還是飛快地在雨中奔跑。一手撐傘,似乎根本沒有令她產生絲毫疲憊,減緩腳步。她現在想做的就是快點把他接回來,然後給他一個大爆栗,「我很想你,知道吧!」
天空響起了雷聲,一陣一陣。
她奔跑的速度沒有減緩,濺起水花無數,濕了半截裙。
突然前面闖出三四個年青人,故意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們干什麼?」面對來者不善的人,她不由得停下腳步。傘柄牢牢地握在手中,細小的雨滴還是飄到肩上,似乎有一絲細微的霧氣。
「大哥,上次就是她堵了我的財路。」其中一個高豎著領子,阻止雨水往脖子里鑽,望向她的臉猖狂得很,「喂,你還記得我吧!」
「你長那麼丑,本姑娘為什麼要記得你。」她玩轉著傘柄,任撐開的傘旋轉著,看上去就像家常便飯一樣愜意。
「現在的小泵娘,有這膽識還真是少見。」那被稱呼為大哥的人盯著她,眼底是殘酷的冷意。
「謝謝贊美,可我現在有急事,不能奉陪了。」她說完,腳跟一轉,正要繞道而走。但沒想到對方動作那麼快,其中一人突然朝她邁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攻來。
她向後躲避,「我趕著去見我弟弟!你們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回答她的,是男人凌厲的攻擊。她連忙避開,撐傘的身子旋轉了一圈,頗有輕盈曼妙的意味。足間點地時迅速收攏傘,雙手高高舉起,如握日本大刀那樣劈向對方的肩。
對方挨了重重一記,他及他的同伙都已臉色大變。
正中要害的一擊,令那人惱羞成怒地吼︰「我宰了你!」
可惜對佐阿茵來說,殺傷力不大。
以傘拄地,她騰空翻起,閃開對方長腿橫掃的攻勢,落到對方的背後。雙腿踢向他暴露的後背。對方沒想到她會有此一著,往旁踉蹌,頹然倒在她腳下。
有人想奪她手中的傘,斷定這是她手中的秘密武器,她以傘尖直刺對方的胸口,逼得對方節節後退,在她的攻勢下失去平衡,沒開打反而先輸了自己。
那做大哥的暴跳如雷,一腳把他踢出好遠,「沒用的東西!」
她的手腕被老大攥住。用力一掙,竟然掙不月兌鉗制。形勢一轉,她用左臂格擋對方,腿上用力。順勢翻出那人的手腕,一拳直奔面門。那老大猝不及防間,月復部同時遭重擊,痛楚鋪天蓋地席卷過來……
她在搏斗時,教練說過的招數一一使上了。這讓她接近成功了。
「哼。你不就是那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她的傘直指最後一個站立的人,傘尖的亮度好比冷冽的手術刀鋒,尖利無比。
那人嚇了一跳,不顧上兄弟轉身就跑了。逃得比猴子還快。
戰斗已經結束。
一番打斗下來,她已經顯得連說話都吃力。一頭栽下。要不是直接用傘豎著撐地,早已倒地。但是顯然比地上那些人好多了。
身上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帶來些許寒冷。
雨水沒完沒了地沖刷在臉上,她咽了到唇邊的雨水。只是想喘口氣,跪在地上像靜止了一般。
突然雨停了,她不由得抬起頭來。那是一片深藍色,Navyblue,她的視線還來不及在來人身上聚焦,就暈倒在地上。
「我就說過,她不簡單。」他晃動著手中的DV,毫不自覺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
「四對一嗎?真是個厲害的女孩。」
「要報警嗎?」
「不要吧,會很麻煩。」
「安安,你老婆在我這呢,滿身是血。嘖嘖,真的好可憐……」莉姐說到後面「嘻嘻」笑起來,她的語氣實在很難讓人想象這話的真假,雖然是事實。
她連接不斷地做噩夢,持續地一遍一遍,好像放電影一般。那些戴著鬼面的人,在圍著她轉。
你爸爸不是很有錢嗎?讓他拿贖金來救你。
喂!易若夫人,你女兒在我手上!來,小朋友,乖——听電話。告訴媽媽,你現在和叔叔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說啊!
媽媽,不要來……
媽媽求求你不要過來。
夢中她知道媽媽即將在這災難中死去,一遍一遍地祈求媽媽不要來。
騙我,你騙了我!居然敢報警!好啊,你這個自動送上門的兒子,我讓他跟我一起陪葬!
不要,小羽——小羽——
當槍聲響起的時候,有什麼破裂了……那麼多的血,好多好多——
血淚交織中,年幼的誓言——
「從今以後,易若聞茵由我易若聞羽來保護。」
啊……
「小羽!」她突然坐起身,汗涔涔的恍惚樣子。用力握著掌中的手,滿是淚水的瞳孔中倒映出變形的人,「小羽……」
掌中的手被用力抽了回去,她一怔之下終于看清來人,「穆安舟,是你。」
他露出尷尬的難堪,「我幫你去把他叫來。」
「不要,穆安舟!」她抱住他,「拜托你,讓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他僵直了身體,「我不是他也沒關系嗎?」
她想說話,卻被急得劇烈咳嗽起來。
他拍了拍她的背,連這個簡單的動作也是僵硬的。
「穆安舟,我為上次小羽打你的事道歉,他不該跟你格斗。」她終于逮住了說這句話的時機,「你不用覺得難過,他從小練過散打,跆拳道空手道他通通練過!你打不過他是正常的。」
「我站在這里,是來听你贊美他的嗎?」他說,突然推開她,往外走。
「穆安舟!」她嚇了一跳,匆忙下床,但是正在掛的點滴牽扯到了她的動作,重重地摔倒地了地上。
「你怎麼樣?」穆安舟重新折回來,扶她上床,「你能不能不要亂動。」
「那你不走,我就不亂動。」生病的人總是帶點任性,她握住了他的手,「穆安舟,如果你吃佑羽的醋的話,大可不必。他是我弟弟,再怎麼變都不會月兌了這層關系,他始終‘只是’我弟弟。」
他沉默不語,冷冷的外表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又是不相信嗎?」她終于怒了,想拿身邊任何動西砸他的腦袋,「穆安舟你總是不相信我!我喜歡別人帶給我快樂,帶給我幸福。可是現在的穆安舟,你早就帶給我痛苦了。所以,我不喜歡你。不再喜歡你。你走,你走啊……」
「說這種話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流淚,讓人舍不得。」他胡亂地擦她臉上的淚水。
「我快離開了,你還不信我。」她捶他的肩。
「離開?」他挑眉,「你放心,你的傷還不到會死的地步。」
啊?!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佐阿茵,你真是神秘。我不知道你可以單挑幾個青年,而只讓自己受點輕傷。有機會,我倒很想听听這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說來話長。」她剛想說話,被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壓了下去。
病房門大開,出現了一張焦急的臉,「姐姐!」
「姐姐,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你的身邊。」易若聞羽撲了過來,瞬間把穆安舟彈出老遠。
穆安舟閉了閉眼,正要出去,阿茵卻突然說︰「穆安舟,你和小羽!你們兩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哦。」他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病床上的她一眼,她的眼神相當認真,他點了點頭,出去。
阿茵抱著易若聞羽的脖子,突然咧嘴笑了,「小羽……我想起來了,你曾說過要保護我的話。對不起……姐姐竟然把它忘了。」
小羽突然間哽咽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說那些話,我當時是氣糊涂了才說那些話。姐……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的錯!」
「沒關系,我原諒小羽,小羽也請原諒姐姐。」
他胡亂地點頭,突然哭了出來,「姐,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你想到媽媽時,我是何等內疚。我真恨不得當時死的是我!」
「噓……不可以說這種話。小羽小時候好听話,因為你擔心姐姐才跟著媽媽來找我,雖然結局太殘忍,但我也有開心的地方——小羽從很小的時候就很關心我這個姐姐!」
男兒有淚不輕彈,小羽這個真男人也在這個時候落下了眼淚。
六歲那年她被綁架,綁匪開口就要千萬的贖金。那時正逢父親遠在日本,實驗交流中切斷一切外在聯系。全家上下只有母親一個人主事,他看在眼里卻不能有任何幫助,母親惶惶之下最終選擇了報警。擔心綁匪撕票,與警方商量後拿現金當面交涉,警察尾隨在後,準備來個當場抓獲一舉殲滅。
那時擔心姐姐的他,也跟著媽媽去了,如果事情能重來,他絕不會過去礙事,他不應該躲在媽媽的後車箱里跑去現場。
事情本來一直很順利,很順利……就因為他的出現,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
媽媽是為了救他而死!
爸爸回到美國,面對他的是愛事身亡,愛女病重。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說再多抱歉的話都挽回不了已發生的事。」
她用力抱著易若聞羽,這個常常嬉皮笑臉的家伙,他的另一面怎麼可以這麼令人心疼,「小羽也是我的家人,至從媽媽一手抱你回家以後,你就是我們家中的一員。你要忘了嗎?」
「我沒忘。」一直以來他花錢,他無理取鬧,以不讓人忽視的方式昭示他的存在。
「姐,我一直想問,為什麼爸爸要把我遣回孤兒院的時候,你要阻攔?」他喃喃地問,將頭靠在姐姐肩上,有股安心的感覺。已經不知道是他保護她,還是她保護他了。
「我那時對爸爸說,我喜歡這個弟弟。我好喜歡弟弟,也因為媽媽好喜歡。她說,你栗色的頭發跟爸爸真像,簡直是爸爸的翻版。你肥嘟嘟的樣子好可愛,讓人愛不釋手。什麼時候我的弟弟變得令我如此操心?變得……讓我好想哭。」
「Sorry,姐姐……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小羽,你去向穆學長道歉吧。」
「什麼?!」他直起身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答應你,姐!這次是他送你到醫院,是他幫助了你,我應該向他道歉。」
「小羽。你真好。」
「不過姐姐,我一直奇怪,那麼多男生里你怎麼會喜歡他。」
「其實我以前沒有喜歡穆安舟,剛轉到這里時,幾次踫到,他都那麼不可一世。我一點都不喜歡,所以有時就想狠狠地捉弄他、整他,可是後來我漸漸地發現他還有可愛的一面,他在我迷路的大雨天送我回家,他說他喜歡心腸好的女孩子,他向我討要巧克力……」她說起這些的時候,臉微微泛紅了,有種可愛的羞澀。
「姐姐,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向他道歉!」易若聞羽站了起來。
穆安舟不相信那人會跟他道歉。
同時還感謝他送他「姐姐」到醫院,還拼命把他推進病房,要和他的「姐姐」多相處以增進感情。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穆安舟,你怎麼了?是受不慣小羽的熱情嗎。」阿茵笑著,她坐在病床上,兩腳垂在外面地上。
他搖頭,似有不適。
小羽已經去外面給他們買便當了,說醫院的飯菜一定不合他們的口味,注意了,這個他還包括穆安舟。
「那天……」
「嗯?」
「那天跟佑羽打完架,我跑去你家了。正要進去的時候,我看到了他那輛車。然後我發現他……也在你家。我就在那里等一直等,想等他出來。等了一夜,一直等一直等,我的眼楮一直盯著你家的門,我一下都未閉眼。可是過了整整一夜我都沒看到他出來。」
「……」
「我當時就想原來以前的傳言都是真的嗎?我感覺我像個傻子,一直一直被你騙得團團轉。」
「然後,你回家的時候……就撞車了嗎?」阿茵看著他問,原來如此啊……
「你如果今天去的話,那輛車還是在的。」她突然說道,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就告訴他,不能買車。偏偏他就要買,他花光了我所有的錢。」
「他真的是你親弟弟嗎?」
「當然是真的。我說了那麼多他是我弟弟,你就是不信。」
「你就是因為太愛玩,我才不知道你的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穆安舟,我的話是通過ISO9001認證的。請相信我吧……」她一本正經地說。
他一下子就笑了,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正高興著,他突然又以極度認真的口吻問︰「還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我以前在你口中听到過‘易若聞茵’四個字,我以前一直覺得哪里听過又想不起來,前陣子突然想了起來是你說過,這人是你嗎?」
「……」
「媽媽說,這位同學幫助過她,讓我好好謝謝她……我該怎麼找到她呢?」他牽起她的手,看著她問。她立刻紅了臉,索性埋進他懷里,「只要你不怪她就可以了。」
「我剛才在外面听到你和你弟弟的話,我有些不明白,又有些明白了……你是易若維新的女兒,叫易若聞茵嗎?」
「嗯。」
「謝謝你幫助了我媽媽,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轉來這,為什麼要改名?為什麼……你受過那麼大的傷害……說起來,你好像還有很多事瞞著我。」
需要解釋的還有很多。她不介意慢慢說來……
除了一個。
明天,她就要離開這里,返回美國了。
埃伯福嬸也要回鄉下了,因為他們的兒媳婦剛生產,他們要回老家抱孫子了。
她也要啟程回美國了。真有種曲終人散的悲涼感受……
才剛和穆安舟和好而已,真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