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雲天，你是個大混蛋。」馬車在大路上顛簸，車廂里不時傳出充滿憤怒的咒罵聲，時起時歇令人不禁佩服罵人者驚人的耐力。車已走了兩天，被安置在車里的寶兒自醒來後就這樣罵了戚雲天一路。他騎馬走在車旁一聲不響，不動聲色的表情隱約可見一絲痛苦。

一路上除了寶兒的叫罵聲，戚雲天與四飛龍沒有人說過一句話，漸漸地寶兒把所有知道的詞都罵光後她也累了，也發現怒罵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她離金國已經太遠了。憑她現在身無分文的樣子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最後她認命地縮在車里昏睡，日頭東升西落她視而不見，餓了吃、困了睡，就是對戚雲天不理不睬。而這正好是對戚雲天最痛苦的懲罰，他開始懷疑自己劫她回去的意義，如果她心里僅存的感情因他的行動消失怠盡的話，他等于賠了夫人又折兵，將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強行留在身邊無疑是做錯了。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沉痛地思考，對寶兒言語上的傷害不予理睬，只是痛在心上。

幾天過去路已走得很遠，他們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去，更何況戚雲天心底里還在企盼一絲希望，希望寶兒氣消後能夠認真地面對他們的感情，面對自己，最終接受他。有了這絲期盼他寧願忍受再大的痛苦，寶兒他是一定要帶回去的。

車進了一座鎮子，四飛龍找了一間上好的客棧住下，戚雲天把寶兒安排在他與四飛龍之間的房間里，以隨時確保她的安全。

傍晚時一干人等下樓用飯，四飛龍自坐一桌留下戚雲天和寶兒對坐。誰知主兒看了一眼後徑自走到角落坐下了，留下戚雲天望著她倔強的背影暗自神傷，一杯杯烈酒被當白水似地倒下肚，四飛龍急在心里卻無可奈何，他們不敢管主人的心事。

吃飽了飯，寶兒抹抹嘴對他視而不見地上樓睡覺去了。戚雲天邊目送她上樓，邊喝道︰「小二，上酒。」一壇女兒紅又上了來，他一杯一林地喝著，直到客棧打烊，四飛龍才放扶他上樓歇息，他還很清醒，路過寶兒房間時他掙月兌眾人的攙扶命道︰「你們下去吧。」遂不理會四人自己徑自推門走過去。

寶兒瞪著屋頂了無睡意，戚雲天突然進來嚇了她一跳，他身上濃烈的酒氣令她戒備地縮在床角。成雲天在床前站定注視她半晌忽然笑了，那種淒愴的笑。

「你怕我？」他輕聲地問。

「是，不過那又怎樣？」寶兒抬高了下巴瞪他，卻看到他仿佛受了很重的打擊似地向後趔趄兩步，他臉上受傷的表情赤果果地呈現在眼底。她心里一輸，咬唇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沒什麼……」他又笑了，轉身搖搖晃晃地離開，還不忘為她關上門。

淚一下涌出眼眶，寶兒禁不住號陶大哭，看著他因她痛苦，她好想相信他，可是她又害怕這一切又是一場夢啊。

一堵牆隔開兩顆相思的心，一夜里他借酒澆愁，她愁腸百轉一夜無眠。

清晨寶兒洗漱一下勉強打起精神準備上路，卻發現四飛龍全擠在戚雲天房里，以為發生了大事她急忙進去察看。原來是戚雲天爛醉如泥卻仍命四人趕車上路，拗不過他四人只好領命下去，走過寶兒身邊他們無不用責備的目光看著她。寶兒尷尬地低頭，這時戚雲天掙扎著起身向外走，他第一次忽略她的存在，徑直走過她面前搖晃著下樓。

心里仿佛被拋棄般難受，她禁不住跋上前一把扶住他不穩的身子︰「你喝醉了，我扶你下去。」戚雲天仍不看她，任由她扶著，只客氣地道︰「謝謝。」臉上是生疏有禮的笑。寶兒愣住，她仿佛又回到從前，他要認她做義弟，他也這樣笑著，那時他是自作主張，這次卻是她逼他的。一偏頭忍住幾欲滑落的淚水，她強笑道︰「不客氣。」

戚雲天醉得太厲害只好坐上馬車，他高大的身軀躺在車里寶兒只好坐在一旁。終于他睡著了，使她得以放心地打量他。除了在德順王府第一次見面外，她再沒有仔細地看過他，心里渴望著行動上卻背道而馳。也是她太任性，故意與男人交往氣他，否則他也不會強行帶她走，現在還因為她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她是不是太壞了，非要看到他痛苦才甘心哪？自責從心底冒出，她心疼地輕撫他睡時仍緊鎖的眉頭。痴痴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濃濃的困意侵襲著她，看看戚雲天寬闊的胸膛她好想靠著他睡，可是萬一他醒了怎麼辦？算了，實在抵擋不住倦意她躺在戚雲天身旁閉上了眼楮，睡夢里不知不覺地在他懷里找個舒服的姿勢，擁著他沉沉睡去。

馬車在四飛龍的護衛下在官道上走著，車里一對有情人在夢中緊緊相擁。酒醒的戚雲天頭痛欲裂地睜開眼楮，只一下他就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了。他睡在車里那寶兒呢？不會在車外騎馬跟著吧，有些心焦地欲翻身坐起，才發現左臂早麻木了，一顆小頭枕在上面睡得極香，寶兒小小的身子就那樣依戀地縮在他懷里，一條手臂還緊摟著他粗壯的腰，一副全然佔有的姿態。一股暖流就這樣不可抑止地浪洶地流進他幾乎絕望的心，希望之星又在他心中高高掛起。傳惜地吻一下她因熟睡而粉紅的小臉，戚雲天重新悄悄地躺下，滿足地摟著她再次睡去。

經過那一天，戚雲天和寶兒開始了和平相處的日子，寶兒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偶爾還會談笑著找他聊天，這讓他有了釋放滿腔愛意的機會，對寶兒極盡的溫柔。只是他們之間的親近僅止于拉拉手而已，但這已經讓戚雲天感到很滿足了。

經過長途跋一行人回到龍飛堡，寶兒被安置在原來的房間，戚雲天很細心，房間的裝飾已全部換新，床征紗帳都是她喜歡的淡粉色，因為這樣而使她沒有回到舊地的恐懼。心不知不覺間又融化了一部分。

離開花飛堡幾個月，戚雲天要處理的公務經多，不能天天陪著寶兒，但他仍抽空陪她吃飯，不時叮囑她多吃些，這份溫暖讓她不自覺地撥出笑顏，她使戚雲天舒展了眉頭。日子雖然還沒有恢復到從前，但這樣溫馨的相處也別有一種幸福感。

在房間里無聊地轉來轉去，寶兒覺得自己開始想念戚雲天了，他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連剛回來的程縣也不例外，翠兒被程昱整天掛在身邊也不能來找她玩，害她鬧得發慌，腦子里來來回回就是戚雲天溫柔的目光，她真的好想見他呀。

一咬牙她提著裙子向「飛龍齋」跑去，再次回到龍飛堡地因為懼怕從前的事再次發生而不敢四處走動，但現在她不想管那麼多了，她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像只快樂的小鳥在林中飛翔，寶兒輕盈的身影一跳一跳地穿過竹林來到「飛龍齋」，四飛龍很湊巧地不在門外站崗，她嘻嘻地笑了，她要悄悄地溜進去嚇他一跳。戚雲天哭笑不得的樣子最有趣了。

掂著腳尖她悄悄走至門口。，剛想進去卻因里面傳來的對話而頓住腳步，不由一閃身躲在門側。

「大哥，我們要辦喜事了。」是程昱開心的聲音。

「是啊，要不然等她肚子顯出來再完婚會讓江湖朋友見笑的，這件事你這個總管可要辦好啊。」戚雲天淡笑道。

「大哥，說真的，你真的要娶寶兒？她恐怕不會很情願膽。」

「唉！」戚雲天幽幽一嘆，「我一定要娶她，她已經是我的人了，即使她不願意我也要這樣做，明天我就向她求婚。」想到此戚雲天的心就不由地沉重，讓寶兒答應嫁他的困難有多大，他再清楚不過了，但他必須如此，否則顯不會答應先他成親，那翠兒日漸突顯的身子怎麼辦？他作為大哥不能讓弟妹遭人非議呀。

站在門外把一切听在耳中的寶兒一把捂住差點月兌口的嗚咽，轉身悄悄地跑離竹林，一路哭著回到房里。怪不得戚雲天總給她把脈，還要她多吃飯，原來是知道她懷孕了。他就是為了這個娶她，那他休想她會答應，她趙寶兒就算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要戚雲天為了負責而娶她。狠狠地抹干眼淚，她心里已作好了打算，如果戚雲天敢在求婚時說出她已經是他的人了的話，她立刻離開他，有了寶寶怎樣，她相信大寶、小寶會永遠照顧她的。

有了這主意，她不再哭泣，靜等即將上演的求婚記。

第二早上，用過早膳後戚雲天直奔寶兒房間，心里七上八下地，他與敵人廝殺時也沒這麼緊張過。輕輕敲門，里面傳來寶兒嬌女敕的聲音，他發覺自己的股在發熱。深吸口氣他推門跨步進去。寶兒正在鏡前梳頭，及腰的長發披散，盡現女子柔媚的風情，戚雲天不由地痴了，他以手接過木梳緩緩地為她梳著。

室里一切仿佛都凝固了，寶兒僵直了背看著鏡中深情的戚雲天，有一瞬間她真的相信他深愛她的，但只是一瞬，她知道他此來的目的。「你……找我有事嗎？」她開始有點怕了。

「有。」戚雲天鼓起勇氣道。輕輕地板過寶兒的身子，他直直望入她眼底，近乎虔誠地道︰‘寶兒，嫁給我好嗎？」

「為……為什麼？」千萬不要說那句話。

「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而且，而且我愛你。」戚雲天費了好大勁才說出後半句，臉已有些發紅，背後說跟當面表白根本是兩碼事嘛。

寶兒的頭「嗡」地一聲，她感到兩眼發黑，在昏倒前她一定要把話說完。眨眨眼楮她努力看清他︰「你要娶我的原因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這很重要嗎？」戚雲天皺眉，不明所以。

「呵呵，」寶兒傻笑，「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就當我沒問過。不過很可惜我不會嫁給你。」她淡淡地道。

「你說什麼？」戚雲天一把抓住她肩膀喝問。「你為什麼不嫁給我？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我對你有感情，」看到戚雲天忽然放松表情她好似陰謀得逞地笑，「不過是朋友之情。哈哈……」她大笑。

戚雲天如五雷轟頂地倒退幾步，幾乎不認識地看著笑得眼淚都出來的寶兒。這不是他的寶兒，他的寶兒天真善良，不會利用他的感情傷害他。突然他發瘋似地一把抓起寶兒大吼︰「不，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你在騙我。我不會相信的，不管你答不答應，下月初十你都必須嫁給我。」憤怒、傷心使他不顧一切。

說完戚雲天就沖了出去，留下寶兒軟軟地倒在床上，「不……」聲音漸弱她終于昏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轉醒，腦袋一片混飩，心里也亂糟糟的不能思考。對了，她想起龍飛堡的外圍有座懸崖，那里山風又大又涼，她正需要一些涼風讓她清醒。在哪個方向？想起來了戚雲天帶她去時是向北走的，認準了方向她跌跌撞撞地向懸崖跑去。

她剛走，四條黑影從轉角轉出來，一個人擔憂地道︰「寶兒姑娘好像要上北山懸崖，會不會跟主人鬧別扭想不開哪？這樣，你，去立刻稟告主人，其他人跟我去追主兒姑娘。」分配好任務，四人各自閃身離開。

北山懸崖並不遠，寶兒用輕功上去很快就到了，讓三位飛龍阻擋不及，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隱在崖邊的草叢里以不驚動寶兒，也好在她發生危險時救助，最主要的他們要等戚雲天來。

山風真的很涼，站在崖邊她一動不動地冥想，她和戚雲天之間就這麼完了嗎？已經決定離開他了，心卻疼痛難忍，現在她終于承認自己仍深受著他。那他呢，娶她的原因里愛的成份有多少？也許她太苛刻，一心想要他為了全部的愛而向她求婚，而不是為了責任。但她知道她必須如此，如果今天他們的結合有一絲勉強的話，以她的性子日後必會感到受傷害，她不希望看到他們有彼此怨恨的一天。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平平流流地分開。但心痛是難免的，離開戚雲天她恐怕再也不會愛上其他男人了，幸好她還有他們的孩子，寶寶會伴著她度過想他的日子。淚不知不覺間掛滿腮邊。

「寶兒。」有人輕聲地呼喚她。「誰？」她倏地轉過身去，不覺後退一步，是戚雲天驚棋的臉。「站住，寶兒。乖，不要往後退。」戚雲天有些硬咽，「你不要嚇我，你不願嫁給我就不嫁好了，我一無是處，不值得你為我死的。我早上通你的話都是氣話，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我不會再逼你了。好了，沒事了，你下來好不好？」

他心痛的臉看得她心里發酸，卻又臭名其妙，他以為她要自殺嗎？她不由地支吾︰「我，我……」

失去寶兒的恐懼再次籠罩戚雲天，他一心想要寶兒離開危險地帶，而看不清寶兒的反應。「寶兒，為什麼你總要拿自己的性命來傷害我，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倒在月光下時，我有多心痛，如果你死了，我又如何獨活于世？你不愛我沒關系，我只要看著你幸福地生活就滿足了，雖然不能擁有你，但至少我知道你還好好地活著。求你，寶兒，下來吧。」他伸出顫抖的雙手伸向她，整個人似乎搖搖欲墜。

這樣深情的戚雲天掀出主兒心中深藏的感情，但也令她退卻，她終于感到他們之間似乎存在什麼誤會，但一時又理不清。

「我，我會下去，你走開我就下去。」她盯著他道。

「好i我走開。」戚雲天緊張地後退，直到看見寶兒走到安全的地方他才頹然坐在一顆大石上。半晌，他幽幽地問︰「你要離開這嗎？」’

寶兒直覺地點頭，先前她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好吧，你回德順王府吧，在那你是郡主，你大哥、二哥也會照顧你的。我不送你了，十二飛龍會將你安全送達。」站起身他壓下心里的郁悶勉強笑著向她道︰「祝你在金國找到你所愛的，恕在下不能遠送。」抱拳行禮後他使個眼色，四飛龍從草里竄出隨他而去。他白色的身影沒有了往日的飄逸，而顯得沉重。

山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山風呼呼地刮著，寶兒突然「哇」他像孩子一樣哭起來，她的目的達到了，她可以離開了，可是還沒離開她就開始想他了，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啊？不由地悲從中來，她哭得不可抑止，這次真的沒有他來呵護了。

哭了好久，寶兒眨眨發澀的眼楮向回走，路過大石的時候那上面一塊晶瑩的東西吸引住她，走他拿起來一看禁不住又哭起來，這竟是以前她要小順子拿去賣的玉，原來被戚雲天買了去。由于被他常放在手里摩舉，至上的龍須都沒有了稜角，翠兒說的話原來是真的。他為什麼要放在這，想還給她從此斷了一切與她的聯系嗎？心里不由地氣悶，她「咚咚」地踩著步子下山去。

回到房里寶兒遲遲沒有動手收拾東西，而是一個人坐在床邊發愣，她現在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今天戚雲天的表現讓她感到他愛她勝過一切，盡避不願承認，可她就是這麼覺得的。難道她誤會他了？好想去問問看，可人家剛被拒婚能願意見她嗎？他又會怎麼看她？腦子亂轟轟地，卻又束手無策，讓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