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杜若可進入緊鑼密鼓的樣品服趕制中。自米蘭學習設計以來，她就一直以女裝為重心，而這次，她卻拋開往日的習慣和經驗，開始轉向男裝設計。

一方面，這樣可以作為一個起點，重新開始；另一方面，是她在偶然中得到了設計男裝的靈感。無可否認，男裝的靈感是記憶中那美麗柔弱的少年給他的。

安逸純淨的氣質，漂亮如女孩，斯文不張揚，偶爾會給人驚艷，純黑的發、瞳，一切的一切，都是思人給予她的靈感。

她想展現一種不同于時下隨波逐流風潮的異品服飾，柔軟堅強、個性美麗，勢必展現出一種與時下哈韓風不同的中性風格。

因此，除了褲裝，她還大膽設計了不同風格的裙裝，以牛仔布和雪紡為選定布料，混合搭配裙褲型服飾。所以，這對模特的外形要求也很高，好在面試一事最終塵埃落定，雖然她因忙碌而還沒見過幾位入選模特，但她相信，品位不錯的小悠眼光應該不會差。

這天，在雅都大酒店租賃的會展中心內，她將指導模特進行第一輪的彩排，之後會開始布置會場包括燈光和音樂，而主導這一切的人選，小悠似乎已找到，信心滿滿向她多次保證一定沒問題！

穿著簡單的鵝黃色毛衣和牛仔褲，杜若可束起長直發，素面朝天地站在台下，等待一會的初次走場。

「模特都到齊了？這幾天我都忙，沒去看他們的訓練，如何？」見小悠從一旁的準備間出來，她拖了把椅子坐下。

「嗯！還算不錯，而且里面現在是帥哥雲集，還沒穿上你設計的衣服就已經夠亮眼的了，真是好期待正式走秀那天的盛大場面！」小悠推推鼻梁上土土的黑框大眼鏡。

「我也同樣期待！這個，順便說一下，你這副眼鏡對于一個設計師助理來說實在夠不協調，能不能不戴？」每次看到帥哥就變成這個樣子，還真是和普通人不一樣！

「不行！我有近視，不戴上它就不能好好欣賞帥哥們的臉蛋和身材了！我不要！」

白痴加花痴！杜若可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定論，她搖搖頭，將視線轉放到已陸續踏上舞台的帥哥們身上。

腿型OK，腰圍肩寬OK，以職業的眼光掠過台上的另四位沒見過的模特，杜若可已開始她的審視。身材步伐都還可以，脖子以上呢？

她看人的習慣是從下往上，先看腳步，最後才是脖子以上的臉孔。

的確都是不錯的帥哥，特別是最後一位上台的，那種夢幻的氣質非常符合她的要求……停！視線定格，她——看到的是？

思人？！

「杜思人！你、你在這里做什麼？」美女的氣質再度毀于一旦，她蹬蹬幾步跑上台沖到站在最後的男子面前。

「彩排啊，你安排的不是嗎？」對方淡定地望著她。

「可是……問題是你怎麼會在這群模特中？這件事……」突然，她頓悟，「難道說，那天小悠極力推薦的叫瀾的男子就是你？！」

「對，是我。」思人露出他特有的干淨笑容，「那天來的時候沒準備，你的助手說還缺一個人，所以就臨時補上了。這樣不好嗎？」

「好？好個頭！」感覺被欺騙的杜若可沖他發起火，「你很空麼？這麼無聊用假名來面試模特！」

「姐姐……」許多天不見她，淡妝素抹亭亭娥娥，即使這樣近距離地說話也令他心跳加速。

「我說……那個可可啊！總這樣發火生氣會老得快的哦！」耳旁，飄來一個玩味的男聲。

可可側頭，眾帥哥中的一人正抱臂含笑看著她。

「你？」怔怔地盯了他的面容好一會，可可雙眼突然亮了起來，「秋悟！」

「沒良心的你終于認出我了啊！我還真是可憐，剛才竟然沒被你認出來！難道說，真的是我現在變得太帥，所以才會這樣狼眼掃視了半天，居然都……」高大的秋悟撫著下巴感嘆。

欠扁的個性真是一點也沒變……可可額前滴汗。

「你怎麼也會在……」看看一副理所應當表情的秋悟，再看看旁邊的思人。她立刻明白過來，「好了！我想我知道怎麼回事了！」

「可可還是這麼拎得清啊！」秋悟一伸手拉過邊上長相有些相似的兩個帥氣大男孩，「我的雙胞弟弟，秋宇！秋悔！怎麼樣，和小時候比帥多了吧！其實不光是女生，男生也會十八變的！炳哈哈哈……」他得意地叉著腰仰天大笑，遭來無數道白眼。

還未等可可開口，兩個雙胞胎就一擁而上搶著握她的手，「可可姐，好久不見，你變得好漂亮噢！哇，身材也發展得這麼好了，小時候我們兩個就很喜歡你……不如，今天你就從我們兩個當中選一個當你男朋友吧……」

「……」他們的學姐已然無語。

思人臉色暗沉。

秋悟上前給了他們兩記，「你們兩個！叫你們來幫忙的！不是泡美女的！」

遭到突襲，雙胞胎不滿意地回擊，三個大男孩鬧成一團，杜若可的頭上也多了一群麻雀在唧唧喳喳地飛。

「喂！你們幾個！般什麼呢！」台下飛來一只鞋，找不到東西可扔的小悠只得犧牲一下自己的新鞋。

「哇！可可姐，那個丑女欺負我們！」幾個男生鬧鬧嚷嚷地向可可求助。

「閉嘴！」杜若可一人給了一拳，「讓你們來是走場的！不是來表演誰更白痴的！還有，不許叫我的助理丑女！她比你們都大，叫小悠姐！」

丑女？小悠咬牙切齒地穿上被扔回來的鞋，扶扶下滑的眼鏡，全然不知是這副丑到家的眼鏡惹的禍。

壓制住吵鬧的幾人，杜若可再度走到思人面前與他對視，「我知道他們都是你找來的，的確，在這非常時刻，他們的出現對我而言幫助很大！但是，思人，你記住，這樣做還是無法改變什麼！」有些話，她要說在前面。雖然她知道會刺傷他，但她不想給他希望。

听到委婉而冷酷的話，思人卻反而揚起了嘴角。

「我知道啊！」他會變得很堅強更堅強的。

「很好。」她垂下眼，「那麼，諸位，開始走場吧！」

杜若可轉身退下台，將場地留給即將展示她新一輪夢想的眾帥哥們。

台上，幾個挨揍的男子竊竊私語了幾下。

「有古怪……」秋悟率先小聲嘀咕。

「哥，我們來偵查一下吧，肯定有內幕！」雙胞胎秋悔隨口跟著。

「廢話，當然了……問題是怎麼把這事變得更有趣……」秋宇也絕非省油的燈。

在帥哥齊聚即將開始走場的同時，有人明顯已經被這三人列入算計名單內！

反復的走場彩排一共是三天時間，在這三天中，被罵最多的居然是設計師的弟弟杜思人！

其他六位帥哥看在眼里，感嘆在心里。當然，他們所能做的除了緘默還是緘默，畢竟，他們只是來打工賺錢的不是麼？而且，雇佣他們的設計師雖然嚴格了點，待遇方面倒是不錯，除了時薪一百之外，每天還提供午飯和晚飯。

此刻，在一家自助餐廳內，十位帥哥加上兩位美女——戴眼鏡的那位勉強算上啦，正在用豐盛的食物填自己的胃。

如餐廳內其他客人所看到的，在一張略長的桌子旁，一位褐色直發的混血美女正和擠在她同一側的幾個年輕帥哥邊吃邊笑鬧著。而在桌子的另一側，空蕩蕩地坐著一位面色頗差的俊秀男子和一個頂著一副大眼鏡的女子。

「可可，我們這麼辛苦逃課來做你的免費模特，只是請我們吃飯是不是有點太小氣了啊！」說著，秋悟順手將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礙眼，他從不知道秋悟學長會變得這麼礙眼！思人瞪著他們，氣呼呼地咬著手里的叉子。

「就是就是！每天讓我們這麼辛苦，其他六個還有錢可賺，我們可都是免費勞工哦！」另一手也輕輕浮啊地搭上來了，那是雙胞胎之一秋悔的。

沒有禮貌的小孩子！居然不懂得尊重學姐！

「不如今晚帶我們去酒吧喝喝酒吧！」雙胞胎的秋宇干脆離開位置，站到她身後，兩條手臂圍住了她的肩膀。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向來溫文的人有發火的沖動，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該請他們來幫忙！

　！一聲突然的碎裂聲，對面原本鬧著的幾人均朝他看去。

「思人，杯子掉了啦！」小悠垂汗地提醒他。

「啊？」等察覺制造聲音的人是自己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來服務員收拾。

「哈哈，思人這幾天都呆呆傻傻的哦！在學校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很酷的樣子搶走了不少我們看上的女孩，我們還以為他個性很酷呢！」秋悟的雙胞胎弟弟秋宇大咧嚼著嘴里的牛肉塊。

「我什麼時候搶走你們的女孩了！」他眉一皺，美侖美奐的臉平添了一股黯淡的深沉感。

「你都忘記啦！你沒畢業前，只要你一出現，原本圍在我們身邊的女孩就會主動轉移目標！你畢業後呢，更慘，那些想念你的女生們因為見不到你天天吵著向我們打听你的住址電話工作地點等資料！」雙胞胎哥哥秋悔貌似心酸地一一數來，「唉，可憐的我們，都快成為打听你消息的固定渠道了！早知道，那時就不該考入同一所大學嘛！嗚嗚嗚……」

「你們……」見到秋宇、秋悔兩個一臉黯然，他有些動容地相信了他們的話，「真是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的……但是，我不是有意的啊……」

「有！你就是有意的！你根本不知道你那張臉出現後會惹來的麻煩！」秋宇、秋悔兩人干脆抱頭痛哭起來，「好傷心，嗚嗚嗚……」

「對、對不起……可是，你們不要哭啊，如果有什麼方法可以補救的，你們就告訴我，我一定會……」思人有些焦急起來。這里這麼多人，他們這樣哭也太難看了！

「嗚嗚嗚……你現在才說這種話，不覺得太晚了嘛……嗚嗚嗚……」

幾根將斷的神經在隱隱發出警告聲，可可重重放下手里的筷子，不滿雙胞胎的無是生非！

為了這種事哭？他們會是這麼弱不禁風才怪！

「你怎麼這麼笨！」看不下去思人的一臉愧疚，可可終于忍不住插手，「他們怎麼可能為這種事哭！他們在耍你呢！真是太笨了！彩排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天真過頭！」

謊言被戳穿，雙胞胎立刻抬起頭嬉笑起來。

「姐姐……」不解她為什麼突然發火，等看到邊上笑到抽筋的兩人，他才恍然，「你不要生氣，我只是看他們很認真的樣子，所以……」

「所以？所以就像個白痴一樣地相信了？思人，你已經二十二歲了！」

「對不起，姐姐，你別生氣……」看到她生氣，他的感覺只剩下心慌和不安，手足無措得只想讓她平息怒火。

「問題不是我生氣！問題是你很多時候都太天真太容易輕信別人了！踏上社會工作不比以前在學校！對于每件事情你都要多想多思考！不要這麼信任別人！」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天真，如果他不這麼天真的話，一群人相處的時候，她也不需要如此在意他是否會吃虧受騙而處處為他分心。

他和小時候一樣，還是需要別人的保護！真難以想象這七年他一個人都是怎麼過來的！一路的成長，他到底受了多少人的欺負呢！

「我知道了姐姐，你別生氣，我會改的……」他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生氣。為什麼他總是這麼笨拙呢！難道他就不能做一些讓她滿意的事嗎？

「改？你以為是小孩子改正錯誤嗎？我倒寧願你像秋宇、秋悔他們那樣厚著臉皮和我強詞奪理！總是這樣像個孩子似的要我照顧！」

「誰厚著臉皮強詞奪理了？」一旁被提到名字的某某和某某不滿意地嘟嘴。

「我不是小孩子！」像是被觸到了什麼痛處，思人突然明顯地變了表情。

「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可可依然不依不饒，「不喜歡听的話就不要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天真！你這樣會讓我很累的！」「不要你累啊……」慢慢地低頭，幽幽地說著，「誰說要你照顧了？誰說要你為我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我已經是大人了，你可以不管我的……」

「你說什麼？」遭到反駁，可可更氣了，「我不管你？我是你姐姐！我不管你，那還有誰會這樣維護你！」

「我根本不想做你弟弟！」胸口好悶，腦袋好漲，眼楮好澀，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奪眶而出。是眼淚嗎？不！不可以流！他已經發誓不會再在她的面前流淚！他要努力做個配得上她的男人，所以他不會再流淚！

可是，還是做不到啊！听到她以姐姐的身份說著要維護他的話，他就莫名地難過……

摁住桌子邊沿支撐起沉重的身體，他扭頭離開。

不再在姐姐面前哭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離開！看不見他也就看不到他的淚了！可以的話，他只想讓她看到他堅強的一面！

哭泣難過的時候，一個人就可以了。無論去哪都可以，只要不在姐姐的面前哭泣！

思人突然面色一變地離開，秋宇秋悔意識到好像是自己惹出了某些麻煩。雖然他們不會主動開口道歉——畢竟事件策劃者不是他們，但也收斂得臨危正坐，不聲不響地開始吃東西。

「可可……」見她許久沒有回神，小悠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沒事吧？要不，我出去追他回來？」

「不用了。」喉嚨有些干燥，她的聲音有些喑啞。思人第二次在她面前跑開，第一次她追了上去，結果他卻問了一個她無法給答案的問題。這次，她不會再追了，因為如果不追的話，也許他會變得獨立和堅強。而她，也可以不用去面對種種無法處理的局面。

「小悠，秋悟，還有你們幾個，快點吃！等會我們去酒吧！」

「啊？」事件的主導者——正有些愧疚的秋悟懷疑自己听錯了，「去、去酒吧？」

「對！」

「可是，思人他……」在他們吵架鬧不愉快的時候，可可還能想到去玩？

「他是大人了，不會有事的！你們這次這麼幫我，我當然也要給些回報啊！怎麼樣，你們兩個去不去？」她看著雙胞胎輕輕一笑，純媚無限。

美女、音樂和啤酒？

秋悔秋宇對看一眼，當下異口同聲︰「去！」

可可……看著她，秋悟在心里無奈起來。

可可，你和思人，還是那樣嗎？

「最近你都在忙些什麼？」一間燈光昏暗的酒吧，金色卷發的妙齡女孩接過酒保調好的酒遞到了坐在身邊的俊秀男子面前，「我去你工作間找你，那里居然住進了別人！你的手機又總是關著，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

罷才在馬路上，她正心情不好地開著車，卻差點撞上神情飄忽的他。驚訝之後便是驚喜，沒想到她日夜想見的人竟如此容易就讓她遇上了。發現到心儀的男子心事重重的模樣，她便拉著他來到這間她因興趣而經營的小酒吧內。

見思人看著四周並不開口，她只好自己找話題。

「覺得這間酒吧氣氛怎麼樣？當初開的時候也只是一時興起，結果開了之後才知道不用心經營根本不行！我以前一直希望你來這里坐坐，你都說沒有空……今天來了之後覺得怎樣，應該還可以吧？」

等了一會，仍然不見他說話，她開始嘆息。又是這樣麼？他又開始進入了那種封閉的狀態中，眼神飄忽，雖然在她身旁坐著，卻像是處在一個與她不同的空間中。

「學長，你在想什麼……」暗下原本飛揚的語調，哲子輕輕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一些事，學長，可以告訴我嗎？我很想幫你……」

其實他並不是听不到哲子說的話，只是因為對方不是她，所以他覺得自己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在思緒飄遠的同時，他的腦中浮現的全是姐姐的臉。

從三歲開始的夢想，就是希望那宛如陶瓷女圭女圭般縴細美麗的女孩可以回頭看他。姐姐有他沒有的勇氣，有他望塵莫及的利落個性。他知道，他一直不是一個勇敢的男孩子，但是他從未討厭過這樣的自己。

但在今夜，在听到她說出這個事實時，他突然有料不到的狼狽，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在她眼中的模樣。

只是一個需要保護的麻煩小弟嗎？對她而言，他不是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做的再多，他仍然是她心中的柔弱的弟弟？

只是弟弟而已……

這個牽連他們之間唯一關系的詞，開始變成了他最討厭的！

「為什麼不喜歡我呢？」他嘆息著，黝黑的瞳渙散無神。

「什麼？」哲子被他突然的一句話嚇了一跳。

「為什麼呢？」他仍然自語著，「我很努力地在成長，去相信你的約定，去慢慢等待……為什麼還是那樣討厭我，連一個笑容都不給我？你可以對那麼多人笑，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