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夜漸漸深了,走出來的客人也陸陸續續地變少。他一直等里面的人走得差不多光了,也還是沒有看到她走出來的身影。一整個晚上,他的眼楮瞪著每一個走出來的人,看得兩眼發酸,所以沒道理會漏掉她——除非她另有後門可走。想到後門,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再也枯等不下去了,桓少愷打開車門下了車,走進咖啡屋去查看。
咖啡屋內大部分的燈都已經熄滅,只在吧台處還亮著一盞光線柔和的燈。一個嬌小的女人,正在吧台里忙著收拾東西。吧台前方的條形桌上,趴睡著一個女人。滿頭的秀發披散在吧台上,窈窕的背影玲瓏有致。桓少愷一眼就認出,那正是讓他在門外呆呆地等了一個晚上的怪女人。
原來是在這里睡著了,難怪他怎麼等也等不到她的人影。暗自嘆了一口氣,他在陰暗的光線中舉步向她走去。
听到腳步聲,吧台里的女人抬頭向他望來。燈光下,她柔美的臉龐散發出一股醉人的溫暖,「先生,你想喝咖啡嗎?太晚了,我們已經收工了,你明天再來好嗎?」
「不用了,謝謝,我不喝咖啡。」桓少愷走到石瀅背後,一手拂上她的長發,無奈地笑道,「我是來認領她的,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吧台里的女人狐疑地看著他,「不麻煩,可以請問一下先生和石瀅的關系嗎?」
「看來她是你這里的常客了。」桓少愷听出了她話中對石瀅的熟稔。她的口氣里還隱隱透露出一股友好的關切保護,他于是善意地微笑答道,「我叫桓少愷,是她的男朋友,今天我們約會時,她突然生我的氣,不理我就跑掉了。我跟著她來到這里想向她道歉,誰知道我在門外等了她老半天,她卻睡死在這里不肯出去。」
「桓先生,你好!」吧台里的女人向他伸出了右手,看著他的眼神別有意味,「我叫紀嬈,是石瀅的好朋友,你的大名我听說過,卻不太清楚你們什麼時候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了?」
風言風語她听過不少,但石瀅一次也沒有承認過,而她下意識里先入為主地認為只有卓衣俊才適合石瀅,所以就算眼前的男人再怎麼出色,她都會先在心底排斥。而且,誰知道這個男人的這番話,是不是成心想欺騙不知情的人?
「瀅……瀅……你醒醒,看看誰來了?」低,紀嬈用力搖動石瀅的腦袋,一邊以眼神示意眼前的男人拿開他冒犯了她好朋友的手。
桓少愷識趣地收回手,冷眼旁觀她搖醒那個怪女人。
「唔……」沉睡中的石瀅被強行打斷睡眠,不悅地蹙眉睜開她迷蒙的睡眼,「干嗎,紀嬈?你又要關門了嗎?」
「什麼又要?現在已經很晚了。」紀嬈沒好氣地拍打著她的睡臉,想讓她盡快清醒過來,「你看看你後面是誰來了?你什麼時候有了男朋友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誰呀?我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石瀅不解地隨她轉頭看向身後,詫異地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桓少愷,你怎麼會來這里?」她剛睡醒還沒回過神來,所以看到他時的詫異,蓋過了前些時候的怒氣。
「我來接你回家,在門外等了你很久沒看到你,所以進來看看。」桓少愷微笑地看著她剛睡醒的迷糊模樣。心中有些希望她最好暫時保持迷糊,別突然記起晚餐時的一切,不然他可就要第一次會面就在她的好朋友面前丟臉了。
「噢,」石瀅的語氣淡了下來,顯然是已經想起來了,不過並沒有在紀嬈前表露出來,「你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可以打車回家。」
「不行,這是我的責任,是我約了你出來,我應該負責送你到家。」桓少愷也軟性地堅持到底。
石瀅沒轍地瞪著他,很想堅決地拒絕他,但又怕引起紀嬈以後不停的追問,只好屈服了,「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回頭迎上紀嬈深思的目光,她故作視而不見,「紀嬈,那我先走了,晚安。」拿起皮包,她逃難似的逃離了紀嬈的視線。
桓少愷也向紀嬈道了晚安,跟在她身後走出咖啡屋。
兩人各懷鬼胎地坐進桓少愷的墨綠色轎車內,在車子啟動之前,桓少愷望著車窗玻璃上她模糊的影子喃喃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石瀅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冷冷地調過頭去看向另一邊的窗外,讓他頗覺無趣,只好一路無話,把她平安地送回住處。
車子停在石瀅的住處樓下,桓少愷跟在石瀅身後下了車,在她舉步離開前,他的聲音沉沉地在午夜里響起︰「瀅,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會說話,所以總會不小心傷了你,我以後會注意,也請你不要每次都生氣太久好嗎?」
石瀅忍不住回過頭來白他一眼,「誰跟你每次啊?我們連一次都沒有過好嗎?」听听他那話里的意思,仿佛兩人早已老夫老妻,而她在鬧小脾氣似的。
接住她的白眼,桓少愷不禁笑了,「你知道我沒有跟女人相處的經驗,就原諒我無心的小小錯誤吧,我保證我對你的感情是原裝的。」
「難道感情還有包裝的?」石瀅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的余怒不知怎的竟消失無蹤了,大概是被這個男人給胡纏沒了吧。「當然有啊,不過你放心,我的絕對是百分百原裝正版的。」他還一副商人推銷自家產品的自信模樣。
路燈下,石瀅突地笑了開來,原本還殘存著些許倦意的俏臉笑開了一朵春花,嬌媚異常,看得桓少愷心中一動,不由得湊過臉去,親了她的面頰兩口。
「明天見,早些回去睡個好覺!」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轉身回到車上,一溜煙消失在她眼前,留下石瀅在原地模著臉頰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紀嬈的咖啡屋里,客人多得每個人都忙不過來。連石瀅都被迫上場幫忙充當服務生,根本不會有人還能分心去注意近來一直跟在她身後出現的男人,只任由他自己在吧台前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一陣昏頭轉向的忙亂之後,客人終于漸漸少了些。紀嬈這才有心情煮了一壺咖啡,端到緊跟石瀅前來的男人面前。
盈盈地倒好一杯香醇的咖啡,她不諒解地看著眼前視線緊緊地追逐著穿梭在人群中的石瀅的男人,「你不該再插進來的,桓先生。卓衣俊已經追了石瀅五年,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很適合石瀅,比以前的申子龍更適合她。我們一幫好友都在期待她快些走出陰影,和卓衣俊有個好的結果。而你看起來不像一個不識趣的人,憑你的條件,可以選擇的對象很多,你不應該再插一腳進來攪和。石瀅這幾年來已經夠苦的了,你為什麼不好心一點放過她?我相信在你的名單里,應該不差她這一個。」
她可以說是在苦口婆心地勸退他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男人,因為身為石瀅的好友,她只想保護自己的好朋友。石瀅的情路已經夠曲折不平了,在這當口還冒出這麼一個看起來似乎不容易妥協的男人來,她們看好的卓衣俊,五年來的苦心會不會就此白費?最後讓石瀅又退回到與五年前相同、或更慘的處境?
「你為什麼這麼說呢?」桓少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冷靜地看著眼前以石瀅的好友身份出現的女人,他無比嚴肅認真地說,「你們有沒有想過,我也許比那個姓卓的男人更合適石瀅?姓卓的已經苦追她五年了,卻還是沒能贏得她的芳心。如果說他們之間能產生什麼感情,那早就應該有個好的結果了,而不是等到我出現之後才來發生。如果他們根本就沒有可能最後在一起,那你們為什麼又要反對我追求她呢?說不定我才是她命定的那個男人……」
紀嬈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真誠無偽的神情,沒有錯看他眼中閃過的深情,心知他說的也沒錯。她和所有的人確實都有些過度緊張了,沒有仔細想過石瀅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卓衣俊在她身邊五年,兩個人的關系卻毫無進展?而這個半途中殺出的男人呢?他有沒有可能才是最後贏得她的芳心的那個男人?
「也許你說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希望再看到我們關心的人受傷害了。」紀嬈嘆息著起身走回後台,暗自在心中為好友前途多舛的戀情祈禱。本來就已經是很晦暗不明的情路,現在又多出了一個人來攪和,這段感情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善了呢?
靶情的事情有誰能說得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沒有真正走過,誰又能分清?又有誰敢輕易地說出口自己了解愛呢?「我只能對你保證,不管最後她選擇的是誰,我都會祝福她,也會在過程中盡量地不傷害她。其余的就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了,我不會去勉強她,一切要看她的內心更偏向誰……」桓少愷輕聲對她的背影表明立場。
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會贏,他的對手並不可怕,唯一的阻礙是那個怪女人的心魔。如果她自己想不通,那誰也沒辦法奈何她,至多也只能在她的身邊繞圈圈。
「那我先謝謝你的理解,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說過的話。」紀嬈回頭笑望他一臉的沉凝,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她突然覺得,也許這個男人其實也不比卓衣俊差,只是出現得晚了些。現在就看他們兩人各憑本事了,畢竟誰也幫不了他們,尤其當他們共同的目標是那個怪女人石瀅時。
「你不要每晚都跟著我,我討厭被人監視。」石瀅沒好氣地冷斥著不知自哪天晚上起,就緊緊跟在她身後,一定要堅持親自送她回到家才肯離去的男人。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親眼看著你回家睡下,才不會擔心你又像以前一樣半夜不回家,睡死在不知哪條路上。」桓少愷堅決不退讓,想想以前他就覺得不放心。
這女人完全沒有危險意識,偏偏又喜歡任性妄為。再放任她這樣下去,哪天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就誰也救不了她了。為了她的小命著想,也為了讓自己放心,他不得不跟緊一些。
「世上少有你這麼無聊的男人!」石瀅憤憤地罵道,「看著我進了門又怎樣?我真想出去時,我還不是一樣可以等你走了再出去!」
她心中有些哀嘆自己不知道倒了幾輩子的霉?竟然被這種男人給纏上,連甩都甩不開,比起卓衣俊來不知道還要煩人幾倍!
听到她不甘心受縛的反擊,桓少愷眼神一冷,也拉下了笑臉,「你是在暗示我該搬過來和你同住,才方便隨時看緊你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很高興你自己想通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搬過來。」
石瀅「砰」的一聲關上大門,不理會他的挑釁,氣悶地回到她冷冷清清的家。她知道他是說到做得到的,雖然他平時都能包容地笑看她的任性,但他一堅持起來她也奈何不了他。
和他對峙她永遠是居下風的那一方,因為他所做的考量都是以她為主。她不管怎麼反對,都只能算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任性。所有的人,包括她的親人、朋友,都會幫著他來責怪她,所以最後讓步的都只能是她。
愛情真是愛開人玩笑,她和申子龍,卓衣俊和她,這兩段糾纏不清的感情,已經夠讓人痛苦了,現在又冒出了個桓少愷,這段紛亂復雜的關系要糾纏到何時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