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暗香 第5章(1)

第二天一早,余沁梅便起來了。她一向習慣早起,起來後會在湖邊走動一下,吸收清新的空氣,讓頭腦清醒些,而且漫步對健康有益。

可是今天早上,她走了好一陣子,腦海中依然平靜不下來。

昨夜軒轅簫突然失控的舉動,冬雪也氣她,楚正瑜倒是沒說什麼,可也看得出來他也在擔心。這些都讓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她真的錯了?

她問自己,自己在乎軒轅簫嗎?

軒轅簫說過只要她不把他當陌生人看就行了,她做到了,她沒再把他當陌生人。在她心里,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會嫁給這個人,他是那個將與自己生活一輩子的人。所以她嘗試著去把他放在心上,就像他說的那樣,在心里為他留一點位置。所有有關他的事,她都嘗試放在心上。

昨夜他生氣了,她也放心上了,會去想為什麼他要生氣。但她想不通,納妾,對男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他干嗎要生氣,而且又與她何干?

這些問題讓她想了一個晚上,就算是睡夢間也在昏昏沉沉地想著。

忽然她听見一陣笛聲,是軒轅簫!

余沁梅打開門,只見軒轅簫遠遠地站在那里,倚著竹。

她走了過去,他看見她了,便放下了笛子。

她想起他說過,他的笛聲是在呼喚她。

軒轅簫看了她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最後,他先走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小心地察看著自己昨天沖動之下是否傷了她。

「昨晚用了些藥熱敷過,淤青已經散了。」余沁梅知道他在看什麼。

「對不起,昨晚我太用力了。」在他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傷了她是最讓他痛苦的一件事,比起她讓他納妾更折磨自己,「可是當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納不納妾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我以為這些月來,我在你心里已經有些地位了,你應該有些在乎我了,沒想到我還是太過天真了。不過沒關系,我還有時間,我還有一輩子,讓你慢慢地去在乎我,喜歡我。」

「如果我一輩子也做不到呢?」余沁梅突然問道。她對自己真沒信心,如果能的話,為什麼相處十余年的師父至死也未能讓她在乎或喜歡呢?她記得他死的時候,她甚至連哭也沒有,哪有像楚正瑜那樣在他爺爺的尸體上痛哭啊。

軒轅簫嘆了口氣,道︰「如果真的做不到,我也不會勉強你。反正今生有你為妻,足矣。」

余沁梅搖了搖頭,「不,你會像昨晚那樣生氣,你不會快樂的。」

軒轅簫扶著她的頭,不讓她搖,「不,我會冷靜的。只要我冷靜下來以後,我就會知道,你雖然不喜歡我,但我卻是你生命中特別的一個。我會滿足的,就像現在這樣。」

余沁梅沒有反駁他,畢竟感情的事,他比她懂得多。

「我答應你,我會試著去在乎你,喜歡你。」余沁梅淡淡地說出自己對他的第二個承諾。

軒轅簫有點動容地看著她,她願意這樣想這樣做,他已經很高興,甚至已經是幸福的了。

「還有,我想收回昨晚的話。就算你許了,我也不要納妾。」軒轅簫想起今天來這里要告訴她的另一件事。

余沁梅想了一下,其實她想說他納不納妾與她並沒有關系,但是想起昨天他和冬雪他們的反應,她覺得她不應該這樣說。可是她也想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曾經答應過會娶她?」如果不是為什麼會下聘?

「那是因為我們以為你已經不在了,或者放棄了我們之間的婚約才……」軒轅簫連忙解釋。他知道她是重承諾的人,覺得答應過的事就得做的人。

余沁梅阻止他繼續辯下去,因為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如果你曾經答應過你和她之間的婚事,那也就應該信守承諾。」果然是余沁梅的思考模式。

軒轅簫有點挫敗地看著她,「你真是要我納妾?」

「你本該娶她為妻的,但算我自私,我答應過做你的妻子,如果你娶了她,我便嫁不了你。可如果是納妾,倒也不礙著我答應你的事。」余沁梅覺得自己也是有那麼一點私心的。

軒轅簫忽然覺得有點恐懼,如果他不曾得到她親口答應,那是不是她就算來了蘇州,也會把他當陌生人看待?

他是不是該慶幸她答應過他,還是……

軒轅簫最終還是納了泠姬為妾。

泠姬過門那天,軒轅夫人有叫余沁梅過去,但她沒有,因為她不覺得她有必要去。

那天午夜,余沁梅在山園小築里听到湖上傳來了笛聲,可她到了湖邊卻沒有見到軒轅簫,只隱隱約約地看到湖上有點點火光。

餅了三天,那輛曾經出現過在山園小築前的滿是紗縵的馬車又來了

那姑娘卻換了一身少婦打扮,見了余沁梅首先便行了個禮,喊道︰「姐姐。泠姬來給你請安了。」

余沁梅一愣,而原本在為她磨墨的冬雪更是差點把墨汁濺了出來。

「冬雪。」

余沁梅看了冬雪一眼,冬雪馬上會意,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泠姬面前,行了禮道︰「姨太太,要不先到園子休息一下,等我們姑娘看完診了再和姨太太說話吧!」

苞在泠姬身邊的丫環听了,尖著聲道︰「這滿屋子的病人要看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我們小姐等到天黑啊?」

「小雲。」泠姬低斥道。

「姨太太莫要見怪,就算是少爺來了,姑娘也會先看完診的。」冬雪在軒轅夫人身邊待了三年,這種陣仗她是見過的,如果不是主子授了意,做下人的說話哪敢這麼放肆。

看來這位姨太太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柔弱溫婉,說不定會是個厲害的角色。

泠姬看了冬雪一眼,冬雪不亢不卑地回視她。

「小雲,我們到園子里等姐姐吧!」泠姬不著痕跡地向小雲使了個眼色。

只見小雲憤憤地瞪了冬雪一眼,「你還不去泡壺茶,拿些糕點來?茶我們小姐只喝碧螺春的,糕點可以簡單些,桂花糕梅花餅之類的也行。我們小姐經不得風,拿個屏風來,沒有的話絲幔也行,就像我們馬車上的那樣。」

冬雪沒好氣地回道︰「對不起,山園小築里物品簡陋,沒有姨太太要的東西。」

小雲環看了竹廬一下,從鼻孔中哼出幾個字︰「真是寒磣,窮鬼!」

「小雲,你放肆!」泠姬喝道。

「可是——」小雲還想說什麼,泠姬瞪了她一眼,她連忙閉嘴。

「姐姐,都是我管教無方,我這就帶她到外面去,我在馬車里等姐姐。等姐姐閑了,我們再進來。」泠姬對余沁梅福了福身子,帶著小雲出去了。

冬雪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站回余沁梅身邊,用力地磨墨,要把剛才受的氣全發泄出來似的。

「墨濺出來了。」余沁梅提醒她。

「姑娘,你就不氣嗎?她們這樣說你。」冬雪很佩服她還能心平氣和地繼續看診。

就連余沁梅正在看的病人也忍不住說道︰「姑娘,就算我不大知道怎麼回事,但也看得出來,她們是有心要欺姑娘的。」

「陌生人的話,何須在意。」余沁梅將寫好的方子遞給病人,「你過去吧,把方子給櫃里的人抓藥就行了。」

「謝謝姑娘。」病人感激地退了出去。

「下一個。」余沁梅示意冬雪喚道。

反正姑娘向來是病人最大,那個姨太太就讓她等等吧!

等余沁梅閑下來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冬雪這才去叫泠姬兩主僕進來。

「姐姐。」泠姬狀似親熱地叫道。

「姑娘可有什麼事?」余沁梅淡淡地問道。

余沁梅記得上一次來,這位姑娘得的是心病,原來她的心藥居然是軒轅簫。現在嫁入了軒轅家,病應是已好,但她看了看她的神色,還有她走路的步態,似乎還沒好。怕是還有什麼事放不開吧!

「姐姐,叫我妹妹就行了。」泠姬坐到她旁邊,「其實這次來找姐姐一是為了給姐姐請安。雖然我先姐姐入門,但姐姐為妻我為妾,來給姐姐請安是應該的。二是為了謝謝姐姐,謝謝姐姐寬宏大量,容妹妹我入門,讓我的心病得以醫治,姐姐不愧是神醫的徒弟。三是來向姐姐求藥的。」

「求藥?」余沁梅疑惑地看著她,剛才泠姬說的那一堆客套話,她都自動略過了,但說到求藥,她卻記得她說過心病需心藥,為何到她這來求藥?

「這藥不是為妹妹我求我,而是相公。最近相公商行的事很忙,我怕他熬壞了身子,想讓姐姐為他開個方子,好讓妹妹替他補一補。」泠姬解釋道。

「有這樣的事?」軒轅簫最近幾日都照常來山園小築,並未見他有疲憊之態啊。

「是啊,相公這幾天都要在書房忙到半夜,妹妹我真是擔心啊!」泠姬輕嘆口氣。

「好吧,等見著軒轅簫,我就給他把把脈。」余沁梅答應道。

「那方子?」也就是說方子現在不會給她了,泠姬沒想到余沁梅會這樣。

「抱歉,我不懂得為未把過脈的人開方子。」余沁梅自問沒有師父楚天涯那樣的本領,光看那人一眼便可下筆開方。她一向是望聞問切做完了才開藥方的。

「那就麻煩姐姐了。」泠姬也沒多說什麼就起來告辭了,「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泠姬剛站起來便覺頭暈乎乎的,一下子沒站穩,差點摔了。幸好小雲扶得快,連忙讓她又坐下了。

「你把手給我。」余沁梅對她道。

泠姬把手遞給她,她把了一會兒脈,提筆寫了些字,然後把方子給了楚正瑜,讓他去配藥。

余沁梅吩咐泠姬道︰「這些藥你每個月葵水來之前十天開始吃,每天吃一劑,對你的氣血不足有所幫助。」

泠姬連忙道謝,讓小雲拿了藥便告辭了。

等到泠姬的馬車駛出了山園小築的範圍,小雲才著急地問道︰「小姐,現在如何是好?」

泠姬冷笑一下,「這豈不更好。」

就算余沁梅給軒轅簫的藥是親自放到他手上的,但若她咬死給她的藥材是催情藥物的話,余沁梅也無法說個清楚啊!

當軒轅簫听說泠姬今天來過山園小築的時候,嚇了一跳。

「她來做什麼?」他沉著聲問。

余沁梅看了他一眼,這樣的他讓她覺得陌生。

「她來向我要藥。她說你最近比較忙,怕你忙壞身子,讓我給你開個方子補一補。」余沁梅淡淡地說。

「就這樣?」軒轅簫不太相信,忽然他神色一變,「梅兒,你可別想歪了,我是在書房里忙而已啊!」

「不是在湖上嗎?」余沁梅拿起他的手,將自己左手的三個手指放在他右手的寸關尺位,開始留心他的脈搏。

噫?好像漏了一下!

她抬頭看他,只見他神情窘迫。

「你知道?」他這幾天的確天天都在船上過,有時候他會把船駛近山園小築,卻還是在一定的範圍以外。

「你的笛聲。」脈搏又正常了,剛才那下應該不是什麼問題,然後她換了另一只手。

「這麼遠都听到?」軒轅簫心里很高興,她听到他的呼喚了。

「為什麼還不圓房?」余沁梅放下他的手,問道。

他的脈象和神色都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圓房。泠姬過門也好幾天了,放著這麼個大美女獨守空房,真想不明白。

「你想讓我跟她圓房?」軒轅簫听了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讓他遵守承諾,納泠姬為妾就已經夠了,連圓不圓房都要管?他和別的女人做那事會讓她高興不成?

「隨口問問而已,我不相信男人可以禁欲。想那余富仁,明知女人會要了他的命,還不是離不開女人。」余沁梅深知,是男人的正常需要。就連她那終身未娶的師父,心里愛著她娘,可身邊也有不少紅顏知己啊。

「男人不一定可以禁欲,但我軒轅簫只要我想要的,其他不在我眼里。」軒轅簫認真地看著她,「讓她進門,是因為你說過答應過的事要做到,也因為在道義上我的確該負些責任。但這不等于我會要她,我要的人只有你。」

「有區別嗎?不都是女人嗎?」余沁梅不太懂,明明身體上是一樣的結構,為什麼軒轅簫會說不要泠姬只要她呢?

軒轅簫挫敗地看著她,決定不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了。

「反正你知道我只要你就行了。」草草結束後他連忙轉移話題,嬉笑著問道,「怎麼樣,是不是要吃些什麼長白山人參、天山雪蓮的?我還想活到娶你過門的那天呢。」

「亂來。就算是名貴藥材也不能亂吃的。」余沁梅白了他一眼,「我說過你要再活個五十年也沒關系。」

「那就不用吃藥了。」軒轅簫有點得意的樣子。

「不是,你這幾天都這麼晚才睡,有點肝火,給你些藥下火吧!」余沁梅走到藥櫃前配藥。

「正瑜這小子最近學得怎麼樣?」軒轅簫沒有跟過去,反正藥的事他也不懂什麼,她才是行家,交給她就行了。他便坐了下來,這才發現楚正瑜並沒有在小築里,「他人呢?」

「他和冬雪一起到藥行了。他本不識字,讓他學了百家姓三字經,教了他認藥材,現在已經可以抓藥了。」余沁梅覺得這個孩子當真用功,有時候她睡下了,還見他房間的燈還亮著。

「怎麼樣,我替你收了個高徒,怎麼謝我?」軒轅簫一副討賞的樣子。

余沁梅搖了搖頭,「他很努力,但還沒那慧根。」

「喔,那要不要換一個?」軒轅簫建議道。

「不用了,我答應好好教他的。」余沁梅拒絕了。

又是答應了,軒轅簫苦笑著。她答應過的事,一向不改變,因為她答應了。

泠姬推門走進了軒轅簫的房,軒轅簫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自己的事了。

泠姬見他冷淡的反應也面不改色,依然嬌笑著走到他身邊,對他說道︰「相公,姐姐開的藥我已經叫小雲煎好了,這就拿過來給,你就趁熱喝了吧!」

罷回到靖春園,泠姬便站在門口等著他。她知道余沁梅會給他藥,于是便特意等著讓小雲拿去煎了。

軒轅簫知道她是在討好他,只是現在他的心里只有余沁梅,對于泠姬,雖然納了她,卻也只能對不起她了。而她的刻意討好,他實在不忍多說什麼,默默地接受著。

軒轅簫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小雲,她手上的確有碗藥。想到那是余沁梅的藥,他心中不禁覺得溫暖,便毫不猶豫地捧起來喝了。

他把空碗交還給小雲,小雲便退了出去。可泠姬卻沒有一同離開,還站在那里。

「你也先回去吧。」軒轅簫連看也不看她。

「不,我還是留下來幫相公的忙吧!」柔柔的嗓音從她那特別裝點過的艷唇中吐出來。泠姬俯身拿起硯棒,開始磨起墨來。

軒轅簫只覺一陣香風襲來,忽然有點口干,身子也不由得燥熱起來。

他不禁皺起眉頭來,怎麼會這樣?

泠姬見狀拿出自己的絲絹,輕輕地擦著他的額,道︰「相公,你怎麼出汗了,莫非是剛才的藥太熱了?」有意無意間,泠姬豐腴的胸部輕輕地擦過軒轅簫的手臂。

軒轅簫更是覺得開始有幾分脹痛,渾身的熾熱開始侵蝕他的意識,他只看得見泠姬那雙在他眼前晃動的玉臂……

等到軒轅簫的意識漸漸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他首先意識到的一件事是,自己赤果著身子。他嚇了一跳,連忙拉過一旁的被子,這才發現身邊躺著同樣赤果的泠姬。這是怎麼回事?

軒轅簫嚇得坐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連帶驚醒了泠姬。

「相公,你怎麼了?」嬌柔的嗓音帶了幾分懶散,顯得格外撩人。

可此刻的軒轅簫卻完全無心于此。他只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和泠姬赤果著身體躺在床上。他不會天真地以為他們只是在睡覺,什麼也沒做,月兌了衣服只是為了透涼。

事實上床上那點點血跡也說明了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不斷地從腦海中搜索相關的記憶。他只記得從山園小築回來後,他便回到書房,然後大約一個時辰後泠姬和她的丫環便來了,然後他喝了一碗藥,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藥?

不可能的!軒轅簫馬上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但他也知道他是被下了催情的藥物,不然絕對不會對這種男女之事都沒了記憶。

只是那藥物是什麼時候下的,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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