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堂的酒、十方堂的劍,天下英雄具不見;
風月樓的舞、枕霞莊的緞,多少女兒淚成串。
二月二十二,花朝日。
這是一個平常的日子,但是今天也不平常。因為今天風月樓里不但有最好的琴,也有最美的舞。而能同時欣賞到這兩樣表演的機會並不多,太平侯弟子樊如星無疑便是其中一位。就像所有的女人知道枕霞莊的綾羅綢緞與繡品,所有的男人知道風月樓的歌舞琴聲一樣,天下誰人不知「英雄任慈誰敵手?交友當如太平侯」,而就算是他的弟子,那也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樊如星來風月樓自然是為了款待朋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而這次來的人則是粗豪的江湖漢子,因此僅僅十數人就將這風雅之地鬧了個天翻地覆。
然而琴聲一動,風月樓里就靜了下來,即使不懂,也要聆听一下有仙樂之稱的風月樓最美的琴。琴聲悠揚悅耳,接著歌聲傳來,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听到琴聲、歌聲的人,腦海中不自覺地展現碧水連天,春潮涌動的景致……
一曲落,身著火紅色舞衣的女子翩然而落,猶如燃燒的火鳳凰飄飛在這台上。台上之人紅裙曳地,長袖飄然,僅回眸一笑地亮相,台下諸人就覺得百花在台上綻放……
樂曲淡淡地飄來,那女子隨著音樂輕舒長袖,慢轉腰肢,風情萬種地舞動,讓眾人不禁為之痴迷,心頭恍惚得直似進了仙境一般……
接著,琴聲一轉,高亢激昂,台上的舞者,動作也隨之大開大和,顯示著無限的豪氣,眾人心中一蕩,心緒激昂,滿腔的豪氣似乎要噴薄而出,直想干一番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事業……正當眾人如痴如狂時,琴音止、歌舞歇,燃燒如火鳥一樣的女子在眾人痴狂中翩然離去……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靜寂,打破了風月樓的風花雪月,驚醒了處于迷夢中的人……余音繚繞,敲進了眾人的心底,讓人倍覺陰森淒慘……他們這時才發現台上早已空空如也,歌者、舞者俱已不見蹤影,滿心失落的看客議論著、回味著剛剛的夢境……
「快來人啊,救命啊!」慘然激烈的呼喊聲又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起。
「出了什麼事情?」有人驚疑地問著,同時有人循著聲音向來源找去,一時間風月樓後面的一間小樓擠滿了人,而一個身形窈窕、穿著火紅舞衣的女子——也就是剛剛的舞者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張如花似玉的容顏,不知被何毒物毀損得血肉模糊,有人上去給她號了號脈,發現這紅顏早已逝去……
二月二十三,晨。
一開城門,一輛青油布馬車就要出蘇州城,門軍盤查時,挑開了車簾向里探了探,一個女子正端坐在陰暗的車中。那門軍借著火把,想要眯著眼細看,一看之下,不禁蹬蹬蹬倒退數步,臉也變得煞白,旁邊有人想問發現了什麼,門軍只是揮揮手放那車馬出城……車馬剛行了十余米,門軍就忍不住吐了出來,最後勉強擠出一句話︰「那不是人!」
小車一出城門,車夫甩開鞭子催馬急行,車聲轔轔,揚起一陣煙塵,好似要離地而去,出城十余里,景致漸漸地荒僻了,在一處斷崖前,那車驀地停了下來。
車前一個身穿金甲的人攔路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那車中動靜。
車簾挑起,露出了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來,金甲人看了一會兒才開口︰「你這是要去哪里?」
「我現在成了這種樣子,風月樓里又怎麼會留我?我自然要尋找謀生之路了。」車中人猙獰笑著,惋惜地說道,「不愧是無形堂,連我詐死也瞞不過。那麼完美的計劃,居然還是被識破了呢。」
「這麼說你是承認你要背叛主人了?」金甲使者的聲音冰冷。
「當然不是!」車中人依舊在笑,好像除了這個,她便沒有別的表情了,「我怎麼能背叛主人呢?主人養大我,栽培我,我絕不會忘了主人的恩德!」
「那你為何毀容私自離開!」金甲使者冷哼一聲反駁道。
「唉!」車中人笑著,嘆了口氣,為難地說道,「聖使者,你也想想,無論怎麼樣我也是個女孩子家,就算為主人工作,也該想想自己啦!再過一年我年過二十,那時想嫁人就難了。再說風華地,藏污所,畢竟不是女孩子的歸宿。要是別人知道我在風月樓待過,就沒辦法嫁好男人了。」
「狡辯!」雖然這樣說,但金甲使者還是遲疑了,對她半真半假的話,信了幾許,「你好好做事,等到聖主完成大事,多少的男人任你挑。」
「那我可不稀罕。」車中人不屑,「我要找的是一個能進入我心里的男子,不然縱使富比石崇、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我也不稀罕。」
「難道你真的決心離去,不再回頭?」金甲使者的聲音冷了。
「回頭是死,不回也是死,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在此了斷不是更方便嗎?」
「回頭的話!我至少能讓你死得痛快些。」
「是嗎?我可不知道無形堂里還有什麼痛快的死法!」車中人保持著輕松的聲音猛地一轉,變得堅決而又冷厲,「既然出來了,我就沒有想著回去!」
語聲未落,車中人已經甩出了一把金針,她的身形一動,急若閃電、快似流星,擊向金甲使者,竟比金針還快,後發先至。
「找死!」金甲使者冷喝一聲,抽出隨身的寶劍,向車中人攢刺,劍尖竟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瞬間金甲使者身前出現了數百個劍尖交織的鐵壁。
車中人一看勢頭不好,腳尖一點,身體好似風中飄絮,退了十余米。接著「叮叮」幾聲,金針紛紛落地,金甲使者持劍而立,喝道︰「還有什麼手段,你盡避使出來。」
「沒了!」車中人一笑,卻也同時又甩出十余件暗器,趁著金甲使者撥落暗器這一瞬,只這一瞬,她已經到了崖邊,決絕地冷笑,「我雖打不過你,但是你也休想帶我回去!」話落,她縱身跳下懸崖。
金甲使者暗叫一聲糟糕,忙探身尋找,只見怪石參差,懸崖深不見底。哪里還有車中人的蹤影!金甲使者暗咒一聲,轉身離去……
餅了一盞茶的工夫,金甲使者卻又突然轉了回來,看見懸崖邊還不見剛才的人影,就拿起崖邊一塊巨石投下,久久不見回聲,才終于轉身離去。
又過了一刻,一雙白璧似的手攀了上來,接著翻身而上的正是那極丑的車中之人,她探身回首,心中暗叫好險,幸好消息準確,這里有個石窟,不然自己真的變成死鬼了。
她向著空中拜了一拜,「師傅,多謝您老人家!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會去辦的!」然後她眼中忽然顯出狡黠之色,低聲咕噥,「不過師傅,要完成您的任務,徒兒也要先保住性命才成,所以我做什麼您也不會怪我的,對不對?還有幫您這一次之後,我就不欠您的人情了,到時我可是要雲游天下尋找能帶來幸福的青鳥……唉,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東西……」說完,她向著來時的路折了回去,嘴里輕輕地咕噥,「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