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像陣疾風般沖進了展輕侯家中,他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走下來,到後座上把徐憶璇抱了出來。
罷剛在帳篷里,漫天的帳篷蓋下來頓時把所有的人都埋住了。他只是記得徐憶璇聲音的方向,在黑暗中一路踉蹌過去才發現徐憶璇居然暈倒在地上——老板娘告訴他,她被掉下來的木梁砸中了!
來不及想什麼,他抱起她沖出來攔車趕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昏迷,在車上像是沒有了骨架一般癱軟,如果不是仍然跳動的脈搏,展輕侯真的要懷疑她是不是還在這個世界上。
他抱著她沖進客廳把她放在沙發上面,找出急救箱。
檢查她沒有踫到頭之後,展輕侯喂給她幾顆藥丸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肩井穴。半晌,徐憶璇的眉頭皺了皺,一點點地轉醒過來。
「這是哪兒啊?」她努力地睜開了眼楮向四處看看。
自己是在做夢嗎?怎麼會有種在宮殿里的感覺呢,穹頂上那盞繁復輝煌的吊盞放射讓人眼花繚亂的光華,燈光下一瀉千里般的巨幅窗簾,前方兩座盤旋向不同方向的雕花樓梯,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得只會在夢里面或者童話故事里面才可能出現。
「是我家。」展輕侯一邊說一邊拿出酒精棉棒。
「你家?」她想試著撐坐起來,右手臂的劇痛立馬讓她清醒了大半,昏過去之前的事情也全部記起來了——
嗚呼哀哉!真不知道是老天爺偏心還是她最近走霉運,帳篷里面那麼多人,她又站在那麼偏僻的位置,可是老板娘一聲驚叫之後——她眼睜睜地看著篷頂的梁子像電影慢放一樣,端直地沖她砸過來,她抬手一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沒法送你去醫院,因為需要登記,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展輕侯把棉棒蘸上藥水,擦拭她手背上面的一片擦傷。
「嘶——」徐憶璇疼得直吸涼氣,一個勁兒地往後縮手。
「現在知道疼了,剛才怎麼不用大腦?!」展輕侯把棉棒丟進垃圾桶里,撕開一個創可貼貼在她的手上。
徐憶璇嘟著嘴不說話,看著他很熟練地在急救箱中取出各種藥品。
「你之前也會經常受傷的嗎?」她很奇怪。憑他的身份也會和別人打架的嗎?
「是我之前的朋友經常會受傷。」展輕侯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她,「你們挺像的。」
「真的?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忘記了。」展輕侯頭也沒抬,聲音一如往昔的平靜。
徐憶璇沖他撇撇嘴。切,哪有這樣子的,口口聲聲說是朋友居然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
「手伸過來。」他拿起藥油瓶。
徐憶璇很費力地把半邊膀子湊過來,她的右臂現在疼得都抬不起來,感覺簡直都快被廢掉了。
展輕侯輕輕地托起她的手,緩緩繞環以確定骨頭沒有事情,接著操起剪刀順著袖口開始向上剪。
「喂,喂!」徐憶璇伸手過來護住袖口,「干嗎剪開我衣服?」
「那你有別的辦法嗎?直接月兌掉還是——」
「剪吧!」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徐憶璇急急地給打斷了。
月兌掉?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啊,她還沒有白痴到這種地步。
展輕侯沒有再說話,順著袖口剪上去,在肩膀那里停住。
徐憶璇的胳膊已經明顯地腫起來了,上臂浮起了一道四指寬的僵紫痕跡。
展輕侯把藥酒倒在掌心,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按上她的胳膊。
「疼!」徐憶璇一聲慘叫,下意識地抓過什麼死命的咬住了。
手臂上的手突然僵住了,她汗涔涔地睜開眼楮,看到展輕侯驚愕的表情,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好像見鬼似的表情——而他的手臂,正被她咬在口中。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松口,想擼起襯衣袖子看一下,「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沒事。」展輕侯一下把手抽回去了。
「給我看一下,我是真地很抱歉嘛!!」徐憶璇滿心歉疚地又把他的手拉過來,把襯衣袖子推上去——
很明顯的兩排牙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左前臂上。
「我怎麼都咬成黑色的了……」徐憶璇在心里嘀咕一句,可是她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
可不是嘛!她怎麼可能咬成這樣的?!
展輕侯身上的牙印居然是黑色的!
她仔細地端詳著,這才發現那牙印竟然真的是紋在他的手臂上面的,而自己剛剛咬的那兩排,很巧合地重合在了原有的紋身上面。
「這是……」她滿心的不解。
「說了沒事!」展輕侯一下抽回手臂,差點把緊緊抓著自己手臂的徐憶璇也從沙發上面拽下來。
徐憶璇慌忙之間用手撐住了沙發沿,手傷頓時痛得她齜牙咧嘴,一松手——「 當!」她整個人從沙發上面掉了下來,摔在了地板上。
「你想謀殺嗎你?!」徐憶璇從地上掙扎著抬起身子來,氣鼓鼓地抬起臉。
「不該問的問題你最好不要多嘴。」展輕侯一臉寒霜地站在沙發旁。
「不問就不問!誰稀罕!」徐憶璇也火了,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誰知腳一下子踩在了剪開垂落的袖口上——
「嗤——」
她人站起來了,可是,可是……上衣卻沒有保持同步運動仍然在地上,她的身上只剩下了內衣,勉強遮著雪白皮膚上的無限風光。
時間停頓了,臉上的細胞一個接一個地爆炸,她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了。
「啊!」慘叫聲終于迸發出來了,歇斯底里,聲震屋宇。
她蹲回到地上,想用茶幾擋住自己。
展輕侯回轉過身,他一時也尷尬不已。這家伙是白痴嗎?居然會笨到踩破自己的衣服!還有什麼是她搞不砸的?!現在還蹲在地上,她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這樣的角度反而會讓她看起來更加的一覽無遺?!
「你沙發上為什麼連個抱枕都沒有?」身後傳來徐憶璇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皺眉,剛要轉身去衣架拿件衣服給她,耳邊頓時又是一聲驚天慘叫。
「你不許回頭!」
展輕侯簡直有種要揍她一頓的沖動,他沒有再動,半晌,突然開始恨恨解身上的襯衣的扣子。
「你想干什麼?!」徐憶璇又是一聲吼,她腦海中一時間全部都是新聞中總是在播的「花季少女誤入狼穴」的報道。
「我告訴你,別看我現在有傷在身,打你不成問題的!」
展輕侯不去理會她,月兌下襯衣丟在她的身上。
「白痴!」他看著徐憶璇在衣服下面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想不到什麼別的什麼形容詞來說了。
「我沒有興趣要怎樣你,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展輕侯又背轉過身去,「樓上的客房你自己挑一間睡,或者你現在自己離開。」
「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突然話鋒一轉,「我這里是郊區,離最近的公車站有一小時路程,用跑的。」
徐憶璇一邊手忙腳亂地披上他的衣服,一邊用最凶惡的眼神瞪他——的後背。
壞蛋!終極版的壞蛋!
「你忘恩負義!罷才要不是是我救你,你——你——」
罷才真不應該救他!不,應該讓那根梁子砸到他!砸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她恨恨得想著,咬牙切齒。
這家伙平時的嚴謹模樣分明就是假象來的!這個時候要她走?這分明就是害她嘛!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那就錯了!我徐憶璇才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氣鼓鼓地想著,終于一臉壯烈表情地沖他喊︰「我住!」
「嗯。」展輕侯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也沒有為她的無理生氣,在听到她的回答後繼續上他的樓梯,「那就早點休息吧。」
他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樓上,徐憶璇一直抬頭看著他,她又一次發現——他的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只看後背已經很是養眼了,那種身材比例簡直就是無數女生心目中的夢想,再有他的身價,他的長相,他的家庭背景……老天爺為什麼把這麼多的優點全都給他一個人,真是讓人發狂啊……
她抓抓身上的衣服,突然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徐憶璇你想什麼啊?!他那種臭脾氣又忘恩負義完全不講道理的壞蛋你該生他的氣才對啊!
可是她終于還是承認,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蹦著火星的怒氣慢慢地就消失得一點不剩了……
窗外夜色很淡,一輪滿月瑩然地漂在雲層中,城市已經慢慢地陷入了沉睡。展輕侯站在寬大的落地窗邊,臉上線條僵硬沒有任何的表情。夜風從天窗灌進來,不斷地拂動著窗邊瓖著繁復拜佔庭花紋的窗簾。
怎麼會這樣……
展輕侯微微皺眉,他抬起左臂撩起衣袖,凝神看著手臂上面的那兩排牙齒的紋身。
事情怎麼會巧合成這樣……
罷剛徐憶璇咬到的,為什麼偏巧就是這里?!而且還絲毫不差!
月光下,他的臉色極其的蒼白和憔悴,幾乎成了半透明的一種狀態,眼楮也因此而變得濃郁如墨,深不見底。恍然之間,他的眼楮中開始有一種不甚分明的溫暖光華,緩緩流轉著。
「展,要忘了我……」一種聲音從外面的夜色中溢散出來,然後是一張清麗的臉,勾勒著透明的光暈飄浮在夜空中,深碧色的眸子半閉半張,星星像眼淚一樣點綴在她的臉頰,一閃一閃的。
「不,永遠都不會!」他咆哮。
「要讓我那麼不放心嗎……」插滿管子和儀器貼片的手臂沖他伸過來,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
「別逼我……」他托著她的手,想緊緊地握住卻不敢用半分的力氣。
若有若無地嘆氣,她微微彎曲手指捉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在他的前臂上——張口咬了下去。
已是完全沒有了氣力,咬痕很輕,淡淡的兩排牙印印在他麥色皮膚上。
「痕跡消退,就忘了我,不然我會不安……」她說話已是很費力了,閉眸喘息了好久才再次攢起力氣睜開眼,「照顧麗娜,只剩她自己了,晚上睡醒她看不到我,一定很寂寞,很寂寞……」
他點頭,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哪怕是要他的性命!
她笑了,笑容里面有著太多的不舍和隱忍的疼痛,她努力地看清楚他的樣子,深碧色的明澈眼眸閃爍了一下,終于熄滅了……
可是痕跡還在,你怎麼能離開——你怎麼能!
我不會!我不要忘記你!
他喘息,像瀕臨窒息的人突然感覺到了空氣那般的吞吐,他的目光完全沒有了焦點,只是在看,卻分明什麼都看不見。
爸筆。
他猛地看到了床頭放了一支護士記錄病例的黑色鋼筆。
他一把抓過來甩掉筆帽把筆尖扎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面,用力地扎。
「你說過只要痕跡不褪就可以,你說過的。」他一筆筆地死命描畫手臂上的牙印,很快就有血珠冒了出來,黑色的碳素和血液皮膚一點點地緊密結合在了一起,「這痕跡永遠不會消失的,永遠不會……」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卻再也听不到了,她緊閉著雙眸像是在安靜沉睡,金色的長發鋪了一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