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航回到桑多里尼島,大半個太陽已經落入海心。顏歆和紫欣在岸邊等他,見他是一個人回來,大失所望。
「你沒有找到心愛?」顏歆焦急地問。
「她根本就沒上去哥利亞島的船。」
紫欣一臉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明明是我和她一起上的船。」
「她是上了船,可是後來又下了船。」
「怎麼回事,我已經被你們搞暈了,」顏歆問,「那心愛現在在哪里?」
啟航說︰「我剛才遇到一個歐洲老人,他以前去過中國,會講些中文。是他告訴心愛這班船是到哥利亞島的,所以心愛下了船。她應該就在桑多里尼島。」啟航看了看天,「先回去再說,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
但在酒店里也找不到心愛。
紫欣現在後悔得不得了,要是她那個時候沒有打電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我們要不要報警?」紫欣問。
「報警也是失蹤48小時才可以。」顏歆說。
啟航說︰「她一定還在島上。」只要在島上,他就能找到她。只是他好擔心她,她會不會出事?越想反倒越生氣!三個人從旋轉樓梯上走了下來,啟航鐵青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心愛!」是顏歆先看到心愛的。
她站在酒店的大堂,和三個七八歲的小孩一起,那三個小孩正在對她揮手。
紫欣跑了上去,「心愛,你去哪里了?」兩個女人拉著她里里外外看了個遍,生怕她受了什麼傷。
「你去哪里了?到處都找不到你。」紫欣一把抱住心愛,「嚇死我了。」她這會反倒哭了起來。
心愛顯得有些茫然,用手語問︰「你們找我干嗎?」
她正等著紫欣回答,紫欣卻被啟航一把推開了。他看上去很生氣。
「章啟航你干嗎?」紫欣有些畏懼地說。
啟航偏過頭去,再回頭對心愛說︰「你餓了沒有?」他本來是想好好地「管教」一下她,可是話到嘴邊怎麼變成另外一句。
心愛是後來才知道啟航到哥利亞島找她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在啟航的房間外徘徊了好久,可是每次她抬起的手想要扣下去,卻又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突然道謝會不會太唐突?
心愛說服自己,下定決心,閉上眼,手正要扣下,門「 」的一聲自己打開了。
她順勢把抬起的手咬在唇間,有些尷尬地笑。她看不出啟航的心思,因為他的表情從開門到現在一直沒有變過,繃著一張臉。
心愛朝他笑了笑,從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條。黃色的紙,黑色的字,上面娟秀地寫著——謝謝你。
心愛不知道下面該怎麼做,啟航一句話也沒說,從晚餐開始就是這樣。可是正常情況下,女孩子說了謝謝,男生不是都應當有所表示的嗎?心愛不敢看啟航的眼楮,他讓她有一種壓迫感,可是這樣的氣氛太怪異了吧。心愛低下頭,眼楮卻不由自主地向啟航看去。
他應該會生她的氣吧。他是來桑多里尼島度假的,可不是來為她收拾殘局的。
啟航輕輕嘆了口氣,心愛听到了,因為他們離得很近。他拉起她的手,他說︰「進來。」
門「砰」的一聲在她的身後關上,可是兩個人還是站在玄關里。心愛打算向房間里走去,啟航一伸手,把她困在門與他之間,心愛的心跳加快,她听到啟航說︰「我要和你交往。」
心愛瞪大了眼楮。
「沒听清楚,要我再說一次?」
心愛無意識地抬頭看他,雖然她听得清清楚楚,可還是那麼的不確定。她心里怦怦直跳,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推開啟航,打開門轉身出去。那麼狼狽,像是逃走一般。
心愛跑過回廊,直到看不到啟航房間的轉角,她背靠在牆上,大口在口地喘氣。
「你跑什麼?」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心愛慢慢轉身面對啟航,她用手語小心地說︰「你和我開玩笑的吧。」
啟航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地說︰「回國後,我去學手語。」
心愛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去。
啟航伸出手,讓心愛在他手心寫字。心愛看著他的掌心,卻連半個字也寫不出來。啟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愛想抽離,可是啟航得寸進尺地把她擁在懷中。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思。有些話是沒有辦法開口的,就像他沒有辦法向她形容她好好地站在大堂里面,他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的怦然心動。
心愛慢慢地攪動著咖啡。
這是從希臘回國的第十天,在一家氣氛安靜的咖啡廳里,她的對面坐著何蘇。何蘇這個名字應該很熟悉的,可是心愛卻覺得陌生。她和何蘇上演了一場鬧劇,她配合著他,而他亦配合著她。
所幸這場鬧劇這個時候拉下了帷幕。心愛松了一口氣。而何蘇應該知道了吧,她和啟航的事。
「你比以前漂亮了。」他突然說。
心愛正欲下咽的咖啡差點噴了出來。
「不好嗎?」
「這樣很好,很自信,愛笑的眼楮。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像整天在廚房里面不見天日的灰姑娘。」
「那你的眼楮一定出了問題,那個時候你不是還想要追求我嗎?」
何蘇牽了牽嘴角,如果那勉強稱得上是笑的話,也頂多是個苦笑。
「你會祝福我嗎?」心愛用手語問
「你覺得這句話像是對前男友說的嗎?看在我追了你這麼久的情分上,這個‘前’字還稱得上吧。」何蘇在「前」字上加重了語氣,有絲快樂。
「你比誰都希望我能得到祝福,對不對,何蘇?」
這次何蘇反而不回答了,默默地攪動著咖啡,好像非要攪出一個旋風一樣。氣氛有些異常的沉郁。
「你最近在干什麼?」心愛拍了拍他的手。
「嗯,我在表哥的公司搞了一個樂團。」何蘇咧嘴一笑,極力要驅走那份不安,他對心愛說,「心愛,你也來吧,你來彈鋼琴。那個位置我可是專門空著留給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彈鋼琴?」心愛很好奇。
「喜歡一個人當然要知道她全部的事,戀人不是這樣的嗎?那些人都很好相處,現在一共有四個人了。」何蘇回避著心愛的問題,「你來彈琴吧。」
心愛搖頭,「我已經不彈琴了。」
「為什麼,你學了那麼多年,不彈了不是很可惜。」
「何蘇你愛音樂嗎,是真心喜歡的嗎?」心愛問。
「怎麼這麼問,事情不是很明顯嗎?」他反問她。
心愛沉默不語,明顯的事情本身往往有些讓人猜不透的原因,心愛再次在心里對自己說,這場鬧劇應該要結束了。
「何蘇,我現在很幸福,幸福到有時候我晚上突然醒來,會害怕那種幸福會突然有一天消失在我手心。」心愛淡淡地笑,「何蘇,你要去找自己的幸福,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要生活在過去,不要讓人為你擔心。我不會去你的樂團,亦不會再彈琴,這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何蘇,」她看著他堅定地用手語說,「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是我,你是你。何蘇,我原諒你!」
他的咖啡杯從手中跌落,掉在桌子柔軟的桌布上,無聲無息。只是何蘇的心里何等的不平靜,波濤洶涌的感情在他眼里翻滾。
心愛的眼楮變得有些憐憫,「何蘇,邢風曾經找過我。」
「表哥?他找你做什麼?」他的聲音有些輕顫,又問,「什麼時候,他找你做什麼?」
那表情像是受了傷,心愛不得不承認,邢風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何蘇從小生長在優越的環境中,生長在自我為中心的世界,他是溫室里的花朵,受不了大的風浪。
「何蘇,你到現在還要瞞著我,」心愛想要救他,亦要救自己。她要從傷痛里面走出來,他也要。
「心愛,你知道什麼?」他有些沮喪。
「我什麼都知道。」
「他對你說些什麼?」何蘇尋根究底,實在是不太放心他那個表哥,成熟老練,又不是什麼單純的人,像心愛這樣簡單的女子,在他面前不過是一只小棉羊。
「他對我說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何蘇,我知道全部的事情,而我也原諒你。」
「這就是你為什麼當初沒有全然地拒絕我,卻也沒有接受我的原因,是不是?」何蘇問
心愛點了點頭。
何蘇反而笑了,他口口聲聲地說想要給她幸福,而幸福原來是她安排給自己的,「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來追求你,你會答應嗎?」他不死心地問。
「若真是那樣,我根本入了不你的眼呢。」她玩笑。
「不,心愛,不是那樣的。那我們還是朋友嗎?」他問。
「永遠是朋友。」
「心愛,你恨我嗎?」
「我說過我原諒你,就算以前有,現在也不會。那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何蘇,」心愛拉住了他的手,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拉著他的手,「過去就讓它過去,人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如果我都能走出來,你也一定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如果你還愛賽車,希望你明年能得到賽車界的冠軍。」
「那你為什麼不再彈琴了?」何蘇問。
有些事情發生了,尋根究底有太多原因。她告訴他說,一個失去聲音的人已經失去了成為一個音樂人的基本資格。可是心愛終是淡淡一笑,這樣也算是有始有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