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夢澤站起來,迅速走到夏瞻的人物畫前,掀起畫紙,後面的牆壁看起來並無異樣,他伸手模了模,也沒什麼感覺。
他想了想,把秦樹移到一邊,又把書案搬開。書案底下墊著木塊,他拿開木塊,下面的地板上有一個凹槽,凹槽中有一個突出的按鈕。他按著按鈕,屋子里有「喀喳」的聲音傳來。他再走到牆壁,掀開畫紙——牆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暗格,他把手伸進去,拿出一本卷宗似的東西。
蒙蒙看著澹台夢澤,神秘女子挾持他站的這個位置很好,書房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覺得澹台叔叔今天的一舉一動都很奇怪。
他看到父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澹台叔叔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嚇。父親的酒好像清醒了一點,他很憤怒地指著澹台叔叔,「你為什麼要偷資料,把資料給我!」
然後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父親不是澹台叔叔的對手,很快被打倒在地,可是他抱著澹台夢澤的腿不肯撒手,還很大聲地叫人。澹台夢澤突然抽出腰間的寶劍,狠狠地刺了下去。父親的血噴出來,蒙蒙覺得這個世界忽然一片血紅。他想喊,可是穴道被制住,不能動也不能發聲。母親這個時候走進來,手里還托著托盤,上面有幾樣小菜。看到書房中的情形,母親受了很大的驚嚇,托盤掉在地上,菜撒了一地。澹台夢澤的臉變得像野獸一樣猙獰,他一劍刺中母親。漫天的血霧彌漫開來,刀劍刺入骨頭的「噗噗」聲不絕于耳,還有慘叫聲不斷傳來。
蒙蒙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突然眼前一黑,原來神秘女子用一只手捂住他的眼楮,一只手緊緊摟住他。
「放開我!放開我!爹,娘,你們起來啊!快起來啊!」蒙蒙想大聲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蒙蒙,待在這里,我一會兒帶你走。」神秘女子在他耳邊說完這話就放開他,從書房沖了出去。
「爹,娘!蒙蒙在這里,你們起來看看我!」身子還是一動也不能動,他傻傻地立在書房的屏風後面,像個木偶。
慘叫聲越來越遙遠,書房中變得死一樣寧靜。他一定在做夢,一個可怕的噩夢。夢中,他孤零零地站著,看著父母的尸體,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神秘女子又沖回書房,手里拿著剛剛被澹台夢澤搶走的卷宗。她拍開蒙蒙的穴道,「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兒。」
「不,我要給我爹娘報仇!我要給我爹娘報仇!澹台夢澤,我要殺了你!」蒙蒙瘋了似的往外沖。
「回來!」女子用力拽住他,「你憑什麼報仇?你打得過他嗎?你就這麼想去送死?你爹娘就在這里,你想讓他們死不瞑目?你以為你死了,還有誰會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神秘女子黑紗罩面,只有眼楮露在外面。她雖然在沖他發脾氣,可是她的眼中卻有擔心與關懷,成為這噩夢中唯一的溫暖。
「姐姐……」
「趴到我背上,我背你離開這兒!」
蒙蒙趴到她背上,摟著她的脖子。女子輕功高超,起落之間,像在飛,眨眼間,就離開了秦家。
蒙蒙再回頭,家中已是火光沖天,火光中掠出一道黑影,像索命的惡鬼,向他們直撲而來。
「澹台夢澤!姐姐,澹台夢澤追上來了!」蒙蒙叫起來。
「別怕!我肯定能救你,憑我的輕功,他沒那麼容易追上我們。」女子沒有吹牛,蒙蒙只听到耳邊風聲掠過,兩邊的景物急速倒退。他經常纏著六扇門里輕功不錯的叔叔背著他施展輕功,沒有誰能達到這樣的速度。
人達不到這樣的速度,暗器卻可以。澹台夢澤使出他很少示人的流星閃,這是一種速度奇快的暗器,每一顆都淬過劇毒,閃著幽幽的藍光,打出後,仿佛如流星在天空一閃而過,因而得名。
蒙蒙見過。在他還叫澹台夢澤做叔叔的時候,經常纏著他給自己展露絕活,他說過這個,不過他說這種暗器很歹毒,中毒者無藥可解,他只有在對付十惡不赦的壞蛋時才會使用。可是現在,他用了。
蒙蒙在神秘女子的背上,卻一直回頭盯著澹台夢澤的身影。
「流星閃!」他提醒背著他的姐姐。他知道有兩種結果,要麼躲避暗器,那麼兩人的速度必然降下來,澹台夢澤就可趁機追上;要麼不躲,那麼流星閃將會悉數打在他身上。
只有一種選擇——他大喊︰「姐姐別躲!」
劇痛之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有人把他抱起來,溫柔地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永遠記著你是六扇門大頭領秦樹的兒子,秦樹的兒子不是愚蠢又魯莽的笨蛋。」
淚眼??中,他又看到那雙眼,眼中有關懷有擔心,那是他噩夢中唯一的溫暖。
「姐姐……」
李沁微微一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呢。」
「你是那晚救我的姐姐。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澹台夢澤說流星閃無藥可解。」
「我說過,我肯定能救你,怎麼會讓你死呢?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身上的毒就可以徹底清除。」
「你不鬧著要走了嗎?」老婦人沉著臉走出來。
「婆婆……」蒙蒙怯怯地叫了一聲,他可把老人家氣得夠嗆。
「吃了它。」婆婆很威嚴地拿出一包很香的粉末,還有一杯水。
「這是綺蘭香,它可以解你身上的毒。」李沁給他解釋。
蒙蒙把綺蘭香吃下去。
李沁道︰「好了,現在要開始運功了,轉過去坐好。」
蒙蒙依言轉過去,心想這個姐姐可真了不起,人長得漂亮,武功也好,輕功又那麼棒,還能解別人解不了的毒,那麼,她可以幫我報仇嗎?
兩個時辰的運功已經達到了李沁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真氣不受控制地從四肢百骸瀉走,五髒六腑受到自身真氣的沖撞,傷勢嚴重,一口血狂噴出來,染紅了蒙蒙的後背。
「姐姐,姐姐——」
「沁兒——」
耳邊是蒙蒙和師傅焦急的呼喚聲,卻是那麼遙遠,飄忽不定,她想給他們一個安慰的笑,可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痛的不只是胸口,還有頭,是撕心裂肺的痛,萬蟻噬心的痛,像野獸一樣淒厲的吼叫聲,難道是自己發出的嗎?她的面孔一定已經扭曲了,像厲鬼一樣猙獰。
痛啊,痛得要發瘋,誰能救救她?
李沁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蒙蒙掛滿淚痕的小臉。
「婆婆,婆婆,姐姐醒了。」看到她睜開眼楮,蒙蒙狂喜地呼喊。
「沁兒。」師傅撫著她的臉,憂心忡忡。
頭還是隱隱作痛,話也是有氣無力的︰「師傅,我剛剛,怎麼了?」
「不是剛剛,你已經昏迷四個時辰了,你體內蛇延草的毒發作了。」
「我的毒?」李沁掙扎著起身,「師傅不是說過這種毒潛伏在體內,只有月圓之夜才會發作,所以蛇延草又叫‘月光’,今天並非月圓,為什麼我會……」
「這種毒的毒性我並不了解,只是我年輕時在諸國游歷,曾經到過海的盡頭,那里的人對我提起過這種神秘的毒草。如今我只能推測,你因為沒有解藥,所以毒性變得越來越深,不用月圓之夜,毒也會發作。」
李沁慘然一笑,「這麼說,我快死了是嗎?掙扎了這麼多年,還是躲不過。」
「沁兒,」老婦人心疼地摟著她,「去向那個人要解藥吧,他一定能救你。」
「不,不,」李沁眼中有著深深的恨意,神情毅然決然,「我就是疼死,也決不向他屈服。」
蒙蒙突然大哭起來,「我不讓你死,我不讓你死,我去給你找綺蘭香,婆婆說,綺蘭香可以解天下所有的毒。」
「真是傻孩子。」看到蒙蒙對她依戀的樣子,李沁又開心又心酸,「哪有那麼多的綺蘭香啊?唯一的一塊已經用來解你的毒了。」
「為什麼沒有啊,它是樹上長的還是水里游的?我去找,一定能找到。」蒙蒙有著孩子的執拗。
「你找不到的。」老婦人眼神縹緲,似乎在穿越時空尋找一個消逝了的傳說,「因為這世上唯一會做綺蘭香的人,他死了。」
「我好像沒听到有人通傳啊,你怎麼進來的?」尉遲瀟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著他屋子里的不速之客。
「從你家的房頂上飛進來的,這樣比較直接。」澹台夢澤找個椅子坐下,把腳搭在對面的桌子上。
尉遲瀟笑道︰「六扇門的新任大頭領,原來是梁上君子。」
「我真是自討沒趣,專門給人送酒來,還要被人罵。」澹台夢澤自嘲道,徑自把手中的好酒啟封。
「嘗嘗看吧。」他突然出手,把酒壇飛向尉遲瀟。
尉遲瀟還是懶洋洋的樣子,但是手隨意地一伸,酒壇就穩穩地落在懷里,滴酒未灑。
「真是好酒。」烈酒灌進喉嚨,說不出的快意。
「你也太不夠朋友了。」澹台夢澤抱怨。
「怎麼講?」尉遲瀟明知故問。
「連我的升職宴請都不到,真不給面子,莫非你相信了赤煉仙子的話?」
「她說什麼了?」尉遲瀟雲淡風輕地一笑,她的話還是忘了得好,他不想失去多年的朋友。
「沒什麼,」澹台夢澤打個哈哈,「我是來興師問罪的,師兄可是給你送了請帖了,尉遲將軍卻不肯賞臉。」
尉遲瀟把酒又丟給他,「給你祝賀的人那麼多,少我一個錦上添花算得了什麼?你現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哪能理解我這個就要下地獄的人的痛苦。」
「你是說和雲華郡主的婚事?」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讓我煩心。有時候,我真希望邊關別這麼太平,那我就可以向皇上請兵出征,不用在這兒受罪了。」
「別說得自己這麼可憐。」澹台夢澤笑道,「雲華郡主也沒那麼差勁。人漂亮,身份又尊貴,可不是每個郡主都有封號的,她的身份其實相當于一個公主。」
「那又怎麼樣,不然讓給你當這個尊貴的郡主的郡馬?」
「哈哈,你是郡主欽點的,我可沒這個福氣。對了,成了親之後,你們住在哪兒?」
「拜托,不是我們!我是我,她是她。她住哪我不管,成完親之後,我就回邊關,做我的戍邊將軍。」
「你忍心拋下嬌妻?」
「嬌妻?就算是妻,也是悍妻、惡妻。她逼我成婚,我就讓她做棄婦。」
澹台夢澤搖搖頭,「你若真的覺得她無法忍受,大不了像昊一樣逃婚,何必如此兩敗俱傷呢?」
尉遲瀟冷笑道︰「我不會給她機會讓她傷害尉遲家。既然她那麼想做尉遲家的兒媳婦,我就如她所願,我會讓她知道,尉遲家的兒媳婦不是那麼好當的。」
「兒子,你起來沒?」葉雪柳拍門,急匆匆的。
澹台夢澤起身開門,「伯母好。」
「夢澤也在呀,正好,你得幫我安撫這小子的情緒。」葉雪柳憂心忡忡。
「怎麼了,娘?」尉遲瀟漫不經心地問,最壞的事他都經歷過了,他就不信還能有什麼能讓他情緒波動的。
「哎呀,我都不知該怎麼拒絕。剛剛王府派人傳話,說雲華郡主要把婚期提前。」葉雪柳知道兒子極其抗拒這門婚事,真怕他听了這個消息會暴跳如雷。
澹台夢澤看著尉遲瀟,後者的臉面無表情,讓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哈哈哈!」尉遲瀟突然仰天狂笑,嚇壞了旁邊兩人,「正合我意,越早越好。」
他很快就能回到邊關了,與他的金戈鐵馬共舞,擊劍揚風走馬天涯,去見證秦漢的明月,去點燃亙古的狼煙,以擎天之勢為盛世皇朝守一個百年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