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勤政殿出來,龍天行徑直往清月宮而去。對他來說,關鍵是什麼人住,而不是住什麼地方。即使是最偏僻、陰冷的地方,有了珈璉的笑容,那便是天堂。
他卻在半路被哭哭啼啼的李妃攔住了。
「皇上為臣妾做主啊!」李楠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跪在龍天行腳下,看樣子幾乎快哭暈過去了,不過……從尚未沙啞的聲音可以听出……她只是在做戲。
龍天行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冰冷的聲音飄了出來︰「什麼事?」
「臣妾……」李楠音敏銳地發現龍天行有些不同,哭聲滯了一下,隨即繼續開口道︰「臣妾抓到害死龍子的凶手了!」
咬牙切齒的樣子讓人看了格外生寒,龍天行別過臉去,淡然道︰「哦?」他本沒打算讓李妃生下自己的皇子,流掉正好。
「求皇上為臣妾做主!那殺死臣妾月復中龍子的凶手,正是皇後!」李楠音又放聲大哭,幾乎震破龍天行的耳膜。
「話不能亂說,誣蔑皇後可是死罪一條!」張公公急忙開口。他跟在皇上身邊久了,自然對皇上的心意了解得很,現在皇後……可是皇上心底最重要的人啊!
「臣妾有人證,也有物證!」
看來李楠音是早有準備,呼喝了一聲,跪在一邊的小爆女便顫聲道︰「奴婢可以證明……」
龍天行的臉色越發不好,冰冷的聲音夾雜了幾分殺意︰「說!」聲音震得幾片樹葉飄下,像是印證了主人心中的怒火。
「奴婢是御膳房的小爆女,負責娘娘們的飲食。那天,皇後娘娘身邊的瑤光姑娘給了奴婢一包藥,讓奴婢放在德妃娘娘的參茶里。而且威脅奴婢,如果奴婢不照做,就殺了奴婢全家。那藥奴婢沒有放完,這里還有一些。」那宮女遞上一個黃紙包,看到龍天行殺人的眼神手癱倒在地,哭著說道︰「奴婢沒有想到德妃娘娘已經有了龍子,請皇上饒命啊……」
李楠音哭得更凶,「皇上,人證物證都在,請皇上為臣妾做主啊!請皇上為沒出世的龍子做主啊!」她句句不離龍子,顯然看中了龍天行不傷及無辜的做法,無論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呵呵,只用這一點,就可以讓珈璉再多一條罪狀了!
龍天行內心卻更顯煩躁,一腳將那擋著路的小爆女踢開,徑自走了。被李楠音這麼一攪和,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盡,龍天行雖然不信珈璉會如此做,卻不得不在表面做出樣子。這就是生為帝王的困擾,生在帝王家,諸事不由人啊!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龍天行進入清月宮的第一個想法仍舊是震驚。他從沒看過如此殘破的宮殿,雖說只是初秋,這里卻已經冷得出奇。真是不能想象如果到了冬天,這里會變成什麼樣子。
「珈璉,朕要你搬回去!你不能住在這種地方!」龍天行原本並不清楚冷宮的情形,現在一看,如此境況,他怎麼能讓珈璉待在這里!
「皇上,」珈璉微笑著安撫他,「這里雖然破舊了點,但是一個清靜的好地方,不會被人打擾到。現在的形勢,如果我還在坤寧宮住著,恐怕會比在這里難過很多。」
龍天行不再說話,他知道珈璉說這話是為了安撫自己,誰會願意住冷宮?但就目前而言,讓珈璉躲開眾人的話,也只能這麼辦了。他暗自提醒自己,回宮後要下旨嚴禁任何人進入「禁閉」皇後的清月宮,事情要做就要萬無一失啊!
兩人有志一同地不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漫漫長夜,便在無盡的溫柔中度過……
或許真的是因為珈璉吉人天相,在所有不利的事情都指向她的時候,吃緊的戰事突然有了莫大的轉變。
西蒼國女王指名要見珈璉,聲稱如果在七日內與皇後會面,便立即退兵。
這道戰令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呈在龍天行的面前。
白紙黑字,寫得格外分明。
「該死!」龍天行重重地捶向桌面,「他們想干什麼?兩國交兵,哪有要見對方皇後的……懂不懂規矩?!」
桌上放著的白玉茶杯一下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碎裂成無數細小的存在。
龍天行暗了眸子,啞著喉嚨開口︰「來人,擺駕清月宮。」
慕容珈璉沒有想到龍天行會在出征前再度駕臨清月宮,眉目間寫上無數問號,卻仍舊笑了開來,無論如何,能見到他,總是令自己歡喜的事情。
「珈璉,」龍天行揮退所有人,在一邊的軟榻上坐了下來,「你可知朕今天為什麼過來?」
或許是因為清月宮遠離那些陰暗斗爭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兩人之間的堅冰已經化開,珈璉一邊小心地為龍天行沏茶,一邊板了臉,狀似嚴肅地開口︰「漢皇重色思傾國……臣妾長得像狐狸精嗎?」
龍天行啞然失笑,抬手攬她入懷,「不像。」他也一本正經,「你根本就是。」他眼中閃過光芒,很高興她能在自己面前展現她的真性情。
他唇角挑起,露出笑意。一個能寫出「騎馬送青梅,兩小無嫌猜」的人,這樣的脾氣才配得上這樣的文字,「騎馬送青梅」……他記得自己看到這句話時,差點笑得憋過氣去。
「珈璉,朕明日便要親征,你可知道?」龍天行沉吟了一下,強壓住心中的不悅。
「這是今年新進的龍井,皇上嘗嘗。」慕容珈璉點了頭,將溢滿香氣的龍井放在他的面前,「皇上千萬小心,莫傷了龍體。」
龍天行擰了眉,「朕今天來……唉,你自己看吧。」他將一封文書遞到珈璉的手上,珈璉看了他一眼,抬手展開文書。
「西蒼國的女王……要見臣妾?」珈璉合上文書,有些震驚地看向龍天行,「她要見臣妾做什麼……」
「朕也不知道!」龍天行眯了眼,卻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這個原因……他八成能猜到,怕是因為被自己關起來的冷衍寒吧。他可沒有忘記「一見鐘情」的故事,「你……明日同朕一起去吧。」
珈璉沉默了一下,點頭答應。
若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讓對方退兵,這對月華國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這些年來月華國休養生息,百姓興居樂業,國庫較先帝在時豐盈三倍,但若是一打仗……恐怕這富足的日子便一去不復返。
包怕的是,西蒼與月華鶴蚌相爭,倒讓南邊的玄冥國得了好處。玄冥可是一直對月華虎視眈眈,只是懼于月華強大的國力不敢出手而已。
龍天行見她答應,微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便又是一室瀲灩,半點風流。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大地之上時,龍天行率領著數萬精兵,勢如破竹地出發了,「天道昭昭,佑我皇朝!」數百朝臣,數千軍士在他們身後呼喊著,那聲音驚天動地,配著騎兵馬匹的踏步聲,顯得格外輝煌。
數日之後,西征前線。
龍天行的軍隊以極其迅猛的速度抵達了前線,日夜兼程,總共只用了六天的時間。珈璉珈璉同龍天行一樣,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兩人各騎一匹神駿寶馬,迎風站立。陽光照在珈璉銀色的軟甲上,映得她宛若戰爭女神般耀眼奪目,而身側的龍天行金色的鎧甲則讓他如天人臨世。
這般神俊的氣勢頓時引起所有將士的注意,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突然間都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天道昭昭,佑我皇朝!」無數的聲音在空中交匯,震蕩山河。
珈璉心中也是一陣激蕩,抬目遠眺。
便大的平原上,兩軍陣容壁壘分明,中間空了約有十里地,恰似楚河漢界。兩國暫且休兵的目的她心中清楚,西蒼女王不是傻子,龍天行和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想到。或許要見自己只是個借口,珈璉淡淡一笑,隨著龍天行轉身入營。
西蒼國的軍隊早在女王發了號令之後,便退避三舍,單等珈璉到來。只是雖然退避,他們也不曾有絲毫放松,整支隊伍仍舊紀律嚴明,隊形整齊。此刻探子報了月華國前線的情形之後,他們便在第一時間派了特使,問皇後娘娘安。
慕容珈璉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來得這麼快,心中雖然早有準備,卻還是不安,她略擰了眉,深吸口氣。一只溫暖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握住她略顯冰涼的右手,回頭正迎上龍天行的眼楮。
他眼中有著淡淡的鼓勵,「莫怕,我已經派了影跟住你,若有什麼事情,他會第一時間救你回來。」
他又拉了珈璉,站到營帳邊上,掀開簾子向外指去。營帳後面是排列有序的大支軍隊,呈正方型排列,士兵手上的長矛發出幽幽的光芒,在陽光下冰冷入骨。
「月華國的軍隊已經準備好,若他們敢對你不敬,只消影一個暗號,大軍便立時壓境。無論如何,朕會保你安全無事!」
慕容珈璉有些動容,用力點了點頭,仰首步出營帳。
一支由二十人組成的親兵護送著慕容珈璉前去兩方約定的會面地方,那是位于兩國邊境線上的一座小鎮,鎮子因為戰爭,已經趨于荒涼,居民大多都已經逃走。雙方派了兵,將鎮上的一座小綁樓圍起,保護皇後同女王的安全。
等珈璉到達那里時,西蒼國的女王已經在那里等候,珈璉讓親兵留在樓下,只身一人上去。樓上香味四溢,已經擺下一桌山珍佳肴。
珈璉眼光落在那女王的臉上,一時震在當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女王甜美笑開,聲音如黃鸝出谷︰「珈璉姐姐,可曾記得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