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的錢包——」麗婷立即尖叫一聲撲上去。
路眉無法動彈,從彼方射來的目光如此溫煦柔和,卻如一道最嚴實的網,將她密密籠罩。
而她,完全無力躲開那雙幽亮的黑眸,只因為,他和他是如此相像啊,就讓她再貪眷片刻那雙黑眸中的溫柔吧。
「看看少了什麼沒有。」姚墨微笑,眼楮卻沒有離開路眉身上。
「錢……卡……嗯……沒少,相片……還好好的,哈,東西都在呢!」麗婷眉開眼笑,對著相片就親了一口,「好棒,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剛才看見你掉了錢包都不知道,就想把錢包撿起還你,沒想到一不留神,你們就不見蹤影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找你們的時候花了點時間,所以現在才把錢包送來。」
「謝謝謝謝……」麗婷高興得拉著姚墨的手搖著,卻突然頓住,盯著姚墨的臉的眼楮漸漸睜大,「咦……你好眼熟啊,對了,你不是眉眉樓下那個帥哥嗎?」轉頭驚喜地叫,「眉眉,剛才跟你說的那個帥哥就是他啊……」
「咦……」又是一頓,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路眉和姚墨間異樣的氣氛,目光來來回回地在兩人間打轉幾次後,遲疑地發問,「那個……你們……認識嗎?」
沉默。
良久,路眉才低頭輕聲說︰「有過一面之緣。」
只有一面之緣?打死不信。麗婷又看向姚墨,而他只是一徑微笑著,並不言語。
不行,這兩個人肯定有古怪!麗婷腦中已自行演繹出了好幾種劇情,每種都是驚天動地,催人淚下。好,她摩拳擦掌,看我麗婷大偵探來查個水落石出!
但但但,男主角竟不配合!
姚墨只向麗婷和路眉微微頷首,「既然錢包找回來了,那就不耽誤你們,先走了。」再深深看路眉一眼,轉身就要離開。麗婷大急,「等等,我,我還沒答謝你,請你吃飯如何?」
姚墨腳步不停,只是背對她們揮揮手。
「哎,你這人怎麼……」麗婷急得跳腳,卻又無計可施。
「你等一下。」路眉突然開口了,語聲細微,幾不可聞,但姚墨卻立刻停了下來。
不是吧,這麼听話?麗婷咋舌。
只見路眉走到姚墨面前,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左臂,「你的手受傷了。」用的是肯定句。
姚墨臉色陡地白了,下意識地捂住左臂,然後面部肌肉幾不可見地抽動了一下。
「什麼?!你受傷了?!怎麼傷的?」麗婷一愣,接著大呼小叫地湊上前來,卻被路眉一把擋了回去。
「麗婷,你先把今天買的東西都帶回家去,我來送他上醫院。」路眉一臉冷靜。
「我也要去……」
「我不需要……」
姚墨和麗婷同時發出抗議之聲。
路眉只是微笑,「麗婷,你好像忘了有人在家等你哦?」
「哦……」麗婷頓時泄了氣。
「至于你,」路眉轉向姚墨,「受傷的人沒資格做決定。」
「好吧。」他微微嘆息,幽深的眼中彌漫開的卻像是……愉悅。
從醫院出來,時針已指向晚上十點。
姚墨左臂上的傷口雖然長且猙獰,卻不甚深,縫上幾針便無大礙。
路眉不得不承認自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甚至不願去回憶發現他的西裝外套隱隱透出血跡時,心髒那一種近乎麻痹的驚恐與疼痛。
外表鎮定,恐懼的浪潮卻在心里不斷翻涌著,此起彼伏,幾乎要將她沒頂。
還好,那只是一道不能造成什麼大傷害的傷口。
還好,他沒事。
街上雖然依舊燈火通明,但明顯冷清了很多。夜風呼嘯著吹過樹木光禿的枝丫,更顯得冷冽襲人。
姚墨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路眉卻在原地站著不動,目光微微閃動,「你上車吧。我家離這兒不遠,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姚墨輕輕挑眉,幽深如夜的眸子投注在路眉身上。
她呼吸一窒,別過眼啞聲道︰「快回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不語,靜靜看了她片刻,轉頭和出租車司機說了什麼,車子便絕塵而去。
「你……」她吃了一驚。
他微笑,過來牽起她的手,「走吧,我正好也想散散步。」
她只覺得腦袋里「轟」的一聲,臉上已火辣辣地燒起來。這樣親昵的動作,他怎麼可以做得如此自然,如此天經地義?嚴格來說這只是他們第二次見面而已啊!
但那只略略粗糙的大手輕輕地包住她冰涼的手掌時,那種久違的熟悉溫暖竟讓她微微濕潤了眼眶。
不想沉淪,卻也舍不得就此放開。
縴細的手指慢慢收攏,不著痕跡地握住那只寬大的手掌。
「以後別再做那麼危險的事了。」手牽手走過僻靜的街心公園時,路眉蹙著眉,打破了沉默。
「好。」他微笑。
「錢財是身外之物,丟了還可以再賺回來。這回還好,只是一道傷口,萬一你真因此出了什麼事……」她閉一閉眼楮,「叫我……叫我和麗婷怎麼過意得去……」
他輕輕一握她的手,「別擔心,我的打架技巧不比唐皓差呢,這次只是意外,不會有下次了。」
打架技巧?她的臉色古怪起來。
差點忘了,唐皓也是一名打架高手。
那次,輪到她做值日,一同當值的男生草草干了一會兒就偷溜了,等她將一切都收拾妥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校園空蕩蕩的,已見不到一個人影。
老媽大概已經做好飯等她了。一想到這點,她拐進一條平時少有人至的小巷里。走這條路,可以提前十分鐘到家,雖然听說這條小巷平時會有一些不良少年出沒,但她已走過幾次,都不見什麼異樣,這次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
未料,走到拐角處,便听見前面傳來隱隱的打斗聲。
好奇心起,她小跑上前,伏在牆角偷看。
黯淡的燈光下,三條人影纏斗在一起。拳腿齊飛,吃痛的悶哼不時傳來。
餅了一會,她看出了點端倪來。
兩個穿外校制服的男生在圍攻那個穿著一個本校制服的男生。但那個身穿他們學校制服的男生出拳既快又狠,招招命中,明顯佔了上風。
又過片刻,勝負即分,兩個外校的男生撂下狠話後,捂著傷口落荒而逃。
那個得勝的男生輕蔑地嗤了一聲後,走到路燈下,整理衣著。
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輪廓俊挺的臉上,他竟是唐皓!那個陽光少年唐皓!那個優等生唐皓!路眉不禁驚喘一聲,隨即用手捂住嘴。
但已經晚了,循聲看過來的唐皓也發現了她,臉上不禁現出錯愕之情。
沒有再多猶豫,她轉身就跑。
「等一下!」後面傳來他的叫聲。
她反而跑得更快,考八百米的時候恐怕都沒這麼拼命過。
但是腿長畢竟還是有優勢的,沒過多久,她的肩膀便被他一把扣住。
掙扎間,他把她整個人推靠在牆上,牢牢地鎖在臂彎里,瞪著眼喘息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又干嗎去打架?」她狠狠瞪回去。
「我……」他窒了一下,「我精力過剩不行嗎?」
「行,你精力過剩是你的事,要打架還是怎麼樣都隨便你,請你以後不要再有事沒事就找我的刺挑,知不知道這樣很讓人心煩!」她怒氣沖沖地說完,隨即狠狠別過頭去。
「你……」他被她的怒火驚呆了,「你怎麼啦?干嗎那麼大火氣?」
是呀,她干嗎那麼生氣?愛打架是他的事,他又不是她的誰,他被打傷了,打死了都不關她的事!
盡避如此,還是有熊熊焦躁之氣從心底直冒上來,她用力一撥他的手,「讓我過去!」
他一時不察,還真讓她掙月兌了,她立馬掉頭就走。
「等等!」他又拉住她的手腕。
「我喜歡你!」
她呆了有數秒之久,隨即又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我才不喜歡逞勇斗狠的人!」轉身繼續走,但耳根早已燒紅。
手腕又再度被扣住。
「干嗎?」她轉頭怒目而視,「你有完沒……」
完……剩下的一個字,消失在他輕輕合攏的唇間。
那是他們的初吻,青澀,卻甜蜜。
路眉明亮的眼眸因回憶而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呵,那時是多麼年少不知愁。不知道人心的難測,不曉得未來分離的憂傷,更不了解天人永隔的距離,只會縱情歡笑,只會放肆燃燒,縱有一時的氣怨煩惱,要不了多久,也會化為青春面龐上的明朗一笑。
姚墨凝視著她朦朧的眼波,不由停下腳步。
「在想什麼?」他低問,夜般深邃的眼中閃過幽微的光。
她抬頭看他,眼光緩緩從他分明的五官上一一掠過。他和唐皓是多麼相像啊!不說話,不行動的時候,她經常以為自己看著的是唐皓——只不過,不是十八歲的唐皓,而是褪去了青澀之氣,成熟歷練愈發英挺帥氣的唐皓。這樣的他,讓她的的心常不由自主地失速跳動,手足無措得就像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可一旦他有所動作,即使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微笑,不屬于唐皓的俊雅溫文的氣質就自然流露出來。
他們終究是不同的,唐皓飛揚灑月兌,活力四射,而姚墨卻斯文內斂,溫文爾雅。
如今,她是看得越來越清楚了。
「跟我說說你和唐皓之間的事吧。」她輕輕地說,「你們的關系好嗎?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你?」
「你真的要听嗎?」看著她燈下的仰起的秀致卻蒼白的臉,他似乎有些猶豫。
「沒關系,你說吧。」她微笑,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溫馨的悸動,因為他眼里毫不掩飾的擔憂關懷。
「我們的媽媽是家中的獨女,而我的外公是一個相當古板守舊的人,對沒有兒子繼承香火一直深以為憾,外婆也因為外公的遺憾,郁郁不樂了一輩子。她臨去世的時候,要我媽媽答應以後招個上門女婿,這樣,生下的孩子就可以隨母姓姚,繼承姚家的香火。」
姚墨低沉悅耳的聲音如潺潺溪流般緩緩滑過靜寂的寒夜。
「媽媽答應了。雖然她對此不以為然,但在那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夠拒絕得了自己垂死的母親。後來她遇見了我的父親,父親雖然愛她,卻也不願當上門女婿,因為我的女乃女乃也是一個古板守舊的人,絕不會同意兒子入贅的。但是最後,媽媽還是放棄了堅持,嫁給了父親。婚後不久,媽媽就生下了我和唐皓。他比我早出生一個小時。我們的降生讓媽媽高興萬分,認為這是老天給的讓她兌現諾言的機會。」
「所以你母親讓你隨她姓,而讓唐皓隨父姓?」路眉有些明白了。
「嗯。但即使這樣,女乃女乃還是不諒解。她認為她的孫子都應該跟著父親姓,隨母姓是荒謬且大逆不道的。為此,她一直對媽媽耿耿于懷。甚至見了面都不願和她說話。」
他的眸光略微黯淡,「也因為這個原因,女乃女乃一直不喜歡我。從小,她就只肯對唐皓露出笑容,每個周末,也只會接唐皓到她那邊住。」
她的心微微地顫抖了,不由地握緊他的手,不忍見他眼里掩不住的落寞憂傷。
他又緩緩接著說︰「到了我們上小學的時候,女乃女乃越發古怪執拗了,非讓唐皓搬到她那兒去住不可,女乃女乃有心髒病,爸媽也不敢太違拗她,只好讓唐皓搬了過去。剛開始的時候,唐皓周末的時候還可以回來和我們團聚,到後來,女乃女乃竟開始限制,不,簡直就是禁止我們見面。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幸而我們念的是同一所小學,在學校里還可以偷偷見個面,一起說說話,爸媽實在想念唐皓的時候,我和唐皓干脆就交換身份,唐皓回家,而我回女乃女乃家。」
說到這里,姚墨眼里浮現出孩子般的頑皮笑意,雖一閃即逝,卻像層層陰霾下偶然透出的一線陽光,瞬間光亮了整張俊顏。
她呆了一呆,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後呢?」
「然後……然後不知為什麼,我們的把戲還是被女乃女乃發現了,女乃女乃大發雷霆,幾乎沒氣得心髒病發作,從此我們再不敢偷偷交換身份,甚至不敢私下見面,就怕女乃女乃知道了生氣。可以說,一年之中,我們能夠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