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台灣的報界可盼到了盛世。
第一天,原本已經訂婚的湛氏總經理湛昊和Beauty國際時尚雜志主編邵雲藍的婚事告吹,幾乎所有的報紙都用了巨大的版面報道這件轟動商界的大事。
上流社會對邵雲藍十分的同情。
一個女人,一生還有什麼事情比被自己的未婚夫遺棄更難堪的?
一個禮拜以後,隸屬邵氏企業的藍明報業又爆出DSYO在春季發表會之後的一起大訂單上,用了質量不過關的布料,制造出來的衣服成品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色澤不正,起絲的問題。
昂面新聞曝光以後,DSYO的信譽和形象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營銷部接到的退貨單幾乎堆成了小山。
這批高價買進的品質粗劣的布匹制成的成衣,必須一件不留地從市場上收回來,這是現在唯一可以緩解媒體壓力的可行之策。
至于到底是誰出賣了公司,一定也會弄清楚,但並不是當務之急。
「邵小姐,你可滿意啊?」尖嘴猴腮的男人涎著臉對坐在自己對面,明艷如花的女人道。
邵雲藍眼波一轉,縴細的長腿輕輕交疊,「滿意,滿意極了!」她瞟了一眼掩飾不住一臉色相的男人,厭惡地輕皺眉頭,隨即又擺出一副嬌弱的模樣,「朱經理,倒是你,對那份酬勞滿不滿意啊?」
她邵雲藍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上次當著湛昊的面,她就發誓一定要讓他嘗嘗背叛她的苦果。
所以,她花了重金,收買了DSYO的采購部經理朱言皆,讓他以高價買進一批質量上絕對過不了關的布料。然後,再憑著她和制作部經理嚴瑞的交情,快馬加鞭地將這批過不了關的布料趕制成成衣。這樣,即使湛昊發現了有什麼問題,到時候也已經米已成炊,損失是絕對逃不掉的了。
只是,沉浸在男女私情中的湛昊沒有她估量的那麼精明,他甚至來不及察覺到什麼,就已經被她家的報業報道了出來。
很好!懊死的男人!理應嘗到報復。
「滿意,滿意!邵小姐給的酬勞可是我在DSYO打工一輩子也賺不到的啊!」自己在DSYO工作了將近30年,一直沒有發財的機會。想不到,臨退休了還可以賺到這麼一筆!
「滿意就好,我們合作愉快啊,朱經理。」狡詐陰狠的笑容出現在邵雲藍美麗的臉上。
面對接踵而來的變故,義父湛海的責難,湛昊第一次感到了無力和疲倦。
凌亂的發絲胡亂地糾結在一起,下巴冒起了青色的胡碴。白色的西裝襯衫皺巴巴地掛在身上,看起來和破布沒什麼區別。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開燈也不接電話,完全和外界隔絕,陪伴他的只有酒和一張相片。
相片上的女孩巧笑倩兮,彎彎的眉眼寫滿了幸福。
「昊哥哥,為什麼你捉迷藏的時候總是找不到我啊?」小小的關恩喬歪著腦袋,晶亮的眸子里閃著不解。
「嗯,你總是躲得太好了。」實際上,他早就發現她躲在什麼地方了。不知道應該說她笨還是什麼,總之這個傻丫頭每次藏總是藏在一樣的地方——老宅大廳長長的飯桌下。但為了她開心,他根本就不介意自己做個永遠找不到人的傻瓜。
「那這樣吧,我們打勾勾約好,以後你找不到我的話,就到這張桌子底下來哦,我一定在的。」似乎不忍心看到他找不到自己,關恩喬神秘兮兮地透露出其實他早就洞悉的「秘密」。
「嗯,好的。」
童年的記憶突然如流星般地劃過腦海,勾起了一些思緒。
老宅!
他怎麼沒有想到老宅?喬喬一定是在那里,一定回老宅去了。
想到這里,幾乎立刻的,湛昊一躍而起,顧不得整理自己邋遢的樣子,胡亂地翻扒著幾乎已經成了垃圾堆的桌面,找到汽車鑰匙後,立刻一陣風地跑了出去。
窗外響起了「隆隆」的引擎聲。
必恩喬,你一定不可以離開,一定要等著他。
老宅還是記憶中的樣子,蔥綠的草地覆蓋了整個後花園。從復古的柵欄由外向里面看,一派祥和,似乎是童話里才會出現的美麗畫面。
必家破產以後,這間房子也沒有逃離被拍賣的命運,被經營布業的連氏企業買了下來。
湛昊接手了DSYO之後,借和連氏一起合作的機會把它買了回來。
湛昊不是沒有想到過她在這里的可能,曾經不止一次地派人到這里來察看,但連續十年,這里除了叢生的藤蔓和雜草外,絲毫沒有人氣。
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經歷了那麼多次的失望之後,他終于還是放棄了。
甚至,連童年的諾言也遺失在時間的廢墟里。
「于姨,你不可以自己走出來哦,醫生說,你要好好地養病,不可以勞累,要听話哦!」嬌柔溫和的女聲在草坪靠著屋子大門的那頭傳了過來。
湛昊眯起眼楮,目光追逐著越來越近的人影。
嬌小的人兒扶著瘦弱的老婦在草坪上緩緩地前進,烏黑的發絲在夜風的吹拂下歡樂地上下飛舞,年輕的女孩滿眼間都是幸福的味道。
彎彎如月牙的眼,柔順烏黑的長發,細致嬌小的身形,溫柔細致的嗓音,和印象中,自己尋覓了多年的女孩重合在一起。
「喬喬。」他不自覺地低喃出聲,眉宇間似乎感染到她的幸福,也變得輕松起來。他的喬喬永遠都有讓人寧靜的能力。
微涼的夜風蓋不住低沉的嗓音,它曲折地傳到她耳朵里。
必恩喬疑惑的抬頭,卻呆愣地站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
「喬喬。」他依然柔柔地呼喚,仿佛傾注了這十五年來所有的思念。
她抬起右手,捂住自己驚愕得微微張開的雙唇,烏黑晶亮的眼眸里閃爍著遲疑的目光。
他,知道了嗎?
「昊、昊哥哥?」不敢確定地怯怯地問。他都知道了嗎?
微笑地點頭,湛昊沿著柵欄緩緩走動,目光的落點卻始終膠合在關恩喬身上。
一旁的于媛了悟地笑了笑,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拍拍關恩喬的肩膀,道︰「幸福可是一閃而逝的,當它來的時候,就要牢牢地抓住。」
說完,立刻蹣跚著步子,遠遠地走開。
必恩喬眼眶泛熱,模糊的霧氣在眼底積聚。
「昊哥哥。」她顫著聲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面前的挺拔男子呼喚。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15年前,她輕柔地喚他昊哥哥,而他,總是積蓄著更多的溫柔,微笑地看著她,將她輕輕地擁入懷里。
靠在湛昊溫暖如昔,卻多了一份安全感的懷抱里,關恩喬發出貓咪一樣輕微的咕嚕聲。
不管他知道了什麼,今天,這一刻,這里的一切,都是上天垂憐,賜予她的恩惠。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于姨說得對,幸福降臨的時候,就要伸出手牢牢地把它抓住。
大掌撫模著柔順的黑發,腰被緊緊地抱住,湛昊嘴角邊的笑意更深。
「喬喬,15年了,我找了你15年,終于還是回到了這里。」把她稍稍松離他的懷抱,他望入她迷蒙的雙眼,「還記得嗎?我找不到你的時候,就到老宅來。我沒有忘記,總是在這里等你。可是,你似乎迷路了,直到現在,才回到了這里。」
听著湛昊說的話,關恩喬心里泛起酸澀的味道,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在夕陽下閃爍著惑人的光亮。
「沒有,昊哥哥,我……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是時候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必于御守,關于兩個互換靈魂的女人,關于兩段怎麼也無法開口表達的愛戀……
靜靜地听完關恩喬的訴說,湛昊自始至終都保持了深及眼底的笑意。
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淡淡地笑著,以至于英俊的容顏看起來有點可愛的傻氣。
「你相信嗎?」關恩喬靠在他懷里,聲音從他胸口悶悶地傳出。
「相信。」沒有絲毫的遲疑,他回答。
「是不是,我說的話你都相信?」
「是,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一片寂靜。
必恩喬胡亂地糾纏著自己縴細的十指,讓它們相互纏繞,就和她此時的心情一樣。
她很高興,甚至是狂喜。
和湛昊相認,把所有自己背負的秘密傾倒給他,這樣的感覺很舒服。
但是,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心痛?為什麼鼻子還是酸酸的?為什麼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昊哥哥,」她下定決心地閉上眼楮,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付給環抱著她的男人,道,「你……一直是在找你的妹妹嗎?」
靶覺到懷中人的顫抖,他輕笑出聲,渾厚的笑聲在胸口震蕩。
是妹妹嗎?
一開始,他也以為只是妹妹。他在尋找一份責任,尋找自己牽腸掛肚的妹妹。可是,曾幾何時,這樣的感情變質了。如牛女乃變成酸女乃一樣,在心里留下了微酸,但又是那麼的不可忽略的感受。
以前,他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了?直到席心顏在機場的一番話點醒了他,才猛醒悟……
他低下頭,剛毅如雕刻般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親昵地輕輕摩挲。紛飛的發絲撓癢了他的臉,也擾亂了他的心。
「關恩喬,我想,我是愛上你了,在你還是席心顏的時候就愛上你了。」
清淡如夜風的低語,讓听的人在一瞬間僵直了身體,電光火石地抬頭,四眸相接。
真的嗎?她無聲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雙手,慢慢地捧住精致的小臉,緩緩地印下了誓言一般的吻。
夕陽、夜風、古樸的老宅,一對交頸纏綿的璧人。
一如多年前一樣,這里,是一個幸福的花園。
湛昊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不只是關恩喬一個,還有養育他多年的養父的心血——DSYO。
DSYO面臨的問題,他不會逃避,他從來不是懦弱怕事的人。
讓DSYO經歷這樣慘痛的事情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但是,他告訴自己,他可以給自己放個小假。
最多三天。
三天之後,商界的風起雲涌,是在所難免的。
接下來的三天,真的是湛昊除卻童年時候,在關家度過的日子以外,最開心的日子。
他每天陪著關恩喬在後花園散步,當然,還有于媛。
于媛的病情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竟然有了驚人的好轉。
幸福,真的是什麼也比不上的良藥。
然後,在于媛休息了以後,他們會攜手在浪漫的星空下訴說彼此的點點滴滴。交換靈魂的事情當然是永遠說不完的話題。
她煮飯給他吃。每天都煮出滿滿一桌,一點也不擔心會不會浪費。因為她知道,即使是毒藥,只要是她煮的,湛昊也會毫不皺眉地照單全收。
他幫她整理房子。荒廢已久的老宅在一個男人的修理下,逐漸展現出當年的秀美。
現在的每一天都是這麼的開心。
終于,三天的時間,到了。
「喬喬,我要離開一陣子。」湛昊擁著懷里的女孩,萬分不舍地開口。
「好。」
「你不問我去干什麼嗎?」
抬頭,星光般璀璨的眼眸透露出無比的信心。
雙唇緩緩開合,吐出世間最真摯的愛語。
「我知道,什麼都知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面對。無論結果怎麼樣,我只希望像小時候那樣,你每一次的回頭都可以看到我,那樣你才不會感到孤單。」
俊顏上閃過一絲感動,然後是了然的頓悟。
「喬喬,我相信會有奇跡發生,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會有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