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你怎麼跑到我們學校教書去了?」之前辰不是說他們研究室正在忙一個項目,所以推掉了好多講座一類的活動嗎?可是任教豈不是比講座更耽誤時間,他又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學校的講台上?
「哦,你們校長跟我以前的導師是好朋友,我不好意思駁導師的面子。」聶辰睿輕笑,小曦的校長跟他的導師是好朋友沒錯,但是他可不會對任何人感到不好意思。要不是為了小曦,他剛才肯定是在研究室做實驗,而不是陪一大堆小女生聊天。
「可是你跟阿天不是同一個導師嗎,為什麼不讓阿天過來?」阿天是辰研究室的同事,曾經到家里去過幾次,所以小曦認識他。
「阿天?」聶辰睿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你想讓你的同學們都變成急凍人啊?」
想起阿天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小曦忍不住笑了,「阿天還是那個樣子啊?我還以為他交了女朋友之後會好一點。」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聶辰睿話鋒一轉,佯裝不滿地問道,「小曦,你就那麼不希望見到我,寧願讓阿天教你也不願意看到我?」
「不是啦,只是我覺得你現在出來教書很耽誤時間,萬一毀了你的項目怎麼辦?」小曦急忙解釋。雖然她看到辰會覺得怪怪的,但是那絕對不是不願意見到辰,而是,而是因為某種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
看她那麼著急解釋的樣子,聶辰睿感覺稍微平衡了一些,至少小曦不討厭總是見到他。
「沒事,你放心吧。」可以想象,現在研究室的同事們一定都在大罵他的缺席不歸。但是實驗是永遠做不完的,小曦卻只有眼前這一個。他這麼聰明,當然知道應該先擺平哪一邊。
信號燈轉換,他平穩地發動車子繼續前進。
希望前方一路暢通。
開學不到一個月,辰已經一躍成為最受歡迎的選修課講師了。
走在校園的林陰路上,看到大批人馬又趕往下午辰上課的教室搶佔座位,小曦忍不住嘆氣。每到辰上課的時候,階梯教室里就一座難求。他開設的課程新鮮,講法又生動幽默,再加上人長得帥氣,所以男生女生都喜歡上他的課。
心情突然有些煩躁,也許是因為今天太熱了吧。雖然已經是金秋十月,但是太陽的威力不減。她抬起頭,熱辣辣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打在她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影子隨著輕風搖擺,忽明忽暗,一如她煩亂的心緒。
辰不應該是那樣的。
她呆呆地瞪著頭頂的樹葉,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她從沒見過辰對哪個女孩子笑得那麼溫柔,那麼開心。她知道他們只是在探討課業上的問題而已,但是……但是辰的表情讓她不那麼想。家里的辰和學校里的辰有點不一樣,家里的辰雖然也常常笑,但是那笑容通常都應該冠以一些別的形容詞,比如「嘲諷的笑」、「冷笑」或者「得意的笑」什麼的,不似學校中的笑容一般溫和,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而且家里的辰會大叫,會生氣,會黑著臉指摘她和干媽的種種不是,但是學校里的辰不會。也許,是因為學校里有他喜歡的人,所以才讓他的心情格外好吧。以前干媽老是抱怨,說辰這麼大了連半個女朋友都沒有交往過,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呢。現在干媽不用擔心了,「那個人」可能很快就要出現了。
這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啊,可是為什麼她卻因為這個預想而煩悶不已呢?該不會是因為她自己今生與愛情無緣,所以私心里也盼望著辰能跟她做伴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真是該打了。自嘲地笑了笑,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辰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無論在哪個年代,這個年齡也是要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等找到了意中人,他應該就會搬出家里了吧,分離的日子就要到了。
不過,就算辰不搬出去,他們相聚的時間也不多了,算算時間,她也該回去了。雖然學到的東西只是現在技術的九牛一毛,但是她總要留時間把這些只是傳授給她的族人,所以她不能再久留了。就算飛白哥說她身體機能已經基本正常,血液里面的微量元素超標也基本控制在安全範圍內,沒有意外的話她的壽命應該跟這時代的人差不多。但是她還是不敢冒險,畢竟族中還沒有能活過四十歲的人,她不敢保證自己就能創造奇跡。
這樣算來,真的快到該走的時候了。想起剛來時候的忐忑,她輕輕笑了出來。說來她真是幸運,干爹、干媽,還有辰都對她很好,讓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那種她從不曾感受過的溫暖。雖然只有短短八年的時間,但是已經讓她很滿足。分別在所難免,至少她還擁有了這一份摯情。
正在傷感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同學,來看一下吧,中山路新開的音樂吧,現在是開業酬賓期間,全部消費打八折。」
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前面學校餐廳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來幾個人,正在發傳單。不過這些發傳單的人並不是她視線的焦點,她注意的是一個接到傳單的男生。
看他臉上的表情好像很不情願啊,小曦同情地看著他。可能他們是一樣的吧,對這種發傳單或是促銷的工作人員一點辦法也沒有。不管你怎麼說,他們永遠都是笑臉相迎,一遍一遍地重復他們的說辭,非要達到他們的目的才肯罷休。她是很欣賞他們的毅力啦,但是問題是,她平常根本不出去玩,也很少自己買東西。無論她拿了他們多少宣傳材料或是試用品,也不管他們跟她耗費多少唇舌跟時間,對于他們來說都是沒有用的。無奈從事這類工作的人們好像都只對如何讓別人接受他們的說辭感興趣,卻從來不肯接受別人的解釋。所以幾次下來,她看到類似的活動就害怕,都會躲得遠遠地走開。
只是這次發傳單的地點是在餐廳門口,想要到餐廳吃午飯的人恐怕都避不開這些熱情的手臂。那麼他會怎麼處理這張傳單呢?她好奇地看著那個男生,猜測著他的下一步舉動。
那男生看起來是已經吃完飯了,接過傳單之後,他掉頭向遠離餐廳的實驗樓走去。等到離開了餐廳那些人的視線範圍之後,他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傳單隨手一扔,嘴里好像還喃喃地說了句什麼,然後如釋重負地繼續向他的目的地前進。
就這麼丟掉了?!小曦傻眼,沒有來得及多想,她近乎本能地跑過去揀起那張傳單,只見A4大小的傳單正面是印刷精美的宣傳廣告,背面則是一片空白。怎麼可以這樣呢?她又向前跑了兩步,出聲叫住那個男生。
「那位同學——」
懊不會是那些發傳單的人跟過來了吧?真是?嗦,他沒當面把傳單丟掉就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怎麼現在還要追上來婆婆媽媽的?那男生不耐煩地回頭,不想卻看見一張清麗的小臉。
「同學,這是不是……是不是你掉的啊?」一口氣跑到他面前,小曦微微有些喘。天氣還很熱,所以她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亮晶晶的汗珠,跟她難得嫣紅的雙頰映襯起來,顯得整個人健康又有活力,也瞬間擄獲了一顆寂寞的少男芳心。
這是不是所謂的搭訕呢?那男生臉上的表情馬上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硬生生地從不耐煩變成了微笑。長到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生跟他搭訕,而且還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女生。看她眼神清澈,氣質單純,人也長得美美的,但是並不過分漂亮。這樣的女生拐來做女朋友最好了,容易控制,帶出去有面子,但是並不會因為過度艷麗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白白給男朋友增加壓力。老天啊,這簡直就是他夢中的完美女友!還沒有開口說話,那男生心中已經轉了千百個心思,甚至已經預見到了自己以後的幸福生活。
「是的。」是他的沒錯,不過不是掉的,而是丟的。但是這有什麼關系呢,如果這張傳單能給他帶來一段美麗的情緣,他不介意偶爾帶回去一兩張廢紙。
「這樣哦。」看到他態度溫和,小曦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她不擅與人交流,剛才會沖過來完全是憑著一時之勇,如果踫到的是什麼難纏人物她就沒有辦法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她也微笑著建議道︰「那你可以把它帶回去啊。你看,這面一整面都是空白的,你可以拿它來做演算,或者是當做便條紙什麼的都可以。等到用完以後還可以跟別的廢舊紙張一起收集起來拿去賣掉,這些廢紙被回收再用來制造紙張,可以挽救不少樹木呢。」
這……什麼跟什麼啊?听完她的話,那男生的滿腔熱情被瞬間澆滅了。他還以為今天自己走了桃花運,沒想到卻是遇到了一個雞婆的環保志願者。什麼回收再利用啊、拯救森林啊、保護環境的,屁啦,都是唱高調而已。全世界每天被隨手扔掉的廣告傳單怕是要用噸來計算,光他節省這麼一兩張紙有什麼用。有時間來對他說教,不如先去制止那些狂印便告傳單的廠家呢。枉費她還長得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沒想到卻是一個滿口仁義道德,愛管閑事的八婆。
「同學,」他從小曦手里抽出那張紙晃了晃,「這紙是商家買的,他們愛用來做什麼就可以用來做什麼。現在他們印了廣告,發給了我,那麼這張紙就是我的,我愛怎麼處理它就怎麼處理。現在我不爽拿它回去做演算,就是要把它丟掉。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沒想到他的態度會陡然轉變,小曦有些不知所措。驚惶地睜大眼,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辯解著︰「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我只是建議,建議你更好地利用這張紙而已。雖然一張兩張紙不算什麼,但是積攢多了就很有用。而且這種事情不是應該人人從我做起嗎?只要能夠堅持下去,一個人或許也可以拯救一片森林,不管別人怎樣做,先從自己努力……」
「好了,算我怕你,我拿走就是了。」那男生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拿起傳單轉身就走。
真是夠了,這樣長篇大論地教訓下去會沒完沒了的。男生翻了個白眼,雖然他已經對這個雞婆沒有半點興趣,但是基于美女天生應該被呵護的原則,他還是拉不下臉跟她吵架,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先擺月兌這個道學家再說。
小曦半張著嘴,呆呆地看著他越走越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看他的樣子,不像是真心接受了她的說法啊,那又為什麼要拿走那張紙呢?
那男生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再次隨手把那張傳單丟掉,然後又低聲咕噥了一句。
只是這次風兒把他的聲音送到了她的耳邊,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句低語——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