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婭在半昏迷中被人弄醒,有些驚訝地看著去而復返的小冉,看著她幫自己系緊圍巾,又把她的大衣月兌下來披在自己的身上。
「你為什麼回來?」
「你為什麼不起來,在干嗎?」小冉沒好氣地問,她正忙著給露西婭暖手,自己也凍得瑟瑟發抖。
「我在想,我真是失敗,搶不過你,連打也打不過你,只能在原處看著你們走,看著你們離開。」露西婭抽出握在小冉手里的手,縮進自己懷里。
「我要凍死了,你能動了嗎?」
「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呢?說得好好的,為什麼取消婚禮?這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如果沒有你,肖恩不會離開我的。」露西婭如夢游一般說著,忽然倒在了小冉懷里。
小冉急忙伸手去扶,卻沒想到,迎接她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巨痛。
「如果你死了,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一定會回來的。」露西婭發瘋似的大笑起來。
小冉吃驚地看著自己胸前,再抬頭看著露西婭手中那發著寒光的匕首,那是一把柄端有著精美花雕的凶器,她沒有看到凶器的全貌,只看到在自己胸前快速展開的那朵艷紅的花。
「哈哈哈……哈哈……」露西婭繼續狂笑著,揮舞手中的匕首,仿佛被惡魔的手指點中,停不下來。
不要,小冉用手捂住胸口,驚慌不已,她不想死,她有愛她的丈夫、馬上要得手的幸福,還有月復中孕育的孩子。
「救救我。」小冉舉起手,努力地向前走了幾步,抓住一個驚呆了的行人的衣角求救,可那個行人反應過來後用力一掙,頭也不回地走了。
「求求你救救我。」小冉強忍巨疼,向剩下的幾個人喊著,但人們的心如同被冷酷的冬夜冷僵的石頭,全都面無表情地疾步而去,只留下黑暗角落里的幾個乞丐木訥呆滯地看著這一切。
寒風中,只有露西婭披著被風吹亂的頭發,駭人地狂笑。
沒有人會幫助自己,小冉幾乎站不住了,但她不想倒下去,肖恩還在等著她,他們會帶著孩子離開寒冷的英國,回到溫暖的家鄉去。
對,那里沒有強權,沒有冷陌,只有快樂與幸福,就像天堂。
小冉,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你面前的這個男人,沒有尊貴的地位,沒有巨大的財富,他甚至沒有明天買早飯的錢,他有的,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戒指和兩張船票,這樣的人,你願意嫁嗎?」
願意,我願意,肖恩,等著我。想到這里,小冉突然覺得不是太冷了,她裹緊衣領,抱著胸前不斷變大的嫣紅,在露西婭惡魔般的笑聲中蹣跚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黑夜完全來臨了。
今年冬天好像特別長,在這一年的冬天里,倫敦的上流社會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首先是前途遠大的希亞伯爵突然失蹤,雖還有二兒子把持,泰勒家族的生意還是一落千丈,家道中落。再就是韋勃斯特公爵兩個女兒的婚事相繼泡湯,大女兒神志失常,終日大笑不止,遍尋名醫卻不見效,公爵大人夫婦身心俱疲。雷斯伯特侯爵與莎琳娜正式結婚並移居曼陀維斯山莊,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到此,在英國上流社會的三個舉足輕重的家族在同一個冬天銷聲匿跡了,只是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這幾件事的發生就如幾顆小石子掉進結冰的湖里,幾乎激不起任何漣便沉寂了。
繁忙的港口,艾倫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自己要找的人正靠在欄桿上,出神地望著前面無邊無際的大海,冰藍色的眼楮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生氣,艾倫遲疑了一下,抱緊手上用白色卷帕包住的瓷壇走上前去。
發現他的靠近,肖恩轉過身來,用那雙冰冷的眼楮看著他沒有說話,直到看見他手中的瓷壇才好像忽然被注入生命一樣鮮活起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他默默地接過瓷壇,小心翼翼地輕撫著,嘴里喃喃地說著什麼,眼里仿佛已盛不下他人。
艾倫眼圈發紅,他現在整夜整夜地失眠,就算勉強入睡,也會夢見小冉笑著和他說什麼,給他端來清香的茶水,可口的點心,或是夢見小冉渾身是血地站在面前,一直對他說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不怪你,從來也沒怪過你……
一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從夢中醒來,把濕透的枕巾扔到一邊,坐在有月光射進來的窗外一直到天亮。
「肖恩,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可這也是最沒有用的一句,如果他能及時幫他們一把,事情也許就不會發展成這樣,可當時他在干什麼呢?他在想著自己的醫院,想著能幫他平步青雲的婚姻,想不到由此喪送了小冉的生命,一想到她和她月復中的孩子,艾倫更是悲傷不已。
「如果我當時幫了你們,或許你們早已經在去中國的路上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自私、無恥,甚至不配做醫生,如果我能醫好小冉的手,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地死在露西婭的手里……」
肖恩淡淡一笑,「你在說什麼呢?小冉只是回去了,這家伙心太急,說好一起走的,她卻扔下我先走了,不過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去,去她所說的天堂看一看,去找她,」肖恩看向遠方,仿佛已經看到了什麼,「找到她後一定要先狠狠地打她一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扔下我一個人先走。」
「肖恩?」
肖恩輕輕撫模著手中的瓷壇,「艾倫,她真的沒有離開我,相信我,她只是太想家了。」說著,肖恩的眼光轉向停靠在岸邊的輪船,仿佛有默契般,輪船響起了汽笛聲,催促著戀戀不舍的旅客。
「我要走了,艾倫,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你。」肖恩舉了舉手中的瓷壇,輕輕一笑。
艾倫看著肖恩形削骨立的身影漸漸融入人群中,淚眼模糊。在入口處,他忽然瞪大了眼楮,他看到一個身有著熟悉笑容的女孩出現在肖恩身邊,牢牢地跟著他,挽著他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一起走上了甲板。
那個女孩身著有著小碎花的布裙,戴著一頂白色遮陽帽,梳著兩條又黑又長的麻花辮,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肖恩扶著身邊的女孩走進船艙,找到自己的包間,並不是最好的,肖恩有些猶豫,但身邊的女孩已經走了進去。
「不錯嘛,很干淨。」
肖恩急忙走過去,扶女孩到床邊坐下,女孩的臉有些蒼白,但精神很好,一直在微笑。
「小冉,小心你的傷,別又讓傷口裂開了。」說著,從包里拿出一瓶藥,倒出兩顆,又倒了一杯水給她,看著她服下。
「你別擔心,我已經在傷口上敷了藥,很快會好的。」
「就是那些草葉樹枝?」肖恩懷疑地問。
「是呀,你別不信,很有效的。」
小冉到底是帶傷,說了這幾句就有些累了。肖恩扶著她躺下,自己坐在床邊痴痴地看著她,想起那天在路邊找到她的情景,肖恩的心又重重地抽了一下,差一點就失去她了,肖恩握著小冉的手在臉上輕輕廝磨。
謝天謝地,她還在我身邊。
小冉忽然笑了,肖恩不解地看著她。
「艾倫可是被我們騙慘了,他瘦了好多,如果不是怕暴露,真不忍讓他這麼傷心。」
「不是這樣我們能走得了嗎?雷斯伯特侯爵再三交代,沒有開船之前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下船後我就給他寫信,告訴他真實情況,其實剛才在岸上我已經說了,不過看他小心拿著這東西的樣子,恐怕是沒听進去。」肖恩把瓷壇放到桌子上問,「里面是什麼?」
「是藥粉,治刀傷很管用的。」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外面汽笛聲響,輪船慢慢離開碼頭,正式開始了長達數月的東方之旅。
肖恩看著窗外,他知道這次他是永遠地離開了。
一只溫柔的手伸過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
「肖恩,在想你的母親嗎?」
肖恩回過頭,「小冉,你恨她嗎?是她挑唆露西婭害你的。」
小冉輕輕搖了搖頭,「她是你的母親,不管做過什麼,她愛你是真的,我也愛你,怎麼會恨她?」
肖恩動容。
「而且,她想我死,我不但沒死,還把她優秀的兒子拐走了,算起來還是我贏。」
肖恩一頭黑線。
「肖恩。」
「嗯?」
「那天你為什麼去找我?」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路口去等你,所以就去了。」
「肖恩。」
「嗯?」
「謝謝你願意等我。」小冉的眼楮黑亮黑亮的。
肖恩低下頭去,在她的眉間印下一個吻。
「我已經到了天堂了。」
在你的身邊就是我的天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