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我女兒她……」汪佩佩嗓音沙啞地問。這幾天,她不知心碎了幾回,哭暈了幾次了。
「唉!柳太太,作為醫生我們盡力了,令媛實在並無其他疾病,只是受了刺激而昏睡不醒,她是否轉醒,只有看她自己了。」
「什麼?」柳懷展忙扶住腳步不穩的妻子。
「您的意思是說,我女兒自己排斥蘇醒?」
「柳先生,看來也只有這一個原因了。而且,我不得不告訴您,如果這種情況繼續維持下去的話……」
「怎樣?」
「我恐怕你女兒會永遠成為這個樣子。」
「你,你是說,變成植物人?」柳懷震不可置信地問。
「我很遺憾。」事實雖然殘酷,醫生也不得不說,「我建議你們帶她回家試試,也許熟悉的環境與氣息會產生奇跡。」
不——醫生的話猶如一道死亡判決書般,撕裂著柳懷震的心。為什麼所有的不幸要圍繞她的女兒呢,她並沒有做錯過什麼事,老天要如此殘忍地對待她,難道真是天妒紅顏嗎?不,他柳懷震,堂堂七尺男兒決不會向命運低頭,他的女兒也不能低頭。看著懷中已然暈過去的妻子,柳懷震堅定信心,他要救回女兒,這是他的責任,他不能倒下,妻子、女兒都需要他。強接心中的悲痛,忽略疲憊不堪的身體,他挺了挺腰,為了女兒,他要振作。
柳煙兒被帶回了家。
「懷震?」汪佩佩靠在丈夫身上,落著淚。
「佩兒,你要堅強些,我們的煙兒會回來的。」
「你保證。」
「我保證。」
有了丈夫的支撐,汪佩佩有了些許安慰與信心。夫妻倆開始了他們自救的方法。
汪佩佩每天定時叫女兒吃飯,哄她睡覺,講故事給她听,像煙兒小時候一樣,不管煙兒是否听見,只要他們相信煙兒能听見。
而此時的煙兒正走在迷茫中,四周是霧漆漆一片,她站著不知該往哪里走。她想喊,想問,可無論她怎麼使勁,四周仍是一片沉寂,甚至連她的聲音也被吸走了。于是,柳煙兒不再想走。想問、想喊了,除了孤單單的,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好的。好像她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很久了、習慣了。
不知過了多久,煙兒听到一種很細小的聲音,她向前邁了一步,聲音時有時無,煙兒便走走停停,她不知為何想听清楚,只是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終于,柳煙兒听出那是首歌,從遠方飄來,她無由地興奮,加快了腳步。
拌越來越清晰了。
「排排坐,分果果,你一個來,我一個,不準搶,不準爭,大家都會有一個……」
「分果果,唱歌歌,你一句呀,他一句……」煙兒忍不住也唱了起來。忽然,歌聲停了,四周又是如此的寂靜,煙兒害怕地大叫︰「你,你別走,快回來呀!不要不理煙兒,煙兒好怕好怕……
「懷震,懷震!」汪佩佩看見女兒的眼角滾落一滴淚,激動地大喊。
「佩兒,佩兒,怎麼了?」柳林震沖了進來。
「看,快看,我們,我們成功了!」
柳懷震看到了,煙兒的睫毛微微顫了顏。
「煙兒,煙兒,快醒醒……快,快打電話請陸醫生來一趟。」
柳煙兒終于在回家後的第三天醒了,可她說的第一句話如一顆炸彈震住了所有的人。
「你們是誰?」煙兒看著眼前三個陌生人,好奇地問。
「陸醫生這……」
「不必太擔心,這是正常現象,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那會很快恢復嗎?」
「這倒不一定,一般而言,非撞擊產生的失憶,也就是像令媛這樣受了重大刺激後的病人,一般恢復記憶是沒問題的,但恢復的程度由每個人的意識決定,因為,以前有些患者最終痊愈,而有些則仍有一部分記憶喪失,而那一部分往往是病人不願記起的,我們稱為選擇性失憶癥。這些都對以後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不會影響以後的記憶。」
「要是這樣,我寧願煙兒永遠不要記起,從頭來過她的人生。」汪佩佩心疼地哭了起來。柳懷震亦有相同的想法,會不會失憶,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煙兒未來的人生是否快樂。
之後的日子似乎過得相當的快,煙兒並未被強迫回憶什麼,因此她的人生是嶄新的,一切的一切又美好了起來。人生就是如此反反復復,就像盛夏的天空,一會兒打雷下雨,一會兒又陽光普照,無從掌握。
一個清晨,汪佩佩面帶倦容地對丈夫說︰「懷震啊,這幾天晚上,煙兒都睡不安穩,會不會記起什麼?」
「該來的總歸要來的。你也別太擔心,自己小心身體。只要有我們在,煙兒便會順利渡過每一場風雨的。」柳懷震安慰著妻子。
是的,再大的事,他們都攜手走了過來,還有什麼他們不能闖過的難關呢。有夫如此,真好!汪佩佩幸福地想著。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個單影仁立在異國的小窗前,手里握著一方手絹,望著喧囂的城市,卻沉靜于自己的世界。三十歲的他,如今是 叱商海之狂人,業績斑斑,無人小視,名噪各地,綽號「現代狂人」。面對這一切的一切,他卻沒有絲毫快樂與滿足,因為沒有人分事吧。
「整整十年了,我的小煙兒已經長大了,嫁人了吧,過得好嗎,還記得他嗎,為人母了?……」每思及此,心便一痛,不敢再想。
這真是一杯愁緒,幾年離愁。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
「唉——」一聲長嘆。「是該回去看看了,無論兄妹也好,陌路人也罷,什麼都好。也該回去了。」近兩年,父母都不提及煙兒的事,他也不敢問,誰叫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呢,捫心自問後悔嗎?他不敢正視,膽小表!
而今,他決定回去,去做一個孝順兒子,報答父母的恩情,如果可能,有個妹妹也不錯。
幾個小時後,姜浩正已踏上了那塊熟悉而又陌生的路,他並不急著回家,只想緩緩地走走看看,平復心中的激動。他走進一間咖啡屋,點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隔著玻璃窗看著外面的一草一木,慢慢品味這甜美的苦澀。
突然,一聲刺耳的急剎車聲牽引了他的目光。只見一個女孩抱著一只髒兮兮的小狽站在路中央,而司機正探出頭說些什麼,看他那惡狠狠的表情,想來是在罵人,不過那女孩似乎並不介意、抱著小狽站到了一旁。浩正的心一悸,怎麼會有如此純美的女孩,為了一只狗而身涉險境,他不由走了出去,跟在她身後。
見女孩把狗安置在拐角的一個破窩里便要走,不禁月兌口︰「既然救了它,為什麼不帶它回家?」
「它喜歡自由。」女孩悠悠的聲音緩緩傳來,她不經意轉頭看了浩正一眼。
天哪!是你嗎,煙兒?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這個女孩是很像煙兒,但神情一點都不似他的煙兒,他的煙兒眼楮會說話,說出開心的或不開心的,而眼前的女孩,有著一雙迷離的眼,蒙著淡淡的一層,一層不似哀愁,不似落寞,更不似驚恐的莫名,又仿似什麼也沒有。正當他無語地沉思著,女孩走了。浩正對自己一笑,好傻!他的煙兒又怎會不記得他呢?再想起女孩的話,姜浩正忽感一陣的輕松。「自由」,不錯,他遠走,是為了給煙兒自由,讓她自由長大,自由地選擇人生的軌跡,既然早就定了目標,為何又不會呢?不如像那女孩,愛她就應該放手一般。而他回來,也是為了自由,是放自己自由,去面對十年前的選擇,無論結果是什麼,他都準備為今天和明天而活。
姜浩正終于踏進了家門。這個伴著他成長的地方,這個有著無數美好溫馨的小天地。
「正兒!」白玉如見兒子站在面前,驚喜交加,她知道兒子將回來,卻沒料是如此之快,淚,流了下來。
「媽——」姜浩正一把抱住了母親。
「正兒!」姜振南聞聲而來,一見到兒子也是老淚縱橫,「十年了,你這個混小子總算想到要回來了。」
案子倆抱頭痛哭,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看是該輕彈時便輕彈才好。
這一天,一家團圓,敘舊聊天,滿屋柔情融融溫馨,但大家都隱約感覺到彼此始終默契地繞開一個話題,避而不談,但越是如此,越有欲蓋彌彰之感。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會有一段異常平靜的時光。一轉眼,姜浩正在家住了快一星期了,天天吃母親親手做的大餐,晚上,又與父親詳談公司的近狀與遠景。
這一天,他打算去附近的商店走走,買點東西。一路走,一路逛,不禁來到了玩具櫃台,姜浩正看到了一只饞饞的賴皮狗,雙眼盯著掛在脖子前的骨頭,好運!他不加思索地買下了它,又抱著它來到郵局,當地填好郵寄單子時,才驚覺,他已經回來了,就是在這里,離他的心幾步之遙的地方,他可以親手把生日禮物交給她了。可以嗎?姜活正自問。于是,他開始抱著賴皮狗在大街上無目的閑逛,心亂加麻。
忽地,姜浩正的眼楮一亮,那不就是前些天看到的女孩嗎?她——還抱著孩子,與上次不同的是她眼底滿是關愛。好美!浩正的心怦然一動,慢慢走近了她。
「乖,文翔,叫一聲,叫‘媽——咪’,來,叫一聲。」柳煙兒努力地誘哄懷里的孩子。這是彤彤的第二個寶貝蛋,還沒滿月呢。
原來,這是她的孩子。姜浩正的心沒由來地緊縮了一下。
「嗨!」姜浩正掠過那剎那的感情波動,上前打了個招呼,「好可愛的孩子。」
姜浩正見那小表用烏溜溜的大眼打量他,忍不住伸手輕捏那胖嘟嘟的小臉蛋。
「咯咯咯……」小表咧嘴大笑,PaPaPaPa……」
柳煙兒一愣,隨後開心地對姜浩正說︰「他喜歡你,上回有人只是輕拍了他一下臉,他便呼哩嘩啦大哭一頓,今天算是破例了,還叫你‘爸爸’呢。」隨後,又轉頭詢問小表︰「小翔,讓叔叔做你干爹,好不好?」小翔的手拍得更歡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自作主張了。」柳煙兒這才想起沒有先征得陌生人的同意,故有些不知所措。
「沒關系,也算是種投緣。」姜浩正並不介意,還挺高興的。
「真的,那,請問先生貴姓?」
柳煙兒的話使姜浩正怔了一怔。
「噢,我叫姜浩正。」浩正用期盼的眼神望著柳煙兒。
「噢,姜先生。」女孩,不,是女人有利地伸出了右手6
姜浩正握了握。好小的手!他心神一蕩,隨即便鎮定了下來。她不是煙兒,煙兒不會忘了他,起碼,不會對他的名字如此陌生的。她只是像罷了。
「那請問您……」
「煙兒!」一聲洪亮的男聲劃空而來,「你在這兒啊。」
「煙兒?!」姜浩正喃喃著,不由地緊盯向走近的男子。
「小翔乖,爸爸抱。」文彬接過煙兒手中的寶貝兒子,「煙兒,這位是……」
「噢,我來介紹,這位是姜浩正,姜先生是小翔新認的干爹。」
「噢,美先生,我叫文彬。」
「幸會。」姜浩正客套地與文彬握了握手。
倒是那小家伙,乘機用小手拍拍姜浩正的臉,親熱不已。
「不好意思,這小表調皮得很。」
「沒事,沒事,小孩都這樣。」姜浩正看了看文翔,一張討人喜歡的臉,還有一雙靈活的眼,「嗨,小翔是吧,這是干爹的見面禮。」
姜浩正把剛買的玩具狗遞給了他。小表那個樂啊,甭提多開心了。
「姜先生,這,這怎麼好意思?」
「小意思,就別客氣了。」
「那,請到家里喝杯茶吧。」
「不了,改天吧。」
「也好,這是舍下的地址,有空來坐坐。」
「一定會的。」
「你一定要來喚。」柳煙兒顯得很開心。
又寒暄了幾句,他們便握手告辭了,相約了周末再聚。
柳煙兒三人已經走遠了,而姜浩正仍傻怔在原地,腦子是一片的混飩。煙兒?同名不同姓,還是同一個人?他,是她丈夫?還有了孩子?有不對的嗎?很正常,不是嗎?不,不可能的,若是同一個人,她怎會把他忘了個干淨?天哪!這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我?姜浩正獨自站著,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著。
忽的,一聲驚雷打醒了夢中的人兒。姜浩正苦笑一聲,踱步回家了。
看著兒子平安回來,白玉如心安不少︰「正兒,怎麼這麼晚?」
「媽,你認識一個叫文彬的人嗎?」姜浩正答非所問道。
母親的表情已露了答案。
「正兒?」白玉如心亂了。
「煙兒嫁人了?」姜浩正的心在滴血,放不開啊。原來要放手是那麼的難。
「正兒!」白玉如焦急地喊一聲。
「這很好啊!」姜浩正虛弱地一笑,算是叫母親安心罷了,「媽,我吃過飯了,先上樓休息了。」
姜浩正扯著謊,他實在不想讓母親為他擔心。白玉如也明白兒子長大了,自有想法了,也正需要時間與空間調適自己,便心疼地隨著他去了。
姜浩正心力交瘁地回了房,一頭栽入床中,一切是如此徹底明了,他的煙兒再也不屬于他了,甚至,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忘得干干淨淨,徹徹底底,好無情,好無情啊!等等,姜浩正猛然從床上坐起,他的直覺讓他覺得一切有些不太對勁,可究竟哪里不對呢,姜浩正思緒紛亂,找不到亂麻之源。
夜幕已籠罩下來,墨藍的天空繁星點點。姜浩正沒有點燈,只是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煙兒臥房的窗,沒有燈光,也許睡了吧。那里曾是他熟悉的地方,變了嗎?真傻,她都已嫁人了,怎麼會住在少女時的閨房呢?姜浩正掏出那一張地址。確不在一處,不過好像離得不遠。
沉思的姜浩正,用眼楮的余光瞥到一個身影自柳家大門走出。
煙兒!姜浩正一驚︰「這麼晚了,她要上哪兒?」于是乎,他不及細想,沖出了門,一路尾隨著,他不敢太過靠近,怕嚇著她,只見柳煙兒走進一方草坪,便傻傻地坐著不動,只偶爾抬頭仰望夜空,露出一絲笑容。她的笑好美。我有看錯嗎,怎會有一絲淒涼之感呢?是受了委屈嗎?姜浩正正欲上前,卻看見那個叫文彬的匆匆朝這里跑來。他一下擋往了文彬的路,沒想到自己也會如此亂了方寸,姜浩正輕扯嘴角,嘲笑了自我一下。但跨出的腳步已無法收回了。就沖動這一回吧,他神情驟斂。
「姜先生?」文彬意外道,「你怎麼……啊?」話未完,便結結實實,莫名其妙地被揍了一拳。
「你干什麼?文彬氣不打一處來,用手捂了捂差點沒掉的下巴。
「教訓你!」姜浩正咬牙切齒道。
「憑什麼?你莫名其妙!」
是啊,憑什麼?就在姜浩正一愣神的功夫,文彬的反擊之拳已到。
就這樣,兩個大男人撕打了起來。一個是為了煙兒,另一個也為了煙兒。一個是為了煙兒所受的委屈,一個是由于對方阻擋了自己帶回煙兒,又無緣無故被揍而光火。雙方你來我回,誰都越打越火,不肯住手。
「住手!」一聲嬌喝在寂靜的夜晚如炸藥爆炸般響亮,具有驚天動地之勢。
原來是周彤久等丈夫不回,趕過來瞧瞧,誰知卻欣賞到了這場血戰。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住了手。
「文彬,痛不痛啊。」周彤憐惜地撫著老公的臉,那張帶彩的臉叫周彤的怒火驟升,「喂,你是誰啊,干嘛打我老公,看你一派斯文的,原來是表里不一的流氓,想干什麼,搶劫啊?」
周彤為了護「草」向來膽大得很,從不顧忌自己那差零點五才一米六的身高在一米八九的魁梧身材下是多麼渺小。
「原來是婚外戀,難怪煙兒傷心了。」姜浩正自以為是地前咕了一句。
「怎麼?啞巴啦!」周彤毫不留情,應該說毫不顧忌地戳著姜浩正的前胸。
姜浩正猛地眼神一斂,盯了周彤一眼,周彤微打一寒戰,怔在當場。
「姓文的,從今天起,你最好對得起煙兒,少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否則,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讓你滿臉開花。再加一句,若再讓我見煙兒傷心,不只你,我連女人也打。」姜浩正惡狠狠地瞪了文彬和周彤一眼,又心痛地看了不遠處靜坐的煙兒一眼,無奈地轉身欲走。
好個冰冷眼神!等等!煙兒?他和煙兒有什麼關系?周彤匆匆看了文彬一眼,只見他一臉的茫然,便來不及細想,擋住了姜浩正的去路。
「站……站住,你給我站住!你是哪顆蒜啊,又跟煙兒有什麼關系?」
文彬也覺察事情不簡單,而此時此地又非談話之地,于是他走上前︰「姜先生,我想這里有些誤會,如果你願意,等我們把煙兒送回家後再好好聊聊。」
「文彬,你認識他?」周彤這下真愣了。
文彬點了點頭︰「等一下告訴你。」
誤會?姜浩正見他言語間不卑不亢,毫無造作之態,難道是煙兒……不,不會的。耐心點,鎮靜些,答案快出來了。
見姜浩正沒有離開的意思了,表明他同意談一談,也說明他與煙兒確是認識,從他剛才的反應來看,他們的感情不單單是認識,而且應該發生在立宏之前。文彬皺起了眉,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男人將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但事已至此,沒有了退路。文彬示意妻子去看看煙兒。剛才的打鬧與爭執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姜浩正冷靜下來,也覺吃驚,但他注意到眼前的一男一女很是鎮定,沒有心虛、愧色,好像許久以來習慣了,他更吃驚了。
只听得周彤對煙兒說︰「煙兒,很晚了,回家吧。」
煙兒沒有動,直到周彤拉著她走,才不舍地離開那片天地。
姜浩正越來越糊涂了,他無知覺地機械地隨他們三人走進了柳家。
「文彬、周彤又麻煩你們了。」等在屋里的汪佩佩懸著的心踏實了些。
忽然,汪佩佩看到了後面的姜浩正。
「浩正!」汪佩佩臉刷地白了,她緊張地看了看煙兒,發現女兒沒有異常反應,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柳懷震也聞聲而出,同樣地震驚。
「汪媽媽,柳伯伯。」姜浩正知道自己的出現太突然了,但他更想知道汪媽媽的反應源于何處。
「我先陪煙兒回房,你們先談吧。」汪佩佩交待了一句,拉著夢游般的煙兒上了樓。
等母女倆消失在視線內,柳懷震才開口道︰「文彬、周彤很晚了,你們先回去吧。」
「柳伯伯,我們想留下來。」周彤對眼前的男子好奇死了。
「那孩子……」柳懷展確想讓他們留下來,否則,他也真不知從何講起。
「他們有保姆,沒事的。」
「那,文彬,你的意思呢?」
「柳伯伯,我們留下來,我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文彬模了模有些痛的臉。
「你們……唉!」柳懷震這才發現兩人臉上都掛了些許的彩。
于是,四人坐了下來。每一人都知道過往將再一次被撕開,躲不掉了。
四人沉重地拼湊著過往,答案漸漸顯現。姜浩正一直在等待答案,但答案卻是他始料不及的,難以承受的。
在一個個震驚之後,許久,沒有人說一句話,周彤也總算明白這個男人是誰了,他誰也不是,只是一個,一個曾經傷害過煙兒的人,她恨恨地瞪著姜浩正,而姜浩正此刻百感交集,自責不已,他沒料到當初的一走了之,竟會留給煙兒無盡的傷害,如果他不曾離開,那一切都不會發生,煙兒現在也不會,不會……他該怎麼做呢?用他的下輩子,下下輩子去補償,彌補她失去的歡笑,用生命讓她再展笑顏,還來得及嗎?只要他願意,一切還不晚,姜浩正堅定地抬起了頭。
「讓我來照顧她吧。」一語平地起波瀾。
「你不配!」首先回敬他的是文彬的拳頭。這是他為哥們打的,也是他打的。又猛又狠又準的拳頭不斷砸下,姜浩正沒有躲,連閃一下都沒有,硬是受著。而旁邊的人都呆了,沒有勸,直到文彬自己住了手,喘著氣。
「怎麼,不還擊?啞了?」
「我說過了,讓我來照顧她。」平靜的語氣依然。
「還敢說,你算什麼東西,傷害了煙兒一次還不夠啊?」文彬一把拎起美浩正的領子。
「我不會再傷害她!」姜浩正堅定的眼神直視文彬。
「誰信!」文彬故意避開,視而不見。
「我以生命擔保!」
「生命?你死上一萬次也不值。」文彬想到了蘇立宏,不禁硬咽,「立宏要是在的話,非把你剁了喂狗。」
「我不會改變心意的。」姜浩正仍緩緩地說,他輕擦一下咸咸的嘴角,他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信不信我扁死你。」文彬的拳頭又落了下來。
「文彬,夠了。」柳懷震終于出言阻止了。
「柳伯伯?」
「我知道。你冷靜點,我來說。」柳懷震看得出姜浩正眼中的認真,就他對他的了解,如果不是主動放棄,十頭牛都拉不動他,「浩正,你愛煙兒?」
「是的,從來都是。」承認是如此輕松。
柳懷震一怔,但他仍繼續︰「你也不想煙兒再受苦?」
「是的。」姜浩正心頭一緊。
「那麼,請你,也求你離煙兒遠一點,永遠不要見她,好嗎?」
「柳爸!」姜浩正準以置信地看著柳懷震,這是一向通情達理,冷靜理智的柳伯伯嗎?
柳懷震無奈地說︰「煙兒已經有過太多的不幸,現在失去記憶未必是件壞事,就讓她忘了一切,重新來過吧。」
「忘了一切,重新來過,可能嗎?」姜浩正激動萬分,「如果是那樣,她會半夜去那塊草坪等人嗎,她真的忘了一切嗎,忘了嗎?遲早,她會記起的,就算她真的不願再記起,她會快樂嗎,會嗎?」
「也許她會記起所有過往,但現在,對我們來說,能拖一天是一天。」柳懷震幽幽地說,這也是他們擔心的,不知如何面對的一天。
「拖?不允許!我不允許你們拖去她的生命,無知無覺,沒有過去的活著。」姜浩正終于忍不住爆發了,「要她記起來,痛苦也好,悲傷也罷,我和她共同承擔,再說,我們有太多美好的回憶,我不要她忘記,也不許。就算,就算,她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她幸福開心地活在我身邊,哪怕我不叫姜浩正也行。只要在她身邊就行!」
姜浩正已然淚痕斑斑,周彤和文彬也不禁感動。
「不行,你的存在就是喚起她記憶的危險。」柳懷震也激動地吼了回去。
「你終于承認這一點了,我絕不會輕言放棄的。」姜浩正開始平靜下來。
「浩正,忘了煙兒吧,她已嫁給了蘇立宏了。」
「那怎樣,他永遠也照顧不了她了,不是嗎,而我可以。」
「浩正……」柳懷震幾近哀求,「我們老了,沒有太大要求,只希望煙兒無風無浪,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著。」
「快樂?柳爸,真的做得到嗎,逃避永遠不會快樂,如果能,我還會站在這里嗎?」姜浩正痛苦地抱著頭。
文彬、周彤、汪佩佩、柳懷展看著眼前的血性男子動容著,心軟著。
「懷震,你不是說過,該來的總會來,你自己又何必執著呢?」汪佩佩看著听著一切,想著女兒,作為母親,她好想好想再賭上一賭。
「佩兒!」
「我知道,你也不想煙兒永遠如此,何況近來,特別是夜里,她睡得越來越不安穩,我這做媽的心痛啊……」汪佩佩忍不住淚流了下來。
「謝謝汪媽媽!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見汪佩佩略一點頭,姜浩正沖上了樓,而其他人在樓下傷神。
「文彬、周彤,你們怎麼看?」一陣沉默後,汪佩佩詢問著。
「我看,值得一試。」周彤對姜浩正印象挺好,雖說他曾傷了煙兒的感情,但周彤看得出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他有著同立宏一樣的執著,而且他愛煙兒,這點毫無疑問,我想,該給他個機會。」文彬感嘆。
汪佩佩看向丈夫,柳懷震終于點了點頭。四人悄聲上樓,站在煙兒房門外,看著浩正握著煙兒的手,坐在地板上,斜靠著床沿,已然入夢,面帶一絲滿足的笑。
幫他們合上門,四人皆會心一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