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膽小相公 第6章(2)

天還沒有亮,房間里的蠟燭只剩下了小半指的高度,仍在微弱卻頑強地散發著最後的光和熱。昏黃的影子反而更顯得房間其它角落黑漆漆的,仿佛藏著什麼可怕的怪物似的,隨時準備出來噬人。

萬浚的眼楮猛地睜開了,在短暫的適應後,發現眼前的一切很是嚇人。帳子上搖曳著恐怖的影子,暗紅的床梁像是要直壓下來,背後還有無窮無盡的黑暗。他的額頭不知不覺中有了一層薄汗。

閉了閉眼楮,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想掙扎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人牽扯住了。

他一側頭,原本慌亂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嘴角更是露出了上揚的弧線。他輕悄悄地躺回原狀,隨後又緩緩翻轉身子,與抱著他胳膊入夢的人兒相對而睡。黑暗給他的恐懼在他望著她的睡顏時統統後退,直至消失。

空閑的一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

她瘦了。

手指輕輕從她細膩的額頭滑到她的眉骨,隨之用指背擦過她的臉頰,他一遍遍畫著她的輪廓,動作輕柔地不能再輕柔。他如墨的星眸里有淚花靜靜地綻放。

文羽的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臂膀在自己懷中,仿佛害怕他會突然消失一般。

「娘子……」都是他不好,沒用地昏迷了,他應該更謹慎一點的,不該害親親娘子為他操心。他情不自禁地想把她摟入懷中。

這兩天來文羽都沒有休息片刻,直到昨晚確定相公沒事了,才漸漸放松自己睡去。她睡得很沉,甚至連夢都沒有做。對萬浚的動手動腳,更是沒有什麼知覺,只是無意識地覺得一股安心的味道充滿周身,非常地溫暖、非常地舒適。

當她睜眼醒來時,發現她好像已經被某人盯了很久了。那目光讓她有種羞澀的沖動,她猛地埋到他懷里,驚喜地低喊了一句︰「相公!你醒了……」

他醒來的要比預計得早上許多,看來鬼見愁師父的安神補藥下得劑量還不夠大。看他想做壞事的表情,她就希望他還是再昏迷一段時間好了。有沒有搞錯,他還是病人耶,她這個賢妻可不想因自己的過失當上未亡人!

「娘子,我好怕怕……」萬浚趁佳人主動投懷送抱趕緊摟個死緊,「下次不許為我流淚哦,否則我連昏迷也會不安心的!」

「你還說!」文羽淚水頓時傾瀉而出,「你這個壞蛋!下次再這樣嚇我!當心我我——」為他緊繃的心弦再次斷裂,她不能承受他再出什麼危險。

沒等她說完,萬浚直接吻去了她的尾音。溫潤潮濕的唇相壓著,久久不能分開。文羽的哽咽在交纏的舌尖里化為一個輕輕的喟嘆,她的眼淚滴落在萬浚挺直的鼻梁上。

萬浚又吻上她的眼楮,她的臉頰,將她澀澀的淚珠都填滿他的味蕾。而他的眼角也有一道清冽濕潤的痕跡。

他們互相緊緊擁抱著,靈魂在一起依偎,這一刻,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永遠也不能。

「相公,我要起來了。」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從窗子透進來的陽光燦爛得滿地。丫環都來問候好幾聲了,想想時辰,也是臨近中午了,可是,她瞄了瞄自己腰上的狼爪,很是無奈。

「相公,已經很晚了,你可以休養,但我要起來啦,讓人瞧著多不好。」她好言好語。畢竟「病人」最大爺,她耐著性子勸。

「不要。」萬浚耍無賴,很干脆地斷了文羽的念頭。一雙手也是老實不客氣地繼續鎖著他的親親娘子。讓他好好數數,自從下山以來,他都有多久沒有抱著親親娘子好好躺著睡大覺了,天吶,這好像還是第一回耶!他絕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床鋪難得又舒適,想想好像真沒什麼事能比這更吸引人了。

「娘子,陪我一起睡懶覺嘛。」他晶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地裝著可愛。

文羽忍不住朝上翻了個白眼,相公昏迷醒來好像更有孩子氣的傾向了。她該拿他怎麼辦呢?

「相公!你還沒見過師父呢,師父和師母肯定還在擔心你。咱們這樣,他們就不好意思來看你了,你放我起來。」其實,她也很享受這樣相依相偎的感覺,可是,再不起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府中會多了不少談資。

有時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意外界的言論,她本該不是那樣的女子呀,那樣多麼可笑。可是,她還是會為萬浚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行為而覺得難堪,進而生他的氣。像前段時間,在徐信面前,她就愛生萬浚的氣,氣他的膽小。雖然,他其實並不算過分。

難道她是太貪婪太虛榮?還是,她內心渴望著一個強勢的相公,給予她完全的安全感,而不是在外人面前也會表現出膽小,在天黑的時候躲在她的身後?又或不要這般無賴孩子氣?

「娘子?」娘子的眼神閃得好像很復雜,看得他心底有些發毛。抱緊,抱緊,趕快再抱緊點……

一喊驚醒了文羽。她愧疚得想躲進被子里,她這是在想什麼呢?她好像真的變貪心了,早已經知道相公對自己是多麼重要,還亂想,相公總體來說,真是很好的相公啦。不過,要是他能不膽小,會不會更好呢?……

她抬眸去看他的眼楮,卻不自覺又被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所俘虜。中了迷魂香似的,兩人的頭慢慢地靠近,再靠近,眼看著唇就要又貼在一起了。

突然,房門不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羽丫頭,羽丫頭,浚兒怎麼樣了?」是鬼見愁來了。

文羽倏地臉紅得發燙,一個挺身,著急忙慌地開始穿戴衣物。

「師父等等,我我——這就來開門!」

萬浚倒是臉皮厚了許多,也沒有再阻攔文羽起身,只是躺著欣賞著親親娘子穿衣的模樣。他的親親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

在跳下床走去開門的那刻,文羽瞪了他一眼。她那嘟起的紅潤的唇讓萬浚非常不爽自己的師父,老頭子就不能再晚點來嗎!

「浚兒醒了嗎?」進門來的鬼見愁臉上盡是擔憂。昨晚龍澤風突然的微服來訪,讓他這個老人家的心莫名沉重得厲害。

「嗯。」文羽微紅著臉,點了點頭,跟隨在他身後,走向床邊,眼看著那家伙已經整衣而起,半靠在床頭。那瞧她的目光分明還有幾許討厭的笑意。

「師父,」萬浚對鬼見愁微微一笑,「這兩天徒兒讓師父擔心受累了。」

表見愁扣住他的手腕,一搭脈,見徒兒真的是完全好了,他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了一些。

「你這小子!」他作勢打了萬浚手背一下,「為師才不怕你嚇!就是你啊,害人家羽丫頭為你吃了苦頭。當時,我看到她背著你回來,她那模樣……唉,我生怕救不活你這小子,還要搭上我寶貝徒媳一命!」

「師父……」文羽听了心頭也是有些酸楚。她當時真有過不想獨活的念頭。

萬浚深深地望著自己的娘子,心頭又是激動又是自責。他醒來後發現娘子的眼楮里似乎多了好多東西,那是對他的情意嗎?雖然他因禍得福,但他不會再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娘子的傾心。

「浚兒,到底是誰下的毒手?你們怎麼會遇到歹人的?」

表見愁看了看萬浚,又看了看文羽,目光中帶著疑問。自從徒兒萬浚中毒,他一直都還沒有機會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文羽一听,心頓時沉了下去,俏眉緊攏著,她無語地看向萬浚,又抿住唇,幾度想開口,終究什麼也沒說。

萬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對上鬼見愁關心的目光,淡淡說道︰「現在還不清楚,想來和以前那個女殺手有些干系。」

「什麼?」鬼見愁驚訝道,「你們還遇上過女殺手?!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這一切都怪我……」文羽閉了下眸,還是輕聲說了出來,「那人是來找我的,她想殺的是我,相公為了救我才受傷中毒的。」她想起那狠厲的面容,不由十分神傷。

「為什麼?」鬼見愁更是驚訝,「羽丫頭,你哪來的仇人?」

「我——我也不知道……」文羽搖了搖頭。為什麼三姐會這樣,她真的也不明白。

「師父,師母人呢?」萬浚叉開話,不想文羽多受困擾。他心中也有些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呃,你師母,她今早進宮去了。」一大早,宮里就來人宣旨,說是什麼太上皇要見他的娘子,結果,他的娘子立刻狠心地丟下他,慌忙進宮見自己弟弟去了。

表見愁想起另一件擔心的事,他疑惑地又問文羽,「說到這,羽丫頭,昨晚新帝來找你們,他有什麼事?」這事真是蹊蹺,照理龍澤風應該正忙著鞏固自己的權位,哪有空來探望一位江湖郎中。

萬浚聞言也有些驚訝︰「昨天皇帝來了?新帝?」

「我也不清楚他來干嗎,」文羽想起昨夜龍澤風調戲的言語,厭惡又起,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他讓我好好照顧相公。」他那樣一個危險人物,真不知他到底心里在想什麼。她隱隱感到不安,總覺得還是早點離開京城為好。

「就這樣?沒說別的?」鬼見愁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

「嗯。」文羽點了點頭,避開了萬浚探尋的目光。

表見愁微微垂下頭,模著自己的胡子,十分不解︰「那四皇子剛剛坐上皇位,怎麼會關心你們小兩口呢?我看——這不像好事……」

萬浚早在听到「四皇子」三個字時神色就十分嚴峻,眸色已是深沉如晦︰「師父,這四皇子如今當了皇帝?」

「是啊,就是前天晚上的事。當時你昏迷著,我們為了解藥,一路從錦繡城趕到京城,沒想到宮中發生巨變,他登上了皇位,那老皇帝據說成了太上皇。」想到老皇帝的軟禁身份,鬼見愁背上出了冷汗,自己娘子進宮不會有什麼事吧?

萬浚眉頭緊蹙,也是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看到師父的神色不對勁,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師父,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鬼見愁輕揮了下手,仿佛想把心中的憂慮甩去,可是,還是不與自主地擔心,越想越覺得不對。現在可還是非常時期啊。不行,他得去探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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