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晚晴換回自己的衣衫,感覺濕冷的衣裙貼在身上,她不禁瑟瑟發抖,使得手中銀鈴叮當作響,就是系不上。
慕容則從身後環住她,輕輕幫她系好,接著用衣帶把他們兩個緊緊縛在一起,這樣一綁,兩個人密不可分地貼在了一塊,再也分不開了。
「嘿嘿、嘿嘿。」牧晚晴不住傻笑。小則想干麼?這樣真是不好意思啊……
「萬一水流過急,衣帶也可以幫忙。」慕容則淡淡解釋,抱著她走到水邊,「下水了。」
牧晚晴閉上眼楮,點點頭,一切全听他的。
冰寒的水一下子漫過全身,她冷得氣息一滯,不自覺張口就要喝下,忽然心口一松,身子已被舉出了水面,竟是慕容則以溫熱的大手貼在背後,讓暖流源源不斷地從背部蔓延全身。
牧晚晴睜開眼,慕容則的臉就在眼前,緊張地看著自己。
「冷不冷?傷口覺得怎樣?」
她笑咪咪地靠上他的肩頭。「沒事,我就知道,听小則的準沒錯。」
牧晚晴一臉放松,慕容則心里卻是不敢松懈。縱使這暗河能通到曼迦湖,但河道忽寬忽窄,在這寬大的石窟內它是條河,有的窄小之處很可能整個都是水。如果這樣的地方太長的話,那他們還是只能淹死在里面。
「小則啊,你在想什麼?做人要開心,不要老是這樣嚴肅。」牧晚晴使勁揉他的眉間,「你看你看,又皺起來了,別想啦,看看風景多好。」
下水前,慕容則摘了兩顆夜明珠分別掛在兩人頸中以辨清眼前情況。只見河道筆直向前,他們順著水流迅疾往前漂,一路上,憑著夜明珠的光亮,可以看到周身的景色不斷變換。
時而是巨大的石窟,有著巨大的圓頂和斑駁的石壁,洞頂滿布長長短短的鐘乳螢石,有的已經成為頂天立地的石柱,在夜明珠映照下發出瑩潤的光澤,煞是好看,而有些石窟碩大非常,憑著夜明珠的一點瑩光根本看不到最深處。
時而又是狹窄的甬道,一伸手就能模到身邊被水沖得濕滑的岩壁,還得小心避免撞上幾乎垂到水面的鐘乳石尖。
「我們掰一根玩玩好不好?」牧晚晴玩心大起。
出乎意料,慕容則竟沒有斥責她孩子氣,反而挑了根離水面不遠的粗壯鐘乳石攀住,在水中停來。「你要哪根慢慢挑。」
「真的呀!」牧晚晴大喜,果真仰起頭仔細挑起來。
「唔,這根有點歪,不要這個呢……雖然很直,可是不夠白。什麼?那根?」牧晚晴順著慕容則指的方向看去,「哎呀那也太短了吧。小則我跟你說哦,鐘乳石這東西啊,長一點點都要花很多很多年的工夫呢,所以我一定要挑一根又白又直還很長的鐘乳石精!」
她卻忘了,東西挑得越大也就越重,他們兩個加上碩大的鐘乳石,估計立刻就會沉到水底,和它一起成精。
放任牧晚晴繼續興致勃勃地挑選,慕容則默不作聲。這水路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就會溺斃,不如讓她挑個盡興,也算沒有遺憾了。
「啊啊,快看快看,那是什麼?」牧晚晴推推發楞的慕容則,指向身側一根粗大的鐘乳石。那根鐘乳石非常符合「鐘乳石精」的標準——通體瑩白,筆直地垂向水面,長得已經伸入水中了。
伸入水中?「這怎麼可能?」
書上說得明明白白,此物水凝而成、水滴而長,遇水則化,遇石成柱。怎麼可能長入水下?
那根鐘乳石離得不遠,牧晚晴舉起夜明珠,探頭細細查看。「哦,原來是被這個東西給騙了。」她伸手在鐘乳石尖下一撈,扯了團白乎乎的東西過來,看上去像一團沾水的濕棉花。
「這是什麼?快扔了。」慕容則皺眉道。這地下頗多古怪之處,萬一遇到什麼有毒之物,豈不糟糕。
「這可不行。」她揚著手里的白色棉花團,得意道︰「這是石草,集水石精氣而成,比什麼千年人參、萬年雪蓮都要難得多了呢。」
「這……是藥材?」慕容則大惑不解,他雖只粗通醫理,但從未見醫書中提及這等古怪的事物。
「我小時候听爹娘說起過,但是……」牧晚晴突然有點心虛,「我不記得它有什麼用了,反正很難得就是啦。」
「你爹娘都是一代神醫,他們的見識自然不比那些市井俗醫,那就好好收著吧。」
牧晚晴掏出塊絹帕,小心翼翼地把那團東西包好,放入懷中,又看了那根「鐘乳石精」一眼,惋惜道︰「算啦,這麼大,我怕抱不動它。我們走吧。」
慕容則暗地里松了口氣,放開它繼續往前漂去。
不知漂了多久,水流益發湍急起來,寒氣也越來越濕重。
一路上,慕容則不斷地運氣給牧晚晴抵御寒冷,時間一長,他真氣漸漸接繼不上,牧晚晴便覺得越來越冷。
「小則,這水道好像會永遠這樣延伸下去,不會有盡頭呢。」牧晚晴哆嗦道。
話音未了,眼前就見一道石壁矗立,幸虧慕容則及時出掌用力一擊,借掌力阻住他倆的去勢,否則只能狠狠地撞上了。
牧晚晴驚魂未定地靠在石壁上。「我這算不算烏鴉嘴?」
慕容則肯定地點頭。
「你……」還沒來得及反駁,她便被慕容則帶到岸邊。
他解開兩人之間的衣帶。「我下去看看,你在這里別動。」
「注意安……」
慕容則回頭瞪她一眼,「住口!」跳入水中下潛而去。
「哈哈哈哈……」牧晚晴大笑起來,石窟里回聲嗡嗡作響。不知道小則在水下能不能听到,她笑咪咪地想著。
他是第一次這樣開玩笑呢,而且剛才她要在石筍那兒玩,他也沒有責罵她。
雖然小則一直對她很好,卻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不會這樣順著自己,今天可真反常。
或許或許因為他們出不去了吧。
其實這也沒什麼呀,就這樣在一起也很不錯,再不用想慕月的解藥在哪,也不用想小則會不會娶自己的問題,多好。
水面波動,見慕容則探出頭來,牧晚晴笑嘻嘻地朝著他道︰「呀,我不說話果然是對的,小則平安無事地出來了。」然後奔到水邊迎接他。
渾身都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著水,那就不用費事擦眼淚了。
這大概就是走水路的好處吧,她甩甩頭,愛嬌地抱住慕容則不肯放手。
多麼暖和、多麼舒服……
慕容則任她賴著,淡淡道︰「這暗河真的變成暗河了。」
「暗河?這水道不是到頭了?」
慕容則搖頭,「沒有。水下兩丈多的地方有個石洞,水就從這洞里繼續往前流。我們順著暗河漂了這麼久,一直在水面上,現在這暗道,才是真正到了水底。」
「那我們就從水下走吧。」牧晚晴一臉不在乎地說。
慕容則撫去她臉頰上的水珠。由于發上的水不斷往下淌,他便不斷地抹。
「水底的河道不知道有多長,如果太長的話,我們兩個……」
牧晚晴捂住他的嘴,「反正我們會在一起,對吧?」
「一定。」慕容則肯定地點頭。
「那就由小則來決定吧,這里,或者是水底。」牧晚晴輕輕軟軟地笑著,看慕容則眉頭漸漸舒展。
她最喜歡這樣的他了。小則從小就擔負了太多,說話舉止都像個小大人似的,最難得看到他放松的時候,眉舒眼開、俊逸無雙,真想就這麼一直一直看下去,直到白發蒼蒼。
慕容則一言不發,重新用衣帶縛住兩人,仔仔細細打了個死結。
牧晚晴兩頰梨渦忽閃,「解不開才好呢。」
听到她的話,慕容則又用力將衣結緊了緊。
「古人說結發是夫妻結緣,不知道這結衣帶算是什麼意思呢?」
慕容則試了試衣結的牢度,這才放下,抬眼看著牧晚晴,輕笑道︰「就是——永不分離。」
他不知道他每次笑起來,都會令她暈頭轉向嗎?
罷才他的話,到底是戲謔還是承諾?牧晚晴痴痴地看著他嘴角的弧度,怎麼都想不清楚,直到身上一冷,她才回過神,發現慕容則抱著自己又跳入了水中。
「吸氣,用力吸。」他簡單道。
罷一用力,牧晚晴的臉便皺了起來。
慕容則手抵在她背後,和煦的真氣綿綿不絕地傳到她體內。「胸口再痛也要吸滿氣。」
牧晚晴乖乖點頭,依偎在慕容則肩窩,慢慢地吸氣。多一點,再多一點,這樣就可以又在水里多待一點時間。
「輕宛……」仿佛嘆息般,慕容則在牧晚晴耳邊輕喚。
靶覺牧晚晴捏了捏他的手,慕容則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終于下定決心使出千斤墜的功夫,兩人便往水下沉去。
那段甬道很長,慢慢地,牧晚晴覺得自己的氣息不夠了。
循著夜明珠的光往前看去,黑洞洞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盡頭。
他們真的會死在這滿天滿地都是水的地方嗎?
太過用力,胸口痛得越來越厲害,牧晚晴仍死死忍住。多屏一會氣,就能多陪小則一會呢。
忽然,慕容則把兩顆夜明珠蓋到衣服下,周圍頓時暗了下來,就見遠處有一道光亮。
那是出口?!
她心頭一喜,即使氣息用盡也咬牙堅持。
隨著甬道越發狹窄,水勢也比先前大了很多,將兩人急速向著洞口沖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吧。
牧晚晴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由自主張開口——不是冰涼的水,傳入口中的竟是溫熱的氣息。
小則?
忽然全身一松,他們被沖出洞口。碧光粼粼,水色無邊,她終于看清,是慕容則吻住自己,渡氣過來,她的眼前,恰好就是他雙眼,目光澄澈,柔和如水。
陽光透過水面灑落,照得他的眼楮那樣明亮,亮得幾乎讓她能在里面看到自己。她的眼楮瞪大,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有驚訝,也有羞澀。他們的雙眼,重合在一起了呢。
他倆的黑發四散,在水中忽而糾纏,忽而分離,像追逐嬉鬧的孩童般。兀自想著,慕容則正帶著她迅速往水面升去。
周圍越來越亮,他眼中的自己,也越來越清晰——陽光在他倆的眼中閃閃發光。
突然,牧晚晴一把推開慕容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她焦急地朝他搖頭,用力把他往下按,然而那一團鮮血被拋在身下,慕容則帶著她,更加快速地往水面而去。
他怎又這樣一意孤行了?!胸口撕裂般地疼痛,她張口又吐出一口血。小則、小則,不要上去啊,牧晚晴淚如雨下,抓住他雙肩不斷搖晃。
慕容則並不理會她。
隨著他們離水面越來越近,她的淚、她的血,就這麼統統留在水里,被甩在身後。
她寧願和他一起淹死,也不要他毒發身亡,他難道不明白?可是,他決定的事總是非得做到不可,從來都不顧惜她的心情,從來都不!清冷的水不斷灌入口中,牧晚晴絕望地閉上眼,雙手漸漸無力,再抓不住慕容則,垂到了水中。
陽光,就在咫尺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