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好不笑話我的。」慕容輕宛輕喊,指責他的食言,「再說,誰讓你長這麼大了?不光害我的禮物派不上用場,搞得我想做的事也都不能做。」
任她振振有辭地數落,慕容則瞳眸半眯,只抓住她最後一句話不放,「你想做什麼?」
「我想……我想……」面對他緊靠過來的冷臉,慕容輕宛忽然有些心虛。
「說。」慕容則簡單地命令,卻充滿了威勢。
她這個弟弟再也不用扮小大人了,現在隨便板一下臉,就活生生是一個冷面殺手。慕容輕宛的囂張氣焰被他壓制得無影無蹤,只能細聲細氣的道︰「我這次回來是想嫁給你的。」
「……」慕容則瞠目結舌,臉色一緩,又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樣子。「那現在呢?」
「現在當然不行啦,沒想到小則你長這麼大了,我得好好考慮考慮。」慕容輕宛理直氣壯道。
慕容則一把揪起她,一路拖到池塘邊。「你自己看看!」他把手中一件童衫放在她身側,「你自己都十七了,卻想嫁給十三歲時的我?」
這樣一比,好像差別確實挺大的。「……可是,我在江南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是想著你那時的樣子睡覺的呀。」她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想起了離家的那些日子,「那時總是睡不著,我就想,如果能夠跟小則永遠在一起多好,想啊想的就睡著了。後來收到你的信,看到‘女大當嫁’四個字,我終于想明白了,嫁給你就能跟你永遠在一起啦。」
慕容輕宛從夢幻中回過神,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則,「所以,小則你沒事長這麼快干什麼?讓我的計劃沒辦法完成。」
難道她想嫁的不是什麼二師兄,而是十三歲時的自己?慕容則無語望天,只見一片雲飄過遮住了月亮。
原來連月亮也不忍心看到這種人間慘劇發生啊。
她不喜歡長大的慕容則,一點都不喜歡。
慕容輕宛坐在慕容則的黑屋子里,看他的側影看了很久,終于得出這個結論。
她喜歡小則抱著自己,又舒服又暖和;她喜歡小則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上去很可愛;她還喜歡陪著小則練功……
她喜歡小時候的小則,對自己多好多好,可是現在!他每天要看很多書、處理很多事情、練很久的功夫,更過分的是,他連練功都不讓她陪著了,說什麼劍氣會不小心傷到她。
什麼嘛,肯定是不想看到她。
慕容輕宛悶悶不樂地想了半天,眼淚開始劈哩啪啦的往下掉。她淚眼蒙朧地看著燈影中的慕容則,得出第二個結論——小則不喜歡她了。
慕容則嘆口氣,放下書卷走到她身邊。「悶了?自己出去玩好不好?」
丙然!以前她哭的時候,他都會把她抱起來的。慕容輕宛的淚掉得益發厲害。
慕容則扶住她肩頭,「輕宛,你到底要什麼?」他有些心焦,這些日子的瞥扭,他全看在眼里,卻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听說女孩子長大了,心思就會變得詭異,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你都不寵愛我了。」她淚漣漣地指控。
如果說,寵愛就是抱著她的話……慕容則澀然道︰「我們都長大了。」
「不要不要不要!」她使勁地搖頭,「長大了也要在一起。」
他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卻終于還是把她輕輕摟在懷中。「輕宛,你終究要嫁人的。」
「那就嫁給你。」
話一出口,不只慕容則,慕容輕宛自己也愕住了。
她偷偷抬頭看慕容則,他眸色幽遠,有著濃濃的愁意,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她的小則啊——十八歲的小則,再也不是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而是長成了一個俊俏兒郎,那麼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要嫁給這樣的小則,想起來就令人耳熱心跳呢,慕容輕宛悄悄紅了臉。
「不行。」慕容則忽然松開她,「這種話不能亂說。」他的眼神又恢復一貫的清冷。
慕容輕宛身上一涼,眼睜睜看著他坐回燈下,又拿起書卷。
長大真不是件好事情,她的小則變得好冷漠。慕容輕宛失望地走出屋子。
外面陽光耀眼,跟屋子里的黑暗恍如兩重天。
原來小則不想娶她啊。回家前,她盤算了好久,卻從來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她以為……以為小則肯定會娶她呢,現在看來,這種自信不知道從哪里來的。
她坐在門前怔怔地掉淚,不斷地思前想後。
天色暗下來之後,慕容則打開門,見到的就是在門邊熟睡的慕容輕宛,她眉頭微蹙,淚痕斑斑,定是在夢里也想著不關心的事。
他呆望半晌,終于蹲子輕輕將她抱起,往她住的竹樓走去。
半路上,慕容輕宛就醒了,感受到熟悉的溫暖氣息、有力的臂膀。她不敢睜眼,怕又只是美夢一場,半是欣喜半是酸澀地靠在慕容則肩頭,眼淚濡濕了他的衣衫。
慕容則脊背有些僵硬,他知道她醒了,也知道她在哭,卻是毫無辦法。現在的輕宛,比七歲的她要難哄多了。他想了一路,終于下定決心把一切都說清楚,以了卻彼此的無謂牽掛。
竹樓邊上有長長的竹椅和高高的秋千,他把她放在竹椅上,自己則在她身畔坐下。竹椅上方是一株槐樹的華蓋,這晚月色如華,透過枝葉灑落,在地上形成點點斑駁的影子。
「輕宛……」
「噓。」剛一開口,慕容輕宛便打斷他的話,小聲道︰「你听。」
除了偶爾有短促的蟲鳴,再沒什麼聲音。
「我在江南的時候,這些蟲子夜夜叫啊叫啊,煩都煩死了,現在听起來,卻覺得很可愛、很親切,是不是因為蟲子不一樣了?」慕容輕宛輕笑著,倚在慕容則身上,沒等他回答,又道︰「我又想,是因為在家里,有小則陪我听呢。」
「輕宛……」
「不不不,讓我先說完。」她把頭擱在他肩上,抬眼望月,「那時我常想,如果月亮是鏡子的話,當我們一起看月亮時,我就可以在月亮里看到你,你也能看到我,那該有多好。」
她的聲音輕輕軟軟,仿佛一片羽毛跌落湖心,輕柔地漾起漣漪。
「不過若能夠一直在一起,那才是最好的呀,小則。」她回眸凝望著慕容則,就見他的眼眸深不見底,映出兩個亮晶晶的小月亮。
「那並不是最好的。」慕容則終于艱澀無比地開口。
「為什麼?」
他偏過頭,恰好將自己的臉藏到樹下的暗影里,讓人瞧不清他的表情。「輕宛,我不是你能夠嫁的那個人。」
「我們不是親姊弟呀。」慕容輕宛顫顫地辯駁,努力壓住哽咽。
慕容則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你十一歲的時候摔下屋頂,是爹幫你正骨療傷,我卻只能待在屋子里,但再過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後呢……輕宛,你要嫁給一個白天黑夜都能保護你的人。」
慕容輕宛心慌意亂地抱住他,「小則,你不會一輩子都這樣的,我們一定會找到解藥。」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這也是為你好。」慕容則的聲音飄渺如霧。
「什麼為我好?你怎麼知道我好不好?我就要嫁給你,除了你我誰都不嫁。」
她終于忍不住了,褪下溫柔的外衣,又是那個凶巴巴的小丫頭。
「听話。」慕容則輕輕攏眉。
「我干麼听你的話,明明是你不講理!什麼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憑什麼?」
知道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慕容則站起身來,「這事就這樣說定了。」
慕容輕宛看著他走入月光之中,就好像無情無欲的仙人般,輕飄飄地離去,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壞蛋壞蛋壞蛋……她伏在竹椅上痛哭失聲。她再也不想理他了,再也不要看到他。
于是,第二天一早,趁著慕容則進入黑屋不能出來時,慕容輕宛偷偷的溜出了慕容山莊,離開了睽違已久卻只住了六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