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違背了諾言。
答應過盼兒不出席她的婚禮,但此刻他卻帶著逸東集團的請柬隱身在豪華宴客廳的暗處,嘗試著不驚動任何人地安靜佇立。
那本是邀請胡氏旗下企業的。從德國回來不久,胡繼銘仿佛猜透他的想法,上來公寓把請柬丟到桌面上,他無言感謝地接過,雖然有其它管道可以拿到,但在短時間之內其實沒甚有把握。
飯店大廳的水晶射燈集中于台上及家屬的客席,正前方長桌擺著文件和花卉裝飾,預備新人在主婚人見證後即席一並簽字。整個宴會廳以溫和而莊重的象牙色布料布置,造就一流高級氣派;川流不息的賓客、商貴在美食和酒侍間穿梭,熱絡地竊語交談。
兩方的家長客套著,他看見了由佣人推著出來坐在輪椅上的鐘應天,正和幾名政界要員融洽地談笑,另外的親家也如是,藉以擴展商業圈。
喬曉翔掃視手表,距離兩方入席的時間還有近一小時,屆時他會繼續隱藏在二樓廂房直至儀式結束。
他只容許自己再自私一次,從無人注意的遠處親眼看盼兒安好、風風光光地出嫁,而她絕不可能會被他打擾到。
兩名同行的名媛手執香檳上前搭訕,被他婉拒,她們瞄視一眼,以為是場內當值的便衣保鑣,便沒趣地走開。
站得更近流曳至地的軟緞布簾處,侍者上前讓賓客挑酒,他執起一杯,避免自己顯得格格不入。
以為會一直站幾個小時……突然褲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喬曉翔喉頭一緊!返回台灣之後,他才發現遺下的手機里有好幾通未接來電,有夜店同事的、有盼兒……即使她之後再打來一次,他亦不敢接听,怕影響她。
他揭開機蓋,就算忽略輕爍著的專屬燈光,熒幕中的號碼也是--
她。
他眼神滿布掙扎地看著熒幕,硬著心腸地按掉拒听,並急遽地解除手機的震動,靜默未幾,她的手機再次接上,他開始猶豫……現在?
盼還有什麼話想要對他說?為什麼……
僵立不動地看到她一次次鍥而不舍,他失落。一次,二次…一直至第三次她得不到他的回應,終于泄氣了。
她向來獨立理智,喬曉翔怔呆地回想她異常的舉動……忽然,危險的訊息閃過腦中,他思及,大驚地回撥,顧不得之前對自己的勒令--
盼兒會不會是遇上什麼意外?
「嘟、嘟嘟……」手機不到兩聲便被接起,他卻听不到聲音,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靜無聲。
「盼?是你嗎?」喬曉翔情急地喚她,好半晌對方才回應--
「翔,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嗚嗯……我打給你好多次你都不听,你在哪里?還在德國嗎……我好想見你,呃……」
她抽噎哭泣的聲音絞痛了他的心,盼兒從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他的理智全盤崩潰錯亂。上官他人呢?他沒照顧她嗎?「你婚禮快要舉行了,別哭……」
「我不要結婚了!我只要你!」最後那天她明明要留下他的!只是他卻哄她走……鐘盼兒叫喊的嗓音嘶啞,鼻音仍然濃重。「我去過你家幾次還是找不到你,胡繼銘都被我煩厭了……還是找不到。我看到你網志的東西……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以前……」
「你都要跟我結婚了,還對著前男友說什麼?」一把調笑的厚實男聲插入,沉沉低笑。「你最好還是乖乖的,不要妄想……」
「你不要過來!嗚……」
上宮耀司未盡的話教他一凜,喬曉翔慌亂地執著手機,一刻也待不下去。「盼,你在飯店哪一層?」
懊死的!上官對她做了什麼!
「你不是還在國外嗎?翔……我想飛去見你,立即……」
「乖,先告訴我。」喬曉翔厲言命令,隨手放下酒,快步離開宴會廳,找尋最近可上樓的電梯。主大廳及樓梯已由眾多的保全封死,他得想辦法經地下室轉到另一邊其它較少人的電梯。
「四樓東翼。可是翔,你來做什麼……」
「我會過來……盼,等我!」
安撫過她的驚慌便合上電話塞回褲子口袋……來賓聚集在入口的簽名處,他穿過不知情的人群,快步到地下室,奔跑到另一樓層,思索著一般飯店的設計而尋找著可能的路線,一些駐守走廊的保全人員察覺出他的異常,起步追逐喝止。
「那里不準進入!這位先生,給我停下來!」
罷按下能抵達四樓的金屬鍵,他們已趕至要擒拿入侵者,正抓住西裝肩頭,他反手借力將人摔出電梯外,身邊幾位成員被推撞開,見來者是練家子,更加緊張,急忙起身卻已經太遲,眼睜睜地看著門關--
靠在電梯中的一面牆,他乘短暫的空隙月兌去礙事的西裝,鋼門再次開啟,喬曉翔刻不容緩地憑直覺往最多警衛的套房走去,警衛上前截查闖越禁區的來者,見那人不理會,兩名藏身的保鑣舉高左手正要模上腋下槍套,喬曉翔快速彎下腰,再起身之時已將他們的手槍狠狠掃踢開,絕不多作停留,趁情勢受控制一口氣撞開房門沖入--
他只想要見她!
和房外他制造的騷亂相比,房間里氣氛幽靜得可以。他沒有找錯房間,佇立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轉頭,正是上官耀司。
柔白蕾絲的一角在他身後,正想疾步上前,他卻看穿意圖。
「別動,子彈不長眼,就算你黑帶三段也沒用。」
喬曉翔感受到身後數名保全人員提槍所凝聚的殺氣,深幽的黑眸沒有驚慌,仍是盯著前方他倆不語……上官看著他的執迷,搖了搖頭,隨即揮手打發保全人員。「是朋友。你們下去,記得關門。」
後方小隊因為整個局面的張力而僵凝遲疑,但仍听從命令地退出房外,只剩下他們三人;他不解上官耀司為何對他友善,只把一顆心全系在隱在前方男子身後的人兒。
那是……他見過最漂亮的新娘。
盼兒身穿單肩的羽白紗裙,斜戴鑽飾頭紗,五官及全身白紗以水柔紅唇作絕美的點綴,只是哭過的紅腫眼窩成為唯一敗筆。她看見他,錯愕地瞠眼,急忙向他跑過來……「翔,真的是你!」
婚紗過長的裙擺令她踉蹌了下,喬曉翔嚇得趕緊撈接著,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會受傷地撲抱著他不放。「我好想你!你真的來了!」
喬曉翔抓高她雙手,首先檢查她有沒有被侵犯的痕跡,確定完好沒事才松下高懸的一口氣。他太急著趕來,甚至沒有時間去設想會不會來到才黯然發現自己是多余的那個……「我以為你有什麼事……」
鐘盼兒破涕為笑,縴腰以上的貼身設計緊裹著曲線,仍蹭在他的懷里。「我沒有事……」
「她能有什麼事?」
上官耀司調侃的聲線加入,一對互視著、沉迷于重過喜悅的情人這才醒覺了他的存在。鐘盼兒將喬曉翔的腰際佔有性地擁得更緊,睜著眼淚未干透的眼楮瞪他。「他來了,我要他。」
她以為可以放下他披上婚紗,但事實上,不能。
一個小時前傳真送來他加密的德文網志譯文,她已經無法再抽空應付女特助越洋的憂心詢問,著裝完畢的她急忙撇開助理閱讀,字里行間盡是過往他對她的感情……這叫她怎麼能割舍?
她開始為他過去的愛護而哭泣,一點都不在乎婚禮了,只想找回他……化妝師救不了她的妝,驚慌地叫來新郎,打算勸她為著兩家的面子繼續婚禮;而當上宮耀司過來之後,她恐懼地哭得更凶了……
上官原來早知道翔的事,只是冷眼笑她是她自己不要他……還撂狠說她和翔以後永遠都沒可能在一起,識相的話就認命跟了他,若果他今晚心情好的話還說不定……只顧著悲傷,盼兒沒留意到他惡作劇的邪笑。
她又驚又慌,加上重新打電話給翔又真的繼續沒接通……盼兒驚恐未甫地埋首在他臂里,喬曉翔溫實的大掌拍拍她的背安慰︰「沒事的,有我在。」
「你也要她?」上官凝望被緊擁著的女子,剛剛他確實把盼兒嚇得很慘,就當作之前她奴役他秘書的代價,說實話,感覺挺好。
他眼神撩向男子儒雅的面容,有些意想不到喬曉翔會有柔道黑帶的實力--近一年前從征信社那里得到的溫馨提示。
「我要她。」喬曉翔溫柔地看著她,堅定地說,然後眼神不帶溫度地鎖在他身上。「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過她?」
上官對盼兒沒有感情,他也看得出他心里別有所求,要不不會把他引來此處。
「爽快。」上官耀司面露激賞,同是生意人,對話精準實際。「我本來打算拿到遺產幾年後才想辦離婚的事,畢竟我和盼兒的性格真的不太合,但如果條件不錯的話,我可以考慮提早結束。」
盼兒對他而言就像一個戲弄著好玩的妹妹,卻不是他成家的最佳人選-娶她,只是權宜之計。
「你!」鐘盼兒未因他的識相放棄而歡快,反而听出了他話中的算計而怒火中燒……他騙了她爸爸的信任,這當她是什麼?!
「盼,忍忍。」盼兒正想彎腰取下高跟鞋擲人,他按下如小惡貓的張牙舞爪,低聲在她耳邊提醒︰「我們只是想盡快把事情解決……嗯?」
她扁著唇,不情不願地把手環回他腰上,忍氣吞聲。「嗯。」
「你提早結束的條件就直說吧。」她柔順的長卷發滑過他手際,喬曉翔以指梳過,淡淡出聲。
「也好。」上官耀司剛毅的臉孔上有著即將獲利的微笑,冷不防詢問仍敵意十足的女子︰「盼兒,一到一百隨便挑一個數目吧。」
「嗄?」突然切換的話教她一愣,盼兒奇怪而納悶地看了看翔,他無所謂地握著她手,由她決定……「那……五吧。」
喬曉翔本來直視上官的眼回到她身上,她只是笑笑,讓他寵疼地撫過她指尖,沒有打算告訴他,剛剛想到的是那五號房間的約會密碼……
「嗯,五號啊。」上官耀司有點可惜地點點頭,終于開口揭示真正的要求︰「我要你轉讓卡歷凡白酒酒牌的獨家代理權五年,除此之外,不換。」
一切,只不過是生意。
他是飲食企業世家,要是有了此特許,勢必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