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戰族領地,無情峰。
帝凝月凝視著前方沉睡在七彩光芒中的女子,隱約可見光幕內的女子雙手平擺在胸前,臉上帶著微笑安詳地睡著,只可惜這完美無缺的容顏,卻在右臉頰上盤踞一片黑色胎記,顯得怵目驚心。
她咬著下唇,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低語︰
「星兒……這麼多年了……我們終于又見面了……快點醒來吧!星兒……我好想你……有太多的話想跟你說……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足足有十三年了……」帝凝月將臉平貼在光幕前,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這些年來,我用著你的身份過日子……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真的好傻……星兒……你說,這世上沒人分得清楚咱們,可是父皇、母後、皇兄卻早就知道我是誰,結果只有那傻瓜分不清而已……」
「呵……你問那傻瓜是誰……其實他就是那個你拚了命下去救的少年,他由妖魔界回來找你了……他說他愛你,他說他已經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了……」眼一眨,她渾然不覺淚水跟著落下。「這些日子,他把我當成你……他總說……星兒,我愛你……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因為我也說不出……星兒你……到底……愛不愛他?」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雖然……有點霸氣,有點專制,可是他真的很溫柔……對月兒很好,很體貼……就算月兒做錯了什麼事情,他也絕對不會開口罵她一句……而且他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會讓人不由自主沉醉的味道……」她笑著回想起在謎誠的點點滴滴,說到最後,聲音越發輕柔,甚至轉為呢喃。
「星兒……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愛她……可是我想……我是愛上他了……可惜……他不愛我,他早就表明了……他愛星兒……他愛的是星兒……」
微微顫動的光幕彷佛感受到她心中的無盡悲傷,驀然發出強烈的耀眼光芒。
「星兒……」眼前的異象令她將雙手平貼上光幕,急切地低喊著︰「星兒……是你醒過來了嗎?星兒……」
當金光散去,本陷入沉睡的紅衣女子慵懶地伸了個腰,疑惑地浮坐半空中,左右查看著,有種尚不知身處何處的茫然感。
「星兒?」瞬間紅了眼眶,帝凝月激動地大喊闊別十幾年的身影,終于再度相見!
「月兒!」聞聲低頭,帝晨星猛然綻開美麗的笑顏,由上而下撲進她懷中。
當兩人抱在一起的瞬間,消失多年、屬于孿生姊妹特有的心電感應,在此時終于再度連接起來,帝晨星將自己的額頭踫著她的額頭,燦然一笑。
「月兒……你長大了!」
「是我們都長大了……」帝凝月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十三年,幸好……你醒了……也幸好你回來了。」
「月兒……是你喚醒我的……耳中一直傳來你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可我全沒漏听,重點可記得很清楚,你說……你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誰?」
「……你……你听錯了……」帝凝月呼吸一窒,咬著下唇。「我是說……有個男人很愛你……他找你找了很久很久……甚至誤將我當成你……現在,他還等在重生塔外面,要見你呢。星兒……你要見見他嗎?」
「他是誰?」她眨了眨眼。
「是無名啊!你記得嗎?那個你奮不顧身跳下馬車去救的少年。」
「無名?」帝晨星糾著眉頭。「好像有點印象。」
「星兒,你要見他嗎?」帝凝月硬擠出微笑,眼中黯然。
「好啊。」帝晨星疲累地打個呵欠,剛醒來的她與月兒才說一會話而已,竟又想睡了。
「可是在你與他見面前,我要先拿回屬于我的東西。」帝凝月將目光落在她被胎記佔據的右臉頰。
「你有什麼東西在我這里?」她咦了聲,不解地搔搔頭。
「傻瓜!星兒……我只是想讓所有的事情都回到正軌,你是帝晨星,我是帝凝月;而星兒臉上沒有胎記,月兒臉上有胎記。」帝凝月泛起柔美的笑將左臉貼上她的右臉,一陣金光閃耀之後,烏黑的胎記緩緩爬上她白皙的臉頰,她終究回到了最初的帝凝月。
帝晨星怔然撫著臉蛋,其實她壓根沒想起這回事。「月兒,你這是何必?我根本不介意這胎記……放在我這邊沒關系……」
「胎記又不是東西,還可以寄放的……好了,星兒……你先出去吧,無名他等在塔外,本來……是等我出去,再由他進來看你……可是既然你已經醒了,就出去與他聊聊吧……他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她淡笑地搖搖頭,退出她懷中。
「你跟我一起出去。」帝晨星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直覺回道。
「不……星兒,你出去後就先將他帶開吧……我與他有些矛盾……我想偷偷地離開,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帝凝月嘆息,避開她的眼神,撫著抽痛的胸口︰心從沒停止揪痛過……究竟在痛些什麼,卻說不出來,只知道,這痛,刮心刮肺,深入骨髓,並順著她的血液布滿全身。
「月兒……你……」帝晨星不解地撫上抽痛的胸口,這疼是月兒的疼,卻從她身上傳到了她身上了。
「星兒,你先听我說。那年你離去之後,我告訴大家,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所以這些年來,我都是用你的身份活下去,如今你回來了,就是我離去的時候……」
「那我怎麼辦?」帝晨星為難地糾起眉頭,才剛蘇醒的她記憶依舊停留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她不想與她分開。
「你不用擔心,你閉上眼將神識探入我的腦海,我會讓你看這些年來我所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這樣你將來回到天宮,就不會感到陌生,因為你扮演的是正是你自己。」帝凝月閉上眼,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額頭,打開靈識讓帝晨星觀看一段又一段記憶,卻巧妙地封鎖了在謎誠的那段記憶;因為這是她無法、也不能坦然交給妹妹的一段記憶,將來她更打算帶著這段記憶回到北方生活,然後放在心底珍藏,回味。
「月兒……你離開後打算去哪里?」帝晨星抽回自己的神識,睜開眼來。「別走不行嗎?」
「我打算回北方別苑,你就像以前那樣,有空再過來看看我就行了……」
「月兒……」她開始撒嬌不依地搖晃著她的手臂。「別丟下我一人……」
「你並不孤單……星兒,你忘了你還有無名啊!他正在外面等著你呢……還不快去……」帝凝月忍住想哭的感覺,深吸口氣。「快出去吧……他等你很久了……」
「無名他是你的貼身護衛……我早就將他送給你了。」比起印象中的小少年,她更依戀自己的孿生姊姊。
「別說了……去吧。」帝凝月將妹妹往出塔方向推去,一股柔和的力量頓時包裹住她,瞬間將她送出重生塔外。
「星兒……他並不是禮物,不是你說送就可以送的東西,他從一開始就表明了愛的是星兒……哪還會記得……月兒啊……」
緩緩睜開迷蒙的雙眼,帝凝月靜靜凝望著漫天飛揚的粉紫紗幔,熟悉的景象令她額際微微一抽,頓時感到幾許疼痛襲來,面容不禁呈現出幾分茫然。
「公主,您醒了。」隨著甜美的嬌嗓響起,一張清妍秀麗的面容映入眼簾。
「你是……」她眨了眨大眼,她有些遲疑地糾起眉頭。
「我是雪兒啊!鮑主,您又忘記了。」利落地將床柱四周的紗幔系好,雪兒滿臉漾著甜美的微笑。「小巧跟小妍請了長假,我與雲兒臨時調到別苑來幫忙,都經過三天了,公主您還要每天都問一次!」
「公主,先洗洗臉,清醒一下。我是雲兒,想起來了嗎?」另名站在床側的女子趕緊遞上溫熱的毛巾,也是一臉笑意,那嬌美艷麗的面容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名仙婢。
「我又忘記了?」帝凝月疑惑地看著兩名面熟的女子,被動地讓兩名仙婢帶離床鋪,落坐梳妝台前,凝望著鏡內帶著幾分憔悴的面容,腦中一片混亂。自己回到北方別苑已經過了五天,卻感覺度日如年,渾渾噩噩地想不起所有事情。
「公主,忘記的事就別再想了,免得自己頭疼,反正不重要的事情忘記就算了……」雪兒雙手靈巧地為她梳理一頭長發,雲兒則拿出她慣穿的素白長袍為她披上。
「公主今兒個行程安排與昨天一樣嗎?」
「嗯……」心不在焉地說著,帝凝月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慵懶沒勁。
「那我們上午就可以自由活動!」雪兒與雲兒互相交換了記愉悅的眼神,又可以外出去溜了,真好!
瞧著她倆興奮的表情,帝凝月不禁失笑,多少沖淡了幾分惆悵。「你們兩個鬼靈精,整天就想著玩。」
「難得來這……當然得四處走走看看……」雲兒一說完,連忙驚覺失言,趕緊搗住嘴巴暗吐舌頭。
「雲兒,你不是本來就住在天界的?怎麼會說難得來這?」帝凝月眉頭一皺。
「公主,我們的家鄉是在南方,最近才來到北方,難免貪玩了些,請公主多多包涵。」雪兒巧笑倩兮地回道,暗地里卻給了雲兒一拐子。
瞧著她倆的小動作,帝凝月微微斂下眼簾,不做任何反應地嗯了聲。這兩名仙婢雖然怪異,卻給了她一股熟悉的干覺,打從心里覺得,無論如何她們都不會害她;這就夠了,其余的暫且不管了。
「好了,剩余的我自己來,你們退下吧。」接過玉梳,將一頭濃密黑發高高束起成一把馬尾,光滑柔順地垂瀉在背後。她站起身來,深吸口氣穩定心中的混亂,總覺得好像睡了好長一覺,做了好長一個夢,醒來,恍若隔世。
乍然感受到臉上的濕意,伸出手指輕輕一刮,怔然凝睇著,那晶瑩剔透的淚珠總是不自覺地就會落下,到底何時才會停止,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頓感失落。
幽幽嘆息,懷著惆悵的心情,當帝凝月回過種來,已經來到玄武村郊外的湖畔旁,抑郁地落坐草地上,茫然地凝望著遍地搖曳綻放的花朵,她卻心頭空洞,根本沒有賞花的興致。緩步來到湖邊,她月兌下鞋襪,赤果著雙足采入冰冷的湖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水花,感受著冰寒刺骨的湖水順著腳尖直入心底。
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孤寂難道是思念?深深思念著夢中的身影;可他有同樣在思念她嗎?還是早摟著朝思暮想的女子,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浸在湖中的粉足沒有預期地被往下一拉,驚得帝凝月猛然回神尖叫出聲,一股熟悉氣息迎面而來,緊接著被摟進一堵溫暖結實的胸膛之中。她瞪大杏眼,仰頭望入一雙深邃的眼中,與之同時撲通一聲,兩人雙雙落入湖底,激起浪高水花。
他周身環繞著一股朦朧的黑色光芒,將湖水阻隔在外,沒有沾濕一丁點衣角。無名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四肢交纏,低頭眷戀地將吻不停地落在她臉上、身上,氣息交錯間,兩人的身軀皆染上了無法言喻的渴求與急迫。
「你是真的嗎?」她已分不清此刻是真實抑或是夢境,伸出手來顫抖地撫上他臉上冰冷的銀面具,然後揭下,一張盤踞著三道猙獰暗紅傷疤的面容憲整地呈現眼前,但她卻不感突兀,有的是心酸,是欣喜,及怎麼也說不出口的萬般滋味。
「月兒……月兒……月兒……」瘖啞地在她耳畔呢喃,無名眼中盛滿柔情蜜意。「……我都這樣叫你了,你說我是真的是假的……」
被摟在懷中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傾听著他渾厚的心跳聲,帝凝月腦中依舊是一片空白。
「假的……你是假的……無名怎麼可能會叫月兒……他只愛星兒……」
「因為無名被騙了……他沒想到自己愛上的竟是……假裝自己是星兒的月兒……」低語呢哺緩緩消失在她唇間。
「月兒……我愛你。我不在乎你到底是星兒還是月兒,就算突然又變了名字我也認了,我只知道我就是愛你……」
曾經,他陷入死胡同里繞不出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星兒,也如願從天界擄獲她並得到她,但當事實的真相浮出台面,他所愛的星兒怎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後來再真正見到當初記憶中的女子,他才發現,自己對星兒所謂的愛,只是對過去美好回憶的一段寄情,讓他真正愛上的是他由天界擄獲至妖魔界的天界公主,無論那位公主是星兒抑或是月兒,真正讓他動心的,是她。
「無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話,顫抖地伸出手捧著他的面容,近距離瞅著他的俊顏,從他眼中瞧到了自己,這才突然想到自己瞼上的缺陷,猛然一驚便要將他推開。
「不--別看我--」
「月兒……我臉上的疤痕比你臉上的胎記更猙獰,你都不嫌棄我臉上的疤了,我怎麼可能會害怕你臉上的胎記呢?」他眼柔如水,緩緩將吻落在她左臉上。「我們這樣剛好配成一對,誰也不能嫌棄誰。」
「無名……」她顫抖著唇瓣,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上他的面容。
倘若這是個夢,她希望這個夢境不要醒來。
帝凝月的身子緊繃得像一把拉滿弦的弓,這擁抱,這親吻,這撫模,多麼真實!徹底擄獲了她的身體,燃起了她最深沉的;當獲得紆解的美妙滋味在胸口炸開,像布滿夜空的火花,燦爛而耀眼,剎那間的永恆,深深刻劃進心頭,深入骨血。
「奇怪……公主到底在哪里……湖里好像有東西欸……」隨著疑惑的話話傳來,踏入落日湖畔的雪兒在看清眼前這幕後,猛然停下腳步。「唉啊!你怎麼突然停住了……害我撞到鼻子……」雲兒揉著差點撞扁的俏鼻,喃喃抱怨︰「怎樣?公主有沒有在這里?」
「呃……嘿嘿嘿……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脹紅了俏臉,雪兒一把拉過雲兒,轉身往後沖。
「殷雪,你干什麼……」尚搞不清楚狀況的赤雲被拖得團團轉,忍不住低咒一聲。
「是少主。趁他還沒發火之前,咱們快走……」
「什麼?我就說吧!他絕對忍不過五天,今天剛好是第五天!」沾沾自喜的口氣好不自豪。「等一下,我先看看他們在干什麼……」
「你不要命了,我們去守著外面吧!」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無名冷哼了聲,泛著黑霧的結界瞬間將整座落日湖畔籠罩住。
「我就覺得眼熟……原來她們兩個是你派來的……」帝凝月難為情地將臉窩進他懷中。「怎麼跟先前長得不太一樣……」
「因為我施了點障眼法,讓你忘記她們倆的長相。」
在她無意間的磨蹭之下,無名再度欲火高漲,他緩緩泛著性感誘惑的笑。
「再來一次,月兒……」雖然才分開五天,感覺卻像是一輩子那麼久,無名輕柔地抬起她柔美的螓首,在唇間呢喃。
她的回答是,毫不保留地投入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