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的卑微沒地位,有了丁士彥的授權,宣至澈每次來丁家報到就變得十分理直氣壯、堂而皇之,連賀振都擋他不得,禮讓三分。
連續幾個星期,他過午即來,一來便是不到天黑夜深不走,不單一手包辦小籠包的吃喝拉撒睡,還下廚幫忙賀振替女敕晴做月子餐,甚至連洗晾衣服、拖地打掃等家庭主夫才會做的事,他都照單全收攬去做。
他如此殷勤周到,賀女敕晴點滴在心頭,感激與贊賞並存,原來宣至澈不只是個會拼事業和交際應酬的男人,他做起家事來有板有眼、有模有樣,超像那麼一回事的,真是深藏不露,教她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還有更教人稱奇的是,在丁母住院期間,他不厭其煩的前往探視,出院接回家之後,更是不敢怠慢,哪怕丁母拄著拐杖,寸步難行,還老是嘴硬要他走開,別多管閑事,那滿臉嫌惡的模樣簡直跟賀振如出一轍,他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卻依然耐著性子不多說半句,任勞任怨,超有風度和格調,令人佩服。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無可挑剔,她卻總覺得事情的進展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直到這個周末,大約深夜十二點鐘,宣至澈喂完小籠包當晚的最後一次女乃,待小家伙打完飽嗝,乖乖的入睡後,他竟二話不說,直接往她身邊的空床位一躺,當下嚇得她大動作的坐起身,盯著他,訝異得說不出話,直到後來經過她一番逼問,這才知道原來宣至澈和丁士彥私底下有過這麼一場……協議。
「你說士彥把我交給你?」她圓眸瞠大,駭然出聲。
這麼重要的事,丁士彥竟然連跟她打個商量或告知一聲都沒有,實在太不符合他素來坦蕩的為人處世風格,害她強烈的懷疑那根本是宣至澈自己編出來的謊言。
「是的,除了你、小籠包、岳父大人,連丁伯母,丁士彥都一律托給我保管跟照顧了。」宣至澈躺在床上,挪個舒適的姿勢,笑嘻嘻的說。
面對如此重責大任,他還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甘之如飴的模樣,足見為了親近前妻,他什麼事都干得出來,連研究小籠包大便的顏色和氣味是否如書上所說的那般健康,都變成了一種不可多得的樂趣。
「不會吧?你是不是在騙我?」她實在不相信丁士彥會那麼做,他一向尊重她,以她的意見為意見,怎麼可能偷偷在背後扯她後腿?
「騙你做啥?我句句屬實,你若不信,自己打電話問他。」
「我當然要求證。」她當真拿出手機,打給丁士彥。
「你慢慢問,我先睡了,晚安,女敕晴。」宣至澈拉起棉被,當真準備就寢。
「你不能睡這里!」她連電話都顧不得打了,急狠的推他一把,想把他推下床,但是他文風不動,氣急敗壞的她只好自己跳下床,離他老遠。
「丁士彥說他願意把他的房間讓給我睡,盛情難卻嘛!床位空著也是空著,我跟你睡剛剛好。」睡「別人的妻」真的很刺激,此刻他心跳加速,喔!超興奮的。
他出其不意的伸出手,將站在床尾的她猛力一拽,她一時沒防備,整個人撞到他的身上,他趕緊趁勢摟住她,摟得超緊。
「宣至澈,你下去,不準你上我的床!」她翻身,用腳踢他,幸好她的傷口已痊愈得差不多,不然動作這麼激烈,肯定痛死。
「丁士彥說我可以睡他的房間,意思不就等同我可以睡他的床?」他長腿一跨,便壓制住她那雙朝他亂踢一通的美腿,使她動彈不得。
天啊!他的女敕晴,他有多久沒這樣抱著她、壓著她了?
他忽然好感謝丁士彥的成全,縱使這樣的成全很莫名其妙,教人難以理解,不過他是受惠者,東西拿到,他愛怎麼用就怎麼用,盡情享受,合情合理。
「你弄錯了,他的房間在隔壁,不在這里。」狗急跳牆,人一急,什麼天大的秘密都可能月兌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她立刻捂住嘴巴,並飛快的與他錯開視線。
咦?事情不單純。
他驟然收斂銳利的雙眸,探究性的望了她好半晌。
她臉上不自然的神情,似乎正在默默的招供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夫妻分房睡是因為感情不好,還是另有隱情……
「丁士彥的房間在隔壁?你是說你跟他沒有睡同一間房?」他饒富興味,緩緩的開口,一張俊臉湊得她好近,炯亮的眼神散發出迷人的挑逗與邪壞的光芒。
「誰規定夫妻一定要睡同一間房?」她冷冷的掃視他一眼,深怕他緊咬相關話題不放,只好先發制人,手腳並用的猛推狠踢他,並下逐客令,「夜深了,你快走,我不留你了。」
「女敕晴,不準動,沒把話說清楚,誰都不準離開這張床。」每三句話當中至少有兩句半以上像是在出謎語,他真的快被她煩死了。
今夜不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她隨隨便便就想趕他走……別傻啦!沒那麼容易。
翻身壓上她,他撐住自己的雙臂,替她預留一些喘息空間,若她再不合作,不好好的給他一個明確合理的交代,他發誓,今晚他小人當定了,絕不放過她。
「你別忘了,我是……丁太太。」果然被他借題發揮。她始終將臉轉向一旁,不肯正視他,就怕他那帶著微怒而得理不饒人的嘴會忽然落下,吻住她。
若是被他吻住了,最後把持不住的人一定是她,她必須阻止這樣的結果。
「那麼請問丁太太,為什麼你跟丁先生不同房?」
「他習慣一個人睡。」該死!何止丁士彥習慣一個人睡,自從跟宣至澈離婚,這九個多月來,她也習慣一個人睡呀!
「是嗎?」宣至澈將信將疑,環顧房間四周,覺得似乎有必要更進一步的勘查,于是起身下床,未問房間主人可否,便像警察辦案一般,開始在房內搜索。
浴室里,除了新加入的嬰兒洗澡用具,清一色是女性用品。
衣櫥里,除了新加入的嬰兒衣物和幾袋尿布,清一色是女性衣物飾品。
「為什麼浴室里連支刮胡刀都沒有?衣櫥里也連件男人襯衫都沒有?」不合邏輯,想當初他和女敕晴的臥室里,他的東西可比她的多出一半。
「各有各的房間,為了方便起見,個人日常生活用品當然不會擺在一起。
「不對。」一切的一切都如此不尋常,思忖著的同時,他又忍不住拉開床頭兩邊的矮櫃抽屜,大有不將她個人隱私毫不保留的揭開絕不罷休的意思。
「你翻箱倒櫃找什麼啊?」
被他沒禮貌的舉動激怒,她出手壓住其中一格抽屜,阻止他再胡鬧下去。
他攫住她的手,強硬的拉開最後一個抽屜,快速的翻動,並未在里頭看見預期中應該存在的東西,于是抬起眼眸,犀利的質問,「呢?怎麼沒看見?避孕藥呢?為何也沒看見半顆?你們不睡同一間房,總也要‘在一起’吧?」
「我都懷孕了,干嘛用、吃避孕藥?不用,我們都真槍實彈的來。」
「你……」
真槍實彈的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他大為錯愕。
不可諱言,她直白的說法,很輕易的就把他的心狠狠的劃傷了。
痛著啦!
他默默的走到窗邊,看著高掛夜空的明月,黯然神傷。
自取其辱,是他把自己搞得這麼難堪的。
「至澈……」她想收回那句言不由衷的謊話,卻又怕說了,一切都將變得更復雜,目前的狀況已經夠亂了,她不能再犯錯,即使已錯得夠多。
冗長的沉默後,他嗓音沙啞的問︰「你很愛他嗎?」
賀女敕晴一語不發,並非刻意違逆,而是無從答起。
她要如何告訴他,她和丁士彥的關系完全不是他腦子所猜想、雙眼所看見,更不是從丁母口中所听到的那樣?
「你很愛他嗎?」他再問,咬緊的牙關使得他俊朗的臉龐變得十分僵硬可怕。
「孩……孩子都生了,你說呢?」回避著他那雙懾人的眼楮,她答得心虛。
「我只問你,你愛他嗎?」快回答!
「我當然愛他,不然怎麼會嫁給他?」誤會已形成,她也不想費心厘清,就錯到底吧!反正她唯一的目的只是要他死心,別再妄想與她復合的事,但……天曉得她愛誰!她愛的人始終只有一個,就是他宣至澈啊!
「最好你沒半點心虛。」
「我沒有。」什麼都不說,就不算說謊,一旦說了,即是蓄意及惡意的欺騙和扭曲,她不想當這樣的人,現實卻一步步逼迫她非得成為這樣的人不可。
自從離婚後,每件事的發生都與她的預備與規劃背道而馳,原以為擺月兌婚姻的束縛,當一切重新來過時,命運便穩穩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美麗人生任由她肆意揮灑,想飛就隨心所欲的展翅翱翔,想馳騁便不顧一切的拔腿狂奔,然而僅僅一念之差,她理想中的新生活完全走調,甚至變成亂七八糟,糟到她常覺得自己根本徹頭徹尾就是個差勁又空有理想和抱負的女人。
吃不得苦,耐不得勞,只因為一個小生命的形成與牽絆,她就畏怯瑟縮,膽前顧後,瀟灑不起來,也勇敢不起來。
原本歡歡喜喜的準備往天涯盡頭狂飛,卻在臨行前得知懷有身孕,因而裹足不前,幾經思慮,她決定以孩子為重,不走了。
待產的這段期間,為了躲避宣至澈鍥而不舍的追尋,她連賀家都沒回去,輾轉換過幾個城市和住處,直到有一次在街頭與老朋友丁士彥巧遇,他听聞她的近況之後,熱心的邀請她去南部鄉下與他平時獨居的母親同住,自此她才算安定下來。
所以,是的,小籠包是宣至澈的孩子。
她跟丁士彥只是朋友關系,而她寧可隨丁士彥的母親起舞,將錯就錯的讓宣至澈誤以為她已再嫁給丁士彥,也絕不肯說出事情真相,這無非是為了防止他一旦知道真相,將會更無所不用其極的要求與她復合,帶他們母子回宣家。
那是她最不樂見的結果。
她不希望自己堅持了那麼久,最後卻又回到當初逃離的原點。
「橫看豎看,你實在都當不起我們宣家的媳婦,三年了,你生不出孩子,我們日盼夜盼干著急,但是將來你若生得出孩子,孩子身上流著一半你的血液……嘖嘖,不敢想像這孩子我們到底疼不疼得下去!」
宜家兩老惡毒的話語,猶在耳畔,辱罵的嘴臉,歷歷在目。
而她痛楚的心,至今難以平復。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在普遍中國社會里,婚姻卻是兩個家庭,甚至是兩個以上家族的事,她承認自己小鼻子小眼楮,雙手無縛雞之力,捧不起豪門望族的飯碗。
真的,她努力試過了,事後證明,她搞砸了。
不論她是寶還是草,她和宣至澈終究聯手把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搞砸了。
「女敕晴,我可以接受小籠包不是我的孩子,也可以逼自己接受你已成為別人老婆的事實,但是我不能……絕不能接受你親口告訴我你愛別人。」
「是你逼問我,不是我自己愛講。」怪她喔?她也很懊惱,好不好?
孩子是他的,她說不得;她和丁士彥是純友誼,更說不得,她也忍得很痛苦。
「那我是不是可以換個方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