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敕晴,你告訴我,孩子……是我的,對不對?」
「你說呢?」夫妻一場,同床共枕過一千多個日子,若是他連她的基本個性都不了解,對這孩子加以存疑,那麼她當真也沒話說了。
「你要我怎麼說?我們九個多月前在一起過,你九個多月後生孩子,你認為我應該怎麼猜想才會是最正確的?」
九個多月,的的確確是一段極端敏感的日子,他無法不去推算各種可能性。
「你總有想法,說來听听。」她的笑容依然虛弱,說話氣若游絲。
「我捉不住我的想法。」他寧可一逕的逼問她,也拒絕陳述自己的想法。「你什麼時候跟丁士彥結婚的?還是我該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他‘在一起’的?是我們離婚之前,還是之後?」
拜托!行行好,給他一個答案。
一個不會讓他難過,也不會讓他憤怒到想抽刀殺人的答案,可以嗎?
「你後面那句話已經很清楚的說明你的心態,你懷疑我對你不忠。」她雖然嘴角微揚,但仍掩不住眼底那因為他說的話而引起的慍怒。
「是,我是懷疑.你曾告訴我你沒有別的男人,而當時的我也相信了,可是現在情況遠遠超乎我的預期和想像,我必須再次確定你的說法。」
「算了吧!至澈,反正我跟你已經分開那麼久了,我們就各自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給彼此壓力了,好嗎?不要在意我替誰生孩子,或是又嫁給了誰……」說到最後那幾個字,她整個人無力,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可是只顧著生氣和抗議的宣至澈並未察覺到那一點不尋常,如果他察覺到了,應當知道事情真相並非他一路自己看圖說故事還加眉批那樣。
「我不可能不在意,更不可能跟你各自好好的過日子。」
是,她有丁士彥、有兒子,她的日子也許很好過,生活或許很愜意,但是他不一樣,他失去她,甚且可能是在戴綠帽的狀況下失去她,怎麼可能會快活好過?
他簡直太難過了,比小明家那條窄巷子還難過。
「你在堅持什麼?你不樂見我幸福嗎?」
「你幸福?」跟著他,她生不如死,再嫁丁士彥,她就覺得幸福?
他的心好寒,醋意在胸腔里興風作浪。
「我……目前還不錯。」縱使計劃全被孩子的到來打得七零八落,可是她確實為自己月兌離宣家且在外面一切適應良好而深深的慶幸著。
說她現實也無妨,他對她的感情或許在懊悔離婚和遍尋不著她人的思念催化下又快速的回溫,累積至深,不過那份濃厚的愛總不足以激發她回去的決心與勇氣,也覆蓋不了她對經歷過失敗婚姻的恐懼。
是的,她懦弱,她是愛情的逃兵,婚姻的戰敗者。
但是若世人判她有罪,那麼他總也得被記上一筆,那才公平。
「你不錯?呵……」他冷笑。
好個不錯!她過得不錯,他卻仿佛天下第一大白痴上身,日日為她牽腸掛肚不打緊,還三天兩頭犯賤,自動找上門,讓她老爸拔刀揮劍左削右砍,殺得頭破血流,他猶然笑笑的站起來打躬作揖,道聲多謝丈人厚愛,為婿整個月兌胎換骨、神清氣爽,下回再來,還請岳父大人繼續不吝賜教……真是該死的他這專情過頭的大白痴!
很好,她不錯,恭喜、恭喜,而他遍體鱗傷,活該死好。
誰教他一錯再錯,錯得渾然未覺,錯得離譜,錯到被休了,人家都歡歡喜喜的改嫁了,他還天真樂觀的以為破鏡重圓有如坐在路邊吃鹵肉飯,大喝一聲,海帶豆干黑白切就送上來,擺滿桌子……搞屁啊!店家都收攤了,誰鳥他?
「你在笑什麼?」他的笑容太詭異,害她心驚。
「我在笑嗎?傻瓜啊!女敕晴,我在哭,你看不出來我在哭嗎?」他站起來,雙手激動的往上揮舞,神情悲壯的嚷道︰「天啊!地啊!怎麼會這樣?」
「你別鬧小孩子脾氣,都幾歲的人了,還這樣?」她攢眉輕斥,真想捶爆他的頭。
瞧他呼天搶地的,很欠扁耶!不是常自稱是個硬漢,硬漢哪會這樣出爾反爾的耍無賴?
不過,算他好運,此刻她渾身虛月兌無力,連只螞蟻都捻不死。
「怎麼?誰規定三十歲的男人不準哭?」他都失婚、失戀,連自己到底是不是孩子的爸爸都搞不清楚了,慘成這樣,她還不準他哭,會不會太沒人性?
是有必要玩得這麼硬嗎?
哼,他宣至澈是鋼鐵般堂堂男子漢沒錯,不幸感情脆弱得像是玻璃做的,隨便亂踫就破了一地,更遑論她的無情像秋風掃落葉,全然沒留半點情分。
難道她以為他都不需要被負責的嗎?咦?負責?
對,叫她負責,她弄碎他的心,掃落他原有的幸福,他干脆請她為他負責,若請不動、求不動,用逼的,她總也該就範吧!
「可是我沒看見你的淚水啊!你真的哭了?」
不惜哭一把博取同情,他這招也太賤了。她煞有介事的在他慘澹又憤怒的容顏上尋找眼楮流汗的痕跡,結果淚水沒半滴,白眼倒是翻得很大一顆。
「悲情的最高境界是‘欲哭無淚’,明了嗎?女敕晴。」他悻悻然,瞟她一眼。
爸鐵男人的原罪,明明痛心疾首,眼淚掉不出半滴,唉!
「你簡直無賴。」她想好好的罵他一頓,無奈體力不支,只能意思意思罵一句。
「無賴?很好,如果耍無賴可以拿回你的愛,那我願意當世上最大、最壞的無賴。」一不做,二不休,她不給他痛快,就休怪他耍無賴。
耍吧!都這當口了,要耍就要大一點,給她耍得飛天遁地,絕不寬待。
「我不跟你說了。」這男人幼稚又不可理喻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氣結,無語,想瞪他,都還嫌浪費視力,干脆眼兒一閉,睡覺吧!哪個生完小孩的產婦不休息?只有她賀女敕晴還留著最後一點力氣跟前夫斗來斗去,笨啊!
「丁太太,別這樣,好歹跟我講一下,孩子是誰的?」他開始耍賴,輕推著她的肩膀,拍她的臉,見她完全無動于衷,甚至使出更賤的招數,大拇指與食指一上一下強行撐開她的眼皮,做盡無賴會做的事。
「你很討厭耶!」酸溜溜的喊她丁太太,她听在耳里,百般不舒服,最可惡的是,他的手在干什麼?撐人家眼皮這麼沒品的事,他居然做得出來!
「說。」俊臉湊近她,嘴唇都快吻上她,「孩子是誰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種隨便跟別人上床的女人,孩子一定是在婚姻當中才有的,所以孩子是誰的,根本很容易猜。你若猜不出來,我只能說你智能不足,不然沒其他原因了。」她撇開臉,拒絕正視他,免得等一下被他親到,事情更難收拾。
「對,我很願意也很高興相信你不是那種隨便跟別人上床的女人,問題就在于孩子是你在跟誰的婚姻當中才有的?我?還是丁士彥?我是你的前夫,你跟我上過床,丁士彥是你現任老公,你可別告訴我,你跟他沒怎樣。」跟新任老公上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是說,她有沒有也很迷戀並喜愛丁士彥的那……
喔,不,不能老是往那方面想,否則他會想扁死丁士彥,然後再扁死自己。
唉,宣少女乃女乃變成了太太,他惱啊!恨啊!
「我……」他確實很有本事堵得她啞口無言。
「說啊!怎麼不吭聲?」他霸氣的把她的臉轉回正面,咄咄逼人,「你不願我好活,至少讓我死得明白,可以嗎?好心點,女敕晴。」
「你弄痛我了。」被他的大手抓來弄去,她終于忍不住發出抗拒的叫嚷聲。
「你替我解答,我就放開你。」沒辦法滿足他,他怎麼善罷罷休?
「你怎麼那麼笨?用膝蓋想也知道孩子是……」被逼急了,賀女敕晴想要宣布答案,給彼此一個痛快。
結果天不從人願,今天顯然也不是宣至澈的吉日,專業級的程咬金丁母適時推門進來,來到宣至澈的面前,再次嚴正的強調,「孩子當然是我們士彥的,到底要說幾遍你才懂啊?宣先生。」
「你說幾百遍,我都听不懂。」他將丁母推開,一心針對賀女敕晴。「女敕晴,你說,我只相信你說的,從別人嘴巴說出來的,我都當放屁。」
「小晴,沒關系,你實話實說。」丁士彥緩步到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雙唇微抿,沉靜的眼神充滿鼓勵的意味。
「我……我什麼都不想說了,我要休息,你們都出去吧!抱歉。」她縮回被握在丁士彥溫柔掌心里的手,挪了挪傷口還痛著的身軀,閉上眼,將一切紛擾全關在眼底的黑暗之外。夢遠書城
「給我一個答案,有那麼難嗎?女敕晴。」宣至澈怒喊,差點沖勸得把她從床上拎起來。
他因為一時疏忽,被心愛的老婆休掉,分開九個多月的痛苦追尋,奇跡般的重逢後,卻得到她已再婚的嚴重打擊,他每樣都不能忍受,也迫于無奈的全都捶心咬牙的承受下來了,如果她再來一句兒子不是他的種,那也不足為奇,他听了不會死的。
他只求一個痛快,她就不能大發慈悲的給他一個痛快,非要這樣殘忍的折磨他嗎?
橫一刀,豎也一刀,他受得起,趕快下手吧!賀女敕晴。
「給你答案,不難,只是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了,沒意義。至澈,你走吧!」她眼皮一揚,冷冷的說完話,又立即別開臉。
她受的苦夠多了,原以為離開他,她雲淡風清、自由自在,也做好了滿滿的人生規劃,鋪好自己想走的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離婚後所發生的一切全都超出她期待的範疇之外……
孩子,丁士彥,丁母,再加上她自己,四個人集體合力捆住了她的雙翅,先前她滿懷自信,欲往天涯盡頭飛去的瀟灑與勇氣,一天天讓現實遭遇消磨掉了。
勇氣不夠,注定一事無成。
盡避出國夢化為泡影,至今一事無成,她仍然無怨無悔,只因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抉擇,接受並認同自己的抉擇。
「你存心搞死我,對吧?」宣至澈憤恨難平的大聲斥喝。
這樣凌遲他的心,他怎麼敢相信她並不恨他?
無奈她吃了秤陀鐵了心,耳朵一並關上,硬是給他來個相應不理。
他好恨,真的好恨,好想從現在起開始用力恨她,但是他做不到。
「宣先生,先讓小晴好好的休息吧!她才剛生完小孩,真的太累了,產婦需要充分的休息,你知道的。」眼看氣氛僵凝,丁士彥趕緊出聲打圓場。
「她……」對,她生完小孩很累,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始終無法從她口中確定小孩是不是自己的種,那種懸心未定的感覺豈非比她更累一百倍?
「宣先生,你趕快走,別在這里瞎鬧,小孩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吵得天翻地覆,也沒用啊!」丁母唯恐氣急敗壞的他太好過,持續落井下石。
「女敕晴,我相信你是懂我的,從離完婚的那天起,我就決定挽回你,直到今天,這樣的決心依然屹立不搖,也毫無一絲可能因為你現在是丁太太的身份面有所更動或改變,就算小孩子不是我的種,我同樣百分之百的拒絕失去你……我拒絕失去你,徹底的拒絕,你听見了沒有?女敕晴,我拒絕!」宣至澈說得斬釘截鐵,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听了此番宣示,教賀女敕晴如何不動容?人家說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哭,可是把臉埋在被窩里的她,淚水早已不听使喚的落個不停。
他拒絕失去她,但是,他明明已經失去她了呀!
回首前塵,多麼不堪。那段動輒得咎、備受公婆嫌棄和羞辱的歲月,是她此生最大、最冗長的一個惡夢,醒了,只恨不得瞬間拋忘,哪還肯躲回被窩里繼續受難?
包何況當時他們夫妻感情變淡也是造成分離的原因之一,他們倆之間有太多東西都已破裂,而修繕工程又談何容易?
往日情或許可貴、可拾、可補,但是誰希望被惡夢不斷的糾纏?
不,她不要也不想試,走回頭路必死無疑,絕對不允許自己回頭,就算宣至澈口口聲聲的表明他山高水深似的愛,她都沒有勇氣再要了。
他拒絕失去她,而她拒絕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