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了醫院里,而眼前則是連靖濤焦急、憂心而疲憊的眼眸。
是連靖濤救了她!
後來她才知道,他處理罷工事件後回到美國,卻听說了她決策失誤導致夏侯集團受到重創後失蹤的消息,連靖濤一邊力挽狂瀾,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夏侯集團,同時希望可以找回她。
她失蹤了整整三天,大家都急瘋了,他不抱希望地回到小洋房——當他听說她失蹤的第一時間,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小洋房。因為以往每次遇到困難的時候,雲卷總會躲到小洋房去像只落難的貓咪一樣尋求他的幫助,這次,他祈禱著雲卷會在那里。飛奔回自己的家,可是,他失望了,雲卷根本不在!接下來,公事、尋人讓他忙得天旋地轉,根本無暇回家。所以,三天後,夏侯集團危機解決了,可是她卻依然沒有音信時,他想回家再看一看,即使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當他在家門口下車的時候,看到了倒在雪地里、幾乎被大雪掩埋的她。
當她醒來時,她頭一次看到他激動得失態的樣子,除了生理痛的那次外,他第一次主動擁抱住她,將她抱得緊緊的——之前,一直都是她主動向他尋求依偎,而他則溫柔得像個長者般不吝惜地為她敞開懷抱。即使生理痛那次,其實也是她先拉住他,叫他不要走。
也是在她醒來後,確定她平安了,連靖濤對她發了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脾氣。即使他依舊神情清淡的、語氣輕淺的,但是,她就是知道,他生氣了!
病房里,她嚶嚀啼哭著、委屈地蜷縮在他的懷抱里,抽噎地訴說著自己復雜的心情。
當知道她的想法後,連靖濤板著臉孔,面無表情地罵她「看扁了連靖濤,也低估了你自己的經商能力」。但在看到她惶恐不安的大眼後,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捏著她哭得紅通通的鼻頭,笑著叫她膽小表。他的行為讓她瞪大了眼——原來,他竟然在逗自己?!想到自己之前竟然把他的怒火當真,簡直羞煞小泵娘也!她好想好想暴吼著狠狠打扁那張明明笑得可惡,卻依舊清雅俊美得令她暈陶陶的笑臉!可是,當她發出聲音,卻是如同失怙小貓般的淒慘抽泣;當她伸出手,卻是把他的腰抱得緊緊的。她哀哀切切地將一張小臉哭花成條紋花貓兒,卻在他溫柔拍撫下莫名放松了心情。
之後,她忐忑地看著他,提心吊膽地請求他留在她身邊——說完這個無理而任性的請求後,她緊緊閉上眼,心驚膽戰地生怕被他拒絕。而連靖濤卻輕易地許下承諾,他抱著她的小身子,許諾留在她的身邊,幫助她,陪著她這個膽小表——他幾乎是立刻答應了她,沒有任何猶豫。
連靖濤是個不輕易許諾的人,但一旦許下諾言就一定言出必行。他的許諾無異于答應她永遠都在她的身邊。他的承諾讓她從地獄一下子回到了天堂,仿佛世界充滿了生機,她一下子覺得信心百倍!
在他的幫助下,她安然渡過危機,並且重新鼓起勇氣回到集團里。接下來的時間里,她每天都沖勁十足,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這條吉凶未卜的路,因為有他的陪伴,她走得艱苦卻幸福、信心十足。
她越來越依賴連靖濤,並且毫不掩飾地將依賴展現在世人面前。
朝夕相處中,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喜歡……
她喜歡常常在討論公事時,看他看到出神,直到他似笑非笑地敲著她的頭叫她回神;喜歡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自覺地記下他的喜好和習慣,為發現他的一個小秘密而欣喜老半天;喜歡看到他為了幫助她而忙碌的樣子;喜歡……有那麼多的喜歡呵……可是,那麼多的喜歡加起來到底是什麼呢?她還是不明白!直到有一天——
距離她十八歲生日前的一個月,她成功了!她獲得了董事會的認可,獲得了員工的支持,獲得股東的信任,讓合作伙伴願意接受她,讓競爭對手不敢對她小覷。她終于被承認了!董事會上,當大家為她鼓掌的時候,她欣喜若狂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馬上見到他!雖然一年來,她得到了大家的默認,但這次,是公開的承認,是意義不同的!本來,這個消息應該是由他和她一同知曉的,可是,他為了幫助她處理法國分公司發生的緊急事務,已經在五天前飛去了法國。
會議結束後,她迫不及待地立刻飛奔到他家,即使按照預定他還有兩天才能夠回來,可是,她還是跑到他的家,她要等著他回來,然後親口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她要謝謝他,因為沒有他,她就不能成功——她要給他一個驚喜!可是,當她興沖沖地趕到連靖濤的家,卻先收到了一個讓她心神俱裂的「大意外」!
她竟然看到逃家已久的大哥,還有躺在床上吊點滴的連靖濤!
她傻愣愣地站在連靖濤的門邊,看著大哥示意她安靜,然後為連靖濤更換好冰枕,再帶領著恍惚的她來到客廳。縮在客廳里熟悉的大沙發的角落,雲卷像個受驚的孩子,听著大哥告訴她一切——
原來,連靖濤一直都病著,已經病了幾個月了,只是不曾讓她知道。他知道她對自己的依賴,所以,為了能夠讓她安心,他隱瞞了自己的病情。他的病謗是在她闖禍後鬧失蹤時留下的,他本來身體就差,又長期勞累過度,病情始終得不到徹底的治療和休養,完全是靠著意志力才勉強支撐著直到現在,這次之所以沒有撐過去是因為他在去法國前就知道這次董事會的決議了。法國的事處理妥當後,他再次病倒,這次因為心情放松下來,他沒能抵抗過病魔……
大哥解釋了一切後,她游魂般飄蕩到連靖濤的房間,沒心思去懷疑大哥為什麼會出現,或者質疑大哥為什麼對一切了解得這麼清楚。她的眼楮、她的心、她的靈魂已經全被那個蒼白虛弱地病在床上的男人牢牢牽引住。凝白的小手憐惜地撫上他滾燙的臉頰,望著燒得昏迷的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心卻漸漸變得清澈,那心中始終困擾著她的疑惑終于得到解答——原來,許多許多的喜歡堆積在一起,就是愛……是愛呵……軟軟握住連靖濤無力的手,握得牢牢的,貼在自己的臉頰,淚水中,她淺淺地、甜甜地笑了——她愛上了他,這個溫潤如玉、清淡似茶的沉靜男子,她愛他……她愛他啊……
發現自己對連靖濤的愛意後,雲卷沒有立刻對他表白,因為當時連靖濤病得正重,她擔心他的健康狀況,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考慮如何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她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希望他能夠盡快好起來。
幸好,由于她的生日快到了,逃家的父母、兄弟陸續都回來了。四兄弟被她狠狠修理得直冒金光,對雙親,她沒有動手,但指控的目光盯得他們乖乖承認自己玩得太過分了。于是乎,他們通通滿懷愧疚地到公司去為她分憂解勞——她已經認命地接受了成為夏侯集團繼承人的事實,但是,不代表他們可以從此高枕無憂地「天高海闊任我游」,至少應該盡盡身為夏侯家人的義務。這一個月中,因為夏侯夫婦坐鎮公司,連靖濤和她終于獲得喘息的機會,而連靖濤的身體也趁此得到了比較好的休養,漸漸好轉。
見他一天天健康起來,雲卷放下擔憂的同時,看著他淡寧的身影,女兒心事再次浮現心頭。初時發現自己愛上他的喜悅與激動漸漸平靜下來,她開始變得憂慮多愁,因為,連靖濤是個太內斂的男子,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她有些模不透他的心思——他是對她很好,可是,她總覺得,他對自己就像對女圭女圭那樣,像對待小孩子,她根本無法確定他的心意,這讓她心情郁躁。
左思右想了好久,她找到了女圭女圭。本來她想找大哥問的,畢竟大哥和連靖濤算是好哥們,大哥那人雖然做生意蠢得天地不容,但其他事情卻精明得很,尤其是窺人隱私方面,如果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他一定會借此機會大大敲詐她一筆。但是女圭女圭不同,一來,女圭女圭是連靖濤唯一的親人,是他疼愛入骨的寶貝佷女,應該是最了解他的人了;二來,女圭女圭還小,不懂得算計人,又和她關系親如姐妹,應該不會像大哥一樣會調侃她、敲詐她,甚至騙她。
可是雲卷沒有想到,從女圭女圭那里得來的消息竟然讓她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女圭女圭天真誠實地親口告訴她——連靖濤喜歡的女人一定要溫柔婉約、甜美體貼、善解人意、柔情似水、擅長廚藝、很會照顧人、懂得為丈夫著想、不會給人添麻煩……
女圭女圭每說一個形容詞,她的心就涼一分,當女圭女圭結束滔滔不絕的歷數,她的心徹底陷入比天高、比海深的絕望之中——她悲痛欲絕地發現,她根本就沒有一點符合連靖濤的擇偶標準!
連靖濤喜歡的女性特質歸結到一點就是——賢妻良母!可是,她——夏侯雲卷,這輩子都和這四個字沾不上邊!
她不溫柔、不婉約、不甜美、不體貼、不善解人意、不柔情似水,廚藝糟糕得一塌糊涂;至于說到「照顧人、為別人著想、不給人添麻煩」,她更加欲哭無淚——從他們相識的那天起,她的惡行惡狀就已經暴露得徹底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是在打架,不,是在打人!而且,她驕傲、任性,跟他鬧別扭、耍賴,甚至吼過他、推過他——她生理痛那次,連靖濤好心關懷她,她卻對他大發脾氣,還差點推倒他害他受傷。她不僅好長時間不給他好臉色看,還明著暗著強迫、暗算他做許多事情︰她強迫他為她做湯圓,暗算他幫她解決亂七八糟的公事;強迫他加入夏侯集團,暗算他成為她的家庭教師;強迫他留在她身邊為她處理大大小小的麻煩……她一直都在強迫、暗算他,最後甚至還害得他重病在床,她根本就是個超級麻煩、禍水!
雲卷越想越覺得前途無「亮」,越想越覺得對不起連靖濤,越想越覺得沒臉見連靖濤!她說她愛連靖濤,可是,從頭到尾她帶給連靖濤的卻只有無盡的麻煩與傷害,這樣的她,哪里還有什麼資格去愛他……可是……她還是愛他啊……即使他根本不可能愛上自己……她還是愛他,愛得心都痛了……
絕望之下,雲卷開始自怨自艾,又變回了一只小鴕鳥——她沒出息地又逃跑了!並且臨走前還干了件壞事!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第一次喝酒,然後,借著暈陶陶時,她吻了連靖濤,將自己純潔的、寶貴的初吻印在了他的唇上。雖然只有蜻蜓點水般短暫,但那一刻,她確實真切地親吻到了他——他的唇軟軟的、暖暖的,動人得令她想哭……然後,朦朧中,她看到他錯愕微訝的俊臉,在那一刻,她幾乎將愛意沖口說出,她在那一瞬間腦海中有著破釜沉舟的沖動,她多想告訴他「她愛他」!可是,她怕被他硬拒或者婉拒,那都是她無法承受的。于是在淚水自由奔放前,她逃了,連夜逃離了他,逃離了他在的美國!
不管公司的事情、不管大家的驚愕,這輩子她沒做過這麼沖動莽撞的事情!幸好當時父母都在美國,不必擔心公司的事情。坐在飛往英國的飛機頭等艙里,她沒形象地抱著面紙痛哭流涕,淒慘得讓人懷疑她精神出了問題。
好沒出息、好鴕鳥的夏侯雲卷啊!她竟然……竟然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就縮頭跑到了英國……
漫游回憶中的思緒被門外寵兒招呼她吃飯的聲音打斷,夏侯雲卷望著窗外,唇角揚起嘲諷的弧度——
那之後,她就一直躲在英國念書到現在,兩年來,任憑父母兄弟怎麼叫,她都死活不肯回去,並且不敢和他聯系。可是啊,她人逃到了英國,可是心卻依舊牽念著遠在大洋彼岸的他,時刻不忘……
她住的地方在一個小小的社區里,一幢白色的二層小洋房,門前有小小的、可以坐下來靠在廊柱上睡覺的台階,洋房前沒有種花,卻養了一片綠得可愛的草坪,周邊有白色的圍欄,小洋房圍欄的大門連接著一條兩旁種滿了樹的街道,街道盡頭是一個小小的街心公園,每當秋天來臨的時候,會有黃色的葉子飄飛落滿街道,踏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
她剛來到英國的時候,到處看房子,卻始終找不到滿意的,直到有一天,偶然來到這兒,她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了這里的一切,因為,這里的一切都和美國的「那里」是那麼的相似……像到她恍惚地以為,她又回到了「那里」,回到了他身邊。于是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幢房子,即使,這里距離她的學校還有一段距離。
進住後,她從不曾忘記過隨身攜帶鑰匙,但是,她卻總是喜歡每天回家時,用那把藏于門廊上卡斯比亞花花盆里的備用鑰匙來開門。她購買了一張白色的大沙發放在一層客廳里,她喜歡窩在上面學習,學得累了就干脆睡在那里。她還在露台擺上了一張柔軟的織錦躺椅,即使她從來不去坐它,也不許任何人坐它,每當她窩在沙發里學習的時候,她喜歡時常地望望那個方向,那是專屬他的位子……
寵兒嘲笑她是個膽小表,明明愛連靖濤愛得都快發瘋了,卻死活不敢回去跟他說明白,一次來個痛快,不如干脆放棄連靖濤算了!是啊,她就是懦弱、鴕鳥的膽小表,可是,她哪里放得下他啊!
門外,寵兒又在催了,雲卷收拾起記憶,對自己苦笑一下,轉身離開房間,透過窗的夕陽將自己的背影拖得好長、好寂寞……她好想回家……想回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