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冤家路窄嗎?他竟然是William在美國的主治醫師!
病房外,戎玫瑰驚詫的在消化這個消息。原以為是不會再交錯重迭的平行線,如今一個踉蹌,竟讓他們不得不緊密的相依。這是什麼天大的玩笑?老天在玩她嗎?
「已經沒事了,只是精神刺激後的短暫昏眩,讓他休息一會,狀況便會好轉,你別擔心。」那是下意識的動作,黃元璋想扶住看來疲憊的戎玫瑰在椅上休息,只是手才觸及,戎玫瑰一步後退,眼神架起防備。
「他身上是什麼病?」對他的受傷視若無睹,戎玫瑰只關心她想關心的。
淡笑著,黃元璋的手默默落下,再開口時已是一臉正色。「擴張性心肌病變所引發的心髒衰竭。」
心髒衰竭?戎玫瑰身形微顫,驚喘出一口氣。怎麼會這樣?他們的相認不是上天心存慈悲要給予的恩惠嗎?怎能中途反悔,這麼不負責任!
「那……會有生命危險嗎?」壓不住心底涌現的惶然不安,她死死盯著他的唇,生怕有絲毫遺漏,就是生死之別。
「有的話,豈不讓他砸了我的招牌。」他淺薄一笑,試著吹散這對戎玫瑰而言已快凝滯的空氣。「William很幸運,在惡性病發後不久便找到適合他的心髒。豈知他為見你一面,竟不顧我十天前才剛替他動完換心手術,執意要馬上回台見你。若非怕他砸了我的招牌,我想我這個時間應該是在美國睡我的美容覺才是。」黃元璋的笑如三月春風,輕輕柔柔便給人注入一股暖流。戎玫瑰看著,心寬了,大松一口氣。
「真的謝謝你。」她由衷的說,朝他微微點頭致意。他還是如記憶中一樣,眉清目秀、斯文清朗。以前的他很愛笑,開心時會笑,生氣時也像在笑,明明心細如發,卻老表現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傻小子般,逗得她又氣又笑。現在的他,好像有什麼不同了,可能是久別重逢,也可能是彼此已生疏,總之,他現在的笑讓她感覺不再清澈純淨,有別于以往。
「我們之間似乎不需要這麼客氣。」她那客氣而疏離的舉止讓他微擰了眉;他望著她,似乎想深深望進她眸底,可惜那里早高牆堆迭的將她的一切秘密阻隔,再不容他窺探。
「該謝理當謝,這點做人的道理我還懂。」不是刻意營造,也非蓄意主導,那是很自然的表現,就像人們會對施惠者感激道謝一樣,戎玫瑰不覺有任何造作不妥。
黃元璋只是淡淡笑著。他們的距離,早在他決定要切斷兩人的關系時便已拉開,就算他現在想不顧一切朝她走去,但那來時路怕是早殘破斷塌,脆弱得再也負荷不起任何重量。咽下那抹苦澀,他試著雲淡風輕,但那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
「伯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如果我……」
「你緊張William的事,抱歉我母親的事,那那個你最該關心的人呢?我真的好奇她可曾讓你有過任何情緒反應?」對已逝者,再多的抱歉都是多余,但對還活生生努力想活在這世上的人來說,道歉,從來不會嫌晚,只要他有心,只要他願意開口。
但,他有心嗎?他願意嗎?她還記得她稍早前和甜甜的通話內容。沒有,這陣子,誰都沒去探望過二袋女皇,他競將她遺忘得該死的徹底。
「你在說什麼?誰?」他對她忽來的怒意感到不解。
「誰?看來你忘得還真干淨。怎麼,贏得了事業,拍拍,就六親不認了?」她一臉譏諷。坦白說,面對主宰William健康的主治大夫,巴結都要來不及,但她就是控制不了,那種被遺棄的痛她真真實實嘗過,那是種會割心刨肉的痛,她受著,二袋女皇也受著,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這麼瀟灑無顧的傷人?
戎玫瑰口中暗喻的人讓黃元璋感到很愕然,因為她們當時的沖突對立,可不是單單水火不容可形容。
施貴媚,一株炫麗奪目、枝繁葉茂,不容他人爭艷的鶴望蘭;戎玫瑰,一朵花香襲人、傲骨迎寒,如幸福得之不易的冰山雪蓮。施貴媚愛美成痴,對于戎玫瑰,無關喜惡,純粹是光芒受到威脅而產生的排斥,久了,再濃厚的母子情也被她的諸多無理取鬧給消磨殆盡,後來,大動肝火的黃元璋選擇外住,兩人間的親情隨著時間流逝更是日益淡薄。這雖非戎玫瑰樂見,但要她裝菩薩心腸去調解他們分裂的關系,對她這個受害者而言,實在也太強人所難。
就某方面來說,盡量不隨之起舞的她,贏了;但就另一個事件來說,其實她們都輪得一敗涂地。
「你還有見過我母親?我以為你除了我之外,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她。」他想,他可能錯過了很多事。
「三年了,對待一個被你放棄的舊情人,你可以選擇漠不關心,但對待一個含辛將你養大的母親,就算她過往再任性再無理,你也不可以不聞不問,完全當她不存在一樣。」他怎還能一副泰然自若?他怎還能一臉事不關己?他幾時成了如此寡情的人了?燃起怒氣,戎玫瑰直將那團火砸向他身上。
「我知道了,這兩天我會找機會回去一趟。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事。」雖然原因不明,但她對他母親的維護實在讓他大吃一驚。
「回去?回哪去?」冷笑連連,那帶嘲帶諷的眉眼絲毫不知避,直接賞他個痛快。
被她的表情搗出幾許慌亂,黃元璋終于有了符合戎玫瑰期待的表情。
「我家……發生什麼事了嗎?」那是不安,強烈的不安。黃元璋有些心急的想知道答案,但戎玫瑰就是冷笑,然後靜靜享受這太讓人舒心的時刻。
她壞嗎?她真的很壞。看到他也會有站立失穩而拐腳的時候,別說攙扶,因為她竟忍不住、忍不住想起立鼓掌,大叫一聲好!
「家?你還有家嗎?去問問強霸集團吧,它絕對能給你一個再正確不過的答案。」不,她才不壞,她可好心建議著。
「關強霸集團什麼事?我是在問我家。」他不喜歡她胡亂牽扯。
「當然關它的事。因為你現在口中的‘家’,可是歸它管。」戎玫瑰冷眼欣賞著他瞬間慘白的臉,只是,演什麼戲呢?三年了,如果在乎,怎麼不聞?如果要緊,怎麼不問?這種馬後炮的關心,不值分文。「強霸集團想在那打造品牌商圈你是知道的,他們為了成功收購而使用過的骯髒手段我也不用多說。雖然你們曾經幸運的避過幾次危機,但這一次,你一走後就像從人間蒸發的行徑,讓伯母慌了心而四處托人尋你。這事落在他們耳里,那還不叫有機可趁?果然,不出半個月,他們就成功騙走了地契,而且,一毛未花。」那次在街上,若非旺財忽然出現撲向她,她也不會知道它已易主、並由黃府的老管家繼續飼養的原因。
捂著左心口,黃元璋瞬間放大數倍的瞳孔已昭告心事,他開始在盜冷汗,呼吸明顯不順,但最明顯的情緒反應還是那副已慘白僵硬、有如蠟像的表情。
哼,別以為完了,還沒!
「伯母的個性你是了解的,面對這個打擊,你猜她受得住嗎?」緊張吧,恐懼吧,比起伯母這些年被遺棄所受的苦,這都還只是利息。
「她怎麼了?」啞聲虛喘著,他問得極為顫驚。
她一定是施虐狂,看著別人愈痛苦,她竟愈快意。「栓塞性中風,生活完全無法自理,現在過的日子,簡直跟等死沒兩樣。」其實,她只是想看到他慚愧懺侮的表情,可是當他因為受不住打擊而彎曲了身子跌靠在牆邊喘息時,戎玫瑰還是為他的狀況吊了心。
「你沒事吧?」他看起來不太對勁。他可以臉白,他可以頹喪,他甚至可以痛哭流涕,可是,他不可以是這麼虛弱。他的狀況很奇怪,一時她也說不上來。
順著氣,黃元璋勉強撐起身子,只是衣領卻已濕了大半。「你知道她在哪里對不對?」任著冷汗流竄,他表情甚是痛苦的問著。
「我覺得你的狀況不太……」
「我請你告訴我她現在在哪里!」幾乎是提了僅剩的最後一口氣,他心急的不想多浪費一秒鐘。
回來了!
那個曾經有血有淚、重情重義的男人回來了,可是,她競開心不起來,他像隨時都會丟命一樣的虛弱,這讓她遲疑了。
戎玫瑰很想拒絕他,但看著他閃著焦慮的擔憂神情,終是不忍再阻止。也罷,自己種的因,就該自己去嘗果,就算太過,他也得照單全收。
「她在聖心療養院,301號房。」
黃元璋想離去的步伐是刻不容緩,卻是舉步維艱,而且全身顫抖不已,戎玫瑰才想上前扶他一把時,迎面已有一名醫護人員緊張的將他攙扶住。
「怎麼會這樣?黃醫師你怎麼……」那名女醫護人員話未完,便讓黃元璋的警告眼神阻攔下來。
「先扶我離開。」他低聲說著,已受不住的將全身重量都往她身上靠。
女醫護人員緊張的神情全寫在臉上,怎麼辦?那是他們在美國總部研發的安神鎮定藥劑,這個台灣分部醫院根本不會有,萬一沒來得及服用,黃醫師會不會有危險?
她費盡心思一路想著該如何弄到他的保命藥,但當事人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掛念的只是那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如今卻被迫臥病在床的施貴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