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見幸被帶到東方行傲名下的一間山中別墅,醫生很快就來了。
那是一位很和藹可親的老醫生,和東方行傲是舊識,兩人一見面,老醫生便開地眨眨眼楮,劈頭就問︰「這次是什麼?跳河還是大峽谷?」
披著溫暖毛毯坐在沙發上的邢見幸一听,手中緊握的茶杯猛然一抖,里頭的熱茶差點灑出來。
她有沒有听錯,跳峽谷,那還能活嗎?
「別開玩笑,大峽谷又不是想跳就能跳,還需要很多安全裝備。」東方行傲警告地看了老醫生一眼,暗示他不要亂說話。
邢見幸困惑的眼神,不斷在東方行傲跟老醫生之間轉來轉去。
他在開玩笑對吧?
跳大峽谷也太瘋狂了吧!
「你泡茶的功力依然好得沒話說,跟你父親完全一樣,不過,他一定沒料到你會變成今天這樣。」
「如果他能活到今天,會有心理準備的。」東方行傲撇嘴一笑。
老醫生放下茶杯,將注意力放到邢見幸身上。「小泵娘,哪里受傷了?」
「我好端端的,什麼傷沒有。」她立即表明。
「看來有人瞎操心了,對吧?」
老醫生對她眨眨眼,像個親切的老爺爺一樣,隨後示意她放下茶杯,開始做起一些基本的檢查。
「不只瞎操心,還很專制、莫名其妙、目中無人。」她毫不留情地繼續批評。
東方行傲坐在他們對面,雙手環胸,修長的雙腿相疊,面對他們聯手夾攻的場面,沒有給予過多的理會。
「放心吧,他目中無人早就不是新聞,你比較需要擔心的是他對你的關心,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關心一個人。」
老醫生一面說話,一面有條不紊地檢查。
如果他猜得沒錯,東方行傲這小子今晚找他過來,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給小泵娘檢查身體,其實真正的用意應該是帶自己喜歡的女人給他看吧!
就像行傲的父親當年一見到行傲的母親,兩人第一次約會便直接跑到他的醫院里,宣告這女人將成為他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這對父子一個樣,對于看上眼的東西,向來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完全擁有。
他跟東方的父親是國中同學,東方的父親是個很有個性的男人,熱愛冒險,喜歡單打獨斗,創立了自己的公司,累積了富可敵國的資產後,全數丟給專業經理人管理。
東方的父親一生沒有浪費過生命一分一秒,什麼事他都卯足全力去爭取,去嘗試,最後他死于一場極其危險的深海探險,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再也沒有回來過。
與其躺在病床上等生命一點一滴消失,對東方的父親來說,這樣的離開應該是個好結局。
向來獨來獨往的東方行傲因此養了一條魚,據說外形就像他父親當時一路追蹤到深海底的魚類,特色是在月復部下方有一條金絲線。
不過,東方行傲找到的這條魚只是可遇不可求的金魚突變種,並非真正的深海魚。
他是東方行傲最親近的友人,知道東方行傲某些方面遺傳到他父親的狂傲,某些方面卻又遺傳到鋼琴家母親的細膩易感,即使嘴上不說,但他知道,這孩子一直在用某些方式懷念他去世的父親和母親。
他的母親是在當代被譽為鋼琴精靈的音樂家,愛好飲酒,在兒子十八歲時因為肝癌過世,東方行傲之所以時常辦party飲酒作樂,其中最大的原因正是因為想念他的母親。
有這樣才華驚人的父母,東方行傲天生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復雜詭異難以捉模,卻因此極度迷人,他很期待看到這孩子找到命定的另一半。
「尤其還是一個女人。」東方行傲自嘲的補了一句。
「這小子總算開竅了。」老醫生感嘆地說。
「什麼東西開竅了?」邢見幸困惑地問。
「小泵娘,听我一句話,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人也一樣,真心往往藏在層層掩飾下,例如,有些人總是用荒唐的生活來掩飾自己渴望得到真愛,你懂嗎?」老醫生苦口婆心地交代,最後還故意暗示地眨眨眼。
「嘎?」她張大嘴呆住,整個有听沒有懂。
「你什麼時候改行當心理醫生了,我怎麼不知道?」東方行傲沒好氣地插嘴。
「醫生是關心你。」邢見幸听見他的的話,立刻皺起眉頭,朝他發難。「都已經三更半夜,醫生居然因為你一通電話而跑到這種深山里面,你應該好好謝謝他才對。」
「小泵娘,你的心腸真好。」老醫生雙手捧著心髒,一臉深受感動的模樣,讓東方行傲不禁笑出來。
邢見幸瞪他一眼,這有什麼好笑的?
「別被他騙了,他是愛陀劇團的團長。」東方行傲突兀地解釋。
「什麼?」邢見幸愣了一下。
老醫生連忙解釋,提到自己的興趣,驕傲地陳述︰「東方說的沒錯,我自己擁有一個舞台劇團。小泵娘,我總不能一輩子只做一件事吧?醫生是我的職業,劇團是我的興趣,有時我會倚老賣老要行傲寫幾首曲子給我,只要加入他編的曲子,我們的戲就會更感人,他的曲子就是這麼有渲染力。」
「你不只創作流行歌,還為劇團編曲?」她很詫異。
東方行傲沒回應,只是挑眉冷瞄她一眼。
看她驚訝的模樣他就不爽,在她心里,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難道只是個愛辦party,愛喝酒、個性沖動的不入流角色?
「對他來說,寫曲只是小菜一碟,他沒跟你說過吧,他名下還有不少產業,前陣子更新開了一間汽車改裝公司,賺進大把鈔票。」
老醫生檢查完畢,對東方行傲微笑,表示小泵娘的身體一切無羔,開始跟她報告起東方行傲的身家背景。
「汽車改裝?」邢見幸越听越覺得神奇。
她蹙著眉頭看向東方行傲,怎麼好像沒有事可以難倒他?
她知道他很有錢又很有才華,想法很獨特,不是她這樣平凡的女孩可以理解的,她應該離他遠一點,但危險的是,他魅力無窮,跟他單獨共處一室,她很難不注意他,不被他影響。
「他父親從前也很迷賽車,這對父子共同點就是愛冒險,我以前還覺得東方就算沒淹死在海里,盡早也會死在賽車場上,尤其是他母親過世的頭幾年,東方不管做什麼事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老醫生低沉的語調帶出事過境遷的淡淡憂傷。
「其實他今天的表現也相當可圈可點,從大橋上跳進河里,毫不猶豫,眼楮連眨一下都沒有。」邢見幸不會錯過可以念他地機會。
現在她有此明白了,東方行傲詭異的行為和個性是其來有自,遺傳基因的力量真不可小覷。
「跳個河根本不算什麼,尤其對東方家的男人來說。」老醫生站起身,搖搖頭,大有「年老了身體不中用的感慨」,看著這對漂亮的小情侶說道︰「好了,確定大家都沒事,很健康,我也該走了,都凌晨三點了。」
東方行傲送老醫生走到門口,司機早已開車在外頭等待。
他看著老醫生坐上車子,揮手示意後,車子緩緩開動,駛出庭院的雕花大門外。
「好了,這下子你滿意了吧?」確認老醫生離開後,邢見幸雙手抱胸站在窗邊對他開炮。
「滿意什麼東西?」東方行傲不明所以地挑高眉。
「千里迢迢把我帶到這里,還麻煩老醫生過來,現在確定我的身體沒事了,高興了吧?」
他真是個自以為是認為全世界都該繞著他打轉,她是不得不听他的,不過這樣麻煩一個老醫生,她真的看不過去。
尤其對方還是他父親的朋友,他難道就不能稍微體貼一下長輩嗎?
「我沒你想的過分,老醫生就住這附近,來這里也沒多遠。」東方行傲終于搞清楚她在氣什麼。
真是個愛教訓人的女人。
但是被她念,他的心情卻很好。
她跟他不同,總是對小事很認真,這樣的態度令他深深著迷,也有心想改變自己冷漠的個性。
之前他不明白,現在他才弄清楚,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她。
從她第一天到他家打掃,打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時,他就被她影響了。
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對他說話,她讓他有種活在真實世界里的感覺。
活了二十七年,他現在才明白自己到底在找什麼,他應該放下過去,認真的往前走,不該故意冒險,緬懷父親狂人般的過去,也不該縱情晚宴學習母親的荒唐。
所以他堅持帶她來到這里,原因除了是擔心她的身體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想讓她見見父親生前唯一的好友,等于宣告她在他心里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雖然有點掛心,但他很喜歡自己現在心里有個人的感覺,很忠實,原來這就是心有所屬的感覺,從此他的心不再空蕩蕩的。
「真的?」她懷疑。
「這里不是隨便誰都可以進來,整座山頭大約隔兩公里就會有一棟獨立的別墅,屋主個個非富即貴,很懂得享受遺世獨立的恬靜。」他解釋給她听。
「是喔,我剛才沒注意看……」
時間這麼晚了,剛才來的一路上,她沒心情看窗外的景物,只覺得他大概又在整她,竟然帶她來這麼遠的地方,心里不斷在罵他。
「明天一早你可以注意一下,重點是每座別墅的構造完全不同,從建築物外觀整體設計到屋里的格局擺設,都是屋主親自決定後,再交由專業人士打造。」
東方雙手插在褲袋里,傾身向前,稅利黑眸直視她的眼楮,眸底跳躍著迷人的火光。
「明天一早?」邢見幸瞪大雙眼,「我已經檢查完畢,確定身體沒問題了,你不是應該送我回家了嗎?」
「這里有六間客戶,都在二樓,你隨便挑一間先睡吧,臥室里該有的都有。」他笑了笑,對她的疑問不答,直起身子轉身就走,動作干淨俐落。
「可是——」
她追上去,不敢相信他居然要她留在這里過夜?
如果在台北市,她大可從車里挖出自己的腳踏車,根本不用看他這位大少爺的心情來決定自己的去留。
但現在在山上,她被困在這里進退不得。
「放心,這里的東西應有盡有,而且絕對干淨,每周都有專人過來打掃一次。」
這個臭男人要耍她到什麼時候啊?
邢見幸吃力地跟在他身後上樓,焦急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可明天我還要去你家打掃,你忘了嗎?」
「我沒忘,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