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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白首關 第3章(1)

雷鎮藩在年前便帶著簡單的行囊及鐵麒麟贈予他的虎徹,情悄離開了天麓城,投效在四皇子朱成晉麾下。

誠如鐵麒麟所說的,虎徹是一把絕無僅有的神刀,每次一出鞘,敵人輕則重殘,重則命喪。原本就擁有一身好武藝的雷鎮藩,有了虎徹傍身,簡直如有神助,無往不利。

一次又一次的兩軍交鋒,他殲敵無數、立下戰功,令敵軍聞「虎」色變,甚至棄甲投降。他的曉勇善戰及過人機智,得到四皇子的賞識及信任,最後更命他帶領最精銳的部隊直搗黃龍——京城。

參與兩年多的征戰,終于助四皇子拿下京城,驅逐稱帝的朱成霄,但畢競是同為皇後所生的兄弟,四皇子還是留下一條生路的流放了他,尊他為璽王,結束了他所建立的短短只五年光景的新朝。

四皇子即位後,論功行賞,封雷鎮藩為「虎嘯將軍」,並如他所願命其鎮守國境以南的領土。

領命後,他迫不及待的南返天麓城,為的是迎娶他心愛的女子——香衣。

一進城門,城民夾道歡迎。原來他受封虎嘯將軍之事早已傳回天麓城。

他返回家中向父母請安後,便立刻趕赴杜府。

一進杜府大門,由于杜修齊夫婦不在府中,便由王媽及一幫丫鬟們迎了上來。

「雷少爺……喔不,虎嘯將軍,真是恭喜你了。」王媽諂媚道︰「雷將軍的事跡,我們都听說了。」

「是啊,雷少爺,我們還听說——」

「香衣呢?」他不耐的打斷她們,「她在哪里?」

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回來了,為何獨不見香衣前來迎接他?難道她不期待他的凱旋歸來?

「哎呀,香衣她呀……」王媽跟丫鬟們神情有異,欲言又止。

他警覺不對勁,「快告訴我香衣在哪里?」

「她在她的房間里。」王媽說;「她已經兩個月下不了床了。」

「什麼?」他陡地一震。

「是啊,她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一直咳一直咳,最後還咳出了血塊來,大夫說她沒救了。」秋桂像在說無關緊要的事,臉上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雷鎮藩立刻邁開大步,就要往她的厲間去。

「雷少爺,你千萬別接近她呀!」王媽趕緊拉住他的袖子,「那丫頭是在青樓里長大的,搞不好染了什麼骯髒病,要是傳染給你可就不好了。」

他倏地回頭,眼底迸出兩道銳利的、仿佛要殺人的光芒,「住嘴,不然我就殺了你!」

王媽驚嚇得連忙抽手的退了兩步。

雷鎮藩快步的來到香衣的房間,打開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令人聞了都快生病的怪味,而久已未見的人兒正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

「香衣!」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上前去,當他看清她的模樣,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此刻床上躺著的是一名瘦到仿佛輕輕一踫,就會踫斷她幾根骨頭的女子,她是香衣?

「不……這不是真的……」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冰冷的手。

此時,她慢慢的睜開雙眼,氣若游絲的問︰「誰?」

「香衣,是我,鎮藩哥。」他的聲音已便咽。

听見他的聲音,她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龐上有了笑容。

「鎮藩哥,你……回來啦?」說著,她流下了兩行淚,「香衣……終……終于等……等到你了……」

「香衣,你別說話。」他眼眶泛淚,「我馬上帶你就醫,我會找最好的大夫醫好你的病。」

「不……」她咳了幾聲,「我已經……已經是入了鬼籍的人了……」

「胡說!」他強忍住淚水薄斥,「你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娶你為妻。」

終究是自己的福薄,撐不來與他相愛相守一生吶……香衣淚水盈眶無奈的用她僅剩的一絲氣力抬起手,但卻無力觸及他的臉。

他見狀趕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頰邊。

「鎮藩哥的……恩情,香……香衣只有,一來生再,一再報了。」

「不準!我不準!」他再也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常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今,他深刻體會。

香衣心疼不舍的安撫,「別……別為我……傷心,我……我今生能得你所愛,已死……死而無……無憾……」

除了書常,使從小甭苦零丁的她,有了親人般的短暫幸福陪伴外,就是他對她付出兄長般的關懷照顧,讓她活在現實艱苦的人生有了堅持下去的渴望。

身世飄零的自己,此生能得到他應許的愛,真的夠了,即使無法陪他到白頭,她也無怨無尤了……

「不要那麼說,香衣……」

盡避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確切感覺到她的生命即將從自己的指縫間消逝。

他悔恨不已。如果當年他索性帶著她遠走高飛,那麼現在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鎮、鎮藩哥……」又咳了幾聲,鮮血無聲無息從她嘴角淌了出來,「我……累了,等到你……我……我可以……可以……」

話未說完,大量的鮮血自她的口鼻涌出,令她再也無法言語。

「香衣!」雷鎮藩再也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猛地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她深深的凝望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樣子刻進腦中,直至來世都不忘般。

「鎮……藩……」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幸福的微笑,然後,閉上了雙眼。

雷鎮藩看著她,全身不住的顫抖。

「不。不要這樣對我……香衣,你睜開眼楮來,我求你,我求你……」他像個傷心的孩子般號淘痛哭,「香衣,你回來,別丟下我……我要你回來……」

他不顧她臉滿的鮮血,亦不怕染上她的病,一遍又一遍的親吻她。他願意拿他所擁有的一切換回她的命,不論是他的功名,還是他的神刀虎徹。

突然,一個念頭鑽連他腦海里。

他放下香衣,跪在床邊,取下腰間的虎徹,面向窗外高舉它,「老天爺,若這種兵利器是你所賜,那麼請收回它,我願意用它換回香衣的命!」

話才說完,突然一聲旱雷大響,萬里晴空中出現了數道閃電,手中的虎徹震動了起來,見此異象,雷鎮藩心中大喜。他想,香衣回魂有望了。

正忖著,虎徹忽地發出碎裂的聲音,他將刀鞘往下,只見粉塵揚起,一柄長三尺半的虎徹,只剩一小塊的脊骨。

抓起脊骨,他回頭再看香衣。「香衣?香衣,你醒醒啊……」

他起身抱起她,但她的身體已完全冰冷,既采不到鼻息,也感覺不到心跳。

滿懷希望的雷鎮藩被絕望徹底擊倒,他牢牢的抱著香衣的尸身,淚水潰堤。

柄境之北,位于凜泉城北郊的香具山,終年雲霧繚燒,大小飛瀑百余座,自古以來便是靈修者的天堂。

在香具山南邊的樹林里,有座小小的庵堂——清淨庵。庵主淨心比丘尼,年約六十,自年輕時便來到山中靜修,並蓋了這座庵堂。現今,跟著她在此修行的有六位女尼,年紀最小的也有三十好幾。

朱成霄新朝在位五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一度有不少人逃到香具山避難,使這里不似以往清靜。不過,自從朱成晉重新奪回政權,並將他流放後,進居香具山的人們紛紛下山,回到自己的家鄉城鎮,這里才恢復了以往的幽靜。

這日,淨心帶著全慧外出采摘野菜,返回清淨庵時,在山徑旁一棵千年古木下發現了一個倒臥的年輕女子。

「庵主,那好像是一個女孩……」全慧伸手指道。

「我們去看看。」淨心快步上前,輕踫女子的手,「姑娘?姑娘?」

見她一動也不動,全慧膽怯道︰「庵主,她是不是已經……」

淨心伸手一探女子的鼻息,發現她已沒了呼吸。

「阿彌陀佛,」慨然一嘆,「她獨自魂斷山中,實在太可憐了。」

她的手尚有余溫,身體也還柔軟,于是淨心判斷女子應該剛斷氣不久。

「全慧,過來幫忙吧。」

微征,她不解地望著庵主。

「要是丟下她不管,她可是會被野獸啃噬得尸骨無存。也許我們與她有緣,就將她帶回庵里埋葬吧。」

全慧點頭,「是的,庵主。」

兩人將女子尸身帶回庵堂後,月兌下她的衣服,在她腰間發現一塊玉石圓章,章上篆刻著「莫渝」二字。她們猜想,那應是女子的名字。

將她的尸身洗淨後,她們為她更換素衣,然後淨心帶領比丘尼專心誦經,以祈冥福,女子的胸口突然高高的鼓隆起來,並倒抽一口氣。

「啊?」比丘尼們嚇得驚叫,只有淨心神情自若的盤坐原地。

「姑娘,你還好嗎?」她面容慈祥的笑視著女子。

「呢……」香衣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神情驚慌又不安。

她想開口說話,可是喉嚨又干又燙,教她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這里是哪里?她又為什麼在這里?

她不是在天麓城?不是在死前見到她深愛的鎮藩哥了嗎……老天,她記得她死了,也依稀記得在她斷氣後,仍隱約听見鎮藩哥悲傷至極的哭泣。

在那之後,她身陷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囚籠里。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見幽微晃蕩的一點光亮。循著那光點,她往前走,接著……她就看見眼前這些陌生人。

難道……這里就是所謂的西方極樂世界?

「我……」她艱難的發出聲音,「我在西方了嗎?」

淨心微頓,淡淡一笑,「不,這里是香具山。」

她一征。香具山?是人死後會去的地方嗎?她看看四周,不禁驚嘆,死後的世界竟是如此真實。

她吃力的想撐起身子,淨心見狀,立刻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您,您是……」香衣疑惑的看著尼姑打扮的她。

「我是這清淨庵的庵主淨心。你叫莫渝吧?」

莫渝?那是誰?她皺了皺眉頭,「不,我叫香衣。」

「香衣?」淨心取來從她身上找到的玉石圓章,遞給她,「這是從你身上取得的,請你過目一下。」

香衣愣了下。這玉石看來十分稀少珍貴,而她不曾擁有過這樣的東西,那……這東西是怎麼跑到她身上的?她不記得自己認識莫渝這個人。

「這不是我的東西。」她將玉石圓章還給了庵主。

「是嗎?」淨心收下圓章,若有所思。

這時,與庵主一起將她掇回清淨庵的全慧,膽怯卻又好奇的握上前,「姑娘,你……你是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香衣微征,「不記得什麼?」

「不記得在你醒來之前的事啊。」

「不,我記得。我叫香衣,住在天麓城,今年二十歲,是天麓城杜府的——」

「不是的。」全慧打斷她,試探地問︰「我是說,你不記得你往生了嗎?」

「我當然記得。」提及自已已往生的事實,她臉上略顯哀怨,「我就是已經死了,才會來到這里,不是嗎?」

全慧狐疑的看著她,「你到底以為自己身在何處?」

「西方極樂世界呀。」她一說,比丘尼們個個睜大了眼楮瞪著她。

看見她們的反應,香衣直覺自己似乎講了什麼奇怪的話。「難道不是?」

此時,臉上始終掛著一抹沉靜微笑的淨心不疾不徐的說︰「香衣站娘,這兒不是西方極樂世界,你還在人間。」

聞言,她呆愣了好一會兒,兩眼落然的、困惑的看著庵主。

淨心一笑,「你還活著,好端端的活著。」

「不,怎麼可能?我明明……」她難以置信極了,「師父,您說我還活著,那是……」話未竟,她忽地譽見自己左手背上有處小小的燙疤。

咦,她不記得自己手背上有這樣的舊傷啊……

「阿彌陀佛,」淨心了然一笑,仿佛明白了什麼,「全慧,拿面銅鏡來。」

她答應一聲,立刻前去取了一方銅鏡。

淨心將它遞給香衣,「香衣姑娘,請你看清楚自己的樣貌。」

香衣不解的接過銅鏡,心里莫名的不安。她快快的攬鏡一照,映在那銅鏡上的是一張全然陌生的女子面容。

「這……」她驚疑的盯著鏡中人,「這是……」這不是她的臉,絕對不是!

師父說她仍好好的活在人世,為何她的面容有著如此的變化?在她身上究競發生了什麼事?

「師父,這……」她拿著銅鏡的手顫抖著,「這鏡中之人不是我,我、我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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