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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下堂妻 第4章(1)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染房的方向走去,誰都沒有說話。

姚沐月十分不解傅天抒為什麼突然想跟她親近?他不是一向都……啊!這下糟了,他不是想親近她,而是想親近柳彥生!

不成,若帶他去染房,而正牌的柳彥生又剛好在,這下子就露餡了。

忖著,她猛然回頭——傅天抒被突然停下腳步還瞪著一雙大眼楮看著自己的她嚇了一跳。「你干麼?」

「我……不去染房了。」她說。

他一怔,「為什麼?」

「突然不想去了,不行嗎?」

因為听她說要去染房,而想跟著一起去找柳彥生的他,一臉微快,「什麼叫做突然不想去了?」

「就是另有計劃呀。」

「計劃好了的事怎能說變就變?」

「你不知道嗎?」她指著他鼻子,像個大姊姊般訓話,「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被小了自己三個月的她指著鼻子,傅天抒一臉不悅的撥開她的手,「你耍人?」

看他那認真了、生氣了的臉,姚沐月忍不住想笑。

當她八歲時看見他這張臉、這種態度,好強又好勝的她總是氣惱得半死,可如今,二十四歲的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可愛極了。

「你真愛鬧瞥扭。」她眼里合笑的望著他。

暗天抒眉心一擰,羞惱地瞪她,「誰誰鬧瞥扭了?」

「呵,」她笑出聲來,「就是你啊,瞥扭鬼。」說著,她一時忘情的伸出手模了模他的頭。

他像只突然被激怒的小野獸般瞪大眼楮,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往她肩膀一推。

「啊」沒料到他會突然出手,姚沐月身子往後一跌,著地的跌坐地上。

對于自己出手推人,傅天抒也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又驚覺闖禍的他,臉上有著復雜的情緒。

「你!!……你活該」說完,他逃也似的跑開了。

看著他畏罪潛逃的身影,姚沐月不由得又笑了。「真是個小表。」拍拍衣服。

她站起來心想,要是八歲的自己讓他這麼一推,那還得了?她不哭天搶地的呼來一群人,讓他無所遁逃,再掛上她爹幾棍子才怪,不過,她現在是個「大人」了,實在不想跟一個小表頭計較。

話說回來,原來用二十四歲的眼楮去看傅天抒時,才發現他其實沒那麼可惡。

翌日,當姚沐月前往文成塾時,傅天抒已在門口等他。

一見她來,他便急著跑上來,「彥生。」

「早啊,天抒。」

「彥生,昨天……」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昨天怎樣?」

「昨天我跟我娘去錦繡莊……」

「是嗎?」她假裝驚訝。

「我本來想去找你,可是……」他糾著眉頭,「姚沐月給我領路領了一半,又反悔說不去染房。」

什麼?!原來他一大早站在這兒,是為了跟柳彥生打姚沐月的小報告?接下來他肯定又要說「你家小姐是個反復無常、高傲任性的混蛋小姐」了吧。

「染房是工作的地方,就算是小姐也不能隨便去的,更何況我昨天沒在染房。」她說。

暗天抒微頓,「你不住在姚家染房嗎?」

她搖搖頭,「我爹是染房工人,不是姚家的管事或僕役。」這話不假,柳大叔一家人確實住在麗水城城西的大雜院里。

「原來如此……」听她這麼說,傅天抒若有所思。

見他面有愁色,她忍不住好奇的問︰「怎麼了嗎?」

他抬起眼瞼看著她,有點懊悔,「昨天我……我推了你家小姐一把。」

「……喔」哎呀,她這反應好像太平淡了,不行,她得激動一點,她連忙假裝瞪大眼楮看著他,語氣驚急,「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家小姐啊?」

他急忙否認,「我沒欺負她,只是……我氣她故意不帶我去染房。」說著,他垂著臉,一臉後悔。

看著他那表情,她有點訝異,原來他會因為推倒了她而感到歉疚後悔啊?應該是因為他這時只有八歲,還沒狠心冷酷到可以毫不在意的傷人……想到他幾年後對待她的那種態度,她的心不覺一顫……

「我問你,你有沒有听說她去跟她爹娘哭訴?」他試探的問。

她搖頭,「我家小姐很堅強的,她不是愛哭的孩子。」

聞言,他想了一下問︰「彥生,你不討厭她嗎?」

她又搖頭,反問︰「你呢?你為什麼討厭她?」

「因為她是大小姐,我討厭大小姐。」

「她一出生就是大小姐,這也不是她能選擇的。」小孩子討仄人的理由還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因為她是大小姐?他的意思是,假如她是窮人家的女兒,他便會喜歡她嘍?

「我知道,不過……她跟我大娘都是大小姐,我就是討厭她。」

聞言,姚沐月一怔。因為她跟方惜都是大小姐,所以……難道他討厭她、不想娶她,就是因為她的出身與傅家大夫人相似?

她知道香月夫人因為顧忌自己的出身,在傅家一向低調沉潛,即使傅家老爺非常喜歡她,她也從不因此拿喬、擺架子。

可雖然她是如此的委曲求全,方惜還是不肯放過她,不止時常言語譏諷她,還默許一干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僕負刻門對她無禮輕慢。

……難道說傅天抒討厭她,是因為覺得她也會像方惜那樣對待他娘?他擔心她是個欺負婆婆的惡媳婦而不想娶她嗎?。

「我家小姐跟你家大娘雖都是大小姐,可她們一點都不一樣。」她說。

「哪里不一樣?」他不以為然地道,「姚沐月驕傲得很。」

「那是因為你待她也不好啊。」她直言道,「如果有一個人總是給你臉色看,不管你如何試著親近都不被接受,你也會生氣吧?」

真是的,她干麼跟他說這些?他不過是個八歲的毛孩子,而且……她根本不該在乎他對她是喜歡還是討厭,因為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喜歡上他。

暗天抒沉默了一下,神情十分認真。「你說的是真的?」

「……嗯。」他認真的眼神讓她有一瞬間的分神。

「那好吧,我以後會對她好一點。」他語氣肯定。

她楞住,驚疑的看看他。他剛才說什麼?他以後會對「姚沐月」好一點?

「真……真的嗎?」她不免驚訝懷疑。

他直視她的眼楮,眼神誠懇,「真的,因為我相信你的話,你說她跟我大娘不同,我就信她真的跟我大娘不同。」

迎上他那澄澈而專注的目光,姚沐月反而楞住了。

她真想不到他會有這麼坦率的一面,她一直覺得他一出娘胎便注定是個瞥扭的人。

「天抒,你……你跟我想的不一樣耶。」她忍不住盯著他的臉瞧。

他眨了眨眼楮,一臉疑惑,「跟你想的不一樣?不然你以為我怎樣?」

「呢……我是說……你不像那些大少爺那樣目中無人、傲慢自大啦。」她咧嘴笑笑,「我只是染工的兒子,你居然不嫌棄我,還把我當朋友,我……」

「我跟你一樣啊。」他打斷她的話,臉上有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深沉憂郁,「我娘親曾是舞妓,我同你一樣出身低微。」

看著他那眸中的愁郁,她的心一緊,霎時懂了,一切都是階級及身分從中作梗。

面對柳彥生時,傅天抒覺得柳彥生跟他是同一陣線、同一個世界里的人,因此他喜歡柳彥生,卻討厭被眾人捧在手心上嬌寵著的她。

在他那小小的內心里,竟有那麼多她從前不知道的憂愁及憤怒。

想著,她不覺同情起他來……不,不行,她干麼同情他?她難道忘了他是怎麼對她?又是怎麼縱容花散舞糟踢她、欺負她嗎?

正懊惱著,姚沐月忽地發現傅天抒湊近她,並緊盯著她,她嚇了一跳,倒退兩步。「你干麼?」

暗買抒微皺著眉,一臉狐疑的看著她,「我一直覺得你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原來……你長得跟姚沐月很相像。」

「嗄?」她陡地一驚。糟糕,她被識破了嗎?!

雖然只是個孩子,但畢竟是姚家的閨女,向來也是不輕易拋頭露面,所以文成塾里除了見過她並知道她身分的夫子外,其他人並沒發現她就是姚沐月。

至于香月夫人那邊,她也央求娘親絕不可透露半句,加上她以為傅天抒不過是個孩子,平時也難得正眼瞧她一下,而她又換了發式、衣服,他應該不會識破她的身分,沒想到……

「你們家跟姚家有親戚關系嗎?」傅天抒好奇的問。

「沒,一點關系都沒有,大概是……」她努力的想了個答案,「大概是因為我跟小姐從小一起長大,所以……總之不只你啦,很多人都覺得我跟小姐長得有點像。」

她暗自祈禱他能相信並接受她這個回答。

「果然,不止我這麼說……」他一笑。

見他暫時相信了她的鬼話連篇,她不禁松了口氣。畢竟是個單純的孩子,不難騙,不過話說回來,她又能瞞他多久呢?

時光匆匆而過,姚沐月己在文成塾待了四年。

她以柳彥生的身分跟傅天抒成了要好的朋友,而也因為柳彥生,傅天抒不再那麼厭惡姚沐月。

其實兩人雖每天同席學習,但她能以姚沐月的身分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偶爾在綢緞莊見了面,也是匆匆一瞥,很少真正打照面,不過她听覺得出來,他是真的沒那麼厭僧她了,而這都拜「柳彥生」所賜。

然而這近一年的時間,傅天抒幾乎沒跟香月夫人到鋪子來,她想,他大概都快忘了姚沐月的長相了吧。

也是這一年,她娘親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她妹妹沐春,雖說她爹娘還殷盼著月復中孩子是個男孩,而她雖知道真相,但不能說。

這一天,她陪著大月復便便的娘親來到菩提寺上香祈福,她記得,她便是在這一天遇見那托缽僧。

一如那天,娘親給了她十幾文錢,讓她到寺外布施給那些可憐人,她打算分了錢,以僅剩的一文錢買兩個菜包子,心里忖度著,買完包子只要一回頭便能遇見那托缽僧。

她想,若再看見他,她一定要好好感謝他給了自己重生的機會。

買了菜包子,她一回過身,看見的卻不是那年遇見的托缽僧,而是兩名衣衫檻樓的小乞兒。

那兩名小乞兒,一個與她年紀相仿,一個大概只有六、七歲,兩人正望著包子攤上那冒著熱氣的蒸籠,猛吞口水。

見狀,她毫不猶豫的將手上兩個菜包子遞上,「拿著吧。」

兩名小乞兒訝異又懷疑的看著她,不敢接過。

「你們拿去分了吃吧。」她抓起其中一個小乞兒的手,將那用油紙包著的菜包塞進他手里。

「是……是真的嗎?」那約莫六、七歲的小乞兒眼楮發亮的看著那熱騰騰的包子。

她一笑,模了模他的頭,「是真的,快吃了吧。」

「姊姊,謝謝你。」兩名小乞見原本悲苦的臉上綻開了笑顏,連忙一人分了一顆菜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就在這時,姚沐月听到香月夫人的聲音傳——「沐月——」

她循著聲音望去,看見的是香月夫人及傅天抒。傅天抒手里抬著一只籃子,看來也是陪他娘親來上香的。

這跟她原本預期的不一樣,她以為自己會再遇上托缽僧,可托缽僧從頭至尾都沒出現,反倒讓她遇上了傅天抒跟他娘。

姚沐月微微彎腰欠身,「香月夫人,您好。」

香月帶著兒子走了過來,眼里滿是笑意,「沐月,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沐月將包子讓給兩名小乞見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了,知道自己的未來媳婦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悲天憫人的胸懷,她既欣慰又歡喜。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香月問。

「我跟娘來上香,娘正在寺里求簽。」

「原來如此。」香月溫柔的一笑,「想要祈求順產吧?來,咱們進去找你娘吧。」說完,她牽起了女孩的手。

進到寺中,他們輕易的便尋到了周翠環。香月與周翠環聊了起來,忘情的將姚沐月跟傅天抒扔在一旁。

「唉。」突然,傅天抒開口對她說話,「到那邊去坐吧。」

她楞了一下,難掩訝異,畢竟他從不曾主動對她示好。

「走啊。」他催促一聲,徑自朝大殿旁走去。

見狀,她立刻跟上。大殿兩旁有供香客暫時歇腳的長椅,兩人在椅子上坐下,只是兩人之間還空了個一人可坐的空間。

他沒說話,只是望著正在跟她娘親聊天的香月夫人,而她覷著他的側臉,發現他唇角微微勾起,臉上的線條十分溫柔和緩。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忽然將頭轉向她。她怔住,視線閃避不及的看著他。

「你……」他細細看著她的臉,皺了皺眉頭,「你跟彥生真的很相像。」

「嗄?!」她一驚,立刻心虛的將臉別開,干笑,「呵,常有人那麼說。」

真是大意不得,看來她還真的不能靠他太近。

不成,她得轉移話題,她話鋒一轉,「你今天好像很開心,有什麼好事嗎?」

他回神,轉頭往他娘的方向看去。「因為我娘很開心。」

好個孝順兒子!他娘開心,他就開心了?

「昨個兒我在學塾拿了優等回去,我爹十分欣喜,還當著大娘的面前夸我娘教子有方……我娘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在大娘面前抬起頭來。」他繼續道,「我所有的努力為的就是看見我娘臉上那一抹安慰的笑,她在傅家得不到的尊重,只有在我給她掙臉的時候,才能短暫的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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