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臉上,還殘留著被她細心擦拂過的感覺,他下意識的舉起左臂,審視遭暗器所刺的傷口,卻被綁在傷處的白絹給定住了眼神。白絹上繡著一朵盛開牡丹,絹角則刺上一個秀氣的「雪」字。
「嗯,不、不是的,只是舉手之勞。」雲若雪依舊壓低著臉,眼角余光瞥見他正瞅著傷口那處包扎,忙又開口︰「那是我用絲帕臨時包扎的,因為你那傷口已經化膿,我擠出污血,卻一時沒有干淨的布可以包扎,所以才用自己的手絹。」
糟了,他會不會介意用女兒家的手絹包扎傷口不雅觀啊?
「多謝。」刀戒天拱手作揖,說道︰「承蒙姑娘的照顧之恩,在下刀戒天必銘記于心,日後涌泉相報,敢問姑娘芳名?以便日後親自登門答謝。」
「不用了,我、我只是不願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才出手相助,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是雲家最不起眼的無依孤女,若不是這次意外發現他,她這輩子應該是沒什麼機會和外人有所交集,所以他們還是別認識得好,也省得日後徒生麻煩。
「刀戒天。」
「嗄?」雲若雪微愣。他方才是不是說了什麼?
「刀戒天,刀劍的刀,懲戒蒼天的戒天,我的名字,上個月剛滿二十四,倘若姑娘不嫌棄,可喊我一聲刀大哥。」
總比公子這別扭稱呼好上許多,何況這姑娘看上去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
「喔……」她其實不是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姑娘呢?」刀戒天猶等著,執意問出個所以然。
雲若雪飛快眯了眼坐在床榻上不甚死心的男人,躊躇猶豫好半天,被男人過分慎重的凝視盯得快喘不過氣,才輕聲開口︰「若雪,雲若雪……」她語氣囁嚅,接著又扯開話題,企圖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呃,刀、刀大哥,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弄些粥來。」
她名字故意念得含糊不清,他應該沒听清楚吧?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暫時逃離這尷尬的氛圍。
「嗯!」看出她的不安緊張,刀戒天從善如流,何況他是真的有些餓了。
像是拿到特赦令,雲若雪連忙三步並作兩步,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屋外。
刀戒天凝望她逃也似的縴細身影,略微失笑,忽地,他撫上牽動的唇角,才驚覺自己真的笑了出來。
原來他還是懂得笑啊!他以為早在那年家變之後,自己就不知何謂笑了。
雙眸又一次凝望女子離開的方向,一種他無法掌控的情愫悄然滋生。
雲若雪,這是她的名字,他會一直記著的。
今日是十五,轉眼刀戒天已經在這茅廬待上個把月的光景。
他不是沒受過像這樣的毒傷,以往更甚者他不過修養個十日便下床練功,可這回他卻是流連此地,遲遲不願上山回莊,執意貪求某位女子更多的照護和關愛。
他清醒後,雲若雪便借口家人不放心的關系,無法再每日長時間待在這里看顧他,所以只能趁著清晨出門到早市采買時,順道過來看看,也替他張羅好食物和飯菜。
她大可不必為他這麼做,可什麼原因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不想讓她那麼快離開,所以他只好裝病,裝著自己毒傷未愈,繼續羈絆著她。
今早,他收到首席護衛龍天陽的飛鴿傳書,畢竟他離開莊個把月毫無音訊,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如今,山莊恐怕是緊張成一片了。
茅屋內,寂靜無聲,只有刀戒天盤坐在床榻上運功調息的輕淺呼吸聲,片刻過去,他收住體內竄行的氣流,緩緩睜開雙目。
內力在這兩天的調息下,已恢復得差不多,夠他上龍蟠山了,至于體內的殘毒,待回莊後再請蓮治愈便可,眼看他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他起身來到窗旁,負手而立,鷹眸緊瞅窗外大亮的天色,等著,每日清早都會在這個時辰出現的麗影。
現下這屋內只剩他而已,而那只不甚安分、一天到晚在女人裙帶邊跟前跟後的白兔,被雲若雪以不打擾他靜養為由,給帶回宅里了。
即使他實在不齒那只肥兔老仗恃著主人的關愛,霸佔了佳人所有的心思,讓他這「傷患」備受冷落,但少了肥兔在旁肆虐撒野、對他囂張示威,倒是讓他生活少了一番樂趣,簡直無聊透了。
太靜了,不知為何,他想念起她的聲音。為抹去心里陡生的不安與煩躁,刀戒天轉身拿來自己的青虹彎刀,又找來一塊布,坐在方桌旁,靜靜擦拭起鋒利的刀身。
又半個時辰過去,引頸期盼的人兒意外的還沒出現,讓他開始有些坐立難安。
直到傳來由遠及近的輕盈腳步聲,以及伴隨來人而至的清甜馨香,讓他擦拭的動作稍頓,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實。
「刀大哥。」雲若雪輕聲推門而入,手里提著盛滿飯菜的竹籃,垂著臉來到桌邊,放上菜盤,「對不起,我來晚了。」
輕柔的語氣微啞,讓刀戒天听出了端倪。
「怎麼了?」她的語氣不太對,他伸手壓住她裝忙布菜的手,「若雪,抬頭。」
蚌性向來單純溫馴的俏人兒,今兒個難得執拗的低頭不語。
「抬頭。」他口氣略沉,等候片刻未果,索性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卻看到她一臉的悲傷憔悴,「怎麼回事?」詢問的語氣凌厲嚴肅,卻含著更深的關切。
原先一雙輕靈水眸如今紅腫得如兩顆核桃,像是哭了一夜。
哭了一夜?
「是不是家里的人又為難你了?」刀戒天緊鎖劍眉,為雲若雪感到不舍。
他知道她家里邊的人待她不好,但她不願多提,所以他也裝不知道。只是她之前趁他昏迷時說的「床邊故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沒有,刀大哥,我沒事,你別瞎猜。」
「好,那你告訴我,你的眼楮是怎麼回事?」他的態度冷硬,堅持要討到答案,擔憂的眼眸來回審視過,除了眼兒紅腫其余大致無恙的人兒,陡地發現她身畔少了熟悉的白胖身影,便隨口問起︰「白白呢?今天怎麼沒帶它來?」
刀戒天無意的詢問,又勾起雲若雪難過的回憶,止不住的淚水滑出眼眶,她連忙偏過頭,以袖拭去。
見她一提到白兔就難過的反應,他暗自忖度,那只老愛黏在她身邊團團轉,只要她來茅屋就一定會跟著的靈性白兔,為何今日反常的沒有跟來?難到……「是不是白白出了什麼事?」
「不是的,白白、白白只是……」被人猜中心里事,雲若雪神色一慌,忙編派出一套說詞,「白白是被家里人發現,因爹和姐姐們向來不允許在家里養寵物,怕弄亂家里環境,迫不得已下,我只好、只好將它野放了。」
這話說得半虛半實,白白並非被野放,而是讓碧瑤姐差僕役給殺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舉凡她喜愛的東西、物事,或是跟她親近點的丫鬟、家僕,都會不得善終,她以為這回把白白藏得很好了,卻還是讓碧瑤姐給知道了。
「真是這樣?」刀戒天狐疑。所以她是不舍白兔被放生?
「嗯!」雲若雪吸吸鼻子,勉強擠出不自在的笑容,試圖讓刀戒天放心,「刀大哥,別擔心,若雪沒事,我只是、只是很舍不得。」
她想這份難過心痛,還是藏在心里別說出的好,她亦不想令他操心。
「真的?你可別騙我。」不自覺間,已抬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殘淚,那光滑細致的膚感令他一時忘情,忘了收回放肆的指。
「嗯!」雲若雪用力點點頭,然後才注意到兩人過分靠近的身子,望著男人專注她的眼神,她紅了臉,難為情地低喃︰「刀大哥,該用膳了,飯菜都要涼了。」
她微退開身子,低下頭,瞪著鞋尖數螞蟻。他們這樣太曖昧了,不合禮教啊!
刀大哥的臉已不若初時看到那般嚇人了,現下只剩左臉下方一小塊瘡疤,其他看來和常人無異,只是他過分嚴肅剛毅的臉部線條,還是會令她緊張。
不過,除了緊張之外,好像還有一種她不確定的情緒,是什麼呢?
「若雪,過兩日我就要離開。」無視于雲若雪的退避,刀戒天又再度欺近。
不知為何,他只想好好疼惜她、愛憐她,一生守護她,不讓她受到丁點委屈。
心里想要帶她遠走高飛的念頭愈來愈強烈,是否就該順著他的心,自私一回?
「什麼?要走了?」她聞言愣住,急問出聲︰「你的傷都痊愈了嗎?」
她以為,還要調養上好些天不是?
「差不多了。」望不見底的黑眸,放肆且熾熱地凝視著她。
「喔,那、那很好啊!」禁不起男人專注熱燙的眼神,雲若雪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言不由衷。奇怪,心里涌起的陣陣失落和惆悵是怎麼回事?
「若雪。」
寬大的掌,輕撫上她的頰畔,輕喚她名的語調,有著不不容忽視的慎重和情深。
他突兀的舉止,令雲若雪驚訝地抬起首,彼此的眼眸對個正著。
爾後,男人形狀好看的薄唇輕啟,「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