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卿卿武狼 第7章(1)

十一月。

清晨的港口,過往行人三三兩兩,帶著些微寒意的海風,陣陣吹拂過人跡罕至的港滬,徒添蕭瑟。

停泊于碼頭中、插有上官家紅色大旗的大型商船上,一男一女的身影佇立甲板前端兩相無言的對峙,緊張的氣氛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為何要這麼做?她是你的親佷女啊!」上官飛燕質問的聲音,在無人的海港邊顯得悠悠蕩蕩。冷肅繃起的面容少了平日的玩笑,只有深受打擊的淒然。

卿卿他們落海後,三哥暗地里動作頻頻,甚至抽走幾個他信任的手下混在搜索的船隊里,她心里覺得有異,便差人再反間的混進三哥的手下臥底,幾經查探,今早探子捎來的訊息卻是令她沉痛的噩耗。

卿卿和武大狼在滄海南邊海域二十里的荒島上被發現了,據悉三哥已經派出精良的殺手部隊上荒島去截殺他們。

她不想做無謂的揣測,只希望憑武大狼的身手,能夠保護卿卿的安危。

「哼,親佷女又如何?在我眼里,那丫頭不過是粒礙眼的沙子。」

「三哥……你還是我認識的三哥嗎?不,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哈哈哈,隨你怎麼說,反正一切已成定局。你若識相,就快交出島主之印,否則休怪我連最後的兄妹之情都不顧。」

「不過是個神龍島島主的虛名虛位,竟讓你這麼喪盡天良的對卿卿痛下毒手,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她不是不知道三哥的野心,只是認為他再怎麼作惡多端,也會念及親情而有所節制,如今,他們一再的縱容卻是養虎為患。

「為了什麼?好一個為了什麼!你可知島主這位置我等多久了,論輩分、論能力都該由我執掌,結果大哥卻寧可傳給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丫頭,而不是終其一生為他奔波、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親弟弟!」

「呵,立下汗馬功勞?」上官飛燕嘲諷的訕笑道︰「比你更有資格這麼說的也該是二哥,而不是你!你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神龍島叛徒!」

「識時務者為俊杰,我替神龍島的子民找個更有力的靠山有何不可?」

大哥和二哥太過擇善固執,一味的遵行忠孝仁義之旨,非明君賢臣不依,寧可和朝廷作對遭貶為東界滄海上的魔教,因而喪失許多加官晉爵的良機。

他是在替神龍島和中原謀得更多合作上的出路,替上官家爭取包多的機會罷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任他們封閉迂腐,不如讓他掌島主之位謀得突破。

「不,你這不是為了神龍島,你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打算將神龍島出賣給朝廷,好讓你在皇甫天沅那狗皇帝身邊謀得至高權位。我以為新帝登基後你會有所收斂才睜只眼閉只眼,想不到你還是這麼冥頑不靈!」

她始終不願揭發這丑陋的一切,過去數年大哥、二哥和她都陸續發現三哥和朝廷暗中互通有無的事證跡象,只是念及手足之情沒將一切道破,可今日為了卿卿她無法再坐視不管,該是大義滅親的時候了。

「你!」企圖被揭發,上官富德頓感驚訝,隨即又緩下神色,「看樣子你早就知道了。」

「不僅我,還有大哥和二哥也是。」上官飛燕軟段好言相勸︰「三哥,回頭是岸,別再執迷不悟了,況且如今天陽帝在位,天下升平、百姓安樂,不宜再惹事端。即使當不成朝中肱骨權臣,單憑你在上官家的財勢地位你也該知足才是啊!」

創島以來,便由大哥上官富仁任島主之位掌管島上大小事宜,而二哥上官富義則負責島上子民安全任護島將軍一職,至于三哥上官富德則負責島上和中原的商務往來,三兄弟一文一武一商分別發揮所長。

她不認為大哥和上官家曾虧待過三哥呀,為何會造就出他這般的狼子野心?

「真諷刺,上官家的一切本該就是我的,何來所謂的知足?我又何必知足?」

「你簡直是在強詞奪理!為什麼?為什麼咱們上官家會出這樣一個敗類?」

倘若大哥和二哥在世,見到三哥這般不惜與上官家反目,一定同感心痛。

「是不是敗類無所謂,現在我就動手送你一程,讓你和卿丫頭在黃泉路上好有個伴,等解決了你我再派人上中原去把鳳丫頭也給除去,如此一來,整個上官家就是我囊中之物,哈哈哈哈!」語畢,上官富德抽出長劍步步進逼。

上官飛燕一路被逼退至甲板末端,眼見上官富德已揚刀準備落下,驀地,男人調侃的聲音在靜謐的港口響起,一男一女的身影自鄰近貨般的上方船桅翩然飛落。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男人順腳踢落上官富德手中的長劍。

「姑姑。」

武大狼和上官卿卿站定在上官飛燕身側,加入與上官富德對峙的局面。

兩人身著全黑的刺客裝,扮相稍有喬裝過,上官飛燕還是認出他們的身份,滿心歡喜的直嚷嚷︰「卿卿!?你沒事!你太了,真的太好了,我好擔心你……」

「放心吧,燕夫人,有我罩著還有誰敢動我武大狼的未來娘子?」

「啊?未來娘子?」上官飛燕娥眉輕挑,眼眸隱約閃過一個詭異,斂下的眼無意瞟到兩人交握的手時頓時恍然大悟,笑得一臉曖昧,「你們……」

這小倆口啥時感情變得這麼好了?難不成是在荒島上磨出感情來了?

「姑姑,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說。」上官卿卿臉一紅,羞窘的甩開男人的手。

「喂喂,我說上官富德啊,你這人還真是人如其名的有夠沒德兼沒品啊,連自己的親佷女都不肯放過,還有沒有人性啊你?」

兩人剛上岸,就見上官富德和上官飛燕站在隔壁船的甲板上狀似談判,估量了一下情勢便決定先隱匿行蹤,躲在相鄰貨舯的船桅上靜觀其變,好弄清楚事情始末。沒想到一直想置卿卿于死地的幕後主謀,意是自家的嫡親叔叔。

「不可能!為什麼你們沒死?我明明派人……」話聲未落,便被人搶白。

「喔,你說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垃圾啊,我扒光他們的衣服,讓他們光溜溜的留在荒島上啦!」武大狼雙手環胸,搓著下巴狀似思索著,「倒是……我們駛走僅有的大船,這天氣冷颼颼的又沒人去接濟,可能暫時得在荒島挨餓受凍一陣子吧!」

那群嘍揮刀過來時他及時出手護住卿卿,大展拳腳的將所有不得抒解的鳥氣全出在他們身上,把三十多個大漢當成沙包招招狠戾扎實的招呼下去,捧得他們各個哭爹喊娘、哀號討饒,至于他們身上的刀劍兵器,則讓他的蠻力全給揉成廢鐵狠狠拋入大海了。

離開前,他甚至月兌光那些漢子的衣服將那些人全員吊在林里,而他和卿卿則穿上他們的衣服偽裝成殺手的身份,登船和船上的掌舵接應,就這麼輕輕松松回來了。

倒是有一點他至今仍是猜想不透,那就是——自從和卿卿一同上船後,他就不暈船也不吐了,一路安然無恙的回神龍島,為什麼呢?

「不、不會的……怎麼可能?那些都是我手下最精良的死士,怎麼會……」上官富德雙眼圓瞠滿臉不可置信。

「什麼怎麼會?事實擺在眼前,還精良死士哩,三兩下就讓我給擺平了。呿!拜托下回先做好功課找些稍微好的,省得天下人誤會我武大狼的身手就只配得上這些下流次品的貨色。」

他刀門武三爺向來以天生蠻力名震江湖,赤手空拳就夠他打遍天下,這群嘍竟白目的在陸上找碴,根本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他說過,海上也許是他的罩門,但陸上那就是他們的罩門了。

「噗!」听聞武大狼酸言酸語的奚落,上官卿卿忍不住的噗哧一笑,瞠道︰「就愛耍嘴皮子,沒個正經。」

隨後她面色一正望向上官富德,難掩失望的沉聲說道︰「三叔,我敬你所以還喊你一聲三叔。過去你做過些什麼我未曾親眼目睹可以既往不咎,可如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竟狠心的連我和姑姑都要趕盡殺絕……」

停頓了一會兒,上官卿卿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撇開臉沉痛說著︰「眼下這神龍島是容不下你了,念在叔佷的情分我不殺你,你走吧!離開後永遠不要再回神龍島了。」

今日若非三叔的親口承認,她可能到死也不會知道,原來自己的三叔是這麼想將她除之而後快。

「哈哈哈哈!笑話!」上官富德放聲狂笑,輕蔑的駁斥︰「我上官富德何需你這丫頭的施舍和憐憫?我不稀罕!就算要離開我也要先殺了你!」

覷著一個空身,上官富德出拳便要往上官卿卿的胸前擊去,幸而武大狼眼明手快的出手回擊。

兩人交手數招,武大狼剛猛的掌勁拳風逼得上官富德節節敗退。最後,武大狼一連凌空擊出數掌將上官富德打退至船欄邊,甚至嘔出一口鮮血。

這武大狼年輕氣盛招式凌厲凶猛,自己到底不是他的對手,留得青山在,不如先月兌身再從長計議。

上官富德暗忖半晌,兩只倒三角的眼楮微眯,算計的眸光來回瞥過眼前的三人,唇畔隱約牽起冷笑,然後一個躍起便飛身離去。

「該死的王八蛋!吃我那幾掌是太便宜你了,竟還有本事從我眼底下逃跑,看我不把你追回來再痛扁幾頓,你是不會把我武三爺放在眼里了!」武大狼說著,大腳已跨上船欄準備追上去。

「大狼,別追了!」上官卿卿出聲制止。

「卿卿,你這樣等于是縱虎歸山!」武大狼收回步伐踱到上官卿卿面前,雙手擦腰頗不以為難。

好歹他是為了替她懲戒上官家的叛徒才這麼賣力,哪知這女人完全無視他的苦心隨便就將人放走,那他不是白打了?

「可是……他畢竟是我三叔啊!反正你打了打過,也替我出了氣,好啦,就讓他走嘛!」長睫扇啊扇,大眼眨啊眨,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啊,算了算了!」武大狼煩躁的耙耙後腦,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你就不怕那個上官富德再回來找你麻煩?」

「怕,當然怕,不過我身邊有你啊,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對吧?」上前勾住武大狼的手臂,上官卿卿綻開一抹嬌笑難得放低姿態撒嬌著。

「哼,你知道就好。」武大狼沒好氣的撇撇嘴,其實內心早樂翻了。

這番話算得上近來听到最中肯順耳的,她會這麼說,必然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重視他,才甘願將自己的性命安危托付給他,而他也很樂意讓她這麼依賴。

「好了好了,日頭正炙,有話回屋里慢慢說,姑姑一會兒吩咐下去替你們倆辦桌酒席洗洗塵,至于那些不愉快的就甭想了,瞧你,才幾日不見就黑了、瘦了……」

風波平息,別後重逢的姑佷女二人又熱絡的交談一陣,三人便一同回上官府。

不遠的高處,一雙充滿憎恨的眼眸瞪著三人離去的背影,視線久久不曾調開。

***

上官府。

假山造景、小橋流水的庭園里,一處偏靜的池塘邊,大男人小男人並坐在曲橋上,手里分別握支釣竿,在清晨的幽靜時刻享受悠閑的垂釣樂趣。

偶爾,大男人會耐不住寂寞打破沉靜的說個一兩句,可身邊的小男人卻恍若無聞依然故我的張著大眼,好奇地望著池中的魚兒們。

「大狼叔叔,有魚有魚!」

「是,那是白鯧魚。」眯了眼男童指的池中生物,武大狼說出名稱,見男童的釣竿已沒了魚餌,他拿過男童手里小幾寸的魚竿重新鉤上新餌,邊喃喃嘀咕︰「小子,別光是賞魚、釣魚,你好歹也給我點意見嘛!」

手中的專屬小釣竿被抽走,落入大男人寬大厚實的掌心里,小男人癟著唇,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楮渴望的回望著。

「喂喂喂,你瞪我干啥,就是沒頭緒才問你咩!怎麼了?現在身份不同就懂得拿喬了?」故作凶猛的將小魚竿重新交回男童小小的手心里,武大狼頗不是滋味的抱怨︰「臭小子,才住幾天就被收買啦,把我這恩人給忘得一干二爭,嘖,真是有夠沒良心。」

男童是他那日在玄武大道上撿的,現在有個新的名字叫作——上官宇。

他們失蹤那幾日是上官飛燕托人在照顧男童的,本打算找回男童的父母,但始終未果,未料到上官飛燕竟對這娃兒照顧出感情。

可能是為了彌補年輕時喪夫喪子的遺憾,又或許是孩子生得濃眉大眼十分討喜得她的緣,于是上官飛燕便將男童收為義子,替陰盛陽衰的上官家過繼一名男丁。

「真的有夠沒良心!」

喜愛的小釣竿再次到手,上官宇圓眼一亮,綻開天真無比的燦爛笑容,剛學會說話的年紀,正值愛模仿人話尾的應聲蟲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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