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瞪小眼!
大眼,指的是姚巧旋美眸圓睜。
小眼,當然非何雋書那雙故意眯起的邪惡眼楮莫屬了。
姚巧旋忍不住在心里怪起她那短命的先夫……她千拜萬拜,銅鑼燒、黃金梅棒棒糖、美女雜志,舉凡他愛的,她都毫無藏私的貢獻上去了,只差水果沒整箱拿去拜,她如此表足誠意,他竟然還是讓她出師不利,一腳踩進冤家門,根本都沒再保佑她凡事吉祥如意,也不想想青春美麗的她是在守誰的寡,就他呀,守他柯端尹的寡啊,他還不好好庇蔭她,實在太沒義氣。
「汪氏業務專員?」
何雋書坐在辦公桌前,淡瞥了姚巧旋的名片一眼,態度輕慢高傲。
吵架,要醞釀情緒與氣勢,給大排頭吃則須循序漸進,這點,他自信掌握良好,絕對有辦法給姚巧旋痛快一擊。
「是的。」姚巧旋站在何雋書桌前有問必答——他沒請她坐,她也不好意思自己拉椅子來坐,當罰站。
反正,不管兩人私仇結多大,客戶至上,尤其是這種未到手的客戶,更要好好細心呵護,所以讓她罰站一下下,不要緊的,OK的。
「姚巧旋?」念著她的名字,這是何雋書第一次端詳她的容貌。
她五官透氣標致,人長得算美,身材頗為勻稱,長發亦十分飄逸,名字也不是太俗氣,就……性情差了點,可惜。
「是的,姚巧旋我本人,跟你在怡清寶寺遇見的是同一個,不會錯的。」這家伙明知故問不打緊,擺的那是什麼嘴臉啊,太上皇的氣焰都沒那麼高漲。
哎,忍耐忍耐,在人家的地盤上,人家說了算,她還是靜听發落比較實在。
「想與敝公司談生意?」何雋書劍眉一挑,神情愈來愈邪惡,擺明要玩她。
「是的,希望有這個榮幸。」臭家伙還挑眉咧,色眯眯的是想對人家怎樣!
她在她今天穿著端莊且保守,既沒袒胸露背也沒露雪白大腿,豆腐藏得很安全。
「你沒听說過,貴公司是敝公司的拒絕往來戶嗎?」
菜鳥業務,什麼都不知道也敢來,他應該佩服一下她的勇氣。
「咦?沒听說耶。」
有也要裝沒有,不然生意怎麼做,她是真的沒听說過,頂多幾分鐘前才從李經理口中得知汪氏不得友源食品的緣,如此而已。
「那麼你現在听說了,可以請回。」何雋書單手一攤,示意她該滾了。
「這怎麼行?」重點都還沒談到,三言兩語就想趕她走,她哪有這麼好打發,他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怎麼不行?」他都下逐客令了,她還賴著不走,臉皮真不是普通的厚。
「要我走,至少給個理由啊?」死得不明不白,她哪肯。
「沒有理由。」一遇到不合意的話題,何雋書便慣性地斂起眼眸,神情傲慢。
「怎麼可能沒有理由,凡事都有個理由。」
「沒有。」有也不跟這個白痴講,讓她去猜到死吧!
「騙人,一定有理由!」最討厭被吊胃口,姚巧旋忍不住大聲喊道。
「好,你要理由,我就給你理由,我唯一的理由就、是——」
「是什麼?」姚巧旋傾身向前,睜大眼楮對準他的視線。
「有本事你自己去探听。」
本來想直接給她答案,末了,何雋書又選擇把話吞回去。
這女人大概沒在用腦子,全業界都知道他不跟汪氏企業往來的原因,就她一個人不知道,不知道也無妨,是她連聯想都不會聯想,才更讓人覺得她白痴。
「如果你不讓我知道,那我這次走了下次還是會再來呀……啊炳!其實,你是很想再見到我,對不對?」
「你少白目了!」自作多情!
她怎不拿這份多情去交男朋友,而要來跟他調情……
咦,調情?這樣的說法好像怪怪的。
何雋書忽地神情一變,強烈懷疑自己剛剛是否失智三秒鐘。
「開始了,開始了。」姚巧旋氣定神閑,準備好好欣賞一下他的表情變化。
「什麼鬼東西開始了?」
「你的暴躁脾氣開始發作了。」跟在怡清寶寺時一樣,小火、中火、大火,火愈發愈大,等一下肯定會達到「發爐」的境界。
「你的白目言行自始至終從沒停止過!」何雋書果然被她激怒。
「哎唷哎唷,惱羞成怒。」
「姚巧旋你!」何雋書為之氣結。
「嗯哼!」姚巧旋輕哼一聲,靜待下文。
「你很有閑工夫在這里跟我吵,非常抱歉,我、沒、有!」堂堂總經理,睿智又英明,日理萬機,他可忙得很!
去展業技術部守株待兔,是他今天犯的第一個錯誤,把她帶到辦公室來氣死自己,則是他今天所犯的第二個錯誤,也是最嚴重、最大、最不可原諒的錯誤。
「不用抱歉啦,我沒有閑工夫沒關系,你們采購部和展業技術部看起來就有,讓我跟他們談就好,不需要勞動您總經理大駕了。」
「放肆!」何雋書拍桌大怒。
這外來的小白目,竟不知死活膽敢挑釁他總經理的威信,別的先不說,光她這踩在人家地盤上又不識時務地干盡白目之事、說盡白目之話的白目態度,他已經可以直接轟她出門了,還談生意咧,世上生意有那麼好做、錢有那麼好賺、總經理有那麼好得罪的?
「啊!你真的好凶……」他的表情太猙獰,拍桌聲響太大、咆哮聲太渾厚,姚巧旋整個人嚴重一撼,心髒怦怦跳,耳朵嗡嗡叫。
「在我發大火之前,你最好趕快消失在我眼前。」如果他有魔法,肯定二話不說把她變成一團煙霧,手揮一揮就散了,不必在這里跟她多費唇舌,氣到快中風。
「你不是叫我好好探听你,我現在還沒探听完,當然不能走。」
「姚巧旋!」何雋書似有瞬間移動的神力,一眨眼工夫便暴跳到她面前,怒指著她的鼻頭,面目超可怖。
這女人不只厚臉皮,連耍嘴皮都很高竿呀!
「買、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總不能因為吵架吵輸我,就企圖殺我滅口。」愈挫愈勇,姚巧旋總有話可以堵他。
「誰說我吵輸了?誰又要殺你滅口?我們之間又哪有什麼仁義存在?你神經病呀!」天啊!他真的和她吵起來了……何雋書忽然覺得有點心虛。
「愈生氣的人輸得愈徹底,你有本事就不要動用權威趕我走,做得到這樣心平氣和,你才是真正的贏。」
「那你走,我寧願輸,你走。」輸到月兌褲子都沒關系,只要她馬上消失!
很顯然,他特地為她準備的排頭不夠豐富,沒能撐死她,不過,沒撐死她倒也罷了,最糟糕的是,他好像還讓自己噎著了。
「不要這樣啦,總經理,好歹你跟我也算是舊識,我們家端尹和你父親現在是守望相助的好鄰居,多難得的友誼呀!」她以為激將法有效,沒想到卻弄巧成拙,趕緊陪笑臉拉關系,多攀交情準沒錯。
「最好是這樣。」何雋書雙臂環胸,氣急敗壞。
他居然……居然被她氣到頭暈。
「本來就是這樣嘛,呵呵呵!」姚巧旋咧嘴笑得更狗腿。
「笑什麼,牙齒白啊?」牙齒還真是挺白的,而且長得很整齊,還有那一臉討好的笑容,看起來好像很甜呀,不知嘗起來怎麼樣……
喂,想到哪兒去了!
「唉呀,咱們有話好說,有事好商量嘛!」姚巧旋仍然笑盈盈的。
「我沒話好說,也沒事跟你商量,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再也不準你或貴公司的任何人踏入我友源食品一步,听見沒有?你——滾、滾、滾!」
有理說不清,何雋書揚手失控大吼,果然不出她所料。發爐了。
「哇!」姚巧旋側彎身捂住耳朵,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會被他罩過來的偉岸身影給壓垮,「听見了,我听見了,請你不要再吼了。」
「那還不快滾!」何雋書臉色漲紅,額際青筋浮現,飆得整個人熱血沸騰。
「可是滾之前,能讓我說句真心話嗎?」
「有屁快放,別唆。」面對她,何雋書口出惡言的機率大增。
「我並不想這樣毫無收獲的離開,至少讓我為總經理你介紹一下我們公司的產品,我有帶目錄和機器模型過來,你不妨先冷靜下來,參考參考?」
「滾!」何雋書本想給她致命一擊,哪知她竟是只打不死的蟑螂,就已經開宗明義說不跟她做生意了,她還一直盧一直盧一直盧,是听不懂人話喔!
何雋書稽嫌粗魯的將她雙肩一鉗,毫不留情地推著她往門口走。
「不要這樣啦,總經理!」姚巧旋轉回身子,想面對著他說話,但當她一與他犀利如刀的眸光相對時,又不免心驚膽戰。
其實,她的內心並不如外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懼,嘻皮笑臉只不過是為了不被對方看低,希望借此給自己增加點勇氣罷了。
「滾……」在她旋身之際,一股飄散在空氣中的清淡發香,莫名地活化了何雋書的嗅覺,他正想再開口趕人,卻因這香味及乍然與她近距離交會,導致他胸中陡然一窒,微妙情緒冷不防攻上心頭。
他神智有些迷亂。
想起剛剛腦中閃現的「調情」兩個字,他胸口竟莫名地又起了陣騷動。
同時,姚巧旋不明所以地在他閃跳著怒火的眼楮里失了神,她變得安靜,雖是努力不讓表情出現異狀,但她卻深知此時此刻自己的心跳是有多麼的狂亂、多麼的急驟,仿佛春雷剛打過……天啊,這是怎麼了,她的臉和耳根為何熱得像烤過火?
然後,她覺得有股重力一直壓在她腳盤上,隨著時間加長,痛感愈加劇。
「總經理……」
「快滾!」她一喚,何雋書如夢初醒,醒了卻只記得那個滾字。
「你……你踩住我的腳,我動不了!」美麗的小臉蛋都痛得扭曲了。
「你不早說!」何雋書低頭一瞧,發現自己當真把她穿著高跟鞋的秀氣小腳給踩得又紅又腫!
「總經理,能不能看在你猛踩我一腳的一份上,暫時不要趕我走,听我為你說明一下我們的產品?」壓下胸口那抹難以形容的慌亂感,她勇于提出請求。
「苦肉計行不通的,滾吧你,不然等我放狗,你要跑就來不及了。」飛快揮散沒來由的迷亂思緒,他加重按握在她肩上的手勁,毫不留余地的將她轉向門口。
「別推我了,行嗎?」姚巧旋再度轉身面對他,欲做最後努力。
「不行。」何雋書又使力把她轉回原方向,她的肩膀縴細瘦小,他一度擔心自己會用力過當捏碎了它,但氣頭上,他手下仍未留情。
「總經理……」
「唆,再不走,我非禮你!」
堂堂總經理竟然撂出這種沒人性的狠話,不只姚巧旋听了嚇到,連何雋書自己都震驚不已。
「我走我走,你千萬不要沖動!」再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姚巧旋一手抓緊衣衫護胸,一手伸長擋在前頭,驚得花容失色。
「走就沒事了。」
「好,我走……」嘴里說要走,腳卻似糊下水泥,釘在原地移不了半步。
「怎麼還不走?」實在看了礙眼,何雋書再次出手推她。
「好啦,我在走了,你別推。」
「不推你不動啊,你以為我愛推!」推你,推你,推死你!
就這樣,姚巧旋在何雋書手中變成一顆陀螺,被他無情地轉轉轉,轉了出去。
砰!一道門,終止兩人戰爭。
門外的人,飽受驚嚇,鍛羽而歸。
而門內的人,並不知道在自己高姿態逐客且使力損上門的那一刻,他眼底最後殘留的倩影,會在他接下來的日子里起了什麼樣的副作用……
還有那一連串該死的「推」,她那麼柔軟的肌膚觸感,難道她不懂他堂堂一個正常大男人踫了、推了,是會有感覺的嗎?
她怎能不懂自我保護,而任他一推再推?
要是推出問題來,是誰該負最大責任呢?
「還在忙?工作不順利嗎?」
連續幾晚,柯端予經過姚巧旋房門虛掩的房間時,常會看見她頂著苦瓜臉坐在書桌前猛翻資料、勤做筆記,他更猜到她定是在新的工作領域里遇到大麻煩了。
「嗯,超不順利的。」
「怎麼個不順利?」柯端予進房來,拉張椅子在她桌旁坐了下來。
「不說不氣,說了就一肚子火,真是生眼楮沒見過那麼孤僻又怪異的人,他簡直是挾怨報復,沖著我來的!」
雖說她事後已經找同事問明友源食品不跟汪氏往來的原委,即——何雋書記恨汪總裁與他的母親韓芳搞外遇,但她仍強烈懷疑,她之所以被他拒絕得如此徹底而難堪,肯定是跟先前她在怡清寶寺跟他結下梁子有莫大關系。
「巧旋,你有注意到嗎?從你回台灣來,你已經遇到兩個讓你不說不氣,說了就一肚子火的人了?」
「哎呀,真不巧,這兩個是同一個人!你看我多倒霉……」
「看來你真是落入冤家路窄的魔咒里了。」
「你還真是一針見血,完全說到重點。」
柯端予言之有理,姚巧旋一肚子火突然熄滅,只剩下唇邊一抹苦笑。
冤家路窄沒關系,若循環變成一個萬劫不復的魔咒,那就慘爆了。
「你,自求多福了。」
柯端予愛莫能助地拍拍她的後腦勺,輕道晚安後,站起身退出也的房間。
是的,自求多福。
面對非常人要用非常手段,必要時,不擇手段也無妨。
但眼前,還是按照規矩慢慢來吧,事關重大,她須步步為營、小心就會,一點也大意不得,否則把事搞砸了,到時她就欲哭無淚。
那個女人的頭發,好香。
那個女人的肩膀,好小。
那個女人的眼楮,好亮。
那個女人的牙齒,好白。
那個女人的脾氣,好嗆。
那個女人的笑容,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