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尋回幸福的彼岸 第6章(2)

車子在環山公路上平穩地行駛,空調出風口里吹出溫暖的風。容若擦掉窗上霧蒙蒙的水汽,望著外面的漆黑一片,道︰「開慢一點。」

「嗯。」何以純點頭,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雖然開車技術不差,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在這麼黑的雨夜里開車,而且,走的還是狹窄的環山公路。幾個小時前開車上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由于山上溫度低,路邊仍有前兩天下雪後殘留下來的零星雪漬,使得她更加小心駕駛。

儀表盤的指針在20km/h處左右擺動,容若靠在椅背上笑道︰「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回市區。」

「來的時候用了一個小時,估計回到家也得十點以後。」

何以純的話音剛落,一直將手放在空調出風口附近吹風的容若突然「咦」了一聲。與此同時,何以純也感到了不對,兩人對視了一眼,車子就已經慢慢停了下來。

「熄火了?」看著何以純試著轉動鑰匙,卻徒勞無功,容若不由得坐直身體。

「好像是的。」何以純擰著眉。

又試了一次,仍舊只听見馬達空轉的聲音,她轉頭看向容若,「怎麼辦?發動不了。」

「我怎麼知道?」無奈地苦笑,容若重新重重倒回椅背。

車子罷工,在下著大雨的夜里,在這種僻靜的半山腰上,不能不說是件倒霉至極的事情。

「先等著看看有沒有車上下山吧。」她嘆了口氣。

沒有了空調,她突然覺得有些冷了。

溫暖的臥室內,佣人端著晚餐進門。

「幾點了?」放下手中的雜志,雲湛問道。

「八點過一刻。」

雲湛撐著身體移動了一下。

將餐盤放在床頭櫃上,佣人又拿來一只軟枕,墊在他的腰後,「小姐剛才打來電話,听說這邊天氣不好,叮囑您早點休息。」

「嗯,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

側頭瞥見床頭的手機,雲湛伸手拿了起來。

「沒人接。」容若听著手機里的忙音,搖頭,「不知道她和杜凱之跑到哪里去了。」

「那再找別人吧。」

「嗯……」容若低著頭,翻著通訊錄。

當雲湛的名字突然躍到眼前時,她頓了頓,手指繼續按著向下的鍵,屏幕往下滾動。

事實上,在等了近十分鐘,確定不會有人經過後,她們決定打電話找人幫忙。而在撥出第一個電話時,她想到的不是田玉,而是雲湛!只不過,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便被她迅速地壓了下去。

「這種天氣還得被我們叫到郊區的山上來,雖然我很感激將要來接我們的人,但還是忍不住同情那個倒霉的‘他’。」何以純開玩笑地說。

容若輕笑一聲,找到葉凌秋的名字,剛要接通電話,手機已經先一步響了起來。

「救星!」何以純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笑著大叫的同時,卻看見容若瞬間呆愣的表情。

「怎麼不接?」她奇怪地問。

盯著屏幕上閃爍著的名字,容若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竟真有這麼巧的事!在她想到,並需要他的時候,他的電話就來了。

「喂。」她的心跳變得有點不規律。

「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響起,帶著些微低涼,卻令她感到異常溫暖。

沉默片刻,容若終于放松身體,慢慢靠向椅背——此刻電話里傳來的聲音,竟如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撫過她之前因為寒冷而緊繃的神經。

扭頭望著黑沉的夜,看著不斷敲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優美的唇邊逸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明眸下是沉靜似水的柔和。

「我們被困在山上了。」

在這樣的巧合下,她相信,有些事是注定的。

五十分鐘後,當對面車燈照過來的時候,容若忽然覺得,周圍仿佛一下子變得平靜無比,在寒冷冬夜里涌動著的莫名暖意令她異常安心。

從山頂調頭回返的車挨著她們並排停下,車窗降下,昏暗的光線中,雲湛的側臉模糊不清,容若快速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你的車,我明天會打電話叫人來處理。」下山的路上,雲湛對副駕駛座上的何以純說。

「麻煩你了。」何以純轉頭笑道。

「不客氣。」

車子行駛得平穩勻速,然而環形的山路卻仍給雲湛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昏眩。他側頭瞥了一眼從上車後就一直沉默著的人,然後靜靜地閉上眼楮靠在椅背里休息。

他慶幸自己打了那個電話,同時也知道,即使自己不來,她們最終仍能找到別人幫忙。只是,他由衷願意並希望,那個接走容若的人,是他。

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在身體里漸漸蔓延開來。容若轉過頭仔細地看著身邊正閉目養神的人,即使車內太暗,看不見,她也清楚地知道,此刻他的臉色有多差。

罷才,她打開車門的時候,車內的燈跟著亮起,她看見雲湛轉向自己的疲倦憔悴的臉;看見他的下半身被很厚的毛毯嚴嚴實實地裹住;看見他的腰後明明墊著柔軟的靠墊,卻仍吃力地用手支撐著身體;也看見當她們坐進車內時,車子幾不可見的震動給他的眉間帶來的糾結……也許她早該想到,在這樣的天氣里,他會有多麼辛苦。可是,僅僅一個電話,便讓他在正常時間之內趕來。

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為何從前我卻從未感覺到?

開上平路,車外光影變化,容若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的陰影,在心里默默地問。

問他,也問自己。

路上,她听到司機說,通往她和何以純家的街道在堵車。沒等何以純答話,她先開口道︰「直接去別墅吧。」

雲湛的眉尖蹙起得明顯,她在心底計算時間。第一次覺得,距離回別墅還需要的十五分鐘,竟是如此的漫長。

直到車子停在車庫里,雲湛才睜開眼楮。

他轉過頭,淡淡地吩咐等在車門外的佣人︰「你先帶她們進去。」

看了雲湛一眼,容若率先下車,拉著何以純一同隨佣人先行進入室內。

直到腳步聲消失,雲湛才慢慢放松一直緊繃著的手臂,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地向一邊倒去。

沒有能力自行坐上輪椅,他任由司機半抱起自己,離開車子。

「原來,他就是那個我說的‘倒霉’的人。」洗完澡,何以純上床,和容若躺在一起。

「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容若模著睡衣的蕾絲花邊,盯著天花板。

自從被佣人帶進客房以後,雲湛便沒再出現。而就在剛才,佣人送來兩套睡衣,竟是她從前穿的。

她沒想到,在這里,居然還能找到過去生活的痕跡。

「他連你的衣服竟然都還留著。」像是知道容若在想什麼,何以純突然輕輕嘆氣。

笑著轉過頭,容若看著她,「看起來,好像你比我還感慨。」

「我是感動。」翻了個身,何以純輕聲道,「當他今晚出現的時候,在那種情形下,我覺得你幸福得能讓所有女人嫉妒。」一怔,容若繼續開玩笑,「也包括你嗎?」

「我說正經的!」何以純嘆氣,「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情況有多糟。你不擔心嗎?」

「……你不困嗎?」

「鐵石心腸!」

「睡吧。」

「……」

深夜。

雲湛平臥在床上,修長的手指緊緊按在胸口,吃力地喘息。

也許是之前身體撐到了極限,此時,後背的抽痛已經由一整片的麻痹所取代,竟令他連抬起手拿藥都做不到。

黑暗中,他清醒地听著自己沉重的喘息聲,同時,也听見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本以為是每晚進來幫他翻身的佣人,卻意外地沒有听到進屋的腳步聲——來人似乎只是停在了門口。

雲湛慢慢睜開眼,不期然,看見倚在門邊的那抹縴細身影。

容若的手還握在門把手上。借著走廊照進的微光,她看見床上的人將臉轉向自己的方向。

「還沒睡嗎?」她用極輕的聲音問。

「嗯。」黑暗中,雲湛皺眉低低地喘了口氣。

一陣沉默之後,像是意識到自己此刻舉動的突兀,容若動了動唇,「沒什麼事,我只是來看看。」她朝隱沒在陰暗中的雲湛望了一眼,慢慢退出門去。

「 !」門被重新關上。

安靜的走廊中,容若輕輕靠在門板上,盯著光潔的地板,若有所思——她終究無法停止對他的關心……

房間里,雲湛對著一室黑暗,靜靜閉上眼,壓在心髒處的手,漸漸放松。

「真想不到!你居然就這麼跟我一起回去了!」

「那我還要怎麼辦?」望著計程車外快速後退的風景,容若問。

「不過,說起來,我也想不通。」何以純偏著頭,神情疑惑,「以雲湛的職位,他有必要這麼辛苦嗎?」今天一早,等她們起來的時候,雲湛已經早一步出了家門。而更重要的是,明明昨晚他看起來還是一副憔悴疲倦的樣子,可第二天照樣在九點之前前往公司。是否男人工作起來,都是這副拼命的架勢?

「他一向是這樣的。」容若的聲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此刻,她的眼前確實不自禁地浮現出雲湛蒼白消瘦的臉。

堡作狂——這個詞用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恐怕一點也不為過吧。容若在心里暗想。只是……以他如今的狀況,卻還一如往常地為公事費心費力,難道說,習慣的力量真的如此強大嗎?

她將臉轉回車內,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同時在心里暗自嗤笑︰這就是一晚沒睡的代價。

「明天聖誕,你怎麼過?」

「陪你。」容若回答得干脆。

「拜托!」何以純翻了個白眼,「你可以自己算算,大學過後有多久沒和我一起過聖誕了,現在怎麼能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正是因為久到連我都快忘記了,所以如今才‘理所當然’要陪你。」

「還記得上次是怎麼慶祝的嗎?」

「喝酒,狂歡。」

「那這次呢?」

「一樣。」

音樂電台里放出的《EVERYHEART》回蕩在車內,車窗輕輕降下一道細縫,立即有冷冽的空氣鑽進來。容若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閉上眼楮,似睡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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