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龍騰虎躍,萬眾矚目的朝天風雲盛會終于拉開了帷幕。朝天峰腰,眾人雲集。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賈坐在看台上喝茶嗑瓜子,江湖人則列隊站成三排,身著統一的服飾。坐在貴賓席的夜眠眠,總會被那三列黑、白、灰的顏色吸引,不由抿嘴輕笑。
「他們穿的衣服,看起來很拙。」辛容若小聲說,上屆他站在隊列里給人觀賞時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看別人,就覺得很搞笑。
「哈哈,真的很拙,有必要穿成那樣嗎?」夜眠眠掩嘴吃吃地笑。
「眠眠。」辛容若示意她注意一點,畢竟這是盛會現場,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矚目。
「我跟你說,他們為什麼不把臉也涂上顏色,那不是更統一些。你看那些人的臉,紅的紅,白的白,黑的黑,紫的紫,噗——」夜眠眠附在他耳邊低語,辛容若也被都笑了。
熬過了官員致辭、江湖三道主事者發言、商賈代表捐銀的冗長儀式,終于輪到文藝表演環節。夜眠眠趕緊拉著辛容若跳下貴賓席,穿梭在熱鬧的現場。看雜耍表演,听戲班場戲,欣賞歌姬舞伶的精彩演出,比逛廟會還熱鬧。
開幕式結束後,他們草草吃過午膳,又興致勃勃跑到商品展示會場。南來的香料,北來的人參,東來的銀器,西來的珊瑚,四方貨物盡匯于此。挑花了眼,看花了眼,夜眠眠半個時辰內便豪擲一萬兩,買了一堆珍奇玩意。
「你哪來那麼多銀子?」辛容若記得她沒那麼錢,便問道。
「你佷女給的。」夜眠眠完全沉浸在購物的樂趣中。
「辛綠痕給了你多少?」
「十萬兩。」
真大方,辛容若有點眼紅,他攛掇夜眠眠盡量花錢,反正家里有個會掙錢的財神爺,不花白不花。如果辛綠痕知道她的討好招來反效果,後半輩子都要掙錢養活這些花錢大手大腳的親戚,不吐血才怪。
「好累,我不想買了。」夜眠眠的腳逛疼了,嗓子也喊啞了,當然也買盡興了。
辛容若沒有說話,他沒力氣了。誰想到一個下午他的娘子就花光十萬兩,堪稱超級散財敗金女。原來她不是不會花錢,是以前沒錢花,你看她現在有錢,把錢不當錢花的樣子,真是好可怕的潛力。
晚上,夜眠眠抱著一堆東西,興奮地尖叫︰「哇,好精致的玉佩,好大的珍珠!」她買的東西,十有八九是珍寶首飾玉器。「眠眠,你怎麼不買絲綢錦緞,或是美味佳肴?」辛容若問她。
「那些東西是消耗品,又不值錢。絲綢做成衣服會破,食物吃掉會變成屎,傻瓜才買。」夜眠眠自有一套看法。
這,太實際了吧。辛容若自愧不如。
「哈哈,弟妹很有商業天賦,有沒有興趣跟我學做生意?」辛貧,也就是辛容若的大哥,辛綠痕的爹,插了一句嘴。
「做生意可以買很多東西嗎?」夜眠眠問。
「是呀,做生意就是買東西賣東西。」辛貧說。
「眠眠,做生意一點兒也不好玩,我們出去逛夜市。」怕娘子被拐帶,辛容若拖著她走出營帳。
經過辛貧身邊時,他冷冷扔下一句話︰「想拐我的人,門都沒有。」
辛貧也冷笑以對,「咱們騎驢看樣本,走著瞧。」
三天的商品展示會結合後,重頭戲上場。原本熱鬧的攤位被撤掉,擺上一個個擂台,擂台上分別標示組別。使刀的就參加刀組的比賽,使槍的就參加槍組的比賽。辛容若使劍,自然屬于劍組。比武大會開場時,他作為上屆天下第一還被請到台上致辭。夜眠眠看到擂台上掛著一個大大的「劍」字,才相信辛容若不是「天下第一賤」。
她比較擔心他比賽時用睡教武功算不算犯規,倒不擔心他能不能贏。經過一段時日的思考,她沒那麼固執了。既然睡教已經解散,教主他們退出江湖過得更好,她何必要揪著過去不放,讓大家都不愉快呢。也許讓睡教背著污名消失,她會遺憾一輩子,但如果辛容若為她出頭受到傷害的話,她可能會活不下去。
當然,如果他能贏,並按公公的計劃一步步實施的話,她此生再無遺憾。
「眠眠,那本無字天書你還給教主了嗎?」致辭完畢,辛容若從台上下來問她。
「還了,你還想夢見祖師爺啊,我試過,祖師爺沒出現。」夜眠眠說。
「你還試過,你不是說只有祖師爺選中的希望之星才能夢到,你去試肯定不行。」
「那時你不在我身邊,人家很氣,就想自己練功去參賽。」
一番話又勾起了辛容若的愧疚,他說︰「對不起,以後你出走記得給我留張紙條或者告訴別人也成,那樣我才能找到你。」
「好,我一定會通知你的。」夜眠眠這樣回答。
旁人听到這對傻瓜夫妻的白痴對話,忍不住扔給他們一雙白眼。
朝天風雲盛會舉辦的第四天夜里,辛容若突然陷入昏睡。無論人喊他、搖他、打他都不醒,甚至用鑼鼓在他耳邊敲都沒反應。他沒有發燒也沒有說胡話,呼吸綿長又均勻,就像在熟睡。
那天晚上夜眠眠叫他吃晚膳,怎麼叫都不醒,還以為他在練習睡教武功。結果他一夜未醒,第二日夜眠眠才慌了跑去告訴公婆。大夫來了一茬又一茬,個個搖頭都說辛容若沒病,是在睡覺。有睡覺睡得這麼死的嗎?天崩地裂都不醒。辛老太爺將大夫全轟出去,並封鎖了辛容若昏睡不起的消息。這當口是敏感時期,傳出去會影響白道的士氣。大家出來祈求老天爺讓辛容若醒來別無他法,夜眠眠的眼楮都哭腫了。
辛容若昏睡後的第三天,一直抱著他不肯休息的夜眠眠不哭了。她起身,開始進食、睡覺。
「眠眠,你沒事吧。」辛老夫人關切地問她,這幾日兒媳對兒子的深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娘,我會讓自己沒事,我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夜眠眠堅定地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等容若醒來,我要讓他看到健康的我。」
「你有喜了?」辛老夫人又驚又喜。
「嗯,容若說,我有孩子了。」夜眠眠撫著肚皮,消瘦的臉上有微微的淺笑。正是孩子給了她勇氣,要不然她可能已經崩潰了。
「老天爺保佑,我們家終于有後了。」辛老夫人雙手合十感謝上蒼。
「娘,我不是你兒子嗎?綠痕不是你孫女嗎?我們就不是辛窩的子孫嗎?」辛貧知道他娘偏心,忍不住吃味。
「這個時候你還給我說這些。」辛老夫人呵斥他,「快去練功,你得不到天下第一就不是我兒子!」
辛貧還想說什麼,听見弟妹一聲嘆息,心中不由生出憐憫,也就不再爭辯了。
「娘,眠眠會為容若生下這個孩子的。」什麼為睡教正名,什麼爭強好勝,夜眠眠都不在乎了,她只要她的夫君醒過來,只要辛容若好好地陪她生活。
朝天風雲盛會在外面如火如荼地進行,夜眠眠在營帳內安心照料她的夫君。曾經,她幻想為他加油吶喊,想讓他為她實現理想。如今她覺得,名聲根本不重要,隨便別人怎麼看,隨便別人怎麼說,只要自己快樂就好。這麼多年來,睡教在江湖一直抬不起頭,她不照樣活得很好,教主他們也活得很好,並沒有因為別人的看不起,而失掉做人的尊嚴。
「容若,我相信你會醒來,雖然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我會一直等你。」她為他擦臉,為他喂粥。他的面容沉靜安詳,嘴角甚至掛著一絲笑意,仿佛隨時都會醒過來,然後喚她︰眠眠。
「我還是把名字改了,叫醒醒。」她打趣說,「叫眠眠很沒有氣勢,軟趴趴的,記住以後叫我醒醒。」
「容若還在睡嗎?」辛老太爺進來詢問。
「爹,他還沒睡醒呢。」夜眠眠起身給公公行禮。
每天辛老太爺都會進來說,這壞小子還不起床簡直討打,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只是睡著了。
「哎,朝天風雲盛會的比武都接近尾聲了。」辛老太爺感嘆,「這屆劍組的第一名真幸運,不用挑戰我兒就能問鼎桂冠,不會是他詛咒我兒不能參賽的吧。」
「爹,能不能找人代替容若出戰?」夜眠眠提議,她知道辛容若最愛面子,要是那些不知內情的人說他不戰而逃,他醒來一定會生氣。
「行不通,規則不允許。」如果可以代替,辛老太爺都想上場了。
「那容若醒來該有多傷心呀。」夜眠眠想的還是辛容若的感受。
「不會的,我保證他的聲明會更上一層樓。」辛老太爺已經計劃好了。
「爹想好怎麼對外解釋容若不能參賽的原因了嗎?」
「這個包在我身上。」
辛老太爺已經放出風聲,說他的兒子去藏邊采藥去了,因為辛老夫人犯了心疾,兒子至孝,為母尋藥寧可放棄天下第一的寶座。消息一出,白道人士交口稱贊,連黑、灰兩道也暗自欽佩。辛老太爺還說,他的兒子會盡可能趕回來參賽的。
朝天風雲盛會進行到第十三日,各組比武都已決出優勝者,就待休整一日後,于十四日挑戰上屆天下第一。劍組這屆的第一名,早已約了三兩好友下山喝酒,躊躇滿志提前慶賀。對他來說天下第一已是囊中物,誰都知道辛容若去了藏邊,肯定趕不回來參賽了。
辛貧夫婦不負眾望,分別取得了刀組、鏢組的第一名,距離天下第一僅一步之遙。這屆的朝天風雲盛會比武結果同樣沒有懸念,白道人士獲得了過半的第一名。黑、灰兩道雖人才輩出,卻不齊心,有些高手根本不屑虛名。白道得名氣,黑、灰兩道得金銀,三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辛容若昏睡後第十天,也就是朝天風雲盛會進行第十四日,最精彩激烈的巔峰對決終于開始了。各組的比武是同時進行,不過劍組的第一名表示,他願意等兩個時辰。誰都知道他說的是場面話,裁判沒有異議,由他等。
劍組的第一名搬把椅子坐在擂台上,氣定神閑地看別人廝殺,他的心里得意得要命。嗯,在擂台上的感覺真好,他是霸主,他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在敬仰他。
激烈的比武吸引不了夜眠眠,她陪在辛容若身邊,說話給他听,唱歌給他听。比武進行一個半時辰後,所有的決戰都結束了,有人歡笑有人愁,第一只有一個,比賽就是這麼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