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綠痕從此就在藤家住下了,每日早起問安,操持家務,盡力扮演完美好媳婦的角色。特別是藤家家業在她的運籌帷幄下,儼然有大家氣象,長輩們滿意得不得了。藤大叔跟她拍胸脯保證了,只要兒子回來任由她處置。 呵呵,辛綠痕覺得不枉辛苦一場,其實這些辛苦比起在辛窩的辛苦,簡直就是在天堂了。所謂早起問安,是要等藤家長輩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所謂操持家務,是坐在椅子上指手畫腳。她把以前老宅的四個長工兩個老媽子又招來了,反正他們也無事可做。
當然,她還不忘每晚臨睡前把藤井樹所寫的訣別信拿出來重溫一遍,以加強報復的決心。每每在夢里夢見藤井樹匍匐在她腳下搖尾乞憐,做夢都會笑醒。她最在意的是他說會武功,經過她一個月的觀察試探,長輩們再平凡不過,根本不像隱居的世外高人。可疑人選一一排除後,只剩一個重點懷疑對象︰祖爺爺。
據長工阿財連續五日監視匯報結果顯示,祖爺爺每晚很早睡下,日上三竿才起,起床後有太陽曬太陽,沒事就去澆澆花喝喝茶,牽著老婆去看戲,沒什麼特別異常。但心思縝密的辛綠痕硬是從平常中找出疑點。照理說老人家少瞌睡,怎麼祖爺爺每日要睡足六個時辰呢?她越想越可疑,又找不到把柄,終于決定在某日下午事先補足睡眠,再喝了一壺濃得苦死人的濃茶,入夜後,假裝睡覺,然後翻窗戶潛伏在祖爺爺房間外的花叢里監視。潛伏了五日快撐不下去時,終于給她發現了驚天大秘密。
那一夜三更時分,辛綠痕趴在花枝上快成枯木了,她打算撤退,起身起到一半,只听得一陣極微弱的響動,決不比老鼠叫大聲,但听在她耳里,卻比天籟之音還美妙。
老鼠出動了!她收縮四肢,盡可能隱蔽身形。透過花枝望去,慘淡月光下,從祖爺爺房里飄出一道白影。幸虧有月光,不然烏漆抹黑看個鬼。辛綠痕知道,那白影不是鬼,而是人沒,輕功絕佳的人!
一般情況下,她應該偷偷跟上去,看那人做什麼。但她自忖技不如人,決定采取非常手段。白影朝花叢飄過來了,離辛綠痕越來越近,她大氣不敢喘,將呼吸壓至最微弱……
「呀,鬼呀——」
「怎麼了怎麼了?」藤家人被淒厲的慘叫吵醒,藤大叔以為自己做了噩夢,藤大嬸差點動了胎氣,爺爺女乃女乃手持香燭符咒從房里沖出來,只有祖女乃女乃鎮定如常。
「爺爺,您喝口水壓壓驚。」藤大叔不敢教訓始作俑者,只有安撫受驚過度的老人家。
「媳婦呀,不是我說你,人嚇人會嚇死人的。」藤大嬸仗著孕婦最大,責備了辛綠痕幾句。
辛綠痕一身狼狽,低頭站在一旁不語。她怎知老人家那麼不禁嚇,她只是在白影飄過時伸手抓住他的腳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夜里凍得冷冰冰,一個大活人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從地底冒出來的死人手抓住腳,不嚇瘋才是瘋子。
「祖爺爺,這是小藤留下的信。」辛綠痕不想為自己辯白,她見老人家臉色紅潤了些,直接把信給他看。反正今晚也別想睡了,還不如挑開謎底說明白。最主要的是,她再也不想虐待自己半夜去監視了。
祖爺爺看完信,沉默良久,藤大叔好奇地把信接過去看,一看開頭就火大了。
「那不肖子有那麼多銀票也不拿回來孝敬我們,太可惡了!」
「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祖爺爺深嘆一口氣,像是考慮好了。
「痕兒願聞其詳。」
「你們去睡吧。」祖女乃女乃出來清場,將閑雜人等一並趕回房。眾人雖有疑惑,也不敢忤逆長輩的命令。
房里,就剩下祖爺爺與辛綠痕。
「你坐下吧,」祖爺爺開始訴說前塵往事,「我是孤兒,從小被一位異人收養,在山上習藝。十五歲那年,我下山遇見了一位美麗溫柔的村姑,這村姑就是你們的祖女乃女乃。我們成親後過著平凡幸福的生活,然後生了兒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
「這麼說,祖爺爺身懷武功卻從未在江湖上揚名,那爺爺和爹怎麼不會武功?」辛綠痕問。
「因為他們資質駑鈍,不是練武的好材料。我本想將自己的武功帶進棺材,但樹兒出生後,我見他骨骼清奇,再加上他很像年輕時的我,就忍不住傳授了他武功。這件事我兒子孫子都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後悔,不該讓樹兒習武,一旦習武,就與江湖有了牽扯。」
「祖爺爺也許不知道,痕兒也出身江湖。」
「天意呀,也許痴兒愚婦的平凡,才是最大的幸福。」
一老一小相對感慨,唏噓不已。
貧道僧打了一條鐵鏈將藤井樹鎖在屋內,他無聊時,硬逼著藤井樹跟他學米粒打蒼蠅的絕技。藤井樹寧死不從,端坐在地上,嘮嘮叨叨地呼喚辛綠痕的名字,就盼奇跡出現。這個奇跡他盼了兩個月,也沒有出現。
貧道僧拿他沒辦法,一個人喝悶酒去慪氣,慪完了氣又來逗他說話。藤井樹不怎麼理睬他,貧道僧一個人也說得起勁,他將自己七十年的過往一一細說,也不管別人愛不愛听。人一上了年紀就嘮叨,兩年前他都惜字如金的。
「小伙子你放心,只要我徒兒生了孩子,就放你回家夫妻團聚。」
「老前輩,你未免太不盡人情。」
「反正我已經把你捉來了,你就安心待著,最多一年我就放你走。」
「一年?萬一你徒兒一輩子生不出孩子,那我豈不是一輩子回不去!」
「放屁!你才一輩子生不出孩子。」貧道僧被激怒了。
「我是男的當然生不出來。」藤井樹沒好氣地吼回去。
「要怪就怪你那死老頭祖爺爺,是他先背叛了我們的誓言。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和我一起闖蕩江湖揚名立萬,結果呢,看見一個村姑就變節了,扔下我一個人漂泊。他倒好,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只有餐風露宿冷徹骨……」貧道僧越說越傷心,抱著酒壇子老淚縱橫。
這是什麼歪理呀?藤井樹想一頭撞暈,不跟他纏夾不清了。
不久,貧道僧的徒兒徒婿回到米家村。如果不是鄂秋隼太血氣方剛到處把人揍趴下,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回來。就因為他的惡劣行為引起江湖公憤,被揍的人聯合起來追殺他們,才狼狽逃回來的。「請你吃飯」武功再高,也難擋群毆。
「師父,你要給我報仇。」米米被江湖人的追殺激出了脾氣。
「好呀,讓老前輩把江湖人都殺光。」藤井樹揶揄她。
「掌櫃的,你怎麼在這里,老板娘呢?」米米驚奇地問。
「納命來!」鄂秋隼見借他們名號作惡的凶犯在此,二話不說一掌拍到。
「綠——」藤井樹念出一字箴言,摧花辣吼隨即發出。
「南無阿彌陀佛,北有無量壽佛,年輕人不要沖動。」貧道僧插到他們中間,一手捏住鄂秋隼的拳頭,一手捂住藤井樹的嘴,制止了他們兩敗俱傷的爭斗。
「鄂小子,他是我師弟的重孫,手下留情。」
「小伙子,他是我徒婿,不可無禮。」
「哈哈哈,乖孫子,叫聲師姑爺爺來听听。」鄂秋隼頓覺陽光燦爛,心情明媚。
「做夢!」明明跟他差不多大,還要充長輩,藤井樹啐他一口。
「我不要當師姑女乃女乃。」米米抗議,她還年輕,才不想被叫老。
「蠢米米,我們這麼年輕就有孫子了,多威風啊。」
「才不要。」
「師姑女乃女乃,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吧。」藤井樹突然想開了,叫幾聲爺爺女乃女乃又不會少塊肉,只要能讓他月兌離苦海就好。
「我怎麼救你?」米米覺得奇怪,掌櫃的太沒節操了,她鄙視他。
「只要你快快生個小女圭女圭。」
米米臉紅了。
藤井樹指手畫腳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指著貧道僧說︰「老前輩要抱上徒孫才肯放我回家。」
「師父,你太過分了!」米米生氣了。
「別氣別氣,氣壞了身子不好生小女圭女圭。」鄂秋隼安撫她。
「你去死——」米米踢了他一腳。
「師姑女乃女乃,您忍心讓我忍受夫妻分離的痛苦嗎?」藤井樹眼里閃著淚花。
「九丫,師父快進棺材了,只想在有生之年抱上徒孫,您忍心讓我死不瞑目嗎?」貧道僧的眼里淚花閃閃。
米米覺得壓力好大。
「為了大家的希望,我會努力的。」鄂秋隼對天發誓。
「你去死——」米米再踢他一腳。
後來,米米決定給老板娘送信,讓她自己來救掌櫃的。她可不想被逼生孩子。貧道僧和藤井樹分別寫了一封信給她帶去,臨走,還殷殷囑咐她不要耽擱了生孩子的大事。米米的臉都綠了,「傷殘」的鄂秋隼一瘸一拐跟在她後面,邊走邊揮手告別。
「我會努力的——」
聲音久久回蕩在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