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這位討厭的學長開車送她回家的。
因為在聚會尾聲喝了幾杯老師們的敬酒,安允蕙腦子有些暈浮,情緒也異樣高漲,在高架橋上開了車窗趴在上面吹著飛馳的夜風,只覺愜意得很。
斜眼去瞟駕駛座上的男子,見他一手平穩地支在方向盤上,另一手不經心地把玩一個煙盒,微側的面上兩只若明若暗的眸子直視著前方。光影在那張無表情的臉上流過,在明亮的間隔映出剎那的清醒冷靜,在此時酒意微醺的安允蕙眼中,簡直如刀鋒般銳利。
她懶懶開口︰「學長,你是怎麼學會抽煙的?」煙癮很大嗎?瞧他在KTV里就一直在玩煙盒了,忍到這時仍沒采取行動荼害她的肺部,嗯嗯,算他還有那麼一點紳士風度。
易語戈瞥她一眼,沒有立即回答,看他略顯不悅的面色,似乎在喝一聲「酒鬼,閉上嘴睡你的覺!」或如實答話間斟酌。
半晌還是選了後者,「在外面時偶爾空虛,就抽上了。」
「哦……」可以理解,她有幾個在國外的好友,多多少少都會有那種感覺。不過,學長真是坦白,多數人都不會向不熟的人這麼說的,畢竟在許多人的眼里喝洋墨水還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她哦了半天,沒什麼話好說,舌頭又不甘寂寞,便眯眼斜著那張冷靜得叫她刺目的面容道︰「學長,你好清醒哦。」「廢話,我又沒喝酒。」
「哦?你為什麼不喝?」
易語戈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瞪她一眼,「第一,我要開車;第二,我酒量不好。現在,給我閉上你的嘴!」
安允蕙撇撇唇,咕噥著「學長老是沒耐心回答人家的問題」將頭靠上了車窗。
「那是因為你話太多了。」不管是醉是醒都一樣聒噪!
這麼小聲他都听得見?
她倚著車窗彎唇笑了一下,睫毛後似是合上的眼其實仍能捕捉到男子目不斜視的側面。
說實話,她覺得……好舒服哦。不管是這風,這車,還是這個人,都令她無比安心。
往日那個安靜穿行于校園的男生形象已遠去了,連同她心里帶了好奇又有些漠不關心的情緒。
現在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個性格尖銳說話很直接的學長。可是,卻也是個坦白的家伙,會幫助她,會送她回家,會捺著性子答幾個漫無邊際的問題,然後罵她話多。
如果她說,喜歡這個真實的學長多于以前那個飄忽的校園偶像,會不會很奇怪?
車子在高級住宅區的大門口停下,易語戈道︰「你應該不至于醉得走不進去吧?」
「咦?為什麼不開到我家樓下?」
他又用那種像是瞪人的銳利眼神睨了她一眼,「你同家人住一起?」
「對啊。」
「我不想被誤會。」
听聞此言,本已在解車帶的安允蕙停下動作,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楮,「學長你……」
男子貓科動物一樣的利眼斜了過來,透出「我怎樣」的睥睨意味。
「……你原來也看言情小說哦?」還是八點檔?那種女主被人送回家就鐵定讓老媽從樓上瞄到的狗血劇情?
「你說什麼呀?」易語戈的臉黑了下來,「我知道是因為我有兩個堂妹的男朋友都是這麼來的。」當他不知道三姑六婆的威力嗎?否則憑那些堂妹千篇一律被家人保護到大的單純性子,早晚會淪落到去相親的地步。
這麼夸張?安允蕙有些不信地推開車門,忍不住又回頭問了一句︰「可是學長你好像不是會在乎這種事的人哦?」「我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她還待琢磨這句話的意思,易語戈已探身過來,關上她沒合好的車門。安允蕙只好意思意思地道了聲謝,得到幾下敷衍意味甚重的點頭,在進大門後,她回頭看了一下,那輛黑色的車子還在那,略暗的車窗內有一點微亮火星。似是確定她已進去,車子打個流暢拐弧,開走了。
安允蕙這才忽然想到,學長所說會在乎的人,該是他的女朋友吧?
不禁有些羨慕那個能用那張粉紅椅墊的女子,因為就算是她這個外人,都能感受到學長是那種會將重要的人與其他人明確區分的男子。
因為有了這樣強烈的印象,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在那個男子的身上又發現了許多之前沒留意的跡象——那種「已屬某人所有」的跡象。
比如他那有些花哨的馬克杯,比如他PDA上小小的漂亮貼飾。由于和學長給人的感覺太不相符了,便明顯透出另一個人的氣息來。
安允蕙在無聊的時候會趴在辦公桌上凝望著另一張桌上的馬克杯,好奇地拼湊易語戈女友的形象。總覺得……學長喜歡有腦子的女生,在挑選禮物上的眼光應該不會差到哪去,這樣不符合學長風格的東西……嗯嗯,她能聞出蓄意貼上標簽——「有主之物,嚴禁覬覦」的味道。
放心啦學嫂,就算有人被學長的外在所騙,能受得了他的尖銳性子的應該不會太多,發現那刺利外殼下柔軟優點的更是少之又少。況且學長給人的感覺就像只驕傲的貓兒,無法輕易靠近,可一旦接納了你,就不會背叛。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學嫂是處于不敗地位呢。
當然,這麼有空胡思亂想的時候並不多,老實說,她最近又有了新的煩惱。
教課上沒問題,與可愛的老老師們相處沒問題,甚至因為對學長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也不會有先前懼怕他的感覺了。
傍安允蕙帶來困擾的是最近入學的一群學生。
暑期課程已過了將近一半,補習中心里突然多了一群有些突兀的學生。雖然學校里多是活潑朝氣的少年,但那幾個混雜其中的男生仍是很顯眼。不僅在衣著打扮上,舉止行為也透著……嗯,怎麼說?太過張揚,太過乖戾?
那種感覺太過熟悉,安允蕙私下看了一下學生資料,發現這群男生多是來自同一間私立貴族學校,也就是……她的母校。
學弟啊……她可一點都不想認親,尤其中學時重點班與普通班級可是涇渭分明的,她一直屬于被學校保護得滴水不漏的綿羊,而那些男生一看就知道是黑羊。
好在,他們多數進了文科組的班級,幾個報名理科目的也零散分在程度較差的初級班,真正與安允蕙有交集的只有一個紅發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