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側苑,一位臨波仙子正端坐在正中的庭園中,桌上擺放的精致小點與香茗似乎並未贏得佳人青睞。
懊如何才能離開這守衛森嚴的王府?李從穎雙手輕撐螓首,美目始終在觀察著四周的地形。
「小姐,茶涼了。小媚為您換一盅吧。」立在一旁的翠衣小婢躬身道。
從穎放下撐托的雙手,仰首沖小媚淺笑,眼中已掩去仍未想出月兌身之法的焦急,「有勞小媚了。」
小婢听到自己的名字自這天仙一般的人兒口中被喚出,受寵若驚。據說王爺對這個特地從違命侯那里討來的美人寵愛得不得了。孫婆婆曾經斷言,王爺在娶了正室王妃的第二天必定會納她為側王妃。小媚對孫婆婆的話深信不疑。孫婆婆年輕時可是周恭帝跟前伺候的宮女。王爺的脾性她一猜一個準。
小姐剛進府時,孫婆婆就說她跟以往的那些女人不同,那可不是庸胭俗粉。果然,王爺竟然沒有在第二天就趕走她。據說那些排著隊想將她扛到後門的侍衛還為此傷心了好久呢。當管家到婢女房要挑兩個年輕伶俐的婢女時,孫婆婆選出她和小婉,並且告訴她,她們有機會侍候將來的側王妃了,要她們小心照顧著。她當時激動得幾乎沒抱住孫婆婆。她對那個神秘的小姐好奇許久、仰慕許久了。
初見小姐時,小媚還真是驚得不輕。天吶!這世間還會有這麼漂亮的人?她是天仙下凡吧。否則為什麼怎麼看都覺得看不真切。眼神朦朧、唇邊含笑、周身像是會放出柔和的光亮般。她對她們好溫柔,說起話來都是客客氣氣的。那天起,小媚便打定主意要永遠照顧小姐。最希望她真的能成為側王妃,那樣的話,小媚就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了。
「小媚,小媚,茶滿了。」小婉輕喚著神游的同伴。
「啊!」小媚這才發現,自己走神得太厲害,茶水已經溢出杯沿鋪向大理石桌面。
慌忙間,小媚連忙撂下手中的銅壺,想找抹布去擦拭,卻發現水已經往桌邊壓去,來不及去找什麼抹布了。想也不想趕忙用袖子去堵,一個甩手,手臂微微一燙,呀!銅壺被帶翻了。眼角掃到令她驚愕的可怕一幕,銅壺翻向了小姐所在的方向!小婉的失聲驚叫劃破長空,小媚心下一顫。完蛋了!
被尖叫聲引來的一干僕眾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住了。滿地的沸水仍在冒著熱氣,兩個呆若木雞的小婢正驚恐地望著伏在地上的瘦弱身影。
「快!快去請鄭神醫!」孫婆婆顫抖的吩咐聲驚醒了沉浸在無措中的眾人。門衛立刻撒腿往醫館方向飛奔而去。
孫婆婆邁開已經沒了知覺的雙腿,強壯著膽想上前扶起背對大家的白衣人兒,一個猛然出現的高大身影卻搶先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趙光義望著懷中背對自己的人,幾乎沒有面對的勇氣。她……傷得重不重?伸出手想去觸踫她,卻只看到不敢靠近的手在空中陡自驚顫。該死!有什麼可害怕的!他強迫自己將懷中人翻身面向自己。黑眸中的緊繃因觸到她仍完好無損的雪膚而漸漸松下。可又很快又因為她慘白的臉色同痛苦不已的眉際而重新緊張起來。她受傷了!
「該死!」他低咒著,雙臂一緊,將她騰空抱起,大步邁向她的閨房。
「好痛!」右腳處傳來一陣陣翻滾的燙熱幾乎要將她整個燃起。她無助地揮舞著玉指希望能抓住什麼來平息那種鑽心疼痛,在迷亂間握到了一片冰涼。想著要將那片冰涼去敷腳背的火辣,她便用力扯著,自腳底忽然又竄出的一波疼痛讓她手上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加大,在失去意識前,她隱隱感到自己終于握住了那片冰涼。
「王爺,姑娘的傷並無大礙。我已經為她敷了上等的雲南白藥。」鄭神醫躬身報告著病情。
始終關注著睡中人的黑眸轉到回話人身上,語氣冷森到讓人膽戰︰「不會留下疤痕?」
「不……不會。」鄭神醫顫齒賠著笑。
「千萬別拿你鄭氏一族的性命開玩笑!」黑眸中閃過一抹殺意,轉向榻上人時,卻只剩憐愛與焦慮。
可憐的神醫驚出一身冷汗,「臣不敢。」
鄭神醫只覺得自己不是走出那間房而是飄出來的。長長吁了一口氣,慶幸這姑娘只是腳背小小的燙傷,若真是什麼惡疾,他這一大家子可就全完了。那漂亮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會讓平時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爺如此在乎?用袖管抹了抹滿額的汗漬,不敢再多想。要賠笑、要擔心頭上腦袋還可能搭上一大家子的性格,鄭神醫暗忖著,似乎還是考慮一下要不要隱退來得比較實際。
趙光義緊握著她捏成粉拳的素手,知道她一定很痛。她那麼嬌女敕的肌膚,如何能承受得了沸水的熾熱?恨自己為什麼要去應酬那些官吏,他該在早朝後就即刻趕回。不,他今天根本就不該去什麼混蛋早朝,他不該離開王府,他該在那壺水潑向她時替她擋開。想到她方才扯斷自己胸前紫玉蟠龍時候的痛苦表情,只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她扯成了一團。
時間久得讓他有些恐慌。為什麼她沉睡這麼久?難道除了腳上,其他地方還有未曾察覺的傷患?此念一出,他立刻趕走所有的婢女,不容有任何人見到她赤果的樣子。親自為她檢查,待確定除了腳背上一大片的紅腫她仍是完好無缺的,他那顆高高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
「唔!」李從穎輕哼了一聲,意識逐漸清醒。睜開眼,便對上他那深色的眸。天!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慌忙避開他的探視。
自己這是在哪里?她為什麼會躺著?迷糊中,她記得自己握住了什麼。想攤開手來看,卻發現手正被他的大掌緊攥著。「感覺如何?可有哪里不適?」熟悉的氣息拂亂了她的思緒。欲躲避他,卻駭然發現自己竟然身無寸縷。一聲低呼,那原本在腳背的滾燙爬上了臉頰耳畔。
「你……你怎麼可以……」李從穎又羞又惱,一向的鎮定、理性蕩然無存,柔弱而無助的本性乘虛而入。
「你似乎給本王限制了諸多的不可。」黑眸落上她臉頰的紅暈,銳利得讓李從穎無從躲閃。
「王爺與我有約定……」晶瑩的眸子漸漸恢復理性,她不允許自己慌亂和懦弱。
趙光義薄唇淺揚,她將那約定當作免死金牌了不成,「王爺不是神。」
耍賴?雖然語氣是平淡的,但那明明就是想賴賬的意思。李從穎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倒好,一副「沒錯,我就是想耍賴」的得意表情。
「這樣的王爺……」美人無奈輕嘆,斂眉垂目間,已計上心來,「反倒讓我生出好奇來。」
「嗯?」濃眉因好奇而上挑,不知聰慧如她又生出怎樣的心思。
「若是我所面對的是宋皇,他會否也如王爺這般言而無信。」她有意激他,他曾說過自己配不上宋皇。一個不識好歹的謾語中傷他最崇敬兄長的女人,就算不殺,也足以讓他倒盡胃口、拂袖離去了吧。李從穎深知自己根本是處在弱者地位,她不敢奢望能保自己全身而退。如果非要在失節同死亡之間做出選擇,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即使是死也不能污了這自打出生便冠上的聖女身份。
眯眼強壓怒意,趙光義自問是否太過縱容她了?單憑剛才那句話,就足以將她治個「邈聖」的重罪。扳起她低垂的臉,一眼望進那泓清幽的深潭,他要看清楚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以為自己會觸到躍躍欲試地向往——進宮侍寢,這樣的殊榮會讓多少像她這般出生平凡的女人心心念念。可他為什麼自那雙倔強而決絕的眸中讀到的只是被強壓的惶恐與不安?方才被她的言語激怒,未及細想。此時讀到她眼中隱藏的信息,猛然憶起她從來不是那種口不擇言的膚淺女子。她的城府與智謀絕對不輸任何男子,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人兒,就算有入宮的打算,也絕對不會毫不掩飾地說將出來。她會這樣做的目的……豹目中閃過一絲了然,除了這個絕無其他可能︰激怒自己!而自己方才竟然被她輕易挑起了怒火!她將自己當成是笨貓了?無論是貓也好是豹也罷,她卻只是他掌間的白鼠,任她再狡黠聰慧,終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得到這樣的認知,怒火不禁全然散去,連心情也立刻明朗起來。
頸上的壓迫倏地撤離了。他……他又怎麼了?李從穎眼見怒意自趙光義眼內消散,茫然地望著他嘴角隱現的笑意。
他戲謔地望進那雙秋潭,不想放過她听到自己接下來這句話後的每個表情,「皇兄對別人染指過的東西沒興趣。」
李從穎詫異得無法合攏雙唇,他竟然識破她的計謀了。他話中的意思分明就是……
來不及有所反應,已被他一把自床上拉起。緞面薄被徐徐滑落,露出一襲比絲綢更細膩三分的女敕膚。她美得簡直如玉雕一般,因驚恐而乍起的紅唇引誘著他覆上最為動情的深吻。李從穎只听得大腦「轟」的一響,狂跳不止的心連同混亂的思緒壓得她已經想不出任何應對的招式了。只能緊緊閉上雙眼,不敢面對這難逃的劫數。大不了以死謝罪吧!這樣的念頭一出,她便也不再掙扎了。
「本王不是神。可允諾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他強迫為她已情動不已的自己放開懷中顫抖的美人。耿耿于懷她如今視死如歸般的僵硬,而最令他無法釋懷的是方才自她眼中讀到的驚恐不安。他不要她不安。即使體內灼熱的已燒痛了他,他仍無法不顧及她的感受。天下女子多得是,可她是最為特別的那一個。對那些庸野之花他都未曾搶奪過,面對仍未對自己萌動情愫的她,他更不能也不忍傷著她。
他長長嘆了口氣,「好好養傷吧。」撐起身來,他決定許她全身而退。
被他吻得六神無主之際,卻突然听到他的那聲長嘆。待周遭風平浪靜後,她不敢相信地睜開雙眼,自己竟然真的全身而退了!他明明已經識破自己了,難道這是對自己的縱容?不,不可能。她搖首否定先前涌起的念頭。小婉曾無意透露過,他身邊的女子多如繁星,她何德何能可受這般特殊禮遇。是了,翦瞳倏地一亮,他之所以長嘆是緣于她的不韻情愛。自己定是倒盡他的胃口了。為劫後余生而大大吁了口氣,無暇細究心間那一點淡淡的失落。
床邊不知何時已立著兩個陌生小婢。
「可要奴婢為小姐梳洗更衣?」紫衣小婢乖巧地作揖詢問。
李從穎連忙拉高錦被,有些不習慣生人出現在自己的閨房。
「小婉同小媚呢?」
兩個小婢尷尬相視,欲言又止。
「到底怎麼了?」李從穎柔聲問著,已由小婢的形態猜出些端倪。
「王爺賜了她們死罪。」
丙然。小婢的回答證實她的猜測。
「死罪?」只因為自己被燙傷嗎?她不敢想象。想她溫馴孝恭的六皇兄斷然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就賜死宮中的婢女。在南唐,百姓的性命就如同皇親貴冑一般的珍貴。可在這宋國……是了,她訕笑自己為何還不明了,南唐,早已是昨日黃花。這個天下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片溫婉天空了。
沒有時間去憑吊已逝的,即使江山易主,可她還是李從穎,只要有她在地方,就絕對不允許有這般輕賤人命的事發生,「她們……已經死了嗎?」
「還沒有。孫婆婆向王爺求了一炷香的時間好讓她們吃頓飽飯才上路。」
難道小姐要救小婉和小媚?她們服侍王爺帶進府的女人已經不是一遭兩遭。一個不小心就送了性命的姐妹們不在少數。那些女人哪個不是眼見著輕怠自己的下人被罰而得意洋洋。可這個小姐為什麼一臉的焦急,難道眼前這個長得水靈靈的仙子不似先前那些個蛇蠍美人?
「那得快些才能救下她們。」李從穎柔聲催喚著,「你們還愣著干什麼。不想救小婉和小媚嗎?」
兩個小婢一陣歡呼,連忙勤快地替她更衣梳洗。她們心里明白得很,一炷香可是燒得很快吶。
趙光義睨望由兩個小婢攙扶著的李從穎,濃眉不自覺地微擰起來。她到底想干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嗎?該死!這女人自己都不知道愛惜自己,可他為什麼還要因為她而懸著一顆心呢。
「扶她回房!」趙光義冷掃了兩個婢女一眼,她們的職責是照顧她,而不是幫著她任意枉為。
兩個婢女面面相覷。王爺的話借一百個膽她們也斷然不敢忤逆,可是今兒這事卻牽扯了小婉與小媚兩條人命。這回還真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成。
「我不回!除非王爺答應放了小婉與小媚。」望著眼前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婢不由為那兩個仍在生死線上徘徊的人而揪心。
小婉?小媚?趙光義不知她所指為何,卻已然為她的頂撞而臉色不善,「你這算是要挾?」
「從穎不敢。」李從穎不亢不卑道,「只是王爺貴為晉王,如果這般草菅人命,怎能服下人、服百姓、服天下?」
眯眼望著眼前這個昂首傲立的小女人,她現在這般算不算是恃寵而驕?
「那就讓你看看,本王是如何讓下人心服口服的!」
趙光義冷哼一聲正要擊掌喚人,李從穎倉促地出聲制止︰「王爺!不可!」她剛才一時心急,太忽略自己的語氣了。這幾日的接觸下來,她對眼前這王爺的脾性已有幾分了解。自己剛才的那番話顯然是惹惱了他,他如今必定是氣上心頭要殺小婉小媚泄恨。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將那「殺」字說出口。否則,小媚與小婉是神仙難救了。
「不可?」他玩味著她臉上的蒼白,想到那是因為兩個無關緊要的小婢,原本心底泛出的憐惜也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王爺,一切都是我的錯。求您放過那兩個小婢吧。」晶瑩的瞳眸中破天荒地閃現著懇求的光芒。
趙光義細審著她精致的面容,這女人將自己當成什麼了?她隨便耍弄的玩物嗎?有傾城之貌又如何?就可以這樣不高興的時候高昂著頭,高興了又屈意討好?而最讓他耿耿于懷的是,她為了那兩個小婢女的種種直接反應。她從來不曾為了自己而蒼白過、從來不曾為了自己而屈意懇求過。如今,只是為了兩個下人,她倒是毫不吝嗇她的關心。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可以在乎一切,唯獨忽略自己對她的情意?
「那好。讓本王看看你的誠意!」他甩袖,想同時甩去早已深駐心間的她,卻無法如願。平時第一次對自己感到無能為力,索性大步向外邁去,只圖眼不見為淨。
「王爺。」那人卻不罷不休,踉蹌著追上來。
「小姐小心!」
兩個小婢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被門欄給狠狠絆了一下。大家都以為王爺會出手相救的,甚至李從穎自己都沒來由地這麼篤定認為。可當她的身體重重摔到冰冷的地面上時,她才反應過來,他袖手旁觀了。痛的感受襲遍全身,她不懂為什麼只是擦傷會那麼痛,卻沒察覺那痛楚更多是源自心的方向。
彼不得痛,望著那個背朝自己的冷峻背影,「你不能走!」
「怎麼?還要本王扶你起來不成?」他嘲諷著。
「王爺,若您願意赦了小婉和小媚,從穎願意在此長跪贖罪。」她吃力地強撐起身子來,真的在門外跪了起來。
她越是這樣舍己救人,越是讓他怒火升騰,「那你就慢慢跪吧。」自牙縫冒出的話狠絕果斷,徑直走離書苑。他真的受夠了。受夠這個女人對自己感情的視若無睹了。更重要的是,他發覺自己面對她時,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與理智。這是他自己所不能容忍的。
「趙光義,不許想!」可是為什麼,他越來越覺得她的話似乎不無道理。作為晉王,他太習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生活了。府中的婢女侍衛對他而言,他們生來便是為侍奉自己的。他曾經為了女人而責罰的婢女侍從也為數不少。這是頭一遭,有人告訴他,懲罰家奴是草菅人命。若不是她身上仍有傷,若不是她以這種近乎要挾的口吻提出質疑,若不是她將那麼多從來沒有人敢加諸在他身上的詞一下子全部都說了出來,他或許會接受她的說法。
「呵。」不自覺地苦笑著。他還是敗給她了。他的內心竟然幫著她說服了自己。罷了,既然她都不計較那兩個小婢女的怠堡之罪了,他又何必非要取兩條人命呢。
「晉王。」管家在身後恭敬彎身喚他。
「你來得正好。告訴孫婆,本王赦那兩個小婢無罪了。」說到這里,不由輕搖螓首。終究,他還是向那個不安分的小東西妥協了。
苞隨晉王多年,他對下人的處罰,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般悔言的事,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管家心下雖滿是驚詫,但臉上卻沒露出什麼表情,「奴才知道了。」還有重要的事需馬上轉告,「晉王,張公公正在大殿候著,說是皇上有要事,讓您立刻進宮見駕。」
他點頭表示知道,匆匆往大殿趕去。情急之下,竟然忘記了有個帶傷之人,此時此刻,仍在他書房門外長跪不起。
子時已過,可府內為什麼仍是一派燈火通明?
「出了什麼事?」趙光義未等門完全打開,便問向開門人。
「這……王爺……是你書房……」
書房?電光火石間,趙光義憶起了書房外可能發生的事——那你就慢慢跪著吧。他低咒一聲,一把推開擋在門前的人,飛奔向書房的方向。
丙然!她竟然還在那透滿夜寒的石階上跪著。而明顯體力透支,使得她不得不用雙手抵地來支撐膝蓋已無法撐起的身體。
「為什麼不扶她回房?」凌厲的聲音打破整個院子的寧靜,同時也嚇到了陪立在旁的一干人。
「還愣著干什麼?快扶小姐回房呀。」一旁的孫婆婆趕忙沖兩個小婢使眼色。
「等一下,」虛弱的聲音阻止她們的攙扶,「我有話要同王爺說。」
「要理論要怨罵都先回房去躺下再說!」他氣惱道。恨她這般不知自憐,更恨自己竟然任憑她在這寒涼的夜中跪了三四個時辰。
「王爺。」她仰頭,沒有血色的容顏上綻出一朵虛弱的笑來,「謝謝你放……」話未完,已是眼前一黑。暈倒的她唇上仍含笑意,只為觸到他眼底的悔意與關切時,心上那一剎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歡喜。
望著她臉上那個慘白的笑,趙光義只覺得渾身血液也在剎那失去了顏色。望著那個躺在地上毫無生機的弱小身影,他錯愕地搖著頭,心中那個聲音卻越來越響亮,幾乎叫囂著告訴他一個事實——他動心了,而且是無可挽救地陷了進去。不可以!他是天朝王爺,他位高權重,他無所不能,他不可以為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亡國小婢而患得患失,他更不能讓一個女人牽動自己全部的心緒。他不可以有弱點,更不可以讓自己的弱點是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