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她優秀的表現和工作上的需要,老總為她特批了一輛專用車。車子並不貴,普通的大眾車。不過這卻是領導層對她能力的正面認可。要知道能享受專人專車待遇的中層領導並不多,而在培養階段的青年干部更是鳳毛麟角。在藝術中心擁有一個標著自己名字的專屬車位,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她知道自己在成功的道路上一路高奏凱歌,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卻完全不似從前那樣緊實。總好像有什麼東西透過某處缺口偷偷鑽入了她的心中,不斷松動著她原本堅強無比的心髒。可那到底是什麼,她卻無從得知。
打開車後箱,很滿意地看到兩個包扎得很漂亮的果籃和兩束開得正絢爛的鮮花,花中還被周到地插入了慰問卡片。吳凌做事總是能讓她打出八以上的高分。
合上車蓋,她坐入駕駛座,踩響了汽車的引擎。事發後她代表藝術中心和一群領導一起去探望過一次之後,她還沒單獨去醫院看過兩位老導演。今天總算是空了些,將下午的劇本討論會交由吳凌負責後,她便打算去醫院走一趟,表一下心意。
當車子駛進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後,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武靖宜的視線中。
何念?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武靖宜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滯了滯,猶豫著是該和他打個招呼還是自顧自去停車權當沒有看到。
眼神不經意地瞄到自己停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縴細的五指下意識地緊了緊,那個溫暖掌心曾帶來的溫度未想記卻已經被記起。
腦袋還沒來得及下決定,右手已經按下了喇叭。
嗶的一聲響。車正前方的那個人應聲回過了頭。
那雙深色的瞳在注意到停內的她時,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腦海中閃過一張帥氣的臉龐,鎮定而冷靜,一身淡藍色的制服襯得整個人如天降神兵般讓人無法側目。
腦海中的那個影像漸漸與眼前人重疊交織,最後合成為穿著簡單T恤和牛仔褲的正在對自己笑的何念。
她搖邊的車窗,對已經立在車窗外的他淡淡道,「好巧。」
「是啊。」他很爽朗地應道,「你也來看陳老師和李老師?」
她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他竟然用相當熟稔的口吻稱呼著兩位老導演。再轉念一想,他曾送他們來的醫院,會這樣稱他們也不算太唐突的事。
就這樣,他坐上了她的車,和她一起停好車。然後在她打開後蓋箱的時候,他又理所當然地提起兩個果籃,將兩束花留給她。進電梯時,他按著電梯示意她先進;在她還在回想樓層時,已經按好了「7」;電梯抵達時,他又按著電梯示意她先請。一切他都做得那麼順理成章,可是卻讓武靖宜覺得那麼得不自然。不是說她沒遇到過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可眼前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卻透著一股不一樣的感覺。
當702病房的大門被推開時,李祥祥的聲音已經傳入武靖宜耳中,「小何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小何今天一定是和你調了班……小武?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相較陳子慧言語間的意外,武靖宜則更是驚訝,听兩位導演話中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天天會來醫院報道。
何念面對武靖宜眼神中的疑惑,回以一笑,將手中的果籃擱在桌上,又轉身來接武靖宜手中的花,「你陪陳老師李老師聊聊吧。我去把花插起來。」
陳子慧目送著抱著花和花瓶離去的何念,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小武,小何對你挺體貼的。」
體貼?武靖宜恍然大悟剛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種感覺,那種何念帶給自己的和其他男人相處時不曾有過的感覺。原來就是這個。體貼。何念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透著男人對女人的保護和照顧。而這麼多年來,她早就習慣被男性視作競爭對手、合作對象、培養對象,而非女人。
「小何,你和小武該不會是一對吧?」陳子慧鮮有的八卦道。
「不是。當然不是。」武靖宜連忙搖頭否認。
「那還真是可惜。小何這年輕人挺不錯的。」
武靖宜望著一臉惋惜的陳子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和雙耳,那個挑剔成性、冷漠而難以接近的陳子慧竟然毫不掩飾地稱贊何念?自己跟她認識了這麼久,合作過無數次都未曾享受過她的口頭褒獎。
「小陳,你要真是覺得小何不錯,將你那些年輕漂亮的學生介紹兩個給他不就是了。」一旁的李祥祥導演忽然出聲建議道。
「那些學生?」陳子慧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頓時又變回了那個挑剔難搞的陳導,「全是些些急功近利的浮躁孩子。」
「這年頭,還有幾個肯腳踏實地努力做事的。你呀,就是對人對事都太追求完美。」李祥祥搖頭笑嘆著,既而又望向武靖宜道,「小武,你不是在忙丁誠弄那個新戲嗎?怎麼有空來看我們?」
「新戲首演已經結束了。反響很不錯。下星期還要去北京匯演。我其實早就想來,實在是手上的事情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抽出空來。」
「小武,你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這次要不是你,我和老李還不知道有沒有沒命呢。」陳子慧言語中的感激顯而易見。
「我?陳導演,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麼……」武靖宜不太明白陳子慧此話從何說起。
「你就別謙虛了。小何都告訴我們了。要不是你事先囑咐得仔細,他也不會特地備齊了醫藥箱,還準備了急救藥。」
「何念說的?」她沒想到何念會將那些功勞都歸于自己。
「在談我什麼?」捧著花瓶進來的何念一張臉完全被滿滿的鮮花擋住。
「背後哪有好話。當然是在數落你的不是。」李祥祥導演一本正經地逗趣道。
「呵呵。那知道我該過兩個小時再進來才是。」何念將花瓶放好後接口道。
「為什麼這麼說?」陳子慧奇怪道。
「因為我缺點還真是挺多的,只怕沒兩三個小時還真數落不完。」何念說著,揚起唇,露出一個明亮的笑來。
望著那個笑,武靖宜忽然一怔,為什麼自己以前一直都沒有發現,其實撇開他普通的打扮和發型,他其實長得並不像初見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毫無亮點可言。甚至可以說是有那麼一點,只是一點動人。
恰巧何念的眼神也移向武靖宜,雙目在空中微微一踫,頓生的灼熱感讓兩人互相快速地轉開了視線。
「李導演,陳導演,我一直都沒機會問你們,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倆會暈倒在男用洗手間。陳導演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武靖宜將眼神移向兩位導演。
「那天說來也巧。我在會議要結束時去上洗手間,出來時,听到男廁所有人在哼哼。我想整個會場都是我們這群老導演,所以便在門口問了聲,結果就听到老李說是心髒不舒服藥又忘帶了。當時男廁所沒有其他人,我便打算進去先將他扶出來,再問一下有沒有誰帶藥了。誰想到我力氣太小,扶老李沒扶穩,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我本能地用手去撐,一不小心敲碎了手上的玉鐲,然後大動脈給割破了。老李見我受了傷,一急之下,就昏倒了過去。」事過境遷,周長雲回憶起那日的混亂,不由苦笑道,「那天合著我是要遭血光之災。」
「我們這是否極泰來。現在兩個人不都好好的沒事嗎?」李祥祥頗為感慨地望向陳子慧。
「嗯。」陳子慧回望向李祥祥,深深地點了點頭。
「來。隻果時間到。」在三個人談論那天的往事時,何念已經削好了兩個隻果分別切了片擺成兩碟,分送到兩位老導演面前。
武靖宜旁觀著兩位老導演開心地接過隻果,帶著笑吃了起來。三人間的融洽默契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到其樂融融一家作客的外人。
「這個給你。」一個甜橙被拋向正想得出神的武靖宜。
「哦。」連忙接過空中那個朝自己飛來的橙子,沖那個正笑望著自己的人謝道,「謝謝。」
「不用謝。這水果本來就是你買來的。我只是借花獻佛。」何念沖武靖宜咧唇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齒來。
武靖宜在病房坐了很久,一直到值班醫生來巡房,她才和何念陪著李導演返回了他的病房既而告辭離開。而在陳導演病房的整個過程中,何念都一直安靜地在一旁坐著,三個人談論那些圈內的事情時他便沉默地聆听,當三人談完之後,他便時不時說些見聞逗逗兩位導演的開心。在她告辭時,他也跟著站起了身。